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臨海學校第七天,這是最後一天。


    「……」


    颯太早上起床到洗手台一洗完臉,直到剛才都還不見人影的凜,就已經在身旁把毛巾遞給他,同時對他板著臉。


    「謝謝…………阿凜?」


    颯太從始終一臉慍容的凜身上感覺到山雨欲來的氣氛,疑惑地微歪著頭。


    「颯太來林間學校組以後,完全沒理過我!」


    遭到冷落的凜似乎衝冠一怒。話說衝冠的冠的部首是冖冠,常常容易混淆,特別藉這個機會再諄諄強調一次。雖然不懂為什麽這麽想強調這件事。


    「……畢竟前半我們分屬海組和山組,來林間學校組以後,我和阿凜又都是小老師,所以沒有交集。」


    「但是!既然這樣,阿菊不也一樣嗎!為什麽她卻好像充分補充了颯太成份,顯得神采飛揚!」


    「那是因為……茜執意問我:『今天也來女生房間玩好嗎?』一直問到我說好為止,然後和同房的阿菊姊一起玩撲克牌的關係吧……」


    「為什麽不找我一起,颯太這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沒力氣的巴掌軟綿綿地呼上颯太的臉。


    「沒有啦……我沒想到你會希望我找你……」


    「我、我才不希望你找我!」


    『咦——……那是要我怎樣才好……』颯太不知該做何回答。


    「真要說起來,誰叫阿凜通常在熄燈前就睡了……」


    相對地,她每天早上都在四點以前起床晨練,造成同房室友莫大困擾。


    「颯、颯太如果想和我在一起,我會努力不睡陪你!」


    「阿凜,你不要勉強。」


    「唔,唔嗯。抱歉害你費心了——我不是要說這個!」


    雖然沒有特別提起,不過颯太從哪剛就逐一折斷凜所有戀愛旗標。雖然颯太對茜也是這樣,但是因為凜頭上已經豎起攻略完成旗標,所以就算折斷再多戀愛旗標也不會有多大影響。


    不僅如此,因為戀愛旗標折斷,導致凜焦急的少女心燃起更加強烈的愛意,又豎起新的攻略完成旗標,由於實在太不費吹灰之力,每次都讓颯太受到衝擊。


    「說起來……這是怎樣!你說!小時候不管做任何事,你都阿凜長阿凜短地跟在我後麵,現在卻突然離開阿凜獨立……這樣對身體不好!」


    「……你講話好像阿菊姊……」


    弟弟一下急著離開姊姊獨立,一下又不急,這樣有害身心——這是溺愛姊姊的說詞。


    「別、別誤會喔!我並不是想跟颯太在一起!我這麽說純粹是為了颯太著想!不、不是啦,我說不想在一起,是我言過其實了……其實……我也……不討厭和颯太在一起……不對,與其說是不討厭,不如說很開心…………你看你害我說了什麽啊!」


    一個人激動、一個人不知所措、一個人亂了手腳的凜,把颯太的頭發揉得一團亂。


    這時菊乃走了過來。


    「哎呀,阿颯,你的頭發睡得好亂。」


    菊乃一邊吃吃笑,一邊顯得很開心地替颯太梳理淩亂的頭發,感覺就好像拿他沒辦法一樣,有如對待小朋友那般嗬護備至。


    隻見菊乃朝頭發呼氣取代沾水,用濕氣為他整理發型,路過的男生都心想『超溺愛的……』『那樣好好喔……』,很是羨慕備受寵愛的颯太。


    颯太周圍充滿姊姊的呼氣,姊姊吐出的甜蜜氣息瘋狂灌進颯太的肺腑。順便一提,之後颯太見到茜時,茜表示『颯太同學,總覺得你身上有好濃的菊乃學姊味』。


    「總而言之,今天晚上你一定要來找我喔,颯太!純粹是因為颯太想跟我在一起,我才不得已跟去的,知道嗎?」


    「今天晚上?」


    溺愛任人溺愛的颯太的菊乃,對凜的話起了反應。


    「唔,聽我說,阿菊。颯太這家夥堅持想跟我打撲克牌,還有一邊吃零食一邊聊甜蜜的戀愛話題,還有在老師來巡房的時候緊張地跟我躲進同一個被窩裏麵!」


    凜的妄想程度,可以說達到了高中男生水準。


    同時,颯太雙手環胸,非常懷疑地思考:『有嗎……我說過那種話嗎……?』


    菊乃也隨之稍微歪頭疑惑地說:


    「可是,今天是最後一天,預定吃完晚餐以後就要回去了才對……?」


    不等菊乃的話說到最後,凜就當場掩麵蹲下了。


    希望旗標應聲折斷的凜,看起來實在太過可憐,於是颯太溫柔地把手放在她肩上,鼓舞她:


    「回到宿舍以後,我想和凜做那些事。」


    「真的嗎!」


    笑容滿麵的凜一站起來,就雀躍地跳起來了。


    想當然,她頭上又豎起新的攻略完成旗標,看到要豎起凜的旗標還是一樣不費吹灰之力,颯太回以緊繃的笑容。


    最後一天的上午結束,到下午就是很長的自由時間。


    話雖如此,但由於颯太在臨海學校組時還沒驗收遊泳進步程度,所以他的自由時間將挪用一部分作為測驗之用。


    當其他學生都在歌頌自由的時候,得知這項事實的颯太正臉色發青地杵在海邊不動,冒險寮的少女們+α則擔心地關注他。


    「雖然說要驗收……不過完全沒進步的家夥是要驗收什麽哪?」


    在驗收時總算可以遊到十公尺的菜波高高在上地說了。


    「我想回去……我想回到沒有海的學園……」


    「啊啊!颯太同學變得像菜波那樣了!」


    看到颯太眼神空洞,產生既視感的惠驚呼。


    同時也有人認為『說起來世間的學園都是沒有海的……』,其中茜看著越過苦難山巔而充滿餘裕的菜波的臉,說道:


    「菜波之前也是那樣嗎?」


    「才、才不是那樣!」


    就是那樣沒錯。


    「旗立,我要看你遊泳進步到什麽程度了,過來這邊。」


    身穿競賽用泳衣的女體育老師已經吹哨招手,於是颯太邁步前進,動作緩慢得有如強屍之中特別不新鮮的家夥。


    「啊啊!颯太同學變得像剛起床的小惠!」


    「咦……人家是那個樣子嗎?」


    化身為菜波與惠的融合體的颯太,已經臉色發青,什麽時候從嘴裏噴出活蹦亂跳的魚尾獅成分都不奇怪。


    但,菊乃從背後抱住颯太挽留他。


    「沒事的……有姊姊在一起,沒事的,阿颯……」


    看到颯太難受的樣子,在他耳邊呢喃的菊乃已經快要哭出來。


    「如果可以交換,姊姊真想代替你。對了!阿颯,現在還不遲。跟姊姊一起逃走吧?隻要阿颯願意,就讓姊姊帶阿颯到不需要受苦的地方吧?」


    既溫柔又甜蜜、堅定的呢喃,在颯太耳邊聽來非常響亮。


    通常這類鼓勵都隻是為了打氣而已,但如果是姊姊對弟弟這麽說,就是要玩真的了,而且姊姊的念頭非常強烈。


    溺愛姊姊透過溺愛弟弟得到能量,再利用那股能量繼續溺愛,可說是無限溺愛永動機。


    「咦,如果颯太同學要過逃亡生活,我也一起去。」


    「人、人家也是!」


    「老身也是唄。」


    「本、本人也要去!」


    眾人集結在颯太周圍,從某種觀點來看,很像包圍颯太的※威力業務妨害集團。颯太的主要業務是發出負麵氣場灰心喪誌,所以這可以說是好的妨害。(譯注:類似台灣刑法強製罪。另外,業務係指「個人基於其社會生活之地位繼續反覆執行之事務」,不一定以營利為目的。)


    「不知不覺間,同行者變多了哪……」


    不久前颯太派頂多隻有茜和惠而已,如今急劇擴大,變得人多勢眾。不願人望輸人的菜波盡管傻眼,還是瞪了颯太。


    不過,在那群人之中,個性說酷不酷、說不酷又算冷靜,一如往常落居人後的凜要大家且慢。


    「等等等、等一下,你們這些人!身為男人就是要正麵迎向苦難!然後身為女人就是要激勵支持男人才對吧!你們這樣會讓颯太變成廢人的!」


    中肯哪……菜波佩服起來。


    「颯太同學才不是廢人!」


    「萬一就算是那樣,沒有比一無是處的孩子更可愛的唄。」


    「就算阿颯是廢人,姊姊也會負起責任照顧他的!」


    茜、月麥、菊乃依序增強了自動寵壞颯太裝置的強度,凜反而對菊乃一扯到弟弟就變成廢人這件事感到頭痛起來。


    「我希望颯太……希望颯太成為獨立的男生啊!」


    被不明事理的菊乃等人搞得焦躁不已的凜不自覺這麽呐喊,但在那瞬間就回過神來。可是話已經收不回來了。


    「為了這麽愛護颯太同學的小凜學姊,我漸漸覺得讓颯太同學獨立也好!」


    「是、是呀。雖然感覺還早了點,不過要是阿颯一直不獨立,萬一想孝順姊姊的時候卻得依賴姊姊就沒意義了。」


    姊姊的感覺基本上有哪裏不對勁,但堅定不移。


    「哪……抱歉在汝等商量的時候打岔……颯太那家夥已經去遊泳,一吐完就昏倒,正在海上漂流哪……」


    處於旁觀者狀態的菜波一這麽告知,菊乃等人就一邊慘叫,一邊前去回收颯太了。


    ……結果,颯太沒有學會遊泳,臨海學校就這麽結束了。


    「對不起,旗立君!真的非常對不起!」


    颯太被搬到宿舍、安置在玄關大廳的沙發躺著,不久以後恢複意識的他一坐起上半身,守在枕邊的美森立刻倉皇失措地道歉。


    「……道歉什麽?」


    「是這樣的……本人從數天前起已經采取各種行動,就是關於那個……大司教河胡桃子君的事。因為本年度獎學金已額滿,本來想暗中相助,不料好像被識破,東窗事發挨罵囉……」


    努力在颯太麵前表現可愛的美森,口氣稍微變得可愛。


    但美森好像是真的覺得很抱歉,整個人無精打采。


    「結果好像害大司教河君被校方用放大鏡檢視,或許反而造成反效果了……」


    「啊,別那麽說……」


    因為颯太幾乎把整件事都丟給美森處理,所以她這麽沮喪,反而是颯太很惶恐。


    「我覺得學生會長很努力幫忙了……既然行不通……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旗立君……!旗立君真溫柔……不對,好溫柔……呢?」


    美森在大白天就散發出仿佛會吐出砂糖的甜蜜氣氛,姑且在一旁待命的保健室老師似乎受不了而走掉了。


    這時換茜拿著要給颯太敷額頭的濕毛巾過來。


    「啊,颯太同學,你醒來了嗎?……兩位在聊些什麽?」


    最討厭落單、怕寂寞的茜發覺兩人的氣氛不一樣,一如往常充滿好奇心地加入對話,於是颯太簡單扼要地說明原委。


    「原來有這種事……」


    茜把那當成自己的事一樣沮喪,這時美森看著茜敲了一下掌心。


    「※對了!」(譯注:日文「對了」音近「颯太」。)


    「學生會長直呼颯太同學的名字!」


    「不、不是!是『對了』!本人稱呼颯太君都有加上君字呢!啊,你看你害本人不小心直呼名字了!對不起,颯太君,颯太君,對不起……」


    「不會,沒關係。倒是你想到什麽了嗎?」


    似乎覺得兩人還沒有親昵到可以直呼名字而連連低頭道歉的美森,在颯太催促下想起本來要說的話。還有因為午餐草率解決的關係,※肚子也快要咕嚕叫了。這是現在需要的資訊嗎!(譯注:日文「連連低頭行禮」和「肚子咕嚕叫」同音。)


    「本人是想,能不能像重建冒險寮時那樣,請魔法澤君用pocket money這樣那樣一下……好嗎?」


    「好呀。」


    茜幹脆地若無其事點頭答應,反倒是颯太一臉苦澀。


    「有什麽問題嗎?」


    美森湊近看颯太的臉,因為她不自覺把臉靠太近,結果臉上馬上泛了紅暈。她立刻微微縮回身體。


    「嗯……胡桃子還滿傲骨的……我想她不會為了改善境遇,就不惜接受別人施舍吧。」


    「可是,颯太同學在冒險寮重建時,並沒有反對。」


    「因為旗立君是把女人當食物榨取的壞男人啊。好耶,女人都憧憬壞男人。」


    「原來我被當成食物了!」


    茜發出「呀~?」的尖叫露出笑容。


    『『為什麽她看起來那麽開心……?』』


    美森與颯太一邊冒冷汗一邊看著嬌羞地~微笑的茜。


    「盡管來,颯太同學!盡管吃沒關係!如果是颯太同學,茜非常歡迎!」


    重點在於對象隻限颯太。


    「……畢竟我是已經墮落到不依靠別人的善意就活不下去的人……事到如今,不管是好是壞,我都不會在意。淒慘也好,窩囊也罷……都無所謂。」


    反正人生也所剩無多了吧。隻要這麽想,就算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人跳幾位數增加,也沒什麽好痛苦的。


    雖然颯太內心的喃喃自語並沒有被看穿,但他的危險想法似乎從態度透露出來了。


    隻見敏感地捕捉到可憐人反應的茜立刻眼眶濕潤。


    「颯太同學並沒有墮落!因為,當初是我想那麽做,才那麽做而已,那是我想要自我滿足的問題……所以,不如說那是炫耀財力的行為,我是壞女人!」


    「茜……」


    茜仿效遍體鱗傷的颯太,也想要傷害自己。


    那樣的行為教人非常痛心,讓颯太打住了自虐的念頭。不然會害茜哭泣。


    茜是否已經發覺了呢?


    過去一直憐憫自己的颯太,已經漸漸不再自憐……至少在冒險寮的少女們麵前是這樣。


    颯太唯恐連茜她們都會卷入黑暗深淵中陪葬……因為颯太不願看到這種事發生,讓颯太自己也不再繼續墮入黑暗中。


    是茜她們讓颯太振作的。


    「本人也在場,能不能不要製造兩人世界呢?」


    美森發揮籃球防守的要訣,拚命介入茜與颯太之間,妨礙互相凝視,她這樣非常難看。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表麵上當作獎學金核準,實際上偷偷請魔法澤君支援……」


    「好個長腿叔叔啊。」


    「真迷人!」


    茜心目中的長腿叔叔,連脖子都很長,是接近妖怪的生物。與其說迷人,不如說是敵人。


    「可


    是,萬一胡桃子察覺到,結果反而會傷害胡桃子吧。她會覺得被人可憐了。」


    「那樣……不好。」


    本來正與長頸腿叔叔在幻想中戰鬥的茜,將叔叔的存在刪去,變得垂頭喪氣。看來叔叔果


    然是敵人的樣子。


    「……胡桃子那邊就由我來道歉。承蒙你們兩個這樣幫忙奔走設法,謝謝你們。」


    「唔……!居然害颯太同學露出這麽抱歉的表情,這是魔法澤茜一輩子的汙點!這時候果然還是要長頸叔叔vs我!」


    茜似乎不管怎樣都打算戰鬥,但是對手已經變成腿長普通、長得像※轆轤的叔叔,那是如假包換的妖怪。請趕快變回人類。(譯注:一種頸子伸縮自如的妖怪。)


    自由時間也即將結束,颯太外出尋找胡桃子,沒想到一下子就在海邊撞見她賣冰,接著發覺自己還沒想好該怎麽開口而焦急。


    「啊,是哥哥!」


    反而是胡桃子先叫住颯太,令颯太露出僵硬的笑容舉手打招呼。


    颯太本來就很陰沉,如今卻更加陰沉,讓胡桃子起了疑心。


    「……發生什麽事了嗎?」


    「…………」


    颯太一瞬間欲言又止,但結果還是一五一十地據實說了。


    「其實……」


    ……


    …………


    ………………


    「原來是這樣啊……」


    「對不起。明明是我單方麵邀你來的……」


    胡桃子見颯太道歉,惶恐地直搖頭。


    「怎麽會!希望哥哥不要道歉!」


    「嗯……可是……」


    「雖然……很遺憾不能和哥哥讀同一所學校……可是,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對吧?」


    「……是啊。」


    颯太浮現哀傷的笑容,摸摸胡桃子的頭。


    結果自己無法拯救任何人嗎……颯太厭於一味接受幫助,以不中用的自己為恥。


    這點讓胡桃子最為遺憾。


    她不在乎自己的際遇。相形之下,颯太因為拯救她而得到救贖,就是她的救贖。


    「可是,隻要拜托茜,就還有……」


    颯太說到一半,這次換胡桃子哀傷地搖頭。


    因為那樣就沒有意義了。


    由茜拯救是沒有意義的。非得由颯太拯救不可。


    「已經足夠了。」


    「胡桃子……」


    「哥哥、還有哥哥的朋友,已經為胡桃子盡夠多力了。」


    「……」


    「哥哥,希望你不要露出那種表情。胡桃子光是能夠和哥哥成為兄妹,就已經很高興了。光是能夠遇見哥哥,就感到意義非凡了。」


    胸懷著胡桃子的……這句話——


    颯太將回到旗穀學園。


    這趟旅行雖然和許多人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卻也留下許多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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