001


    說到神原駿河這個人,她可是出類拔萃的知名人物,在校內沒有學生不認識她,當然我也在無意中耳聞過她的名字。不,如果光談知名度的話,和我同班的羽川翼和戰場原黑儀比,或許不會遜色於她,但這隻局限於三年級——我們的學年之間。沒錯,神原駿河比我、羽川翼和戰場原黑儀還要小一屆,還是二年級生,就已經有名到連我這個平常不怎麽關心這種事情的三年級生,都知道她的存在。以平常來看,這可非比尋常。就算我想裝學長開玩笑說:「她年紀輕輕就這麽不得了。」也無法忽視這一切,因為她的話題已經迫切地逼近到我的周遭。


    此外,與其稱神原駿河為知名人物,毋寧說她是個明星,這樣才能確切傳達其中微妙的區別吧。羽川翼和戰場原黑儀兩人是大家公認成績優秀、品行端正的優等生——先不管後者是否真是如此——而神原她給人的印象完全不是這樣。當然,並不是因為她是知名的粗野太妹,所以才稱她為明星。羽川翼一和戰場原黑儀主要精通的是課業之路;而她精通的則是運動之路.神原駿河是籃球社的王牌選手。她從一年級入學開始,短時間就當上正式球員,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那或許還找得到理由解釋說:「那是因為她加入的是每次都在第一回合就輸掉、弱小又默默無聞的女子籃球社。」但要是在那之後,她突然帶領那個每次都在第一回合就輸掉、弱小又默默無聞的女子籃球社,一路進軍到全國大賽,這樣她不被奉為明星才奇怪。這唐突的傳說可說是非常地「出色」,反而會讓人想責備她說:妳到底做了什麽好事。我們學校的女子籃球社,一步登天成了一支強到不是在開玩笑的籃球勁旅,附近高中的男子籃球社還跑來申請,希望能打友誼賽。這些不過是因為一個女學生的力量。


    她的身高不是特別高。


    體型也隻是普通女高中生的身材。


    甚至還有一點嬌小纖細。


    溫柔優美一詞,正好和她的身姿不謀而合。


    但是,神原駿河她——會跳躍。


    我去年不知道是陪誰,曾經稍微去看了一下神原駿河的比賽。總之她可說是技巧了得,三不五時就打破——應該說是「穿過」對方的防禦,然後,就像過去曾經席卷全日本的某部少年漫畫一樣,輕快地灌籃得分。她輕輕鬆鬆,遊刃有餘,臉上還掛著運動少女的爽朗笑容,看似相當愉快,連續再連續地灌了好幾十次的籃。女子籃球社之間的比賽用雙手投籃可說是基本,現在居然有人會灌籃,到底有多少高中生可以目擊到這種灌籃場景?我身為一個觀眾,沒有被她的超人技巧給震懾住,反而同情起那些被她壓著打、完全失去鬥誌的敵方成員,最後我看不下去也待不住,隻好靜靜地離開會場。這件事我到現在記憶猶新。


    總之,就算我們的學校是以課業掛帥的升學高中,但不容否認,裏頭聚集的全是一些多愁善感的十五歲少男少女。對他們而言,外表光鮮亮麗的運動英雄,當然比隻會讀書的優等生還要容易受到矚目吧。神原駿河做了什麽、對某件事物做出了什麽反應……等,這些怎麽樣都好、怎麽樣都無所謂的事情,馬上就會成為傳聞,在學校裏散播開來。要是把那些傳聞收集成冊,甚至可以寫成一本書。就算我對她本人沒興趣,想刻意去避開那些話題,神原駿河的傳聞還是會傳到我的耳裏。隻要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不論學年高低,隻要你有心,連她今天在學校餐廳吃了什麽東西,大概都可以追查到吧。這很簡單,隻要問當時在場的人就知道了。


    不過,傳聞終究是傳聞。


    隻有一半的真實度。


    傳聞不見得是直真實。


    實際情況來說,就連流傳到我這裏的傳聞,有很多都缺乏可信度,讓我猶豫不知是否該照單全收。不僅如此,甚至有不少時候,同時會有正反兩極的傳聞在外流傳。「她的性情粗暴;不,她的個性溫和。」「她很替朋友著想;不,她很冷淡。」「她為人很謙虛;不,她很傲慢。」「她是一個談起戀愛來很瘋狂的人;不,她沒有和男性交往的經驗。」假如真有人可以滿足上述的傳聞,那我隻能說此人的人格已經分裂了吧。我這個就算看到她也不會主動向她搭話,甚至不曾靠近她五公尺內的人,這些傳聞也隻好任憑自己去想象了。話雖如此,從現實麵看來,我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必要去想象吧。因為我們學年不同,對方又是運動明星,籃球社的王牌球員(我們學校社團活動到二年級為止,聽說她現在被任命為隊長。這點程度的傳聞看起來應該可信),她和我這種吊車的三年級生,絕對不會扯上關係。


    不會有任何牽扯和瓜葛。


    當然,她也不知道有我這號人物的存在吧。


    她沒有理由會知道的。


    我原本這麽想。


    如此深信不疑。


    當我知道自己錯了,是五月尾聲,接近換季的六月前。此時是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因為我脖子上被吸血鬼咬的兩個小洞,就快可以用留長的發尾來遮住,照這樣看來,我隻要再貼半個月左右的。ok繃即可;也是我因為一個小小的契機,和戰場原黑儀以男女朋友的身分,交往了十天左右的時候。


    神原駿河踏著響亮的腳步聲跑來向我搭話,從這時開始,她的左手已經纏著一層潔白的繃帶——


    002


    「啊……阿兩兩木。」


    「是阿良良木。」


    「抱歉。我口誤。」


    禮拜五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在坡道上踩著腳踏車時,怱見前方有一個身後背著背包、綁著一頭雙馬尾的嬌小女孩——即八九寺真宵的身影後,我隨即按下煞車,停靠在在她的左側出聲叫她。隨後,八九寺眨眨眼,一臉驚訝,然後一如往常地叫錯了我的名字。


    原來我的名字還有念錯的空間啊,雖然我心中些許感動了一下,但我還是耿直地訂正她。


    「……我說妳啊,不要把人家的名字念得像冒失鬼八兵衛一樣(注:日本古裝劇《水戶黃門》裏的角色。冒失鬼來自於他的口頭禪:「我太冒失了!」)


    「我覺得這樣很可愛啊。」


    「聽起來感覺給他非常地沒出息。」


    「嗯——唉呀,那跟你很像不是嗎?」


    這小學五年級生,說話傷人的方式相當幹脆。


    「阿良良木哥哥,你看起來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能夠和你再會,我感到很高興。如何啊,阿良良木哥哥,在那之後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嗎?」


    「嗯——啊,沒有啊。那種事情不會常常發生的啦。在那之後我過著和平的日子。要說和平呢,還是該說安穩呢。對了,我就要實力測驗了,從這點來看應該不算和平,也不算安穩吧。」


    大約在兩個禮拜前——五月十四日,母親節。


    我在某座公園和這位八九寺真宵相遇,接著被卷入一個小事件當中……不,或許那件事沒有具體到能夠稱為事件,也沒有抽象到需要特別拿來討論,總之就是一個有點不尋常的體驗。


    不尋常的意思,就是不尋常。


    唉呀,雖然最後是借助那個讓人不愉快的大叔——即忍野和戰場原的幫助,才平安無事地獲得解決,如果那五月十四日的事情,對我來說是必然而不是偶然的話,那我在那之後兩個禮拜,每天會過著和平安穩的日子,我想也同樣是必然而不是偶然。


    現在看起來,八九寺也一樣平安無事。如此一來,母親節發生的事情,可說是圓滿解決了吧。經曆過不尋常的體驗之後,像她這種情況還挺稀奇的。因為我、戰場原和羽川,在經曆過不尋常的體驗之後,善後處理可是相當辛苦……或者該說痛苦吧。要說淒慘也不為過。


    八九寺真宵。


    這


    樣看起來,她還真令人羨慕啊。


    「唉呀!你怎麽了嗎?阿良良木哥哥,居然用那麽熱情的眼神凝視我的身體,好猥褻喔。」


    「……妳所謂熱情的眼神,到底是怎樣的眼神?」


    而且還很猥褻嗎?


    那種熱情還真討人厭。


    「你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會打嗝的。」


    「妳橫膈膜有問題啊。」


    應該是嚇一跳。(注:日文中,打嗝和嚇一跳的發音相近。)


    唉呀,從八九寺抱持的問題來思考,也不是可以單純用「羨慕」兩個字一麵倒地帶過……換個不同的角度來看,我們當中最辛苦、最痛苦的人,不是我和羽川或戰場原,而是八九寺也說不定。應該會有不少人會抱持這種看法吧。


    在我思考的同時,有一對高中生從我腳踏車的左邊穿過。兩位都是女性。身上的製服和我不同,是別所學校的學生。那兩人很訝異地看著我和八九寺的方向,露骨地發出竊竊私語,一邊從我身旁定過。她們的行為舉止,實在讓我非常不舒服……果然,高中三年級的阿良良木曆,和小學五年級的八九寺真宵在聊天的樣子,在癖好正常的人眼中似乎非常奇怪的樣子。


    無所謂。


    誰管世間的冷漠眼神怎麽樣啊。


    我是有所覺悟才會向八九寺搭話的,無妨,真相隻要我和八九寺能相互理解就好。建立在我們彼此之間的友情,決不會因為那種程度的偏見而有所動搖。


    「唉呀呀,那兩位好像看穿你的真麵目,知道你是蘿莉控了呢,阿良良木哥哥。我真同情你呢。」


    「不用妳來說我!」


    「這沒什麽好可恥的。因為喜歡小女孩這件事本身沒有犯法。這種癖好是個人的自由。你不要把那種病態的思想付諸行動就好了。」


    「就算找喜歡幼女,沒錯,我也不會看上妳!」


    看來我們之間的友情尚未建立起來。


    我的周遭都是這種家夥嗎?


    我轉頭向後看。


    身後看不見半個人影。


    目前是如此。


    「……拜托。妳這家夥的言行舉止,還真是前途有為啊。那妳呢?八九寺。這種時間妳怎麽還在這裏閑晃啊。該不會妳想去哪裏,結果又迷路了吧?」


    「你說這話還真失禮呢,阿良良木哥哥。我出生到現在,從來都沒有迷路過喔。」


    「妳的記憶力還真好啊。」


    「你這樣誇我,我會害羞。」


    「不,妳記憶力是真的很好,居然可以選擇性地忘記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哪裏哪裏。話說回來,你是誰啊?」


    「我被忘記了!」


    她這反擊還真是鋒利啊。


    這家夥的臨場反應還真好啊。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知道妳在開玩笑,被人家遺忘真的會讓人很受傷耶,八九寺……」


    「因為我把頭腦差的人全都忘記了。」


    「我還沒有笨到輪到妳來說我!我是說忘記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不是忘記頭腦差的人!」


    「因為我把對我不利的事情都忘記了。」


    「對對,這樣才對……才怪!一點都不對!別把別人的存在說的好像對自己下利一樣!」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閉嘴。不準挑我語病。」


    「阿良良木哥哥還真是任性。我知道了,那我就注意措詞,換句話來說吧。」


    「妳要換成什麽……」


    「我隻記得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


    這對話還真愉快。


    老實說,我阿良良木曆一個高中三年級生,居然和小學五年級生聊成這副德性,也實在是有一點奇怪。不過,這感覺跟在和我兩個國中生的妹妹說話一樣,感覺沒什麽改變……而且,或許這是小學生和國中生之間的差異吧,小學生比較不愛鬧別扭,所以跟我兩個妹妹比起來,和八九寺聊起天來更為順暢。


    「唉……」


    我歎了口氣,從腳踏車上下來。


    接著我牽著龍頭,徒步往前走去。


    和八九寺聊天是很快樂,不過要是一直呆站在原地大聊特聊,可能會對我之後的行程到來影響,但現在時間上也還算充裕,因此我決定牽著腳踏車,邊走邊和八九寺繼續聊天。走了比呆站在原地好。而八九寺也不是因為有什麽地方要去才在這裏閑晃,所以她不等我催喊,很自然就跟上了,走在我腳踏車旁邊,她大概很閑吧。


    我會決定移動的理由還有一個。我再次轉頭瞄了一眼,目前好像還不用擔心「那位人士」會出現。


    「阿良良木哥哥,你要去哪啊?」


    「嗯,我要先回家。」


    「先回家?意思就是說,之後你還要出門嗎?」


    「算是吧。我剛才有說過吧?我們學校就快實力測驗了。」


    「那就代表阿良良木的實力,也就是真正的價值要被考驗囉。」


    「沒那麽誇張啦……這隻是事關我能不能畢業而已。」


    「……這樣啊。那是在考驗看阿良良木哥哥能不能畢業囉。」


    「…………」


    這兩句話明明意思相同,但聽起來就是有這麽點不一樣。


    國文真的很難懂啊。


    「因為阿良良木哥哥的腦袋不怎麽聰明啊。」


    「妳幹脆直接說我笨,我聽起來反而會舒服一點。」


    「不不不,就算是事實,也有分『可以說的』和『沒有必要多說的』兩種。」


    「另一種應該是『不可以說的』吧!」


    「啊,那個沒關係的。因為我的成績也不是很好,我們是同伴、同伴。」


    「…………」


    我被小學生安慰了。


    和小學生是同伴。


    而且,她說自己的時候不是說「笨」,而是若無其事地說自己「成績不好」,從這點來看,我感覺八九寺真宵做人不夠老實。


    「……不過這實力測驗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考不好的話,真的會有點糟糕。」


    「會被退學嗎?」


    「我的學校雖然是升學學校,不過沒有誇張到會因為考試不好而被退學啦。話說,世上哪有那種升學學校啊?聽起來像個笑話。唉呀,考不好頂多留級而已……不過我可不想留級啊。」


    如果可以避免的話。


    不,我必須要避免才行。


    「嗯。那阿良良木哥哥今天不應該出門才對吧?你應該在家閉門苦讀。」


    「意外說出正經話呢,八九寺。」


    「阿良良木哥哥,『說出正經話呢』是多餘的吧。」


    「隻留下意外兩個字就行了嗎!?」


    妳這是哪種搞笑角色。


    「不過妳不用擔心啦,八九寺。我出門當然是和念書有關。不用妳來提醒啦。我說的出門可不是去買東西,也不是去玩。二十要出門念書。」


    「喔?」


    八九寺一本正經地歪著頭,一臉不解。


    「也就是說,你要去圖書館之類的地方讀書咯?嗯——我個人認為在熟悉的環境,也就是自己的房間裏靜下心來念書,會比較有效果……啊,還是說阿良良木哥哥有報名補習班之類的東西呢?」


    「要說是圖書館還是補習班的話,應該比較接近補習班吧。」我說。「你還記得她吧?戰場原。那家夥的學年成績名列前茅,今天我們約好要去她家,她要教我功課。」


    「戰場原……」


    八九寺雙手抱胸,嗖一聲低下頭。


    她該不會忘記了吧。


    如果戰場原的存在對八九寺不利的話,那大概是因為戰場原太恐怖的關係。


    「她的全名是戰場原黑儀……就是上次和我在一起的那個馬尾姐姐啊,她還幫你……」


    「……啊!是那個傲嬌的大姐姐嗎?」


    看來她記得戰場原。


    戰場原那家夥,似乎逐漸被定位成「傲」開頭、「嬌」結尾的角色……這樣好嗎?看來我有必要問問她本人對這點有何看法。我的應對方式,將會隨著她的答複而改變。


    「她是一個富有包容力的漂亮姐姐對吧。她那個時候一路上背著我,還替我帶路。」


    「你過去的記憶被美化咯……」


    先前她們之間的互動,在八九寺的心中想必造成了心理創傷。唉呀,如果從她們彼此抱持的問題來看,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八九寺的雙手依舊交叉在胸前,


    「嗯——」


    她低吟了一聲。


    「咦,可是……我記得阿良良木哥哥和她——那個,該怎麽說才好呢,就是……」


    看來八九寺似乎在慎選措詞的樣子。我大概已經知道她想問什麽了,但她似乎卻在找尋別的表現方式,無法直接將那個字眼說出口。她小學五年級程度的詞匯,到底會做出什麽樣的詞匯選擇?盡管我不是很好奇,但多少還是有一點興趣,因此我故意不幫腔,靜候她開口。


    最後,八九寺開口了。


    「……你們是不是締結了戀愛契約啊?」


    「你這是最爛的詞匯選擇!」


    正如預期,我怒吼了。


    這對答就跟教科書上寫的一樣漂亮。


    「嗄?阿良良木哥哥,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就算表麵上你沒說什麽奇怪的話,但我想隻要是人,都可以聽得出你話中帶有不好的含意。」


    「契約……這個詞如果不行的話,阿良良木哥哥,那我改成『交易』這個詞你看怎樣?戀愛交易。」


    「這更傷人了!拜托你用普通的說法就好!」


    「喔。那我就聽你的,用普通的說法吧。隻要我想,這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那我要說咯,阿良良木哥哥和戰場原姐姐,現在好像在做男女交際對吧?」


    「……嗯,算吧。」


    男女交際嗎?


    她居然用這種古風的說法攻了過來。


    這就是她的普通說法嗎……


    「那麽,你說要請她教你功課,我想那隻是借口吧,其實你們兩個是去幽會吧?」


    「………………」


    幽會,這又是一個古色古香的詞……


    這家夥的詞匯選擇肯定有問題。


    「在這關係到留級問題的實力測驗前,你還跑到女朋友家做客,照我來看,這隻能算是自殺行為呢,阿良良木哥哥。」


    「是關係到我能不能畢業,不是留級。」


    她似乎認為我很笨。


    我覺得自己好可憐。


    「還有,別說這是自殺行為。」


    「那麽,我想就和自殺沒兩樣吧。」


    「看我們總有一天,我們必須對簿公堂,分個是非對錯了……」


    「該凸的地方?你是指胸部或屁股嗎?(注:日文中「對簿公堂」和「該凸的地方」的用字相同。)阿良良木哥哥想要對小學生的身體要求什麽啊。」


    「閉嘴。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敲了八九寺的腦袋。


    八九寺回踹了我的脛骨一腳。


    雙方負傷平手。


    同病相憐。


    「不過,你不用擔心啦,八九寺……因為戰場原對那方麵的事情,可是很嚴格的。」


    「那方麵是指課業上嗎?她的教學方式是斯巴達式的吧。啊這麽說來,她好像很討厭笨蛋。」


    「嗯。她有說過。」


    所以戰場原才會討厭小孩。


    也討厭八九寺


    她可能連我都討厭也說不定。


    不過,從現在的對話方向來說,戰場原似乎不隻是對功課嚴格而已……唉呀,這裏就用優等生一次來帶過吧。


    「她宛如一個充滿愛心的軍曹(注:日本軍曹一詞相當於美國的中士,在立場上必須板著一張臉斥責和鼓勵士兵,以及維持部隊士氣與秩序,故有「魔鬼軍曹」一次出現。)。」


    「那聽起來像個好人的陸軍士官是什麽東西。」


    「嗯——說到戰場原姐姐的家,不是在之前那座公園的——」


    「沒有,我應該有說過吧,戰場原很久之前就搬家了。我在遇見你之前去過她家一次,她家還滿遠的。所以我要先回家換腳踏車,然後再去她那裏……啊,這樣想想,我時間上好像不是很充裕的樣子。」


    「我沒有那麽不解風情,如果你趕時間的話,我就不留你了。」


    「不會,我也不是很趕啦。」


    而且,去戰場原家是ok,但如果目的是念書的話,說句真心話,這實在讓我有點提不起勁來……要是我把這話告訴戰場原,她不知道會用什麽毒舌謾罵來洗禮我。


    但是,也罷。


    戰場原黑儀。


    八九寺也是一樣,但戰場原也有她自己的——


    「我說八九寺……你——」


    當我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聲音。


    那聲音是……


    腳步聲。


    「咑、咑、咑、咑、咑、咑!」那緊湊的旋律,給人一種愉悅感。與其說腳步聲的主人是用跑的,倒不如說他是用跳步的方式在前進。


    我沒必要回頭確認。


    是啊……


    要說我這陣子有哪裏不和平安穩的話,在某種意義上,除了實力測驗外還有另一個問題讓我非常傷腦筋……


    我還以為自己已經甩掉她了。


    咑、咑、咑、咑、咑、咑!


    腳步聲快速逼近。


    就算我沒必要回頭確認——


    但我還是不得不回頭。


    蹬!


    接著,當我心不甘情不願,緩緩轉過身體時——她跳了起來。


    她。


    神原駿河跳了起來。


    她的助跑跳遠,隨便一跳距離都超過一、兩公尺,宛如無視萬有引力定律,用相當標準的姿勢和軌道,在空中穿過我右側飛了過去,幾乎快貼近我的臉旁——


    接著落地。


    在那瞬間,散亂的頭發立刻就靜止了下來。


    她穿著製服。


    這次的製服不用多說,當然是我們學校的製服。


    領帶顏色是二年級的黃色。


    順道一提,她剛才穿製服這樣跳躍,身上那件時下流行的短百褶裙當然是整個翻了起來,不過她還穿著一件及膝的運動緊身褲,因此我絲毫沒有感受到幸福的滋味。


    她身上那件裙子慢了半拍後,也跟著回到原位。


    四周突然傳來橡膠燒焦的味道。


    那味道是她腳下那雙看似高級的帆布鞋,和柏油路麵激烈摩擦所造成的結果……這家夥的運動神經,到底有多離譜啊。


    隨後,籃球社的王牌選手——


    神原駿河轉過頭來。


    她的表情微帶稚氣,但卻有一種威嚴可敬的氣息(就算是三年級生,也沒幾個人有這種神情)。接著,她用線條分明的眼眸直視著我。


    同時把手放在胸前,宛如在宣誓一般。


    最後,她露出了一抹微笑。


    「唉呀!阿良良木學長。還真是巧啊。」


    「最好是有這麽剛好的巧遇啦!」


    她會跑過來很明顯是針對我。


    這時我往身旁一看,八九寺的身影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那孩子——八九寺真宵跟我說話的時候毫不客氣又沒大沒小,沒想到居然還會怕生。她這落跑的判斷下得還真快,腳下功夫實在不得了。唉呀,就算剛才在場的人不是她,假如有一個陌生的女子用驚人速度向你衝過來(從八九寺的位置來看,神原看起來像是朝她發動突擊一樣),任誰都會腳底抹油吧。


    不過,友情這種東西還真是薄弱啊。


    算了沒差啦。


    我把視線挪回神原身上,她不知為何一臉陶醉,十分欽佩地反複點了好幾次頭。


    「……你幹麽啊?」


    「沒有啦,我隻是在回想阿良良木學長剛才說的話。我要把它銘記在心。『最好是有這麽剛好的巧遇啦』嗎……這種一語道破剛才那種情況的話語,乍看之下要想到似乎很容易,可是突然要想還想不太到呢。學長還真是隨機應變啊。」


    「……………」


    「嗯,學長說的沒錯。」神原接著說。「其實我是追著學長跑過來的。」


    「……我想也是。我早就知道了。」


    「學長已經知道啦。真不愧是阿良良木學長,我這種晚輩的所作所為,全部都被學長你看穿啦。這還真叫我難為情,不過我真的很佩服學長你呢。」


    「………………」


    我快說不下去了……


    我不清楚現現在自己臉上是什麽表情,但神原駿河對此毫不在乎,用精力充沛的笑容看著我。


    三天前。


    我走在學校走廊上時,這女人——神原駿河突然踏著響亮的腳步聲,稀鬆平常地跑來向我搭話。由於她的舉止實在太過自然,那時我也下意識地用普通的態度去對應她,但對方可是二年級的明星,出類拔萃的名人。就連我這個平常不怎麽關心校內傳聞的人,都知道有她這號人物——但是,我一直以為她和我之間不可能會有任何交集,我也不可能會有緣分認識她——因此,多少有一點訝異。


    不過,真讓我訝異的東西是她的個性。不,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總而言之,她很不可思議……神原駿河擁有的人格及性格,是我至今的人生當中從未遇過的。


    接著。


    在那之後,也就是三天前開始,到今天的此刻為止,神原駿河就像這樣,一直糾纏著我。不論我身在何方,她三不五時就會踏著「咑、咑、咑、咑、咑、咑!」的腳步聲朝我衝來,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下課休息的時間也就算了,神原你放學之後不是還有社團活動嗎。跑來這種地方可以嗎?」


    「喔喔!阿良良木學長還真是敏銳啊。絕對不會看漏細微的疑點,簡直就像偵探小說的主角一樣。就算是菲力普?馬羅(注:菲力普?馬羅(philipmarlowe),雷蒙?錢德勒筆下打死不退的冷淡派偵探。),在阿良良木學長麵前也會落荒而逃。」


    「我隻是想說全國區的籃球選手,這種時間出現在這裏相當反常而已,別說得我好像很厲害一樣。」


    偵探小說主角會因為這種三腳貓功夫落荒而逃的話,那種小說我實在不想看。


    「學長把謙虛當成僅次於生命的第二樣武器,剛才那番話語中充滿了謙虛謹慎的自我規戒……我這個人動不動就會錯估自己,應該要積極向學長看齊才對呢。嗬嗬,自古以來就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我光是這樣和阿良良木學長聊天,就感覺到自己的人格有了成長呢。所謂的仿效就是指這樣。」


    神原笑容滿麵地說。


    她的笑容沒有半點惡意。


    ……我至今一直認為所謂的善人一詞,是指羽川那一類的家夥;但出人意料,神原這類的人可能是善人一詞的最高級型。


    簡單來說,她比羽川還要猛。


    比那個班長還要麻煩。


    「不過,學長你看,我現在手這個樣子。」


    神原一邊說,一邊出示自己的左手。


    她的左腕上纏著潔白的繃帶。繃帶從她的五根手指一路纏繞到手腕處,包得密不透風。其實那繃帶一直延伸到她的手肘處,隻是手腕以上的部分被長袖製服遮住看不見而已。聽說她是在自主訓練的時候不慎挫傷,而且受傷的角度還很奇怪……等等之類的傳聞,早在神原向我搭話前,我就已經有所耳聞。


    傳聞終究是傳聞。


    就算傳聞隻有一半的可信服,我也很難相信有這等運動神經,且身體柔軟的神原駿河會在自主訓練的時候挫傷,但現在她纏著繃帶的手就擺在眼前,看來那傳聞是真的吧。正所謂仙人打鼓有時錯。人有錯手,馬有失蹄。猴子也會從樹上掉下來。


    「不能打球還待在體育館隻會給人添麻煩,所以我現在盡量避免參加社團活動。」


    「不過你是隊長吧?就算不是隊長好了,要是你不在,隊伍的士氣也會下降吧。」


    「學長把我的隊伍說得好像隻有我一個人在打球一樣,真叫我感到遺憾啊。我的球隊可沒那麽軟弱,她們不會因為我不在士氣就下降。」


    神原加強語氣說。


    「籃球是相當激烈的運動。單靠一個人是沒辦法贏球的。我承認在位置上,也就是責任上我很顯眼沒錯,但那是因為有大家的力量才會有我。因此我所受到的讚賞,應該和隊伍中的每一個人分享。」


    「……嗯,你說的沒錯。」


    她就是……這種人啊。


    要說她善良呢,還是說她是善人呢。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神原會做出這種反應,不隻局限於這次。隻要有人說她隊員的壞話(雖然我沒這個意思),就會觸碰到她的敏感神經。似乎還有傳聞說,她在一年級接受新聞部采訪的時候,隻因為對方對她當時的學長說了不禮貌的話,她就氣得翻桌(附帶一提,這項傳聞是子虛烏有,但似乎真的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嗬嗬,此時神原笑出聲來。


    「我知道你的用意,阿良良木學長。你現在是在考驗我,看我有沒有當隊長的資質對吧?」


    「………………」


    這學妹洋洋得意、居功自傲地在說什麽啊。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說真的,要將阿良良木學長的語錄,記錄下來流傳給後世的時候,必須要請執筆者把內容全部用成粗體,然後標上標點,不然個中的意義就無法傳達給讀者吧,因為這一字一語內含的重量完全不同。有句話說:『說服力不是取決於你說了什麽,而是要看說這句話的人是誰。』平常這句話是用在負麵的地方,但唯獨套用在阿良良木學長身上,聽起來就像是正麵的了。請學長放心。我沒有打算舍棄隊長的責任和義務。我沒有那麽驕傲怠慢。好歹我也有身為王牌選手的自覺。我來這之前,已經確實指示大家練習的內容。我不在的話,大家反而能夠輕鬆練習呢。所謂閻王不在小鬼翻天嘛。」


    「閻王嗎……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我們的運動,說到底也隻是學生的社團活動。況且我們學校是升學高中。社團活動基本上是用來製造青少年時代的快樂回憶,最重要的是要輕鬆且無顧慮。不過,沒想到阿良良木學長居然會關心我這個陌生人的人際關係,甚至還顧慮到我的隊友,你真是一個體貼的人啊。這無微不至的關懷,讓我不勝惶恐。學長真是心胸寬大,胸襟廣大無邊啊。為了我們籃球社,居然特意扮黑臉。學長真的是把我們這些晚輩當成自己人才會這麽做的。我從來沒遇到過像阿良良木學長這樣的人啊。」


    「我也從來沒遇到過像你這樣的家夥……」


    這種天然型捧人上天的角色……


    大概是一種新創意


    吧……


    「是嗎。能夠承蒙阿良良木學長這麽說,我真是感到光榮至極呢。嗬嗬,被學長這種內心優質的人誇獎,我就會有一種想要努力向上的感覺,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甚至感覺心中原本沒有的勇氣,都湧出來了一樣。現在我感覺自己無所不能。我決定了,以後如果我意誌消沉的時候,就來找學長你吧。因為隻要拜見學長一麵,不管遇到什麽困難,我一定都可以繼續努力下去。」


    神原的臉上始終帶著一抹微笑。


    她的笑容看起來毫無防備,但絕對不是如此,因為我感覺得到,她笑容的深處有一種堅強的意誌。正因為她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才能露出這種笑容吧。


    她和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她和我完全是不同種類的人。


    不,這些我老早就心知肚明,我不是在說性格方麵的事情。神原是運動型少女,又是校內的明星人物,和我阿良良木曆是不同世界、不同種類的人,這些我早就心知肚明道一塌胡塗的地步;不過問題在於,為什麽神原駿河會來找我搭話?


    不隻是搭話而已。


    她還像這樣一直跑來找我聊天。


    一而再、再而三地朝我跑來。


    神原剛才說過,以後要是意誌消沉就會跑來找我,以尋求努力的動力——她原來不是這樣說,但語意應該差不多——但這應該不可能吧。我可沒那種超能力。要是有的話,我早就不客氣地用在自己身上了。


    「對了,神原。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我問。從三天前算起來,這問題我已經不知道問過幾次了。


    「啊,對喔……」


    平常神原聽到這個問題部對答如流,但她今天卻猶豫不知道該說什麽。這還是頭一遭。不過,那猶豫也隻是一眨眼間,她馬上就笑容滿麵地對我說:


    「……學長有看今天早上報紙的國際版吧?我想聽聽阿良良木學長對俄羅斯未來的政治情勢有什麽見解。」


    「時事話題嗎……」


    而且選的偏偏還是這種話題。


    我對日本政治都不是很懂了,還要我說海洋另一端的俄羅斯嗎……


    「對啊,還是說阿良良木學長比較喜歡印度方麵的話題?不過,很可惜就如學長聽見,我是體育係又是戶外派的人,it相關的話題我比較薄弱。而且現在俄羅斯方麵的問題,對我來說比較實際。」


    「……我今天早上沒看報紙說。」


    我說這話很明顯是借口,連我自己都不覺得可以蒙混過關。其實報紙我是有看,但我的見識沒有深入到可以和別人議論——


    然而,神原聽到了我的說詞,


    「這樣啊。」


    隻是瞇起眼睛,緩緩地笑著說。


    「阿良良木學長日理萬機,早上會沒空看報紙也不奇怪。我搞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問這種有欠顧慮的問題,真的很抱歉。既然這樣,這個話題我想我們明天再討論好了,學長你可以嗎?」


    「可以啊……」


    「學長的心胸真寬大。我沒想到學長會這麽簡單就答應我。優秀如學長的人物,聽到我這種膚淺的發言不可能毫無想法,可是學長居然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裏,用這種落落大方的態度響應。這種胸襟寬闊、廣納百川的心胸,我又多喜歡上阿良良木學長的一個地方了。」


    「是嗎,謝謝……」


    「學長無須道謝。這是我真誠的內心話。」


    「…………」


    不過,這家夥的頭腦還挺好的嘛。


    這種文武雙全的人,以人類來說可是相當犯規的存在……羽川和戰場原運動方麵雖然不差,但是根本無法和這位學妹相提並論吧。戰場原在國中時代雖然是田徑社的王牌,不過她升上高中後就沒碰田徑,有一段很大的空窗期,再加上她本身懷抱的特殊理由,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當然。


    我不認為神原是真的想和我議論俄羅斯的政治情勢,她這麽說很明顯是權宜之計吧。


    我每次問神原找我有什麽事時,她都是這種調調,不肯認真回答我。


    我覺得她找我可能另有目的。


    但我卻猜不透她。


    這家夥為何——而且還這麽突然——一直纏著我不放呢。校內明星神原和我這個三年級的吊車尾,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


    八竿子打不著邊。


    「對了,阿良良木學長,你今天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嗄?沒有啊……還挺普通的。」


    除了你以外。


    不,我差不多也快習慣你了。


    「實力測驗就快到了,讓我有一點頭痛啦……」


    「實力測驗嗎?嗚,我對那個也很頭痛。測驗這種東西,對有社團活動的人而言相當困擾。因為學校會在考試前一個禮拜強製禁止我們練習,我們隻能做自主訓練。」


    「嗯——」


    原來是這樣啊。


    既然被禁止就應該好好休息,為何還要做自主訓練?這裏有我很難理解,唉呀,畢竟他的世界和我不一樣。


    「不過,這對你來說剛剛好吧?這段時間你左手的挫傷大概也好了吧。」


    「嗯?啊……對啊,說的沒錯。」


    神原的視線落在左手上。


    「不愧是阿良良木學長,看事情的角度和別人不一樣。感覺學長好像常常在思考讓人類幸福的方法。這種正麵思考還真是令人感歎啊。」


    「正麵思考這方麵,我再修練個一百年也絕對贏不了你……」


    到底要怎麽養育,才能培育出這種人才呢。


    這真是非常不可思議。


    「不過,套一句大家都知道的話,學生的本分就是念書嘛。實力測驗雖然讓我很困擾,不過我會努力去考的。」


    「好險你傷到的不是右手。」


    「不,其實我是左撇子。」


    神原說。


    「左撇子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數的情況下都很不方便,唯獨在競爭勝敗的運動世界中比較會有優勢,所以可是很貴重的存在。」


    「咦——真的嗎?」


    「是真的,這點有在玩運動的人都知道。天生慣用左手的人,在現今的日本通常都會被矯正,所以左撇子的運動選手,在比例上十個人裏頭隻有一個,有時候還不一定會有呢。阿良良木學長,如果把這個比例套用在籃球這個運動上,你覺得會變成怎樣?籃球是五對五的球技,也就是說場內隻有一個人是左撇子。而那個人就是我。這就是我能夠當上王牌選手的其中一個原因。」


    「嗯……」


    這話我聽了似懂非懂。


    「不過,就因為這樣,萬一要是左手受傷,那就隻有麻煩而已了。雖然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啦。」


    「左撇子啊……我沒有在玩運動,所以對那方麵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我隻是單純覺得左撇子很帥。」


    這是我由衷的感想。


    我總覺得左撇子的人舉手投足看起來都很有型,這可能是我自以為是的偏見啦。


    「阿良良木學長說這麽多,其實你自己也是左撇子吧?嗬嗬,因為學長的表戴在右手,我馬上就發現了。左撇子的人對同類可是很敏感的。」


    「…………」


    手表我隻是無意中戴在右手而已,這件事我現在就算打死也不能說出口……以後我在這家夥麵前必須用左手寫字、用左手拿筷子了嗎?我覺得左撇子很有型沒錯,但我壓根沒想過要把自己矯正成左撇子……


    「那你考試的時候不就糟糕了嗎?慣用手變成這樣,國文根本沒辦法考吧。」


    「唉呀,但是也隻是實


    力測驗,不是每一科都要寫論文啦,字稍微有點歪七扭八,嗯,沒關係的。老師大概也會考慮到我的狀況吧。阿良良木學長。抱歉讓你擔心了。話說回來,學長你真的很替學弟妹著想呢。在考試之前還有餘力來擔心我,我隻能說這真是了不起。這可不是一般人都做得到的事情。」


    「……呃,我也不是很有餘力。」


    這話是真的。


    我不是因為有餘力才來擔心學弟妹,眼下,我根本沒有餘力去擔心別人。完全沒有。


    「我今天等一下還要去讀書會。」


    「讀書會?」


    神原的表情訝異。


    她對讀書會一詞似乎沒有會意過來。


    「就是那個啊,簡單來說,我從以前到現在的成績不怎麽理想……而且一、二年級的時候,出席率也很糟糕……」


    為何我必須多作說明。


    就算對方是明星,也不過是年紀小我一歲的學妹。


    「總歸一句話,實力測驗是我挽回的機會。」


    最後我說出口的話,像是在打腫臉充胖子。


    我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器量有多麽狹小。


    「嗯,原來如此。」


    神原點頭說。


    「我是那種考試的時候不會認真讀書的人,所以我不太清楚啦,不過這麽說來,我班上同學在考試前也會聚集在其中一個人的家裏念書……是那種的嗎?」


    「嗯。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


    「這樣啊。那阿良良木學長待會要去朋友家咯。不過……」


    神原的話中略帶躊躇。


    「我覺得讀書和運動不太一樣,不是大家努力就有辦法搞定的東西……」


    「沒問題的。說是讀書會也隻有兩個人,我是負責等人教我的那一方,感覺就跟家庭教師一樣。我班上有一個成績超好的家夥,所以我要去麻煩她。」


    「喔……啊!」


    神原有如想到什麽一般,她說。


    「是戰場原學姐嗎?」


    「嗯?你認識她嗎?」


    「說到學長班上成績好的人,除了戰場原學姐外沒別人了吧。我老早就有耳聞了。」


    「嗯——你說的沒錯啦。」


    戰場原那家夥果然也是名人。


    就算一、二年級當中,有人知道她的事情也不足為奇吧。


    嗯?


    可是很奇怪,說道成績優異的名人,應該會先聯想到羽川才對吧,她從來沒把學年第一的寶座讓給別人……至少「除了戰場原之外沒有別人」這句話放在這裏說不通。而且,讀書會給人的感覺,通常都是去同性家讀書,一般來說她應該先說男生的名字比較正常吧?


    怎麽會突然就提戰場原呢。


    「那我不能耽誤學長的時間了。今天就這樣,我先告辭了。」


    「好。」


    神原駿河似乎很明白進退的分寸,句尾不忘加上「今天」兩字,這的確很像她的作風。


    接著,隻見她沉下腰,拉直腳筋。


    暖身運動。


    她仔細地伸展阿基利斯腱——


    「阿良良木學長。祝你武運昌隆。」


    語畢瞬間,她踏著「咑、咑、咑、咑、咑、咑!」的腳步聲,沿著過來的路衝刺跑了回去。她的腳勁還真不錯——不隻跑得快,從加速到最高速度的時間更是快到嚇人。她跑百米、兩百米的秒數成績,或許不會特別優異。但如果是十米、二十米這種超超短距離賽跑,神原絕對不會遜色於田徑社的選手吧。神原駿河是籃球運動員,這方麵的能力被特別強化,以便能在被局限的場地中自由活動,而眼前的場景更活生生地印證了這一點……她一眨眼間,背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激烈的動作,讓短裙任意翻動,但神原的裙下穿著及膝的運動緊身褲,根本不會在乎自己的裙子亂翻。


    ……可是,我覺得跑步還是穿運動褲比較好……看的人也不會有邪惡的期待。


    接著,我歎了口氣。


    我頓時感覺如釋重負。


    這次和先前比起來,時間算短了……要是我不趕快弄清楚她纏著我的理由,以後這種狀況可能會不斷發生,一想到這我就無法悠閑下來。不過,她對我也沒造成什麽實質上的災害,放著不管其實也無所謂,隻不過神原她的個性,我這一類的人稍微有點招架不住……不,應該說真的有人和神原駿河說話,不會覺得疲憊的嗎?就算有——


    對了。


    那也隻有戰場原吧。


    「良良良木哥哥。」


    「……這名字和剛才比起來,的確非常接近正確答案,不過八九寺,你不要把我的名字像唱歌一樣唱出來。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


    「抱歉。我口誤。」


    「不對,你是故意的……」


    「我狗誤。」


    「還說不是故意的!」


    「我偷窺了。」(注:口誤和偷窺兩字,在日文中音近。)


    「你偷窺到我才能的冰山一角嗎!?」


    八九寺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旁。


    她似乎是看神原走了才跑回來的。雖然我一直搞不懂八九寺內心在想什麽,但從她馬上就跑回來這點來看,剛才她把我一個人丟下自己跑走一事,似乎讓她抱有一定的罪惡感。而她這次念錯名字是故意的,把它當作是遮羞比較妥當吧。


    「那個人是誰啊?」


    「你看了還不知道嗎?」


    「嗯——她叫你學長,從這一點來推理的話,沒錯,她應該是你的學妹吧?」


    「……好棒的推理啊。」


    神原要是在場,她應該會列出幾個像馬羅那種古典偵探的名字,把八九寺一口氣捧上天吧。我沒辦法,我瞬間有想要模仿神原的衝動,但我的靈魂卻不允許自己這麽做……


    「不過,阿良良木哥哥。我剛才在暗處偷聽你們的對話,她一直找你講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到最後還是搞不懂你們的主題是什麽。她是為了和你閑聊才追上來的嗎?」


    「嗯……不對,八九寺,你問我,我也不曉得……」


    「不曉得?你這種說法還真是欠缺水彩呢。」


    「我是美術社的社員嗎?」


    是欠缺精彩吧。


    我決定老實對八九寺說。


    「最近那家夥一直在跟蹤(stalking)我。」


    「跟蹤是指女性下半身穿的那個?」


    「那個叫絲襪(stog)。」


    「是這樣嗎?」


    「跟蹤的意思你不懂嗎?簡單來說就是跟蹤狂啦。」


    「跟蹤狂是指女性下半身穿的那個。」


    「那是裙子吧(注:跟蹤狂和裙子在日文中發音相近。)?我是一個對女生下身的衣著很感興趣的男人嗎?」


    由於機會難得,因此我稍微想了想,八九寺會把「運動緊身褲」這個詞和什麽東西搞錯,不過可惜我的單字量不足聯想不到,所以我隻好死心,繼續進行對話。


    「我也搞不清楚,她從三天前就一直纏著我,毫不避諱。總之每次等我注意到時,她已經站在我旁邊要向我搭話了。都是她單方麵來找我。而且就跟你說的一樣,每次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知道那應該算閑聊還是什麽,說實話,我真的搞不懂她想做什麽。」


    她應該有目的才對。


    但我完全無法推測。


    因為她幾乎都在轉移焦點。


    三年級和二年級,行動範圍會重疊到的地方也隻有操場,所以要巧遇的機會也不多。簡單來說,用反向思考來看,神原她是可以利用短暫的下課時間,抽空來找我……這一點我知道,可是反過來


    說,我也隻推測出這點東西而已。


    「嗯。可是,阿良良木哥哥。你不用想得太複雜,應該是那個吧。這是因為她喜歡你吧?」


    「嗄?」


    「她剛才好像有跟你告白吧。」


    「……啊,聽你這麽一說——最好是有啦!你那種說法……我又不是美少女遊戲的主角,哪可能突然有一天就受歡迎起來啊。」


    「說的也是。如果阿良良木哥哥是美少女遊戲的主角,那我肯定也會被列入攻略的對象,我才不要那樣呢。」


    「…………」


    小學生知道美少女遊戲是什麽?


    連我都沒玩過呢。


    「不過,真是那樣的話,我一定是攻略難度很高的角色吧。」


    「不,要攻陷你大概輕而易舉吧……」


    隻要化解她怕生的屬性,之後就能一點一點地把她蠶食掉吧……假如女主角有六個,她大概是第四個被攻陷的吧。


    不過呢,要是考慮到年齡方麵的問題,八九寺的確有相當的難易度。


    「神原不是那種人……啊,不過聽說她談起戀愛的時候很瘋狂。不過就算那樣好了,她之前和我的交集完全是零喔。我和那些人……和神原不一樣,我什麽都不是啊。」


    可是仔細想想,她一開始會跑來向我搭話,就代表她至少知道我的名字和班級。


    這是為什麽?


    她跑去向人打聽……的嗎?


    「會不會是你在撿棄貓的時候被她看到了?」


    「並沒有。」


    話說,我可沒看過棄貓那種東西。


    哪有貓會乖乖待在瓦楞紙箱——箱子上還要寫著「請撿我」的字樣——等人來撿的啊。


    最好是有貓咪家教這麽好。


    「那會不會是你在撿垃圾的時候被她看到了?」


    「你現在是不是把貓和垃圾畫上等號了?」


    「你這種說法才奇怪。請不要故意找碴。阿良良木哥哥居然以挑我這種弱女子的語病為樂,這種興趣真的很低級呢。」


    「你快點跟貓道歉。貓可是很恐怖的喔。」


    「就算不是那樣,阿良良木哥哥,一見鍾情是真的存在的。人類彼此之間的關係,說穿了都是靠第一印象來決定的。隻要理解到這一點,就有辦法可以解釋她為什麽會纏上你了不是嗎?」


    八九寺咯咯笑著,開心地說。


    從這點來看,她果然是小學生。


    「絕對錯不了。我體內的女性直覺告訴我這絕對錯不了。該怎麽辦?阿良良木哥哥。她現在好像還在試探你,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她可能最近就會向你告白喔。該怎辦、該怎辦、該怎辦?」


    「拜托。我不太喜歡什麽東西都用戀愛兩個字來說明。這說法不就好像以前海外電影裏頭,常常出現的愛的力量嗎?如果用愛可以解決任何事情,這世界不知道會有多美好啊。不可能、不可能。單純說她是別有用心,我還比較能接受。而且——」


    我接著說:


    「我已經攻陷難易度最高的角色了。」


    003


    「我覺得好像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戰場原黑儀冷不防呢喃說。


    這話真的突如其然,而且沒有任何脈絡可循,讓我心頭一驚,在筆記上振筆疾書的鉛筆停了下來。


    但那完全是戰場原的自言自語,「話說回來,」她馬上就轉變話題說:


    「要教人功課,真的很困難呢。」


    在那之後,八九寺陪我走回家,一路上和我聊了很多神原以及其他的話題,接著我和她告別了。八九寺老是四處閑晃,我們很快就會在某處再會吧。然後,我放下背包,換了套衣服,把教科書、筆記和參考書塞進波士頓包後,把上學用的菜籃車擺一旁,換乘越野腳踏車往戰場原家出發。早就已經回家的兩個妹妹,追根究底地想要逼問我去哪裏,所幸我成功逃走了。


    剛才我也對八九寺說過,要到戰場原家確實有一點遠。一般來說不是騎腳踏車能去的距離。不過如果搭公交車過去,到頭來還是要走一段路,因此我想還是騎腳踏車過去比較快。這是感覺上的問題,我去戰場原家這次是第二次沒錯,但我還是第一次從自己家裏過去,因此我也不能斷定怎樣去會比較快。


    民倉莊——木造的二樓公寓。


    裏頭的二〇一號房。


    三坪的房問,一個小流理台。


    兩位標準體格的高中生,隔著日式矮桌麵對而坐,要是把讀書的東西拿出來擺在左右兩旁,就足夠把整個房間擠滿。戰場原是單親家庭,又是獨生女,而戰場原的父親又是晚歸的拚命三郎,在這狀況下,現在我們當然是兩人獨處。


    阿良良木曆和戰場原黑儀。


    健康的少年少女,在狹窄的房間內兩人獨處。


    一男一女。


    而且是彼此公認的情侶。


    是一對男女朋友。


    然而。


    「……為什麽我還在讀書啊。」


    「咦?因為你是笨蛋的關係吧?」


    「你這說法真討人厭!」


    雖然你說的沒錯。


    我隻是希望能有一點特別的事情發生。


    老實說。


    我們開始交往是在和八九寺真宵認識的那一天——母親節,五月十四號,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兩個禮拜,卻沒有任何「桃色」的發展,完全沒有。


    ………………


    咦,仔細想想,我們甚至連個約會都沒有喔。


    早上我們在學校見麵,下課時間聊聊天、中午一起吃飯、放學後一塊回家,走到分歧點後說再見。我們的交流隻有這樣而已。如果是觀念比較開放的人,這種事情在普通的男女交際上也會做,根本不用當男女朋友吧……


    我不是很強烈希望能有什麽桃色發展,但至少能讓我們有一點情侶之間的進展吧。


    「我活到現在從來不覺得讀書辛苦,所以我完全不知道阿良良木你在煩惱什麽、有哪裏不懂……我不知道你哪裏不會。」


    「是嗎……」


    這話還真讓我沮喪……


    我們兩個在程度上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呢。那差距感覺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峽穀。


    「我甚至以為你是想搞笑,才故意裝作不懂的。」


    「我幹麽這麽委屈自己啊……不過戰場原,你也不是一生下來頭腦就很好吧?你應該是經過吐血般的努力,才讓成績維持名列前茅的吧?」


    「你覺得一個努力的人會認為自己在努力嗎?」


    「……是喔。」


    「啊,不過,阿良良木你不要誤會喔。我是很同情像你這樣努力完全得不到回報、甚至還不知道該怎麽努力的人。」


    「拜托你別同情我!」


    「我覺得你們的努力全是白費功夫,毫無意義。」


    「呃、嗚嗚!現在的遊戲規則是我一吐槽你就說得更過分嗎……?這樣一搞,我甚至要用淚眼相對都不行!」


    這到底是什麽遊戲。


    「就算沒有草叫做雜草,還是有一種魚叫做雜魚……」


    「也沒有魚叫做雜魚吧!」


    「就算沒有草叫做雜草,還是有人被稱作雜草……」


    「會有人叫做雜草,就代表有取這個綽號的人吧!」


    「不過,唉呀,如果我這次讓你在實力測驗合格的話,我以一個人類來說,也會更往前推進一步。一想到這裏我的幹勁都來了。」


    「別把我的成績拿來當作對自己的考驗啦……而且你以一個人類來說,需要進步的應該是別的地方。」


    「你很煩耶。我把你勒死『了』


    。」


    「過去式?我已經死了嗎!?」


    請她來教我功課,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嗯——我應該拜托羽川才對。


    不過。


    我雖然對八九寺說那麽多,但老實說,我的確有一種可愛又害羞的邪念,暗自期許在戰場原家兩人獨處時會發生一些事情……


    我的視線從筆記上,往戰場原身上瞄去。


    戰場原依舊一本正經。


    表情幾乎沒有變動。


    就算我們變成男女朋友,她在我麵前也不會露出特別的表情……從這點來看,這家夥根本稱不上傲嬌吧。


    她的態度完全沒變。


    嗯——


    還是說就跟往常一樣,是我太過期待了呢。我曾經模糊想過,和她交往之後,應該會出現更特別的會話,但不管我們關係如何,談話的內容依舊跟過去沒兩樣。這就算過度期待吧。這代表情侶之間的甜言蜜語,是一種愚蠢的幻想嗎?


    「………………」


    一定是。


    從我認識戰場原到現在來看,從戰場原黑儀之所以為戰場原黑儀的原因來看,當然或許還有貞操觀念等問題,但不光是這樣,我想戰場原或許對我們現在的關係感到很滿足吧。


    她說過,她最討厭曖昧的關係。


    既然她說過,那就表示她真的很討厭吧。


    ……不對。


    可是就算是這樣……


    我想戰場原身處這種狀況下,不可能沒有任何想法吧……但不管怎麽說,至少上次我來這裏的時候,有發生一些色色的事情啊……她趁家人不在時,招待名目上的男朋友來家裏,內心不可能毫無感覺,她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女生……唉呀,假如用這種角度來看,或許是心理作用,矮桌另一端、戰場原穿著便服的身影,看起來似乎有這麽一點積極,隻是我覺得她的裙子好像太長了。她裙下沒穿褲襪,但多虧那條長裙,害我幾乎看不到她的美腿。與其說她有感覺,不如說她在提防我。


    呼。


    還是說這種時候,應該要由身為男性的我積極采取攻勢呢?但就算要我采取攻勢,我過去沒交過女朋友,可不知道要如何攻起啊。


    「怎麽了?阿良良木。你的手在動喔。」


    「沒什麽……我隻是覺得這題很難。」


    「就這種程度的問題?你真讓我傷腦筋耶。」


    戰場原絲毫不打算理解我的心情,僅露出愕然至極的表情響應我。那是慣於瞧不起他人的家夥,才會有的眼神。


    接著她一臉憂鬱,喃喃自語。


    「不過,算了吧。」


    「誒?等等,你一臉麻煩地把自動鉛筆放到一邊,舉止又很無精打采,該不會你心中還有『對我見死不救』這個選項?」


    「也不是沒有。」


    十分幹脆的一句話。


    「六:四……不,七:三吧。」


    「不管哪邊是七、哪邊是三,這都是很現實的比率……」


    你幹脆直接說九:一我會比較輕鬆點。


    說真的,到底哪邊是七啊?


    「這讓我很掙紮呢。我努力教你,你還不會;那我幹脆隨便教教,你不會就算了。這樣才能保住我的麵子啊。」


    「請不要舍棄我……」


    看來我真的隻能拜托羽川教我功課了。


    不管怎麽說,我都不喜歡那樣。


    那位班長認為:「隻要努力用功,不管是誰都能把書讀好。」同時毫不介意地把它當作常識,深信不疑。我實在沒辦法請她教我功課……


    「唉呀,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也不會對你見死不救啦。」


    「真是這樣就太好了。」


    「好說好說,我這是來者不拒,去者不饒。」


    「好可怕的思考方式!」


    「別擔心。既然要教你,我就會拚死去做。」


    「不用拚死去做!你隻要盡全力就好了吧!你是想用什麽可怕的方法逼我念書啊!」


    「……不過,阿良良木。這麽說來,你好像隻有數學還算不錯對吧?」


    「誒?對,嗯。」


    你怎麽會知道?


    在我正要開口問之前,


    「我聽羽川同學說的。」


    戰場原說。


    原來,羽川的確比任何人都還清楚我的成績。


    「嗯……可是,我想羽川不會把別人的成績到處張揚吧。」


    「啊,這應該說是我感覺到的吧?上次,阿良良木和羽川同學在聊天的時候,我在一旁間接聽到的。」


    「……那不叫感覺到吧。」


    什麽間接,那根本是偷聽吧。


    「唉呀,真的嗎?」


    戰場原毫不在意。


    真是個傷腦筋的家夥。


    「數學不是背誦科目,所以我多多少少會一點。我感覺公式和方程式很像必殺技,這很棒不是嗎?就像十字死光、龜派氣功(注46:十字死光:初代超人力霸王的絕招。)之類的一樣。如果其他科目也有那種必殺技就好了。」


    「如果有這麽湊巧的話,那大家就不用讀得那麽辛苦了。不過呢,科目本身的學習先放一邊,如果光指『考前複習』方麵,雖然沒有必殺技,但還是有必勝法則啦。」


    戰場原再次拿起放在一旁的自動鉛筆。


    「其中有一種考前猜題型的讀書方法。以結果來說,這種方法會讓人有投機取巧的心態,要是用上癮了不太好,所以我不太推薦。不過事到如今,或許也隻能用那種治標不治本的方式吧。這是不得已的。說這麽多,簡單來說隻要你考試全部及格就好,所以把及格線設為平均分數的一半……」


    戰場原說著,一邊在筆記本寫上數字。


    預測平均點,以及其一半的數字。


    這樣一寫出來,感覺好像有辦法達成的樣子。當然,這意思就是要我把這數字當作是自己的一百分。


    「以背誦為主的科目,老師都會有幾個必考題,因此那就是考試重點。我們不要隨便猜題,要針對重點來擬定對策。不要鑽牛角尖,要針對自己會的問題下手。阿良良木,到目前為止,我說的你聽得懂吧?」


    「……嗯,還算懂。」


    不過,聰明人對考試的思考方式,真的完全不一樣……我從來都沒站在出題老師的角度去思考。不,我在國中功課很好的時候,或許也有同樣的思考模式……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國中時代。


    我一點都不懷念。


    「那我們就先從簡單的世界史開始讀起吧。」


    「世界史很簡單嗎……」


    「很簡單啊。隻要把重要的句子全部背起來就好了吧?」


    「…………」


    「我剛才說過,這次我不會要求你做到那種地步。不過,阿良良木。這次的實力測驗,我現在開始幫你的話,你十之八九會及格吧,不過你對未來的事情,到底有什麽看法呢?」


    「未來的事情?」


    「未來的出路嗎……你說得對。的確要快點決定才行……對了,戰場原你打算做什麽?」


    「繼續升學吧。我大概可以推薦入學。」


    「……是喔。」


    「我說大概是不是太謙虛了?」


    「依你的個性來說,的確很謙虛。」


    「反正就是升學。」


    「升學嗎……」


    說得很理所當然一樣。


    但這本來就很理所當然。


    聰明人的聰明到底是什麽感覺呢,我現在無法明白,以後也永遠不會明白(戰場原剛才也說過類似的話語)。


    「考


    慮到學費的話,我能去的學校自然有限。不過,說幸好的話或許有點自虐,我以後也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所以感覺上我可以主動去配合學校方麵。」


    「不管你去哪裏,你都是你吧。」


    「是啊。不過,」戰場原接著說:「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和阿良良木你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呃,那可能有一點……」


    你這麽說我是很高興,但在現實上,隻能說是不可能的任務吧……


    說的也對。戰場原點頭說。


    「無知是罪過,不過笨可不是。笨是一種懲罰。要是阿良良木像我一樣在前世好好積陰德,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了,你好可憐啊。螞蟻在凝視挨寒受凍的蟋蟀的心情,我現在可以清楚體會到了。阿良良木還真了不起,可以讓本小姐體會到那些小蟲的心情。」


    「…………」


    我要忍耐……


    這種事情要是反駁,隻會白白讓自己的傷口擴大……


    「你幹脆趕快去投胎會比較輕鬆。因為蟋蟀死掉之後,至少還能變成珍貴的養分,成為螞蟻的食物。」


    「我們下次見麵就是在法庭上了!」


    我忍無可忍了。


    我也很欠缺忍耐。


    「不過,就算你這麽說,戰場原。我們畢業後的目標不一樣,也不代表我們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吧?」


    「也對。你說的沒錯。可是,要是我上了大學每天都在聯誼,最後變心了怎麽辦?」


    「你已經準備要快樂享受大學四年的生活了嗎!?」


    「該怎麽辦?我們畢業之後要不要同居?」


    戰場原輕描淡寫地說。


    「這樣一來,就算我們的出路不同,在一起的時間也會比現在還要多。」


    「嗯……是不壞啦。」


    「不壞?你那是哪一國的說法。」


    「……我想要同居。請讓我跟你同居。」


    「唉呀,是嗎?」


    戰場原說完,很自然地低頭看課本。她雖然裝作若無其事,說這話的時間點感覺又很像在說笑,但我知道她在這種事情上麵,不是那種講話會半開玩笑的人。就算我再遲鈍,也看得出來。這家夥可是戰場原黑儀。


    ……話說回來,她想得還真遠。


    不,或許我應該換個角度來看——戰場原是如此認真地在為我著想。普通的高中情侶應該不會把交往兩字想得這麽遠吧。


    但是,所謂的交往又是什麽呢。


    隻是一種口頭約定,也沒有任何的保證。


    我歎了口氣。


    我無法對應,因為我從來沒和女生交往過,別說什麽采取攻勢,我根本不知道在這


    種狀況下該做出何種反應。


    至少可以拿來當作參考。


    攻陷女生不是問題,但現實生活和遊戲不同,沒有破關那種東西。


    「你的歎氣還真多呢,阿良良木。呐,你知道嗎?聽說每歎一次氣,幸福就會溜走一次喔。」


    「那我已經讓幸福溜走了幾千次了吧……」


    「你讓幸福溜走幾次我沒興趣,我隻希望你不要在我麵前歎氣。因為我會覺得很煩。」


    「你講話真的很狠耶。」


    「說是煩,也是為愛心煩。」


    「……嗯,這話讓我很難做出反應。」


    也讓我聽了有點高興。


    好一個吐槽陷阱。


    「對了,你知道嗎?阿良良木。」


    戰場原開口說。


    「我,沒有和男生分手的經驗。」


    「………………」


    不,這話有兩種正反兩麵的意思吧?


    乍聽之下,她彷佛是在說自己是一個追求者眾多的好女人。但換個角度想,這句話不就等於在宣告自己沒有和男性交往的經驗嗎?


    「所以」


    戰場原繼續接著說。


    「我也沒打算和阿良良木分手。」


    她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眉頭沒有半點抽動。甚至讓人覺得,她沒有一絲的自我情感。可是——盡管如此,她的內心絕不可能沒有感覺。


    兩年。


    從國中升上高中之間,戰場原黑儀在這段既不是國中生、也是不高中生,更不算是春假的時候開始,便完全斷絕與他人的接觸。她不知道怎麽和別人接觸,也不無道理;會變得比一般人還要消極、膽怯也無可厚非。這感覺就像一隻警戒心很高的野貓


    ——唉呀,貓還是拿來形容羽川比較貼切吧。


    不知道如何采取攻勢這點,我們彼此彼此嗎?


    「……我說,戰場原。」


    「幹嘛?」


    「你最近還有把訂書機之類的東西帶在身上嗎?」


    「你這麽一說……我最近都沒帶了說。」


    「是喔。」


    「我太大意了。」


    「真的呢。」


    這樣一來,也算有進步吧。


    隻有這種程度的變化,根本沒辦法稱作傲嬌,但如果傲嬌是戰場原的個性之一的話——


    ……嗯?這麽說來。


    在那兩年以前,戰場原應該是——


    「你國中的時候,不是田徑社的王牌選手嗎?」


    「嗯。」


    「你不想再練田徑了嗎?」


    「嗯。因為沒有繼續練的理由。」


    戰場原回答的速度可說是毫不猶豫。


    「我沒有打算回到過去。」


    「嗯——」


    據說戰場原在國中時代的人品卓越,是一個努力不懈、態度非常和藹、對任何人都很溫柔、自然不做作,而且又是田徑社的王牌——是一個相當有朝氣又活潑的學生。


    這八成是謠言,但可信度可說是非常高。


    在她升上高中前,這些特質全都改變了。


    接著過了兩年。


    變調的東西,恢複了原狀。


    但卻不是一切都恢複原狀。


    如果本人不想恢複的話。


    「我想不到繼續練田徑的必要性和必然性,而且回去參加既沒意義,也會讓自己增加許多負擔。況且,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已經三年級了。不過,阿良良木,你怎麽會問我這個?」


    「沒什麽,我隻是單純對你之前在練體育的那段時間有興趣而已……你這麽久沒練也會有空窗期,沒必要勉強自己。」


    就像我說到貓會想到羽川翼一樣,我問到有關運動的事情時,腦中自然浮現出那位學妹——神原駿河的身影……但,戰場原的反應也太冷淡了。


    確實,她的思考是很積極向前看。但是——


    不回首過往,真的就表示自己積極向前看了嗎?


    現在的戰場原,果然……


    「不要緊的。我就算不運動,也有自信維持現在的身材。」


    「……我不是怕你身材走樣才這麽說的。」


    「阿良良木不是被我這個沒和男性交往過、又富有彈性的惹火身材給吸引住的嗎?」


    「別說的好像我是看上你的身體才跟你交往的一樣!」


    還說什麽惹火身材……


    沒其他說法了嗎。


    「是嗎?你不是看上我的身體啊。」


    戰場原裝迷糊地說。


    「既然這樣,你應該暫時克製得住自己吧。」


    原來她是想說這個嗎。


    如果真是這樣,這話還真是繞了一大圈,相當拐彎抹角。這種說法完全不符合戰場原有話直說的個性。


    貞操觀念嗎……


    應該不是這麽簡單而已吧。


    「也對。去吃高級自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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