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馬監的太監麵色如土, 想著此番若是真傷了皇上,自己定是人頭不保。


    拚了命的朝前擠, 那太監好容易自侍衛的刀尖兒前擠過去,正欲扯馬, 卻眼見著一身形高大之人提刀上前,抽刀斷喉,幹淨利落。


    皇上給那人拽到一遍,麵兒上雖是有些過分的白,倒也寧定。


    隻是喜公公的臉簡直沒法看,給馬血糊了一臉,眼下正伸手抹著眼皮兒, 惡狠狠的盯著這裏。


    禦馬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連連磕頭,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皇上饒命。”


    可皇上卻沒聽見一樣,看著身邊的人,鳳目冷寒。


    侍衛麻利的將死馬拖走, 花容失色的妃嬪也給人背上了轎子, 送回宮去。


    喜連將顧不得將臉抹的幹淨,先轉身去瞧皇上,


    “奴才萬死…護駕不力…還望皇上贖罪...”


    元荊給喜連這一嗓子喚回了神,將淮淮推開,音色淡漠,


    “回宮。”


    喜連應了一聲,接著又道:“皇上, 那這太監…”


    元荊一揮手,“拖下去。”


    喜連聞言,轉頭提了嗓音,


    “來人——,將這太監送入暴室,等候發落。”


    淮淮無意識的伸出手,想去拉元荊,可終究還是放下,垂在一邊,


    然後給春寶拉住。


    “淮淮,你怎麽不答應我,你收我為徒罷。”


    淮淮看著元荊給人護送著進了旁邊的宮殿,開了口,卻是答非所問,


    “那是個什麽地方?”


    春寶仔細觀摩了半晌,“禦書房,是皇上整日召見大臣,批折子的地方。”


    淮淮道:“離未央宮竟然這樣近。”


    春寶道:“可不就是,爬牆過去,忒方便。”


    淮淮道:“不如你我今晚就過來?”


    春寶拉著淮淮往回走,“我這就同你回去準備。”


    淮淮不情願的一步三回頭,“準備什麽?”


    春寶蹙眉道:“你當皇上身邊的侍衛都是喝稀飯的?去爬皇上的牆頭,那可是踩著刀尖兒往上爬,一個閃失,就是掉腦袋的事,定要好好準備才是。”


    淮淮也覺得言之有理,便又問道:“那你我準備些什麽才好。”


    春寶停了步子,卻也想不出個頭緒,便訥訥道:“總而言之,準備東西定是沒錯…”


    淮淮立定身子,斜眼去瞄春寶,“不是你也未有主意罷?”


    春寶很怕淮淮看扁了自己,便道:“爬皇上的牆頭,定要準備根棍子呐。”


    淮淮思索半晌,“為何要準備棍子,莫非是硬闖的時候用的上?”


    春寶故作神秘,卻也底氣不足,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入夜,


    蠟照半籠金翡翠,檀香微度繡蛟龍。


    元荊坐於龍案後,執筆蘸丹墨,拿起一隻奏本,工整的小楷躍然紙上。


    那朱字染透了薄紙,血紅氤氳。


    喜連靜靜立在一邊,遠遠的見內監總管端了個托盤過來,停在外殿正盯著自己。


    再抬眼去瞧一邊的皇上,


    眉黑如墨,戾氣橫生,冰封了一般。


    喜連些許猶豫,卻還是跟那內監點點頭,默許其入殿。


    內監總管見狀,將托盤舉過頭頂,腰弓的極深,


    “皇上,今個兒侍寢的娘娘….”


    元荊頭也不抬,眼底寒意更重,


    “無需侍寢。”


    內監總管聞言,應了一聲,便恭恭敬敬的退身而下。


    喜連垂了眼,想著該是國況又不好了,皇上才會這般焦躁,好容易過了幾天清閑日子,看著摸樣怕是又要熬上幾個晚上了。


    正尋思這,喜連忽然聽得身側聲音淡漠,


    “去,將兵部尚書田崇光叫來。”


    “奴才遵旨。”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吼,喜連趕忙轉身去殿,差外頭的小太監傳聖諭出去。


    那小太監臉上雖已有了倦態,卻也不敢耽擱,裹緊了衣裳就往外頭跑,尋一匹快馬,帶上幾個太監出宮到兵部尚書府上傳旨。


    為方便皇上召見,凡二品之上的大臣府都建在皇宮附近,此一去,倒也不需要多長時間,約莫一炷香的時辰,人便會到了。


    二更天,細雪dd,朔風勁冷。


    雪地裏的兩個黑影,為避人耳目,連燈也不提,輕聲輕腳的朝不遠處的宮殿而去。


    淮淮瞪大了眼,“春寶,今個兒天陰,沒月色,這黑燈瞎火的,可怎麽找著地方呐。”


    春寶縮著脖子,雙手收入袖內,“咱們兩個這是去爬牆頭,你當是遊園,還得提著燈籠照亮嗎?”


    淮淮點點頭,“倒也是,可這也忒黑,你記得路嗎?”


    春寶悶頭不語,急急的朝前走,“快些罷,若去的遲了,就趕不上了。”


    淮淮背後綁著的長棍高出頭頂三尺不止,“春寶,這棍子長了些罷?”


    春寶頭也不回,“上次做旗剩下的,好在禦膳房沒給當柴燒了,不然你我就隻能空手過來了。”


    淮淮不在說話,跟在春寶後頭走了許久,眼睛才算是有些適應了,在定睛看著不遠處的宮殿,卻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周遭一個侍衛也沒有,隻一個老太監推了門出來,一盆湯水澆在殿前的石板上,騰起如霧熱氣。


    淮淮皺了眉,盯著那宮殿懸牌,“春寶,這是禦膳房,不是禦書房啊。”


    春寶道:“可也差不太多..”


    淮淮些許惱怒,扯了春寶往回走,“雖名字隻差一字,地方可差的遠呐,你卻想想這禦膳房裏哪會又皇上,你我此番受凍出來,還不是為了見皇上一麵兒。”


    春寶給淮淮拎著領子,低聲嘟囔“白走了好一段冤枉路..”


    淮淮背上的長棍很是難受,“這還不都是你帶的路。”


    春寶道:“倒也不打緊,反正去爬禦書房的牆頭,也得等到夜深人靜侍衛都倦了的到時候,才能翻牆不是。”


    淮淮加緊了步子,“這眼瞅著就要三更,你我再晚點過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語畢,便扛著棍子跑起來,後頭的春寶見狀撇撇嘴,卻也沒說什麽,甩開袖子跟在後頭跑。


    兩人跑了好一會,總算到了禦書房,遠遠的見著侍衛成群,就都止住了腳步,靠在一處宮牆根兒上歇氣。


    淮淮眼望著那些侍衛,壓低了聲音,“這麽多兵,你我可怎麽過去。”


    春寶道:“興許都是站著睡覺呢。”


    淮淮定睛端詳許久,“都睜著眼呐..”


    “如此…可不好辦..”春寶抬頭看了看一邊的宮牆,“不如就爬這個罷,這個沒人。”


    淮淮臉一抖,“春寶,這牆離禦書房忒遠了罷。”


    春寶道思索半晌,“不如你我繞道後麵去,哪裏該是沒有侍衛。”


    淮淮點點頭,正欲同春寶過去,卻遠遠的見著一隊人提著燈籠過來。


    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常服,玉簪犀帶,麵兒上映著昏黃燭色,竟有些怖人。


    田崇光雙眉緊鎖,想著此番皇帝夜召,該又是為了東南流寇勢如破竹,連攻兩城之事。


    身為兵部尚書,田崇光已是許久未睡上一個囫圇覺,整日因外賊內亂忙的焦頭爛額,提著腦袋整日混跡朝廷,應對國君,此次倒是希望皇上就此撤了自己的職,可也落得個清閑。


    正尋思這,卻見宮牆邊立了兩個太監,身後有突兀之物豎起,煞是怪譎。


    田崇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可這一眼,卻簡直要了他的命。


    領路的小太監走了幾步,發覺人未跟上來,便停了步子,躬身回頭,


    “田大人…”


    田崇光動也不動,愣愣的盯著其中較高的黑影,靜默半晌,才有擺擺手,“燈來——”


    淮淮整個身子都僵硬了,緊抿了唇,自牙縫裏擠出一點動靜,“春寶…壞了…”


    春寶耷拉著腦袋,聲音極低,“閉嘴…”


    太監舉高的燈籠,映著那人的臉,雖是低垂著眼,卻掩不住的狠辣剛毅。


    田崇光看的瞠目結舌,額上登時布一層冷汗,


    “放下!”


    淮淮聞言,趕忙反手將身後的棍子扔到地上,抬眼去看田崇光,


    “放下了。”


    田崇光後退幾步,麵皮灰白,像是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一般,哆嗦著指著那太監,“燈..燈放下,別照了。”


    小太監上前扶住田崇光,“大人,怎麽了?”


    田崇光抹一把臉上冷汗,閉口不語,轉身急急朝禦書房而而去。


    心裏卻想著自己該是活見了鬼。


    當年皇上下旨賜死何晏的時候,自己可是親耳聽聞,且何晏飲下毒酒後,屍首給抬出朝廷,也是有目共睹。


    怎麽才過了一年,這人又出現在這深宮裏頭,還是一身太監的裝扮。


    莫非是做了孤鬼冤魂,來找皇上索命。


    可方才那一撇,那人卻是麵色紅潤,活生生的,全然不像個死人,臉說話間嘴裏嗬出的白氣都是真真切切。


    若真是如此,那皇上此一番…


    田崇光越想越怕,以至於喜連出來宣自己進殿麵聖,都毫無察覺。


    喜連又叫了一聲,“田大人?”


    田崇光一臉的死氣,這才回過神來,“公公?”


    喜連微微的彎了腰,“皇上叫您進去呢。”


    田崇光定神吸氣,這才又道:“勞公公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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