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因為瑣碎的小事與深月吵架，悶悶不樂地坐在河邊。
嘴裏念念有詞地發著牢騷，將討厭的心情往外排出，我努力地想要讓自己冷靜。
那樣的努力有了成果，當傍晚的風稍微轉涼時，我的頭腦也冷靜下來了。
「——拜托你，別跟過來。」
當我準備回家，正要起身的時候，我聽見女孩子的聲音。
接著是「喵～」的小貓撒嬌的聲音。
我抬頭仰望河堤上，隻見有個被小貓纏住而困擾的少女，走在河邊的道路上。
「剛才我喂你吃東西隻是一時興起，就算你跟來也不會有第二次了，我也不能飼養你。」
少女看起來和我同樣年紀，正認真地在說服小貓。她的相貌端正，有一頭長長的黑發，身穿別致的黑色連身裙……是一個不曾見過的女孩子，也不是和我讀同一間學校的學生。
「你想活命的話，與其跟我討食物，還不如快點離開這個城鎮比較好。不然的話——」
少女認真地繼續說服貓，但是發覺我的視線後，她閉上了嘴。
「……總之不可以再跟過來了。」
少女說到一半結束話題，快步地離開那隻貓，然而小貓仍不學乖，用它的短腿快步跟上少女。
我不自覺地感到在意，目光追著少女和小貓。他們似乎是要渡過前麵不遠的橋，小貓被橋的欄杆遮蔽，看不見身影。
就在那個時候——一輛大型傾卸車從河邊的道路疾駛而過，煙霧彌漫的黑色廢氣飄到這裏來，讓我咳嗽了幾下。
隻見傾卸車發出沉重的引擎聲，往橋的方向轉去。
「啊——」
在那之後，有個小小的影子跳到欄杆上。
那是剛才的小貓。
不知是被巨大車輛所驚嚇，還是為了逃離車子排放的黑煙——人在河邊的我無法判斷。
小貓登上了立足點不穩的場所後，似乎是受到傾卸車經過所帶來的風吹拂，它失去平衡掉落河川。
看到那個情景的瞬間，我反射性地奔了出去。可是當我奔跑時，卻目睹了更驚人的光景。
剛才的少女仿佛追趕小貓般，從橋上跳了下去。
「什麽……！？」
我倒抽了一口氣，隻見眼前一道水柱激起。這條河川雖是河麵寬廣，水流和緩，但是水深很淺，從橋上跳下去，實在不太可能平安無事。
我脫下鞋子，進入河裏，找尋沉入水中的少女。
隨即在稍遠的地方，隨著水花激起，少女站了起來。盡管一身濕答答，卻沒有受傷的樣子，懷裏還抱著小貓。
「喂，你沒事吧！？」
我撥開水過去那邊，少女卻疑惑地側著頭。
「……你做什麽？」
「做什麽……不，我看你掉到河裏，所以來救你啊。」
「是嗎——你是個濫好人呢。」
少女不感興趣地這麽說道，然後把抱著的小貓交給我。
「咦？」
「這孩子就拜托你了。」
單方麵地說完之後，少女走上岸邊。
「喂……怎麽那樣擅自決定——」
我慌張地出聲製止，少女卻是朝這邊回過頭，以平淡的語氣說道：
「帶著那孩子離開這個城鎮吧，因為明天赫卡同克瑞斯就要過來了。」
「咦……？不，今天早上的新聞有報導，照目前的路徑，這個城鎮是安全的——」
我困惑地這麽回答，少女卻搖搖頭。
「人類的預測不可靠。隻要龍的心情一變，這個城鎮就會毀滅。」
「什麽……為什麽你會知道那種事？」
「因為——我也是龍。」
少女微微一笑，我的背上頓時一道寒意竄過，雙腳僵住不動。
就在我無法動彈的期間，少女從河邊步行離去，我則是抱著濕淋淋縮著身子的小貓，茫然地呆站在河中——
2
背上感受到重量與女孩子該有的柔軟。
——三年前，我在那條河遇見的一定是奇力吧。
我一邊背著昏倒的奇力行走，一邊在內心自語。
在密得加爾與她見麵，是在我與尤克特拉希爾第二次交易之後，當時我已完全失去與奇力有關的記憶，所以才無法認出她吧。奇力過去雖然以生物體變換改變容貌，但若以三年前的事來思考，她現今的模樣應該是『本貌』，其他的或許純粹隻是變裝而已。
「物部同學，可以請你走慢一點嗎？」
正當我沉浸在思考中的時候，背著約翰的艾列拉對我喊道。
「啊，抱歉。」
我急忙放慢步行速度。艾列拉在眾人中算是有體力的女生，然而背著一個人趕路還是很辛苦吧。
「哥哥，不用那麽趕也沒問題的，因為這個時間也不會有什麽人經過。」
深月張望著周圍對我說道。
我們準備把奇力和約翰運送到深月家。如果是現在沒有人使用的深月家，那就可以藏匿他們而不被人發現。
奇力被尼福爾指定為災害，還有約翰也不知因何故而脫離斯雷普尼爾，與奇力一同行動。若是把他們兩人帶到公共機關，他們馬上就會遭到逮捕，因此我們也不能叫救護車。不過兩人的身上並沒有明顯外傷，所以應該沒問題吧。
包含龍紋變色之事，現在最優先的要務是向他們問話。
由於全身是血的奇力會引人注目，所以我用物質變換做了簡易的大衣讓她穿上。
伊莉絲等人則是為了遮蔽他們，走在我與艾列拉的周圍。
「…………」
弗栗多自從見到奇力之後就一言不發，一直默默無語。她微微低下頭，也像是在思考著什麽事情的樣子。
正如深月所說，我們沒有被人懷疑，就這樣成功到達家裏。
我家的汽車不在，由此可知父親尚未回來。因為有微微的香氣飄來，所以母親應該是在燒菜吧。如果是現在的話，把奇力他們背進深月家應該也不會被發現。
「喵～嗚。」
但是在開門的瞬間，我聽到貓叫聲而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黑貓小萩在圍牆上搖著尾巴。
「對了……你是那時候的……原來小萩就是奇力救的小貓啊。」
聽到我這麽說，小萩有如肯定一般地「喵～」了一聲。
三年前，受到奇力的托付，我把小貓帶回家。隔天正如奇力所預言，赫卡同克瑞斯逼近城鎮，我還沒什麽時間照顧小貓，甚至連名字都來不及幫它取，就被帶走了。
隻見小萩從圍牆跳下，靠近我的腳邊，它似乎很在意我背在背上的奇力。說不定對於救了自己的奇力，它至今仍然記得。
「哥哥，那是怎麽一回事呢？」
聽到我的自言自語，深月要求我說明。
「我在三年前，曾經撞見奇力跳入河中救助小貓的場麵。奇力把小貓托付給我，並警告我明天赫卡同克瑞斯會來，要我逃走。」
我也把與奇力的相遇簡單地告訴大家。
「那個事件的前一天，奇力小姐她……」
深月盡管驚訝，仍是轉動鑰匙，打開玄關的門。我們進入家中，小萩也一起跟了過來，我們就這樣前往麗莎她們所使用的二樓寢室。
讓奇力與約翰睡在大型雙人床上後，深月去告知母親我們回家的事。
「……奇力小姐的龍紋確實開始變色了呢。」
在等待深月的期間，麗莎注視奇力的右手說道。
「可是到底為什麽？現在剩下的龍已經
隻有弗栗多了吧？」
菲莉爾斜視弗栗多說道。
「——選上她的並不是吾。再說吾不必得到伴侶，也能生出繼承權能的孩子。」
弗栗多注視邊緣變成紫色的龍紋說道。繼承權能的孩子——那大概就是指我們『d』吧。
「那麽到底是誰選上奇力了呢？」
「嗯……」
艾列拉側著頭感到疑惑，蓮則是附和她。
「物部……」
這時伊莉絲拉動我的衣服，麗莎也看著我，她的眼神透露出似乎有話想說的訊息。
她們知道還有另一隻龍。那就是密得加爾學園長夏洛特·b·羅德——『灰』之吸血鬼。
但是，我怎麽也不覺得她會選上奇力，因此我搖了搖頭。
她自稱人類的守護者，至今傾注心力在保護『d』，我不認為她會做那種事。而且這個顏色是——
「龍紋變色的顏色，是因看上對象的龍而不一樣。蒂亞是紅色，菲莉爾是黃色，如果是紫色的話……不就是克拉肯嗎？」
蒂亞語帶躊躇地發言。這個想法在場每個人應該都考慮過，但是……
「紫龍，『紫』之克拉肯在兩年前就被討伐了，所以不可能是它。」
麗莎代表大家否定蒂亞的意見，她的表情透露出些許的哀傷。
兩年前的克拉肯之戰，她們的同學——名為筱宮都的少女被龍選中，因而龍化了。
盡管深月打倒了兩隻龍，大家的心中卻仍留下了巨大的傷痕。
「這樣啊……那就和克拉肯無關了吧。」
蒂亞歎了一口氣說道，但是在這個時候——床上有人出聲了。
「——不，蒂亞的判斷並沒有錯。」
仔細一看，奇力微微睜開眼，看著這邊。
「奇力！？你醒來了嗎！」
我靠近床鋪，看著奇力的臉。
「……對，因為我聽見說話聲。」
奇力露出微笑點頭道，原本待在房間牆邊的小萩隨即靠近過來，輕巧地跳到床上。
「喵～嗚。」
隻見小萩用額頭磨蹭著奇力的臉頰，看到這個情景，奇力懷念地眯起眼睛。
「它長大了吧。」
聽到我這麽說，奇力一臉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是嗎——你想起三年前的事了吧。」
「是啊。」
「為什麽到現在才……在密得加爾見麵時，你明明完全沒有發覺。」
奇力有些不滿地瞪著我。她以立川穗乃花的身分轉入時就是現在的模樣——那或許存有想要讓我想起她的意圖吧。
「老實說，我的記憶遭到尤克特拉希爾的侵蝕，是蒂亞幫我解除，我才能想起來。」
聽到我的說明，奇力恍然大悟地歎了口氣。
「原來發生了那種事——悠……這孩子的名字是……？」
「叫做小萩。」
「……※聽起來相當美味的名字呢。」（譯注：小萩的名字與日本一種傳統點心萩餅的發音一樣。）
奇力露出苦笑，摸了摸小萩的頭。看到小萩舒服地用喉嚨發出聲音後，奇力將視線移往躺在旁邊的約翰。
「那孩子沒事嗎？」
「對，他隻是昏過去而已。雖然並沒有對全身做過確實的診察。」
回答她問題的人，是將約翰運送至這裏的艾列拉。她的話中似乎別有含意，不過奇力好像明白她的意思，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是嗎……那就好。他讓我做這麽冒險的事，我一定要他活著還我人情才行。」
「奇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剛才說蒂亞的判斷沒有錯……」
我慎重地向她詢問，隻見奇力臉上的笑容消失。
「我先前是去追蹤約翰……的行蹤。從受到封鎖的阿斯嘉研究所為起點，似乎有某個東西移動後的痕跡留下，於是我便循著痕跡追尋，然後在那裏——我發現了那個。」
「那個？」
「是一個纏繞銀色絲線的怪物。絲線恐怕是秘銀製，再加上又擁有放出反物質彈的能力。我勉強從那個怪物的手中，救出被它抓住的約翰，然後逃到這裏來。」
聽到奇力所說，眾人倒抽了一口氣。
「秘銀和反物質？那簡直就像是……『紫』之克拉肯不是嗎！」
麗莎吃驚地叫道。
「對，所以我認為蒂亞說得並沒有錯。說不定那是——！？」
奇力點頭同意，當她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卻皺起眉頭，把右手伸至麵前。
「這是為什麽……」
奇力倒抽了一口氣，注視自己變色的龍紋，她似乎現在才發現變化。
「——在吾的計劃全部受挫的現在，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態。」
這時，原本站在眾人身後的弗栗多走上前。
「……你是誰？」
「認不出來嗎？吾的女兒？」
看到奇力皺起眉頭，弗栗多對她露出諷刺的笑容。
「你該不會是——母親？」
奇力一臉驚愕的表情，注視著麵容與自己十分相似的少女。
「沒錯。吾是為了與尤克特拉希爾會談，所以才做出這個形代……不過如果汝所言為真，那麽吾或許是多此一舉了。」
弗栗多看著奇力的龍紋說道。她浮現笑容。看到那似乎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充滿喜色的笑容，我的背上竄過一道寒意。
「母親……？」
就連奇力似乎也無法推測弗栗多的想法，她表情僵硬地呻吟道。就在這個時候，房間外傳來慌亂的腳步聲。
「各位，不好了！」
深月打開門，奔了進來，她臉色蒼白地叫道。
「怎麽了嗎？深月？」
伊莉絲對正在喘氣的深月問道。
「剛才我接到筱宮老師的聯絡……」
深月右手握著掌上型電腦，看了在房間的我們一遍。
然後她好似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一般，深呼吸一次之後，繼續說道：
「——老師說克拉肯的幼生體，正往這個城鎮過來。」
3
『阿斯嘉——在我們所在的那個研究所的地下，似乎保存了克拉肯的屍骸。』
在深月持有的掌上型電腦的畫麵上，筱宮老師表情麵帶苦澀，對我們說明狀況。
聚集在深月周圍的我們雖發出驚訝之聲——不過接下來的話語，卻帶給我們更大的驚愕。
『那個屍骸殘留著生物體反應的部分——據說研究者們推測，那可能是克拉肯的孩子。』
「克拉肯的孩子……那該不會是都的——」
深月聲音顫抖地說道，筱宮老師沉重地點頭。
『因為成為伴侶，所以就算生下孩子也不奇怪——他們是這麽想的吧。』
「和龍生下的孩子……」
伊莉絲毫不隱藏厭惡感地喃喃說道，而其他人也好似感到了寒意，雙手抱著自己的身體。
『顯示出生物體反應的一部分觸手，被保管在極低溫下。在那段期間，似乎並沒有出現什麽特別的變化。』
在極低溫下保存……？
我想起在宮澤健也的研究室看到的『棺木』。在宛如冷凍室的場所，一具受到嚴密保管的棺木，他說那裏麵是人類的屍體——
「……哥哥。」
蓮似乎也想到同一件事，她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我。
「筱宮老師——我可能知道那個保管場所。」
『什麽？』
「宮澤所長曾把我帶到一個有如冷凍室的場所，拜托我對
安置在那裏的棺木周圍散布『顯靈粒子』。他說棺裏是人類的屍體……顯現的靈魂看起來也是人類女性……那該不會是——」
我說到這裏停下，深月隨即聲音沙啞地繼續接道：
「哥哥是說，那是成為克拉肯的都的靈魂？」
「我認為有那個可能性。現在想來，那個人給人的印象，也與筱宮老師很相似。」
回想起由粒子形成的那個靈魂的輪廓，我這麽說道。
『……關於那件事，我會另外向宮澤所長追究。對於不確定的情報，之後再來議論，我現在隻針對事實進行說明。』
筱宮老師語氣僵硬地說道。筱宮都是她的妹妹，她的心中想必絕不平靜吧，但是身為密得加爾的司令官，她繼續說明道：
『在先前的戰鬥中，尤克特拉希爾進行了廣範圍的電子幹涉。因為這個原因，就連研究所的輔助電源也完全停擺了，冷卻設備當然也停止——聽說數小時後，克拉肯的幼生體就孵化了。』
「原本在低溫下處於假死狀態，由於溫度的上升而活性化了嗎……」
艾列拉雙手盤胸提出這個疑問。
『目前還不清楚明確的因果關係，可能也有其他的要因。但是總而言之，克拉肯的幼生體醒來後破壞研究所，逃到地上，而那大約是三十六小時前的事。』
筱宮老師說話的語氣中，帶著強烈的焦躁與諷刺。
「……阿斯嘉打算隱瞞這件事吧。」
菲莉爾語帶歎息地說道。
『對，這種事如果曝光，將會重創外界對組織的信賴。所以阿斯嘉命令尼福爾行動，企圖在完全封鎖情報的狀況下收拾事態。』
聽到筱宮老師的話，麗莎露出苦笑。
「然而，現在卻像這樣傳達給我們知情，這就表示……他們秘密處理的行動失敗了吧。」
『——就是這麽回事。他們投入的部隊全部潰敗，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於是來向密得加爾求助。雖然事到如今才來求助未免太遲，不過我們也不能無視。而且如今克拉肯的幼生體突然轉變方向，朝你們所在的城鎮過去了。』
這麽說完之後，筱宮老師從畫麵的另一頭注視著我們。
『龍出現這樣的行動，原因十分有限，你們之中有沒有龍紋出現變化的人？』
「那個、筱宮老師，關於這件事……」
這時深月舉起手，將我們收留龍紋變色的奇力之事告訴老師。途中她雖然朝房間角落的弗栗多瞥了一眼，不過並沒有把她和約翰的事報告上去。
那是考慮到這個通信或許會被阿斯嘉或尼福爾竊聽吧。若弗栗多的事傳了出去，她和蒂亞的會談說不定會受到阻礙。那樣一來，難得主動要求和平對談的弗栗多，有可能會成為敵人。
關於奇力的事，在赫拉斯瓦爾格爾之戰時，已經決定由密得加爾來保護她，所以就算被尼福爾知情，我方的立場依然不會有所動搖。
『……我掌握狀況了。你們就和奇力一起在那裏待命，直升機很快就會過去。』
筱宮老師語氣沉重地下達指示之後，緊咬著唇，表情就像在忍耐著什麽。然後她仿佛勉強擠出聲音似地，呼喚深月的名字。
『物部深月——』
「……我知道。如果說敵人是克拉肯的幼生體，那麽我的反物質彈毫無疑問可以討伐它吧。我已經做好覺悟了，沒問題的。」
深月緊握著拳頭，堅強地說道。
『是嗎——拜托你了。』
筱宮老師表情哀傷地低頭拜托，然後通信就結束了。
房間陷入沉默，大家光是要整理狀況就忙不過來了。
「深月同學……真的不要緊嗎？」
麗莎露出不安的表情關心深月。
「是的——敵人不是都的孩子，而是克拉肯的幼生體；不是人類，完全是一隻龍。所以……我辦得到。」
深月像是說服自己一般地說道。看到那樣的深月，大家也無法再說什麽了。
但是我——在取回許多回憶之後，現在的我……能夠感受到深月的迷惘。
即使看起來像是做好覺悟，但是深月的心還沒有決定。
「深月——」
我感覺到那樣的不安定感，對深月伸出手，但是她卻抱起黑貓小萩，往房間的入口走去。
「各位，在直升機來到之前，我們就先吃晚餐吧。飯也已經做好了。」
催促伊莉絲她們和弗栗多去用餐之後，深月看著留下來的奇力。
「奇力小姐，就請你待在這裏，稍後我會帶食物過來。如果約翰醒來的話，希望你能幫忙對他說明狀況。」
「……我知道了。」
奇力語氣有些生硬地回答，然後用警戒般的眼神看著弗栗多。
一直默默不語的弗栗多依然沒有開口，就這樣走出房間，盡管那樣的寧靜讓我感到有些詭異，不過我仍然跟隨在後離去。
4
「這麽晚了還要工作，真是辛苦呢。」
「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你們要小心哦。」
父母在玄關前擔心地為我們送別。這一帶已是夜幕低垂，天空閃耀著比東京更多的星星。
「是，爸爸、媽媽，我們走了。」
深月繃緊表情，點頭答應，然後轉身離去。我和伊莉絲等人也打過招呼，走出家門。
剛才我們接到聯絡，直升機已經抵達附近的公園。我們把奇力留在這個城鎮，前去討伐克拉肯的幼生體。
本來應該要將奇力藏匿在尼福爾的基地才對，但是考慮過去的例子，他們不可信任。既然他們有可能會企圖處分奇力，那麽我們就隻能在這裏加強防守了。
「那麽蒂亞同學、麗莎同學、菲莉爾同學——之後的事就拜托你們了。」
深月在隔壁的家門前一度停下腳步，對三人說道。
蒂亞是負責牽製目的仍然不明的弗栗多，麗莎與菲莉爾則是負責護衛與監視奇力。
戰力分散固然不利，不過考慮到奇力有遭受襲擊的可能，這也是不得已的處置。話雖如此，比起尼福爾的插手，深月應該更警戒著弗栗多吧。我也有危機感，不能讓她自由行動。
在晚餐時仍默默不語的弗栗多，現在也低著頭，待在我們的身邊。
「弗栗多就交給蒂亞吧！」
或許是感受到我的不安，蒂亞語氣開朗地接下任務。
然後她稍微觀察了弗栗多的反應，靠近我的臉說道：
「……隻要弗栗多一有生成上位元素的舉動，蒂亞會馬上竊取，一定可以做到像尤克特拉希爾那樣。」
蒂亞小聲地這麽補充說明。
「我們會小心，不會讓奇力小姐隨便亂來。」
「就算有人來襲擊，我們也會打倒他們。」
麗莎與菲莉爾也回應深月的話，不過當深月一離開，她們立刻對我招手。
「物部悠……深月同學就拜托你了。」
「物部同學……你要看好深月，別讓她逞強。」
兩人與深月有長久的交情，似乎和我同樣，認為現在的深月很不穩定。
「——交給我吧。我絕對會守護深月。」
我已經做好那樣的覺悟，於是我用力地點頭答應。
從三年前起——不，早在那之前……從深月失去雙親，變成孤單一人的時候起，我就決定要守護她了。
不管要付出什麽樣的犧牲，就算得失去重要的回憶，我也一直貫徹那樣的決心。
事到如今，那樣的生活方式不會有所動搖。
「悠。」
我聽見有人叫我的聲音，抬頭
一看，奇力從二樓的窗戶看著下方的我。
「對於我——你這次會真心守護嗎？」
奇力用試探般的表情問我。
在赫拉斯瓦爾格爾之戰，我沒有成功守護住她，如果奇力的龍紋適用於赫拉斯瓦爾格爾，那她當時就已經龍化了吧。
「是啊，我當然會。」
我不會再重複那樣的失敗。我帶著這樣的決心，點頭答應她。
「……我相信你那句話。」
奇力表情微微透露出喜悅，對我揮手道別。
當她將頭縮回房內後，我的視線移向弗栗多。
「弗栗多，你現在……是在高興嗎？」
我這麽一問，弗栗多的肩頭一顫。
她緩緩抬起頭，臉上的表情是——空白。沒有浮現任何感情。
我的背上直冒冷汗，對於無法理解的事物，出於本能的警戒讓我的身體僵硬。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可是……就算現在的狀況對你而言有好處，我也不願認為你是犧牲掉女兒——犧牲掉奇力，還會發自內心感到喜悅的人。」
「……為何？」
弗栗多麵無表情地向我問道。
「因為今天一整天和你一起度過——我認為我們或許可以互相理解。伊莉絲一定也期待你能夠理解人類，尊重人類。」
我朝在一旁聽著談話的伊莉絲看了一眼。
「小弗……」
伊莉絲露出不安的表情，注視著弗栗多。
「……」
弗栗多無言地避開視線。
「哥哥、伊莉絲同學，要走了哦。」
深月催促我們，我在出發之前再附加一句話。
「回來之後，我們再去吃霜淇淋吧。」
「——」
她沒有回答。
不過我相信這個單方麵的約定將會履行，接著背向龍的少女，轉身離去。
撥開聚集在公園周圍的圍觀人群，我們搭上直升機，被載往的地方是——尼福爾的屯駐地。
周圍十分吵雜，許多士兵來來去去，一身學生製服的我們雖然格外醒目，不過士兵們並沒有盯著我們看。非但如此，他們露骨地移開視線，裝作沒看見我們。
恐怕大家都看出我們是『d』吧。由於最近接觸的都是對『d』有所理解的人，所以我都忘記了，這才是人們對『d』正常的反應。對於擁有超越人類力量的存在，不心懷恐懼是很困難的事。
沒有把奇力帶來，果然是正確決定。
「……哥哥。」
蓮不安地拉著我的衣服。
「沒事的，別在意。」
「……嗯。」
我握住蓮的手，對她露出笑容，蓮似乎稍微安心地點頭回應。
「物部……感覺大家都很緊張呢。」
伊莉絲感受到周圍緊繃的氛圍，小聲地對我說。
「因為是剛與克拉肯的幼生體作戰並敗退吧，大概受到了相當大的損害。」
為了不讓負責引領我們的士兵聽見，我壓低聲音回答。
「我雖然不太清楚兩年前的事，不過若不靠深月的反物質彈，就對克拉肯無計可施吧？隻憑尼福爾與之對抗，太過有勇無謀了，還是說……本來是有什麽根據認為會有勝算嗎？」
艾列拉聽到我和伊莉絲的談話，不可思議地側著頭。
「……這個必須聽取詳細情報才會知道。隻不過，兩年前的克拉肯與這次的有所差異，這也是有可能的。」
我陳述自己的想法後，艾列拉點頭回答「說得也是」。
深月沒有加入談話，一臉嚴肅的表情默默地走著，在搭乘直升機的時候，她也一直是這個樣子。
我雖然也想向深月搭話，但是在找不到話題的情況下，我們就被帶到一個建築物的房間內。那裏是一間小會議室，隻見設置在正麵的一麵熒幕前，筱宮老師一臉嚴肅地在等著我們。
「辛苦你們前來，那麽我就立刻說明現狀吧。」
我們並排坐在最前列的位子上後，筱宮老師省去寒暄，開始對我們說明。
「阿斯嘉將克拉肯的幼生體命名為※克拉肯·茲拜，今後我們也這麽稱呼。目標目前正朝你們所住的七登市，以時速四公裏的速度在山間移動。」（譯注：茲拜（zwei）是德文數字二的意思。）
「時速四公裏相當緩慢呢，與我們普通地走路時的速度差不多。」
艾列拉驚訝地說道。
「那個理由是在於克拉肯·茲拜的體型大小。或許因為剛出生吧，目標的體型非常小。」
筱宮老師這麽說完後，熒幕上播放出影像。可以看見在大地上挖出的坑洞中，有一個銀色的物體。物體呈縱長的橢圓形，銀色的絲線從底部呈放射狀擴散。
「這就是克拉肯·茲拜的模樣，體長雖在兩公尺以下，但是銀色絲線的攻擊範圍長達數十公尺。另外，被銀絲的繭所包覆的本體，似乎不怕任何攻擊。」
看著熒幕映出的克拉肯·茲拜，深月開口說道：
「原種的克拉肯擁有秘銀製的觸手，如果說它繼承了那樣的性質，那麽我認為它的絲線就是極細的秘銀絲線。」
「——我的意見也是相同。另外也已經確認，它和原種同樣會使用反物質彈。」
筱宮老師肯定深月的意見，在熒幕上顯示新的照片。照片映出銀絲之繭部分張開，放出眩目光芒的瞬間。
「發射反物質彈時會解除部分防禦……這一點也和原種相同呢。難道沒有嚐試趁那個空隙攻擊嗎？」
「試過了，不過聽說失敗了。目標的觀察能力極高，不管任何攻擊都能精確地應對。」
筱宮老師這麽回答之後，語氣沉重地繼續說道：
「因此——以反物質彈連同秘銀的防禦整個破壞，這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是的。」
深月深深地點頭讚同，這時伊莉絲舉手發問。
「那個……用我的『災厄時間』不行嗎？」
「『災厄時間』確實也是強力的攻擊手段，但是秘銀的風化極為耗時，就如同我們用秘銀對抗巴西利斯克的攻擊一般，會被防住的可能性很高。」
聽到筱宮老師的回答，伊莉絲說了句「這樣啊……」然後把手放下，伊莉絲也想以她的力量減輕深月的負擔吧。
「既然手段有限，那麽作戰就非常單純。你們就趁尼福爾以無人機吸引目標注意時接近，由物部深月射擊反物質彈，剩下的人則是希望能進行輔助。」
筱宮老師簡潔地陳述計劃，確實沒有比這更單純的作戰了。
「所謂的輔助，具體來說要怎麽做呢？」
艾列拉提出疑問，筱宮老師則是語氣認真地回答：
「各自臨機應變，盡你們所能。如果是你的秘銀防壁，應該也可以防禦相同材質的銀絲攻擊吧。物部悠的『萬有斥力』是抵抗反物質彈攻擊的唯一手段。伊莉絲·芙蕾雅的『災厄時間』就算會被擋住，也能夠絆住對方的腳步。蓮·宮澤龐大的上位元素量，在緊急情況下應該能夠成為突破口。」
筱宮老師依序看著我們的臉，下達行動的方針。
「——沒有其它問題了嗎？沒有的話，現在就開始進行作戰，希望能趁目標在山中的期間分出勝負。」
我環視其他人一遍，似乎沒有人有異議。
——照這樣交給深月好嗎？
雖然那樣的迷惘盤據在胸中，但由於沒有替代方案，所以我也不能以感情為由，否定這個作戰。
「那麽作戰開始。」
「——是！」
現在總之就在
一旁守護深月吧，我做下這個決定，點頭回應筱宮老師的號令。
5
我們追逐尼福爾的無人機，在夜空中飛行。
不具備飛行技術的我與伊莉絲，分別由蓮與艾列拉運送，作戰的關鍵人物深月則是單獨飛行。
為了能夠采取遠距離攻擊，我們裝備的護目鏡除通信功能之外，另外也附有望遠功能，與以前在巴西利斯克之戰時麗莎為了狙擊而配戴的護目鏡相同。
雖然基本上也具備夜視功能，不過作戰開始時，無人機會發射照明彈，所以或許沒有使用那個功能的必要。
「……下麵一片漆黑。」
運送我的蓮，俯視著地上說道。
「這附近都是山呢，確實適合做為戰場。」
既然彼此會互相發射反物質彈，那麽就無法避免對周圍造成損害，所以我也可以理解筱宮老師想在目標抵達市區前決勝負的心情。
「——雖然無人機一定已有減慢速度，可是要跟上飛機實在有點辛苦。」
運送伊莉絲的艾列拉，額頭浮現汗水說道。
前行的三架無人機，因為天色昏暗而看不見輪廓，不過我們以機體的紅燈為辨識標記，高速進行移動。
「筱宮老師說過目標並不是很遠，所以一定很快就會到了吧。加油，艾列拉！」
伊莉絲鼓勵疲累的艾列拉。
這時通信機正好傳來筱宮老師的聲音。
『即將抵達作戰區域，克拉肯·茲拜正與尼福爾的地麵兵器交戰中。眾人放慢飛行速度，讓無人機先行，當照明彈升起，看到目標的身影之後，物部深月就以反物質彈進行攻擊。』
「——了解。」
就在我們回應之後，前方發生大爆炸。
星空一瞬間泛白，低沉的爆炸聲隨後傳入耳中。
隻見無人機拋下放慢飛行速度的我們，朝著爆炸地點飛去。
數秒後——空中出現數道貌似照明彈的耀眼光源，光源照亮四周的景物。
或許是與地麵兵器戰鬥所造成的結果吧，四周已成光禿禿的空地，數個大坑洞重疊在一起，山林被廣範圍地挖去一大片。
而在其中心處，則是反射照明彈光芒的小型銀色物體。
「那是——」
我操作護目鏡放大影像。
映出的是和會議室熒幕所見相同的銀色之繭——以秘銀製絲線覆蓋全身的克拉肯·茲拜。
無人機在它的上空盤旋後，開始以機槍進行攻擊，但是那種程度的攻擊，當然都被秘銀的繭彈開。
然後在機槍攻擊間斷的期間——從繭的縫隙閃爍出紫色光芒。小小的光彈被吸入無人機後，隨即引起淩駕照明彈光芒的巨大爆炸。那恐怕是以反物質彈進行的攻擊吧。
被對消滅的爆炸卷入，隻見另一架無人機也跟著爆炸，無人機隻剩一架。
「——進行狙擊！」
深月尖銳地一喊，舉起虛構武裝的弓——『五閃神弓』。一旦無人機全數被擊落，那誘餌就沒有了，深月沒有時間發愣。
深月將上位元素的箭搭在弓上，看準目標。
她的側臉雖然因緊張而表情僵硬，不過眼中透露出強烈的覺悟之光。
「那是龍，是必須打倒的敵人。」
深月一邊這麽說服自己，一邊張弓拉弦。
隻見剩下的最後一架無人機，在空中突然以不自然的態勢靜止。仔細一看，閃耀銀色光輝的絲線纏繞在機體上。
——秘銀的絲線能夠延伸那麽長嗎？
根據筱宮老師所說，射程是數十公尺，但是在我眼中看來，卻似乎將近一百公尺。
或許是拘束無人機後，已經沒有防禦的必要性了吧，繭迅速地解開。
從逐漸擴大的空隙，看得見紫色的光芒。
在密得加爾的課堂上，我曾經看過克拉肯的照片資料。巨大的紫色眼球長出無數觸手的怪物——那就是克拉肯的模樣。
因此我一直認為，以銀繭做為防禦的『內部』也是相似的東西吧。
然而——
「咦……？」
深月發出驚訝的聲音。
我與伊莉絲等人也吃驚地倒抽了一口氣。
隻見從繭中出現的是——年幼的少女。異樣長度的銀發仿佛擁有意誌般蠢動，我這時才知道，構成繭的銀色絲線原來是她的頭發。
她雖然一件衣服也沒穿，不過部分的頭發纏繞覆蓋著身體，外觀年齡大概比蒂亞還要小一點，左眼被長長的劉海所掩蓋。
露出的右眼發出紫色的光輝，而就在那光輝增強的瞬間——光線朝無人機射去。隻見劃破天空的一道閃光，在視網膜留下殘像。
接著是劇烈的爆炸與巨響，被光彈擊中的無人機，遭到對消滅的光輝吞噬。
然後——少女發出破壞之光的眼睛，朝向我們這裏。
「唔……被發現了！？」
視線交會的瞬間，我的背上竄過一道寒意，我隨即創造出虛構武裝的槍，做好隨時都能發射斥力彈的準備。
「深月！不快發射我們會被幹掉的！」
艾列拉語氣焦急地叫道。
然而深月卻是維持著舉起弓之虛構武裝的姿勢，沒有動作。克拉肯·茲拜似乎也在觀察我們，並沒有馬上發動攻擊。
可是沒有多少時間遲疑了吧。
「不是……」
深月聲音顫抖地喃喃自語。
「深月——克拉肯在看著這裏！」
伊莉絲也以急迫的聲音告知危險，但深月卻是身體顫抖著不停搖頭。
「不是……不是的。」
「什麽不是——」
「那才不是克拉肯！」
深月打斷伊莉絲的話叫道。
「唔……我明白你想說什麽，可是不動手的話——」
艾列拉以生硬的語氣催促深月。
「我知道！可是……可是那個不管怎麽看……」
眼角浮現淚水，深月的聲音在顫抖著。
「那是……那孩子是——都的孩子啊！！」
深月聲音嘶啞地叫道。
少女模樣的克拉肯·茲拜，有著一副非常姣好的容貌——給人的印象與筱宮老師很相似。
但是深月從少女的容貌上，大概看到了曾是親密好友的筱宮都的影子吧。
「……深月，我們暫時撤退吧。」
我判斷深月無法對那名少女射擊，於是提議撤退。
「撤退？」
深月先是愣住，然後臉上露出安心的神色。
但是深月隨之驀然驚醒，緊咬著唇，搖頭拒絕。
「不行……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做不行……隻有我能打倒她……」
盡管臉上一副快哭出來的神情，深月仍是不肯退縮。
「深月……？」
伊莉絲擔心地看著那樣的她。
「對不起，各位，我有點失態了。不過……我已經沒事了。」
即使心靈已經受到挫折，身為龍伐隊隊長的義務與責任感，仍然勉強支撐著她。
「就算不是龍，我也要親手……就像都那時候一樣——」
深月用顫抖的手，想要將箭對準目標。
然而——深月卻突然失去平衡，降低飛行高度。
「咦……？」
深月呆住了，隻見她手上的虛構武裝化成黑色泡沫，開始消失。
「為什麽——」
上位元素是靠心來控製，所謂的虛構武裝，就是心的戰鬥形態。
——果然深月是辦不到的。
因為
即使再怎麽虛張聲勢，深月的內心都在抗拒著討伐克拉肯·茲拜吧。
「蓮，飛到深月附近！」
我對抓著我的左手支撐我的蓮喊道。
由於虛構武裝開始崩壞，深月無法再維持飛行狀態。
「嗯！」
蓮頓時驚覺，點頭回應我，然後朝深月靠近。
「深月，抓住蓮！」
我對正要往地麵落下的深月喊道。
「——！」
深月攀住蓮的脖子，總算免於掉落，然而……就算身體沒事，她的心也已不是能夠戰鬥的狀態。
「對不起……對不起……」
深月將臉貼在蓮的胸前，不斷地道歉。
那是為無法達成職責而感到過意不去呢？還是對筱宮都的懺悔呢——我無法判斷。
「——沒問題的，深月。」
對深月這麽說的人，是借艾列拉的力量飄浮著的伊莉絲。
「我來代替深月戰鬥。」
隻見伊莉絲高舉空著的那隻手，她的手上發出紅色光芒。那是能使幹涉範圍內的一切物質風化，『災厄時間』的光輝。
「災厄之杖！」
顯現在伊莉絲手上的是紅光之杖。
伊莉絲將杖的前端對著克拉肯·茲拜的方向，有如吟誦咒文般念道：
「來吧，來吧，時間的碎片……」
看著光輝逐漸增強的紅杖，我向她問道：
「伊莉絲——你下得了手嗎？」
「對，因為即使看起來像女孩子……但那是盯上小奇的龍，是得打倒的敵人，而且——」
伊莉絲說到一半停下，看著深月露出微笑。
「——我想守護深月。這是為了深月自己還有物部。」
從伊莉絲的語氣中，我可以感受到她是真心希望我和深月能幸福。就如同為我的記憶恢複而喜悅時相同，伊莉絲無視自己的『傷痛』笑著。
眼中點燃強烈的意誌光芒，伊莉絲的視線回到克拉肯·茲拜身上。
隻見在杖的前端，耀眼的紅光膨脹，但是在這個時候，我見到克拉肯·茲拜周圍有數個黑色球體出現。
——那該不會是，上位元素！？
「災厄啊，實現！！」
就在我屏息的同時，伊莉絲放射剝奪時間的閃光。
然而就在那光輝令我目眩的前一刻，我看見了。我看見黑色球體改變形狀，銀色的防壁出現在克拉肯·茲拜的前方——
伊莉絲的『災厄時間』不偏不倚，紅色的光芒將少女所站立的地點吞沒。
那規模前所未有……說不定甚至淩駕於巴西利斯克之上，龐大的『災厄時間』放射而出。
「好厲害……這樣的話，說不定可以連同秘銀的防禦一起消滅。」
艾列拉語帶感歎地說道。
秘銀是最安定的合金，對於『災厄時間』擁有強大的抵抗力。但是即使如此，也無法逃過時間造成的風化。
周邊的岩石、土壤和倒下的樹木化成細沙，紅光照射的地點逐漸化為沙漠。本來需要數千年、數萬年時間才能產生的變化，在一瞬間就完成了。
但是，從持續剝奪龐大時間的光芒中，銀色的物體衝了出來。
那是全身覆蓋秘銀頭發的少女克拉肯·茲拜。
「不行！她還活著！」
我舉起裝飾槍型的虛構武裝齊格菲叫道。
她恐怕是以物質變換創造出秘銀的防壁，爭取到些微的時間，從『災厄時間』的射線上退開了。
「……！」
伊莉絲急忙想要修正瞄準，但是在那之前，紫色的光芒從少女頭發的縫隙間閃爍。
「斥力彈！」
就在那個瞬間——我將用在虛構武裝的上位元素，全部轉變為子彈擊發。
上位元素的子彈在途中變換為高密度的反重力物質，在周圍產生斥力場，隨即克拉肯·茲拜射出的光芒被斥力場大幅改變軌道，消失在遠處的夜空。
但是斥力場同時也扭曲『災厄時間』的軌道，所以伊莉絲暫時停止光的照射。而屹立在少女剛才站立之處的，是一麵中心開了大洞的銀色防壁。
「誰快放個煙幕——遮蔽那家夥的視野！大家暫時退避到地上！」
「嗯！」
我這麽一喊，蓮立刻回應。
隨著「碰」的爆炸聲響起，煙霧籠罩四周，我們躲入煙霧中，往地上降落。
我們在森林之中著陸，逃出克拉肯·茲拜的視野，然後深深吐了一口氣。雖然夜晚的森林一片漆黑，潮濕的空氣沾附著肌膚，不過總比被反物質彈狙擊要好過百倍。
「物部……接下來要怎麽辦？」
伊莉絲一邊注意深月的情況，一邊向我這麽問道。深月攀著蓮，沒有抬起頭。
「那家夥大概——也會操控上位元素，如果她以物質變換補充秘銀，那即使是伊莉絲的『災厄時間』也無法突破。」
「既然如此，我們就隻能撤退……」
聽到我說的話，艾列拉喃喃說道。
「等一下！如果我們一事無成，就這樣逃走的話，尼福爾很可能會想要殺掉小奇。那樣一來，和她在一起的麗莎她們也會有危險，所以至少必須阻止她的腳步才行！」
伊莉絲以強烈的語氣打斷艾列拉的話，舉起紅色之杖。正因為她自己也有被當成目標的經驗，所以她深切地理解到現狀的危急吧。
「阻止她的腳步……那種事要怎麽做？」
聽到艾列拉的問題，在我身旁有一道聲音響起。
「哥哥，我有一個想法……」
「蓮？」
隻見蓮以認真的表情仰望著我。
「成為砂土的地麵如果再更進一步風化，應該會開出坑洞，我們就對坑洞投下大量秘銀……把她活埋吧。」
「你說活埋……可是隻要有反物質彈——」
「在被掩埋的狀態下如果發射反物質彈，那會把自己也卷入，所以她大概不會使用。」
聽到蓮的回答，我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
「對喔——隻要以秘銀加蓋，就算使用秘銀的絲線也無法輕易切開，要脫逃會很困難。如果順利的話，別說是阻止她的腳步，或許甚至還能完全將她封閉。」
我們看了看彼此，相互點頭認同。
「伊莉絲在地麵開出洞穴後，我會向蓮借取上位元素，投下大量的秘銀，深月就在這裏等著。」
艾列拉這麽說完，帶著伊莉絲再度飛上空中。
當我也要和蓮一同回到空中時，沮喪消沉的深月抬起頭。
「哥哥——」
深月嘶啞地喊著，無助地伸出手。
「沒事的，深月，再來的事我們會想辦法。」
「…………是。」
深月悔恨地咬著唇，低下頭去，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走吧，各位。」
我們留下她，起飛執行蓮想出的作戰。
——齊格菲。
我再一次構築虛構武裝，防備敵人的攻擊。
提升高度的瞬間，紫色的光飛來。
那是克拉肯·茲拜發出的反物質彈。
——來了！
「斥力彈！」
事先預料到的一擊，被我的斥力彈改變方向，接著伊莉絲間不容發地照射『災厄時間』。
「災厄啊，實現！」
紅色光芒發射的同時，克拉肯·茲拜生成秘銀的防壁。
不過沒問題，伊莉絲的目標是周圍的地麵。
已經化為砂的大地，變成細小的粒子——飛散消失
。
地麵風化——地麵如同文字所述一般化為風，逐漸被挖掘掉。接著低沉的重低音響起，大地為之鳴動。
然後是一陣更強烈的震動。
或許是風化情形已到達地下深處了吧，地麵廣範圍地下陷。
克拉肯·茲拜連同防壁一起，被崩落的地麵所吞噬。
「就是現在！」
「我知道，物部同學！」
沒有錯過這個時機——艾列拉借得蓮的上位元素，生成出大量的秘銀。
銀色的岩塊在開出的大洞上加蓋，轟隆的沉重聲音響徹雲霄，蒙蒙的塵煙籠罩住這一帶。
「總之…………作戰成功了吧？」
艾列拉鬆了口氣說道。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塞住洞穴的秘銀塊有變化。如同蓮的推測，要用反物質彈逃脫是很困難的事吧。
「是呀，雖然無法打倒，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
伊莉絲消去手上的紅杖，拭去額上浮現的汗水。
「——筱宮老師，要怎麽辦呢？」
我透過通信機，呼叫身為司令官的筱宮老師。
『所有人返回基地。狀況的掌握與分析就交給尼福爾的無人兵器吧。』
筱宮老師對我們下達指示。
「——了解！」
「嗯。」
艾列拉與蓮立刻答應，開始朝深月等待的地上降落。
我被蓮的風包覆著，注視封閉克拉肯·茲拜的銀色岩塊。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她就這樣乖乖待在地底別出來了。
不管是深月……或者是伊莉絲，若情況允許，我都不想讓她們弄髒手。
那隻龍實在太像人類。
看外觀就能明白，她有一半是人類——也就是『d』。
我甚至不禁在心中期待，說不定和她也是有可能溝通的。
但是既然她盯上了奇力，我們就隻能敵對。
因為追求伴侶的龍，對『d』而言是非打倒不可的天敵。
6
「——非常抱歉。」
回到尼福爾的基地，深月深深地向筱宮老師低頭道歉。
隻有熒幕光源亮著的昏暗作戰室裏，充滿了緊繃的氣氛。
「不，你沒有錯，我也沒想到克拉肯·茲拜的模樣竟然那麽接近人類，容貌更與都那麽相似……你無法射擊也是當然的。」
筱宮老師沒有責備深月，她看著映在熒幕上的克拉肯·茲拜的模樣。
擁有可以隨心所欲操縱的秘銀頭發，她是克拉肯與『d』的混血。即使外表是年幼的少女，卻是連上位元素也能操縱的龍。
但身為筱宮都好友的深月與身為姊姊的筱宮老師，她們無法那麽簡單就做到大義滅親吧。
「可是，當時隻要我射出反物質彈……那就可以毫不費力地討伐了——」
深月身體顫抖，用力地咬著自己的唇。
「別太自責了。在大家同心協力下，已經成功封住她的行動，根據尼福爾的觀測結果，目前克拉肯·茲拜似乎在洞穴底下毫無動靜。就算遲早必須打倒她，我們也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思考對策。」
「就是說呀！深月，你別再勉強自己了！」
伊莉絲在胸前緊握拳頭，以強烈的語氣對她說道。
「伊莉絲同學……」
「深月最好休息一下，你的臉色很差哦。」
正如伊莉絲所說，深月的臉色蒼白，看起來好像隨時會倒下。筱宮老師看了深月的臉，也同意伊莉絲的意見。
「她說得沒錯，你去休息吧。這間房間的對麵有休息室。」
「可是我身為龍伐隊的隊長，對於今後的方針——」
「物部深月，這是命令。」
深月還想抗辯，筱宮老師卻是以不容辯駁的語氣，打斷她的話。
「……是。」
深月盡管不情願，也隻能點頭答應，踩著不穩的腳步走出作戰室。
「筱宮老師——」
我無法放現在的深月一個人不管，於是出聲發言。隨即筱宮老師的表情像是明白我要說什麽，她點了點頭，眼神示意作戰室的門。
「物部悠，你就暫時陪在令妹身旁吧。」
「謝謝您——了解了。」
我聽從她的指示，隻見艾列拉等人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我。
「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深月。這時候若不好好安慰她，她可能就無法再戰了。物部同學，你要好好幫助她哦。」
「哥哥……深月拜托你了。」
聽了艾列拉與蓮的話，我無言點頭答應。
「深月她絕對需要物部……所以你要好好支持她。」
伊莉絲露出帶著些微哀傷的笑容，往我的背上推了一把。
——伊莉絲。
對於與殘留人類外貌的龍戰鬥，她心中應該也有抵抗，然而她還是以我和深月為優先。
「好……伊莉絲也別勉強哦。」
在一陣猶豫之後，我說出口的卻是這樣平凡的激勵話語。
「好！」
即使如此，伊莉絲仍是開心地微笑，我感受著胸中的刺痛，走出了作戰室。
沒在走廊看到深月的身影，她已經進入休息室了吧。
我這麽想著，於是打開作戰室對麵房間的門，不過裏麵一片黑暗。
「深月？」
「——哥哥？」
聽見她回話，我安心了。我打開電燈，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在被簾幕區隔的裏側，找到坐在床上的深月。
「你馬上就要睡了嗎？是的話我就關燈——」
我這麽一問，深月卻是緩緩地搖頭否定。
「不……我現在睡不著，所以不用關燈了。哥哥是……擔心我才過來的吧？」
深月露出苦笑，以帶著一點自嘲的語氣問我。
「是啊。」
「給哥哥添麻煩……我真的很抱歉。我這樣不行呢，我明明……做好覺悟了……」
深月緊握床鋪的床單，懊悔地低下頭。
「如果是人類的話，在那種狀況會猶豫是理所當然的。就算擁有與龍相同的力量，你也不必連心都變成怪物。」
「可是……」
「所謂的覺悟——大概就是要放棄什麽。那樣並沒有錯，而且也是必要的事……不過有些事是不可以割舍的。」
我一邊靜靜地說，一邊將手放在深月的頭上。
「我現在很慶幸——深月那時候沒有射擊。」
「咦？」
深月目瞪口呆地仰望著我。
「那時若擊出反物質彈……深月大概已經崩潰了，而且一定會崩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為了確認深月的心還沒有毀壞，我輕輕撫摸她的頭。
「深月不必再和克拉肯·茲拜戰鬥了。不——我不會讓你戰鬥。」
「哥哥……但是——」
「沒有可是也沒有但是，別再抱怨了。這是身為決定好的事。」
我粗暴地撥亂深月的頭發，然後手離開她的頭。
「……不要因為記憶稍微恢複，就突然濫用哥哥的權力。」
深月一邊整理淩亂的頭發，一邊不滿地鼓起臉頰。
「別說了，再來就交給我吧。今後就算必須再次和那家夥戰鬥，我和伊莉絲她們也會想辦法解決的。」
我一提到伊莉絲的名字，深月的肩頭一顫。
「我好像……總是把辛苦的事推給伊莉絲同學。」
「不是那樣，伊莉絲是主動接下那個職責的。」
我一訂正深月
的話語，她隨即露出苦笑。
「是啊……哥哥的事也是一樣。她單方麵地決定哥哥的心情，想要把哥哥讓給我……其實她自己明明非常痛苦。」
深月深深歎了一口氣，以認真的眼神注視著我。
「比起我來，請哥哥多擔心伊莉絲同學吧。因為哥哥喜歡的人是伊莉絲同學。」
「……深月你才是別擅自決定我的感情。」
盡管對內心深處的動搖有所自覺，我仍是反駁深月。
「看來——哥哥似乎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你那樣是無法保護伊莉絲同學的哦？」
深月這麽說完後，從床緣站了起來。
「……深月？」
她在吹吐可及的距離瞪著我，讓我不禁感到困惑。
「哥哥……請和我接吻。」
「咦？」
我整個人愣住，眼前的深月則是閉上雙眼——將臉微微上仰。
「那樣做哥哥應該就會明白了。因為現在的哥哥已經知道和所愛之人親吻的感覺。」
深月目擊到我和伊莉絲接吻，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吧……
「不行，要我為了比較而接吻——」
「請不要逃避！拜托你，哥哥……」
深月用有如懇求一般的語氣對我說道，聽到那句話，我明白深月她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為了深月她自己，這一定是必要的事吧。
我注視深月等待親吻的臉。她的臉頰泛紅，緊閉的眼瞼滲出些微的淚水，櫻紅色的唇看起來是那麽柔軟，雙唇間泄漏出火熱的氣息，令我的心跳加速。
「……我知道了。」
至今不論何時，我都會回應深月的要求，三年前我也是為了深月而與赫卡同克瑞斯一戰。
所以這次我也回應她吧。
……就算那樣的結果不是深月所希望的。
我將臉湊過去，縮短與深月的距離，胸中滿溢身為青梅竹馬——身為家人所累積的感情。
在嘴唇接觸前我就理解了，我重視深月更甚於我自己的生命。
而為了確認更進一步的感情，我即將與深月接吻。
從身體深處響起心髒的跳動聲。深月帶著熱度的氣息，傳達到我的臉上。
深月長長的睫毛上，淚珠閃耀著光芒。
到了隻看得見她臉孔的距離，我也閉上雙眼。
再來就隻是……縮短彼此僅剩的間隙。
——嘟嚕嚕嚕嚕嚕。
然而床邊響起電子鈴聲，往高昂的氣氛潑了一盆冷水。
我與深月吃驚地睜開眼睛。
「欸……呀啊！？」
深月看到我的臉近在眼前，她滿臉通紅，身子向後一傾，整個人倒在床上。
「好像有來電。」
我帶著尷尬的心情，指著深月放在床上的掌上型電腦。
「是、是啊，稍微等我一下。啊……是麗莎同學打來的。」
深月也語氣生硬地回應，然後按下電腦的通話鈕，隨即畫麵顯示出麗莎的臉。
『深月同學，不好了！弗栗多朝你們那裏過去了！』
沒有任何開場白，麗莎語氣焦急地說道。
什麽——！？
我的心髒劇烈跳動。
「咦？弗栗多她……？」
深月也露出凝重的表情，向麗莎問道。
『她的目標是深月同學！請現在馬上做好防備！』
「你說目標是我……為什麽——弗栗多就算有所行動，目的也應該是被克拉肯·茲拜盯上的奇力小姐——」
深月困惑地問道。
我們本來就在某種程度上預料到，弗栗多可能會有什麽行動。
因此才留下蒂亞負責監視。在蒂亞的麵前，弗栗多無法自由使用上位元素。蒂亞說過，她與尤克特拉希爾同樣能竊取上位元素。
再加上奇力本身也不是好對付的對手吧。
所以我本來以為奇力應該不會有問題，但沒想到她竟然會以深月為目標——
『……比起交出伴侶，弗栗多似乎以保護克拉肯的幼生體為優先，所以她才會以能夠生成反物質的深月同學為目標！』
「也就是隻要我不在了，我們就沒有討伐克拉肯·茲拜的手段了……她就是這麽想的吧。」
『對，恐怕就是那樣。現在蒂亞同學和菲莉爾同學已經追趕過去——』
話說到一半，忽地轟隆一聲，建築物劇烈地搖晃。
那並不是地震，剛才那是爆炸聲。
『……不過看來她已經到了吧。』
就在麗莎以苦澀的表情這麽說之後，尼福爾的基地內開始響起宏亮的警報聲——
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因為瑣碎的小事與深月吵架，悶悶不樂地坐在河邊。
嘴裏念念有詞地發著牢騷，將討厭的心情往外排出，我努力地想要讓自己冷靜。
那樣的努力有了成果，當傍晚的風稍微轉涼時，我的頭腦也冷靜下來了。
「——拜托你，別跟過來。」
當我準備回家，正要起身的時候，我聽見女孩子的聲音。
接著是「喵～」的小貓撒嬌的聲音。
我抬頭仰望河堤上，隻見有個被小貓纏住而困擾的少女，走在河邊的道路上。
「剛才我喂你吃東西隻是一時興起，就算你跟來也不會有第二次了，我也不能飼養你。」
少女看起來和我同樣年紀，正認真地在說服小貓。她的相貌端正，有一頭長長的黑發，身穿別致的黑色連身裙……是一個不曾見過的女孩子，也不是和我讀同一間學校的學生。
「你想活命的話，與其跟我討食物，還不如快點離開這個城鎮比較好。不然的話——」
少女認真地繼續說服貓，但是發覺我的視線後，她閉上了嘴。
「……總之不可以再跟過來了。」
少女說到一半結束話題，快步地離開那隻貓，然而小貓仍不學乖，用它的短腿快步跟上少女。
我不自覺地感到在意，目光追著少女和小貓。他們似乎是要渡過前麵不遠的橋，小貓被橋的欄杆遮蔽，看不見身影。
就在那個時候——一輛大型傾卸車從河邊的道路疾駛而過，煙霧彌漫的黑色廢氣飄到這裏來，讓我咳嗽了幾下。
隻見傾卸車發出沉重的引擎聲，往橋的方向轉去。
「啊——」
在那之後，有個小小的影子跳到欄杆上。
那是剛才的小貓。
不知是被巨大車輛所驚嚇，還是為了逃離車子排放的黑煙——人在河邊的我無法判斷。
小貓登上了立足點不穩的場所後，似乎是受到傾卸車經過所帶來的風吹拂，它失去平衡掉落河川。
看到那個情景的瞬間，我反射性地奔了出去。可是當我奔跑時，卻目睹了更驚人的光景。
剛才的少女仿佛追趕小貓般，從橋上跳了下去。
「什麽……！？」
我倒抽了一口氣，隻見眼前一道水柱激起。這條河川雖是河麵寬廣，水流和緩，但是水深很淺，從橋上跳下去，實在不太可能平安無事。
我脫下鞋子，進入河裏，找尋沉入水中的少女。
隨即在稍遠的地方，隨著水花激起，少女站了起來。盡管一身濕答答，卻沒有受傷的樣子，懷裏還抱著小貓。
「喂，你沒事吧！？」
我撥開水過去那邊，少女卻疑惑地側著頭。
「……你做什麽？」
「做什麽……不，我看你掉到河裏，所以來救你啊。」
「是嗎——你是個濫好人呢。」
少女不感興趣地這麽說道，然後把抱著的小貓交給我。
「咦？」
「這孩子就拜托你了。」
單方麵地說完之後，少女走上岸邊。
「喂……怎麽那樣擅自決定——」
我慌張地出聲製止，少女卻是朝這邊回過頭，以平淡的語氣說道：
「帶著那孩子離開這個城鎮吧，因為明天赫卡同克瑞斯就要過來了。」
「咦……？不，今天早上的新聞有報導，照目前的路徑，這個城鎮是安全的——」
我困惑地這麽回答，少女卻搖搖頭。
「人類的預測不可靠。隻要龍的心情一變，這個城鎮就會毀滅。」
「什麽……為什麽你會知道那種事？」
「因為——我也是龍。」
少女微微一笑，我的背上頓時一道寒意竄過，雙腳僵住不動。
就在我無法動彈的期間，少女從河邊步行離去，我則是抱著濕淋淋縮著身子的小貓，茫然地呆站在河中——
2
背上感受到重量與女孩子該有的柔軟。
——三年前，我在那條河遇見的一定是奇力吧。
我一邊背著昏倒的奇力行走，一邊在內心自語。
在密得加爾與她見麵，是在我與尤克特拉希爾第二次交易之後，當時我已完全失去與奇力有關的記憶，所以才無法認出她吧。奇力過去雖然以生物體變換改變容貌，但若以三年前的事來思考，她現今的模樣應該是『本貌』，其他的或許純粹隻是變裝而已。
「物部同學，可以請你走慢一點嗎？」
正當我沉浸在思考中的時候，背著約翰的艾列拉對我喊道。
「啊，抱歉。」
我急忙放慢步行速度。艾列拉在眾人中算是有體力的女生，然而背著一個人趕路還是很辛苦吧。
「哥哥，不用那麽趕也沒問題的，因為這個時間也不會有什麽人經過。」
深月張望著周圍對我說道。
我們準備把奇力和約翰運送到深月家。如果是現在沒有人使用的深月家，那就可以藏匿他們而不被人發現。
奇力被尼福爾指定為災害，還有約翰也不知因何故而脫離斯雷普尼爾，與奇力一同行動。若是把他們兩人帶到公共機關，他們馬上就會遭到逮捕，因此我們也不能叫救護車。不過兩人的身上並沒有明顯外傷，所以應該沒問題吧。
包含龍紋變色之事，現在最優先的要務是向他們問話。
由於全身是血的奇力會引人注目，所以我用物質變換做了簡易的大衣讓她穿上。
伊莉絲等人則是為了遮蔽他們，走在我與艾列拉的周圍。
「…………」
弗栗多自從見到奇力之後就一言不發，一直默默無語。她微微低下頭，也像是在思考著什麽事情的樣子。
正如深月所說，我們沒有被人懷疑，就這樣成功到達家裏。
我家的汽車不在，由此可知父親尚未回來。因為有微微的香氣飄來，所以母親應該是在燒菜吧。如果是現在的話，把奇力他們背進深月家應該也不會被發現。
「喵～嗚。」
但是在開門的瞬間，我聽到貓叫聲而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黑貓小萩在圍牆上搖著尾巴。
「對了……你是那時候的……原來小萩就是奇力救的小貓啊。」
聽到我這麽說，小萩有如肯定一般地「喵～」了一聲。
三年前，受到奇力的托付，我把小貓帶回家。隔天正如奇力所預言，赫卡同克瑞斯逼近城鎮，我還沒什麽時間照顧小貓，甚至連名字都來不及幫它取，就被帶走了。
隻見小萩從圍牆跳下，靠近我的腳邊，它似乎很在意我背在背上的奇力。說不定對於救了自己的奇力，它至今仍然記得。
「哥哥，那是怎麽一回事呢？」
聽到我的自言自語，深月要求我說明。
「我在三年前，曾經撞見奇力跳入河中救助小貓的場麵。奇力把小貓托付給我，並警告我明天赫卡同克瑞斯會來，要我逃走。」
我也把與奇力的相遇簡單地告訴大家。
「那個事件的前一天，奇力小姐她……」
深月盡管驚訝，仍是轉動鑰匙，打開玄關的門。我們進入家中，小萩也一起跟了過來，我們就這樣前往麗莎她們所使用的二樓寢室。
讓奇力與約翰睡在大型雙人床上後，深月去告知母親我們回家的事。
「……奇力小姐的龍紋確實開始變色了呢。」
在等待深月的期間，麗莎注視奇力的右手說道。
「可是到底為什麽？現在剩下的龍已經
隻有弗栗多了吧？」
菲莉爾斜視弗栗多說道。
「——選上她的並不是吾。再說吾不必得到伴侶，也能生出繼承權能的孩子。」
弗栗多注視邊緣變成紫色的龍紋說道。繼承權能的孩子——那大概就是指我們『d』吧。
「那麽到底是誰選上奇力了呢？」
「嗯……」
艾列拉側著頭感到疑惑，蓮則是附和她。
「物部……」
這時伊莉絲拉動我的衣服，麗莎也看著我，她的眼神透露出似乎有話想說的訊息。
她們知道還有另一隻龍。那就是密得加爾學園長夏洛特·b·羅德——『灰』之吸血鬼。
但是，我怎麽也不覺得她會選上奇力，因此我搖了搖頭。
她自稱人類的守護者，至今傾注心力在保護『d』，我不認為她會做那種事。而且這個顏色是——
「龍紋變色的顏色，是因看上對象的龍而不一樣。蒂亞是紅色，菲莉爾是黃色，如果是紫色的話……不就是克拉肯嗎？」
蒂亞語帶躊躇地發言。這個想法在場每個人應該都考慮過，但是……
「紫龍，『紫』之克拉肯在兩年前就被討伐了，所以不可能是它。」
麗莎代表大家否定蒂亞的意見，她的表情透露出些許的哀傷。
兩年前的克拉肯之戰，她們的同學——名為筱宮都的少女被龍選中，因而龍化了。
盡管深月打倒了兩隻龍，大家的心中卻仍留下了巨大的傷痕。
「這樣啊……那就和克拉肯無關了吧。」
蒂亞歎了一口氣說道，但是在這個時候——床上有人出聲了。
「——不，蒂亞的判斷並沒有錯。」
仔細一看，奇力微微睜開眼，看著這邊。
「奇力！？你醒來了嗎！」
我靠近床鋪，看著奇力的臉。
「……對，因為我聽見說話聲。」
奇力露出微笑點頭道，原本待在房間牆邊的小萩隨即靠近過來，輕巧地跳到床上。
「喵～嗚。」
隻見小萩用額頭磨蹭著奇力的臉頰，看到這個情景，奇力懷念地眯起眼睛。
「它長大了吧。」
聽到我這麽說，奇力一臉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是嗎——你想起三年前的事了吧。」
「是啊。」
「為什麽到現在才……在密得加爾見麵時，你明明完全沒有發覺。」
奇力有些不滿地瞪著我。她以立川穗乃花的身分轉入時就是現在的模樣——那或許存有想要讓我想起她的意圖吧。
「老實說，我的記憶遭到尤克特拉希爾的侵蝕，是蒂亞幫我解除，我才能想起來。」
聽到我的說明，奇力恍然大悟地歎了口氣。
「原來發生了那種事——悠……這孩子的名字是……？」
「叫做小萩。」
「……※聽起來相當美味的名字呢。」（譯注：小萩的名字與日本一種傳統點心萩餅的發音一樣。）
奇力露出苦笑，摸了摸小萩的頭。看到小萩舒服地用喉嚨發出聲音後，奇力將視線移往躺在旁邊的約翰。
「那孩子沒事嗎？」
「對，他隻是昏過去而已。雖然並沒有對全身做過確實的診察。」
回答她問題的人，是將約翰運送至這裏的艾列拉。她的話中似乎別有含意，不過奇力好像明白她的意思，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是嗎……那就好。他讓我做這麽冒險的事，我一定要他活著還我人情才行。」
「奇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剛才說蒂亞的判斷沒有錯……」
我慎重地向她詢問，隻見奇力臉上的笑容消失。
「我先前是去追蹤約翰……的行蹤。從受到封鎖的阿斯嘉研究所為起點，似乎有某個東西移動後的痕跡留下，於是我便循著痕跡追尋，然後在那裏——我發現了那個。」
「那個？」
「是一個纏繞銀色絲線的怪物。絲線恐怕是秘銀製，再加上又擁有放出反物質彈的能力。我勉強從那個怪物的手中，救出被它抓住的約翰，然後逃到這裏來。」
聽到奇力所說，眾人倒抽了一口氣。
「秘銀和反物質？那簡直就像是……『紫』之克拉肯不是嗎！」
麗莎吃驚地叫道。
「對，所以我認為蒂亞說得並沒有錯。說不定那是——！？」
奇力點頭同意，當她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卻皺起眉頭，把右手伸至麵前。
「這是為什麽……」
奇力倒抽了一口氣，注視自己變色的龍紋，她似乎現在才發現變化。
「——在吾的計劃全部受挫的現在，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態。」
這時，原本站在眾人身後的弗栗多走上前。
「……你是誰？」
「認不出來嗎？吾的女兒？」
看到奇力皺起眉頭，弗栗多對她露出諷刺的笑容。
「你該不會是——母親？」
奇力一臉驚愕的表情，注視著麵容與自己十分相似的少女。
「沒錯。吾是為了與尤克特拉希爾會談，所以才做出這個形代……不過如果汝所言為真，那麽吾或許是多此一舉了。」
弗栗多看著奇力的龍紋說道。她浮現笑容。看到那似乎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充滿喜色的笑容，我的背上竄過一道寒意。
「母親……？」
就連奇力似乎也無法推測弗栗多的想法，她表情僵硬地呻吟道。就在這個時候，房間外傳來慌亂的腳步聲。
「各位，不好了！」
深月打開門，奔了進來，她臉色蒼白地叫道。
「怎麽了嗎？深月？」
伊莉絲對正在喘氣的深月問道。
「剛才我接到筱宮老師的聯絡……」
深月右手握著掌上型電腦，看了在房間的我們一遍。
然後她好似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一般，深呼吸一次之後，繼續說道：
「——老師說克拉肯的幼生體，正往這個城鎮過來。」
3
『阿斯嘉——在我們所在的那個研究所的地下，似乎保存了克拉肯的屍骸。』
在深月持有的掌上型電腦的畫麵上，筱宮老師表情麵帶苦澀，對我們說明狀況。
聚集在深月周圍的我們雖發出驚訝之聲——不過接下來的話語，卻帶給我們更大的驚愕。
『那個屍骸殘留著生物體反應的部分——據說研究者們推測，那可能是克拉肯的孩子。』
「克拉肯的孩子……那該不會是都的——」
深月聲音顫抖地說道，筱宮老師沉重地點頭。
『因為成為伴侶，所以就算生下孩子也不奇怪——他們是這麽想的吧。』
「和龍生下的孩子……」
伊莉絲毫不隱藏厭惡感地喃喃說道，而其他人也好似感到了寒意，雙手抱著自己的身體。
『顯示出生物體反應的一部分觸手，被保管在極低溫下。在那段期間，似乎並沒有出現什麽特別的變化。』
在極低溫下保存……？
我想起在宮澤健也的研究室看到的『棺木』。在宛如冷凍室的場所，一具受到嚴密保管的棺木，他說那裏麵是人類的屍體——
「……哥哥。」
蓮似乎也想到同一件事，她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我。
「筱宮老師——我可能知道那個保管場所。」
『什麽？』
「宮澤所長曾把我帶到一個有如冷凍室的場所，拜托我對
安置在那裏的棺木周圍散布『顯靈粒子』。他說棺裏是人類的屍體……顯現的靈魂看起來也是人類女性……那該不會是——」
我說到這裏停下，深月隨即聲音沙啞地繼續接道：
「哥哥是說，那是成為克拉肯的都的靈魂？」
「我認為有那個可能性。現在想來，那個人給人的印象，也與筱宮老師很相似。」
回想起由粒子形成的那個靈魂的輪廓，我這麽說道。
『……關於那件事，我會另外向宮澤所長追究。對於不確定的情報，之後再來議論，我現在隻針對事實進行說明。』
筱宮老師語氣僵硬地說道。筱宮都是她的妹妹，她的心中想必絕不平靜吧，但是身為密得加爾的司令官，她繼續說明道：
『在先前的戰鬥中，尤克特拉希爾進行了廣範圍的電子幹涉。因為這個原因，就連研究所的輔助電源也完全停擺了，冷卻設備當然也停止——聽說數小時後，克拉肯的幼生體就孵化了。』
「原本在低溫下處於假死狀態，由於溫度的上升而活性化了嗎……」
艾列拉雙手盤胸提出這個疑問。
『目前還不清楚明確的因果關係，可能也有其他的要因。但是總而言之，克拉肯的幼生體醒來後破壞研究所，逃到地上，而那大約是三十六小時前的事。』
筱宮老師說話的語氣中，帶著強烈的焦躁與諷刺。
「……阿斯嘉打算隱瞞這件事吧。」
菲莉爾語帶歎息地說道。
『對，這種事如果曝光，將會重創外界對組織的信賴。所以阿斯嘉命令尼福爾行動，企圖在完全封鎖情報的狀況下收拾事態。』
聽到筱宮老師的話，麗莎露出苦笑。
「然而，現在卻像這樣傳達給我們知情，這就表示……他們秘密處理的行動失敗了吧。」
『——就是這麽回事。他們投入的部隊全部潰敗，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於是來向密得加爾求助。雖然事到如今才來求助未免太遲，不過我們也不能無視。而且如今克拉肯的幼生體突然轉變方向，朝你們所在的城鎮過去了。』
這麽說完之後，筱宮老師從畫麵的另一頭注視著我們。
『龍出現這樣的行動，原因十分有限，你們之中有沒有龍紋出現變化的人？』
「那個、筱宮老師，關於這件事……」
這時深月舉起手，將我們收留龍紋變色的奇力之事告訴老師。途中她雖然朝房間角落的弗栗多瞥了一眼，不過並沒有把她和約翰的事報告上去。
那是考慮到這個通信或許會被阿斯嘉或尼福爾竊聽吧。若弗栗多的事傳了出去，她和蒂亞的會談說不定會受到阻礙。那樣一來，難得主動要求和平對談的弗栗多，有可能會成為敵人。
關於奇力的事，在赫拉斯瓦爾格爾之戰時，已經決定由密得加爾來保護她，所以就算被尼福爾知情，我方的立場依然不會有所動搖。
『……我掌握狀況了。你們就和奇力一起在那裏待命，直升機很快就會過去。』
筱宮老師語氣沉重地下達指示之後，緊咬著唇，表情就像在忍耐著什麽。然後她仿佛勉強擠出聲音似地，呼喚深月的名字。
『物部深月——』
「……我知道。如果說敵人是克拉肯的幼生體，那麽我的反物質彈毫無疑問可以討伐它吧。我已經做好覺悟了，沒問題的。」
深月緊握著拳頭，堅強地說道。
『是嗎——拜托你了。』
筱宮老師表情哀傷地低頭拜托，然後通信就結束了。
房間陷入沉默，大家光是要整理狀況就忙不過來了。
「深月同學……真的不要緊嗎？」
麗莎露出不安的表情關心深月。
「是的——敵人不是都的孩子，而是克拉肯的幼生體；不是人類，完全是一隻龍。所以……我辦得到。」
深月像是說服自己一般地說道。看到那樣的深月，大家也無法再說什麽了。
但是我——在取回許多回憶之後，現在的我……能夠感受到深月的迷惘。
即使看起來像是做好覺悟，但是深月的心還沒有決定。
「深月——」
我感覺到那樣的不安定感，對深月伸出手，但是她卻抱起黑貓小萩，往房間的入口走去。
「各位，在直升機來到之前，我們就先吃晚餐吧。飯也已經做好了。」
催促伊莉絲她們和弗栗多去用餐之後，深月看著留下來的奇力。
「奇力小姐，就請你待在這裏，稍後我會帶食物過來。如果約翰醒來的話，希望你能幫忙對他說明狀況。」
「……我知道了。」
奇力語氣有些生硬地回答，然後用警戒般的眼神看著弗栗多。
一直默默不語的弗栗多依然沒有開口，就這樣走出房間，盡管那樣的寧靜讓我感到有些詭異，不過我仍然跟隨在後離去。
4
「這麽晚了還要工作，真是辛苦呢。」
「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你們要小心哦。」
父母在玄關前擔心地為我們送別。這一帶已是夜幕低垂，天空閃耀著比東京更多的星星。
「是，爸爸、媽媽，我們走了。」
深月繃緊表情，點頭答應，然後轉身離去。我和伊莉絲等人也打過招呼，走出家門。
剛才我們接到聯絡，直升機已經抵達附近的公園。我們把奇力留在這個城鎮，前去討伐克拉肯的幼生體。
本來應該要將奇力藏匿在尼福爾的基地才對，但是考慮過去的例子，他們不可信任。既然他們有可能會企圖處分奇力，那麽我們就隻能在這裏加強防守了。
「那麽蒂亞同學、麗莎同學、菲莉爾同學——之後的事就拜托你們了。」
深月在隔壁的家門前一度停下腳步，對三人說道。
蒂亞是負責牽製目的仍然不明的弗栗多，麗莎與菲莉爾則是負責護衛與監視奇力。
戰力分散固然不利，不過考慮到奇力有遭受襲擊的可能，這也是不得已的處置。話雖如此，比起尼福爾的插手，深月應該更警戒著弗栗多吧。我也有危機感，不能讓她自由行動。
在晚餐時仍默默不語的弗栗多，現在也低著頭，待在我們的身邊。
「弗栗多就交給蒂亞吧！」
或許是感受到我的不安，蒂亞語氣開朗地接下任務。
然後她稍微觀察了弗栗多的反應，靠近我的臉說道：
「……隻要弗栗多一有生成上位元素的舉動，蒂亞會馬上竊取，一定可以做到像尤克特拉希爾那樣。」
蒂亞小聲地這麽補充說明。
「我們會小心，不會讓奇力小姐隨便亂來。」
「就算有人來襲擊，我們也會打倒他們。」
麗莎與菲莉爾也回應深月的話，不過當深月一離開，她們立刻對我招手。
「物部悠……深月同學就拜托你了。」
「物部同學……你要看好深月，別讓她逞強。」
兩人與深月有長久的交情，似乎和我同樣，認為現在的深月很不穩定。
「——交給我吧。我絕對會守護深月。」
我已經做好那樣的覺悟，於是我用力地點頭答應。
從三年前起——不，早在那之前……從深月失去雙親，變成孤單一人的時候起，我就決定要守護她了。
不管要付出什麽樣的犧牲，就算得失去重要的回憶，我也一直貫徹那樣的決心。
事到如今，那樣的生活方式不會有所動搖。
「悠。」
我聽見有人叫我的聲音，抬頭
一看，奇力從二樓的窗戶看著下方的我。
「對於我——你這次會真心守護嗎？」
奇力用試探般的表情問我。
在赫拉斯瓦爾格爾之戰，我沒有成功守護住她，如果奇力的龍紋適用於赫拉斯瓦爾格爾，那她當時就已經龍化了吧。
「是啊，我當然會。」
我不會再重複那樣的失敗。我帶著這樣的決心，點頭答應她。
「……我相信你那句話。」
奇力表情微微透露出喜悅，對我揮手道別。
當她將頭縮回房內後，我的視線移向弗栗多。
「弗栗多，你現在……是在高興嗎？」
我這麽一問，弗栗多的肩頭一顫。
她緩緩抬起頭，臉上的表情是——空白。沒有浮現任何感情。
我的背上直冒冷汗，對於無法理解的事物，出於本能的警戒讓我的身體僵硬。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可是……就算現在的狀況對你而言有好處，我也不願認為你是犧牲掉女兒——犧牲掉奇力，還會發自內心感到喜悅的人。」
「……為何？」
弗栗多麵無表情地向我問道。
「因為今天一整天和你一起度過——我認為我們或許可以互相理解。伊莉絲一定也期待你能夠理解人類，尊重人類。」
我朝在一旁聽著談話的伊莉絲看了一眼。
「小弗……」
伊莉絲露出不安的表情，注視著弗栗多。
「……」
弗栗多無言地避開視線。
「哥哥、伊莉絲同學，要走了哦。」
深月催促我們，我在出發之前再附加一句話。
「回來之後，我們再去吃霜淇淋吧。」
「——」
她沒有回答。
不過我相信這個單方麵的約定將會履行，接著背向龍的少女，轉身離去。
撥開聚集在公園周圍的圍觀人群，我們搭上直升機，被載往的地方是——尼福爾的屯駐地。
周圍十分吵雜，許多士兵來來去去，一身學生製服的我們雖然格外醒目，不過士兵們並沒有盯著我們看。非但如此，他們露骨地移開視線，裝作沒看見我們。
恐怕大家都看出我們是『d』吧。由於最近接觸的都是對『d』有所理解的人，所以我都忘記了，這才是人們對『d』正常的反應。對於擁有超越人類力量的存在，不心懷恐懼是很困難的事。
沒有把奇力帶來，果然是正確決定。
「……哥哥。」
蓮不安地拉著我的衣服。
「沒事的，別在意。」
「……嗯。」
我握住蓮的手，對她露出笑容，蓮似乎稍微安心地點頭回應。
「物部……感覺大家都很緊張呢。」
伊莉絲感受到周圍緊繃的氛圍，小聲地對我說。
「因為是剛與克拉肯的幼生體作戰並敗退吧，大概受到了相當大的損害。」
為了不讓負責引領我們的士兵聽見，我壓低聲音回答。
「我雖然不太清楚兩年前的事，不過若不靠深月的反物質彈，就對克拉肯無計可施吧？隻憑尼福爾與之對抗，太過有勇無謀了，還是說……本來是有什麽根據認為會有勝算嗎？」
艾列拉聽到我和伊莉絲的談話，不可思議地側著頭。
「……這個必須聽取詳細情報才會知道。隻不過，兩年前的克拉肯與這次的有所差異，這也是有可能的。」
我陳述自己的想法後，艾列拉點頭回答「說得也是」。
深月沒有加入談話，一臉嚴肅的表情默默地走著，在搭乘直升機的時候，她也一直是這個樣子。
我雖然也想向深月搭話，但是在找不到話題的情況下，我們就被帶到一個建築物的房間內。那裏是一間小會議室，隻見設置在正麵的一麵熒幕前，筱宮老師一臉嚴肅地在等著我們。
「辛苦你們前來，那麽我就立刻說明現狀吧。」
我們並排坐在最前列的位子上後，筱宮老師省去寒暄，開始對我們說明。
「阿斯嘉將克拉肯的幼生體命名為※克拉肯·茲拜，今後我們也這麽稱呼。目標目前正朝你們所住的七登市，以時速四公裏的速度在山間移動。」（譯注：茲拜（zwei）是德文數字二的意思。）
「時速四公裏相當緩慢呢，與我們普通地走路時的速度差不多。」
艾列拉驚訝地說道。
「那個理由是在於克拉肯·茲拜的體型大小。或許因為剛出生吧，目標的體型非常小。」
筱宮老師這麽說完後，熒幕上播放出影像。可以看見在大地上挖出的坑洞中，有一個銀色的物體。物體呈縱長的橢圓形，銀色的絲線從底部呈放射狀擴散。
「這就是克拉肯·茲拜的模樣，體長雖在兩公尺以下，但是銀色絲線的攻擊範圍長達數十公尺。另外，被銀絲的繭所包覆的本體，似乎不怕任何攻擊。」
看著熒幕映出的克拉肯·茲拜，深月開口說道：
「原種的克拉肯擁有秘銀製的觸手，如果說它繼承了那樣的性質，那麽我認為它的絲線就是極細的秘銀絲線。」
「——我的意見也是相同。另外也已經確認，它和原種同樣會使用反物質彈。」
筱宮老師肯定深月的意見，在熒幕上顯示新的照片。照片映出銀絲之繭部分張開，放出眩目光芒的瞬間。
「發射反物質彈時會解除部分防禦……這一點也和原種相同呢。難道沒有嚐試趁那個空隙攻擊嗎？」
「試過了，不過聽說失敗了。目標的觀察能力極高，不管任何攻擊都能精確地應對。」
筱宮老師這麽回答之後，語氣沉重地繼續說道：
「因此——以反物質彈連同秘銀的防禦整個破壞，這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是的。」
深月深深地點頭讚同，這時伊莉絲舉手發問。
「那個……用我的『災厄時間』不行嗎？」
「『災厄時間』確實也是強力的攻擊手段，但是秘銀的風化極為耗時，就如同我們用秘銀對抗巴西利斯克的攻擊一般，會被防住的可能性很高。」
聽到筱宮老師的回答，伊莉絲說了句「這樣啊……」然後把手放下，伊莉絲也想以她的力量減輕深月的負擔吧。
「既然手段有限，那麽作戰就非常單純。你們就趁尼福爾以無人機吸引目標注意時接近，由物部深月射擊反物質彈，剩下的人則是希望能進行輔助。」
筱宮老師簡潔地陳述計劃，確實沒有比這更單純的作戰了。
「所謂的輔助，具體來說要怎麽做呢？」
艾列拉提出疑問，筱宮老師則是語氣認真地回答：
「各自臨機應變，盡你們所能。如果是你的秘銀防壁，應該也可以防禦相同材質的銀絲攻擊吧。物部悠的『萬有斥力』是抵抗反物質彈攻擊的唯一手段。伊莉絲·芙蕾雅的『災厄時間』就算會被擋住，也能夠絆住對方的腳步。蓮·宮澤龐大的上位元素量，在緊急情況下應該能夠成為突破口。」
筱宮老師依序看著我們的臉，下達行動的方針。
「——沒有其它問題了嗎？沒有的話，現在就開始進行作戰，希望能趁目標在山中的期間分出勝負。」
我環視其他人一遍，似乎沒有人有異議。
——照這樣交給深月好嗎？
雖然那樣的迷惘盤據在胸中，但由於沒有替代方案，所以我也不能以感情為由，否定這個作戰。
「那麽作戰開始。」
「——是！」
現在總之就在
一旁守護深月吧，我做下這個決定，點頭回應筱宮老師的號令。
5
我們追逐尼福爾的無人機，在夜空中飛行。
不具備飛行技術的我與伊莉絲，分別由蓮與艾列拉運送，作戰的關鍵人物深月則是單獨飛行。
為了能夠采取遠距離攻擊，我們裝備的護目鏡除通信功能之外，另外也附有望遠功能，與以前在巴西利斯克之戰時麗莎為了狙擊而配戴的護目鏡相同。
雖然基本上也具備夜視功能，不過作戰開始時，無人機會發射照明彈，所以或許沒有使用那個功能的必要。
「……下麵一片漆黑。」
運送我的蓮，俯視著地上說道。
「這附近都是山呢，確實適合做為戰場。」
既然彼此會互相發射反物質彈，那麽就無法避免對周圍造成損害，所以我也可以理解筱宮老師想在目標抵達市區前決勝負的心情。
「——雖然無人機一定已有減慢速度，可是要跟上飛機實在有點辛苦。」
運送伊莉絲的艾列拉，額頭浮現汗水說道。
前行的三架無人機，因為天色昏暗而看不見輪廓，不過我們以機體的紅燈為辨識標記，高速進行移動。
「筱宮老師說過目標並不是很遠，所以一定很快就會到了吧。加油，艾列拉！」
伊莉絲鼓勵疲累的艾列拉。
這時通信機正好傳來筱宮老師的聲音。
『即將抵達作戰區域，克拉肯·茲拜正與尼福爾的地麵兵器交戰中。眾人放慢飛行速度，讓無人機先行，當照明彈升起，看到目標的身影之後，物部深月就以反物質彈進行攻擊。』
「——了解。」
就在我們回應之後，前方發生大爆炸。
星空一瞬間泛白，低沉的爆炸聲隨後傳入耳中。
隻見無人機拋下放慢飛行速度的我們，朝著爆炸地點飛去。
數秒後——空中出現數道貌似照明彈的耀眼光源，光源照亮四周的景物。
或許是與地麵兵器戰鬥所造成的結果吧，四周已成光禿禿的空地，數個大坑洞重疊在一起，山林被廣範圍地挖去一大片。
而在其中心處，則是反射照明彈光芒的小型銀色物體。
「那是——」
我操作護目鏡放大影像。
映出的是和會議室熒幕所見相同的銀色之繭——以秘銀製絲線覆蓋全身的克拉肯·茲拜。
無人機在它的上空盤旋後，開始以機槍進行攻擊，但是那種程度的攻擊，當然都被秘銀的繭彈開。
然後在機槍攻擊間斷的期間——從繭的縫隙閃爍出紫色光芒。小小的光彈被吸入無人機後，隨即引起淩駕照明彈光芒的巨大爆炸。那恐怕是以反物質彈進行的攻擊吧。
被對消滅的爆炸卷入，隻見另一架無人機也跟著爆炸，無人機隻剩一架。
「——進行狙擊！」
深月尖銳地一喊，舉起虛構武裝的弓——『五閃神弓』。一旦無人機全數被擊落，那誘餌就沒有了，深月沒有時間發愣。
深月將上位元素的箭搭在弓上，看準目標。
她的側臉雖然因緊張而表情僵硬，不過眼中透露出強烈的覺悟之光。
「那是龍，是必須打倒的敵人。」
深月一邊這麽說服自己，一邊張弓拉弦。
隻見剩下的最後一架無人機，在空中突然以不自然的態勢靜止。仔細一看，閃耀銀色光輝的絲線纏繞在機體上。
——秘銀的絲線能夠延伸那麽長嗎？
根據筱宮老師所說，射程是數十公尺，但是在我眼中看來，卻似乎將近一百公尺。
或許是拘束無人機後，已經沒有防禦的必要性了吧，繭迅速地解開。
從逐漸擴大的空隙，看得見紫色的光芒。
在密得加爾的課堂上，我曾經看過克拉肯的照片資料。巨大的紫色眼球長出無數觸手的怪物——那就是克拉肯的模樣。
因此我一直認為，以銀繭做為防禦的『內部』也是相似的東西吧。
然而——
「咦……？」
深月發出驚訝的聲音。
我與伊莉絲等人也吃驚地倒抽了一口氣。
隻見從繭中出現的是——年幼的少女。異樣長度的銀發仿佛擁有意誌般蠢動，我這時才知道，構成繭的銀色絲線原來是她的頭發。
她雖然一件衣服也沒穿，不過部分的頭發纏繞覆蓋著身體，外觀年齡大概比蒂亞還要小一點，左眼被長長的劉海所掩蓋。
露出的右眼發出紫色的光輝，而就在那光輝增強的瞬間——光線朝無人機射去。隻見劃破天空的一道閃光，在視網膜留下殘像。
接著是劇烈的爆炸與巨響，被光彈擊中的無人機，遭到對消滅的光輝吞噬。
然後——少女發出破壞之光的眼睛，朝向我們這裏。
「唔……被發現了！？」
視線交會的瞬間，我的背上竄過一道寒意，我隨即創造出虛構武裝的槍，做好隨時都能發射斥力彈的準備。
「深月！不快發射我們會被幹掉的！」
艾列拉語氣焦急地叫道。
然而深月卻是維持著舉起弓之虛構武裝的姿勢，沒有動作。克拉肯·茲拜似乎也在觀察我們，並沒有馬上發動攻擊。
可是沒有多少時間遲疑了吧。
「不是……」
深月聲音顫抖地喃喃自語。
「深月——克拉肯在看著這裏！」
伊莉絲也以急迫的聲音告知危險，但深月卻是身體顫抖著不停搖頭。
「不是……不是的。」
「什麽不是——」
「那才不是克拉肯！」
深月打斷伊莉絲的話叫道。
「唔……我明白你想說什麽，可是不動手的話——」
艾列拉以生硬的語氣催促深月。
「我知道！可是……可是那個不管怎麽看……」
眼角浮現淚水，深月的聲音在顫抖著。
「那是……那孩子是——都的孩子啊！！」
深月聲音嘶啞地叫道。
少女模樣的克拉肯·茲拜，有著一副非常姣好的容貌——給人的印象與筱宮老師很相似。
但是深月從少女的容貌上，大概看到了曾是親密好友的筱宮都的影子吧。
「……深月，我們暫時撤退吧。」
我判斷深月無法對那名少女射擊，於是提議撤退。
「撤退？」
深月先是愣住，然後臉上露出安心的神色。
但是深月隨之驀然驚醒，緊咬著唇，搖頭拒絕。
「不行……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做不行……隻有我能打倒她……」
盡管臉上一副快哭出來的神情，深月仍是不肯退縮。
「深月……？」
伊莉絲擔心地看著那樣的她。
「對不起，各位，我有點失態了。不過……我已經沒事了。」
即使心靈已經受到挫折，身為龍伐隊隊長的義務與責任感，仍然勉強支撐著她。
「就算不是龍，我也要親手……就像都那時候一樣——」
深月用顫抖的手，想要將箭對準目標。
然而——深月卻突然失去平衡，降低飛行高度。
「咦……？」
深月呆住了，隻見她手上的虛構武裝化成黑色泡沫，開始消失。
「為什麽——」
上位元素是靠心來控製，所謂的虛構武裝，就是心的戰鬥形態。
——果然深月是辦不到的。
因為
即使再怎麽虛張聲勢，深月的內心都在抗拒著討伐克拉肯·茲拜吧。
「蓮，飛到深月附近！」
我對抓著我的左手支撐我的蓮喊道。
由於虛構武裝開始崩壞，深月無法再維持飛行狀態。
「嗯！」
蓮頓時驚覺，點頭回應我，然後朝深月靠近。
「深月，抓住蓮！」
我對正要往地麵落下的深月喊道。
「——！」
深月攀住蓮的脖子，總算免於掉落，然而……就算身體沒事，她的心也已不是能夠戰鬥的狀態。
「對不起……對不起……」
深月將臉貼在蓮的胸前，不斷地道歉。
那是為無法達成職責而感到過意不去呢？還是對筱宮都的懺悔呢——我無法判斷。
「——沒問題的，深月。」
對深月這麽說的人，是借艾列拉的力量飄浮著的伊莉絲。
「我來代替深月戰鬥。」
隻見伊莉絲高舉空著的那隻手，她的手上發出紅色光芒。那是能使幹涉範圍內的一切物質風化，『災厄時間』的光輝。
「災厄之杖！」
顯現在伊莉絲手上的是紅光之杖。
伊莉絲將杖的前端對著克拉肯·茲拜的方向，有如吟誦咒文般念道：
「來吧，來吧，時間的碎片……」
看著光輝逐漸增強的紅杖，我向她問道：
「伊莉絲——你下得了手嗎？」
「對，因為即使看起來像女孩子……但那是盯上小奇的龍，是得打倒的敵人，而且——」
伊莉絲說到一半停下，看著深月露出微笑。
「——我想守護深月。這是為了深月自己還有物部。」
從伊莉絲的語氣中，我可以感受到她是真心希望我和深月能幸福。就如同為我的記憶恢複而喜悅時相同，伊莉絲無視自己的『傷痛』笑著。
眼中點燃強烈的意誌光芒，伊莉絲的視線回到克拉肯·茲拜身上。
隻見在杖的前端，耀眼的紅光膨脹，但是在這個時候，我見到克拉肯·茲拜周圍有數個黑色球體出現。
——那該不會是，上位元素！？
「災厄啊，實現！！」
就在我屏息的同時，伊莉絲放射剝奪時間的閃光。
然而就在那光輝令我目眩的前一刻，我看見了。我看見黑色球體改變形狀，銀色的防壁出現在克拉肯·茲拜的前方——
伊莉絲的『災厄時間』不偏不倚，紅色的光芒將少女所站立的地點吞沒。
那規模前所未有……說不定甚至淩駕於巴西利斯克之上，龐大的『災厄時間』放射而出。
「好厲害……這樣的話，說不定可以連同秘銀的防禦一起消滅。」
艾列拉語帶感歎地說道。
秘銀是最安定的合金，對於『災厄時間』擁有強大的抵抗力。但是即使如此，也無法逃過時間造成的風化。
周邊的岩石、土壤和倒下的樹木化成細沙，紅光照射的地點逐漸化為沙漠。本來需要數千年、數萬年時間才能產生的變化，在一瞬間就完成了。
但是，從持續剝奪龐大時間的光芒中，銀色的物體衝了出來。
那是全身覆蓋秘銀頭發的少女克拉肯·茲拜。
「不行！她還活著！」
我舉起裝飾槍型的虛構武裝齊格菲叫道。
她恐怕是以物質變換創造出秘銀的防壁，爭取到些微的時間，從『災厄時間』的射線上退開了。
「……！」
伊莉絲急忙想要修正瞄準，但是在那之前，紫色的光芒從少女頭發的縫隙間閃爍。
「斥力彈！」
就在那個瞬間——我將用在虛構武裝的上位元素，全部轉變為子彈擊發。
上位元素的子彈在途中變換為高密度的反重力物質，在周圍產生斥力場，隨即克拉肯·茲拜射出的光芒被斥力場大幅改變軌道，消失在遠處的夜空。
但是斥力場同時也扭曲『災厄時間』的軌道，所以伊莉絲暫時停止光的照射。而屹立在少女剛才站立之處的，是一麵中心開了大洞的銀色防壁。
「誰快放個煙幕——遮蔽那家夥的視野！大家暫時退避到地上！」
「嗯！」
我這麽一喊，蓮立刻回應。
隨著「碰」的爆炸聲響起，煙霧籠罩四周，我們躲入煙霧中，往地上降落。
我們在森林之中著陸，逃出克拉肯·茲拜的視野，然後深深吐了一口氣。雖然夜晚的森林一片漆黑，潮濕的空氣沾附著肌膚，不過總比被反物質彈狙擊要好過百倍。
「物部……接下來要怎麽辦？」
伊莉絲一邊注意深月的情況，一邊向我這麽問道。深月攀著蓮，沒有抬起頭。
「那家夥大概——也會操控上位元素，如果她以物質變換補充秘銀，那即使是伊莉絲的『災厄時間』也無法突破。」
「既然如此，我們就隻能撤退……」
聽到我說的話，艾列拉喃喃說道。
「等一下！如果我們一事無成，就這樣逃走的話，尼福爾很可能會想要殺掉小奇。那樣一來，和她在一起的麗莎她們也會有危險，所以至少必須阻止她的腳步才行！」
伊莉絲以強烈的語氣打斷艾列拉的話，舉起紅色之杖。正因為她自己也有被當成目標的經驗，所以她深切地理解到現狀的危急吧。
「阻止她的腳步……那種事要怎麽做？」
聽到艾列拉的問題，在我身旁有一道聲音響起。
「哥哥，我有一個想法……」
「蓮？」
隻見蓮以認真的表情仰望著我。
「成為砂土的地麵如果再更進一步風化，應該會開出坑洞，我們就對坑洞投下大量秘銀……把她活埋吧。」
「你說活埋……可是隻要有反物質彈——」
「在被掩埋的狀態下如果發射反物質彈，那會把自己也卷入，所以她大概不會使用。」
聽到蓮的回答，我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
「對喔——隻要以秘銀加蓋，就算使用秘銀的絲線也無法輕易切開，要脫逃會很困難。如果順利的話，別說是阻止她的腳步，或許甚至還能完全將她封閉。」
我們看了看彼此，相互點頭認同。
「伊莉絲在地麵開出洞穴後，我會向蓮借取上位元素，投下大量的秘銀，深月就在這裏等著。」
艾列拉這麽說完，帶著伊莉絲再度飛上空中。
當我也要和蓮一同回到空中時，沮喪消沉的深月抬起頭。
「哥哥——」
深月嘶啞地喊著，無助地伸出手。
「沒事的，深月，再來的事我們會想辦法。」
「…………是。」
深月悔恨地咬著唇，低下頭去，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走吧，各位。」
我們留下她，起飛執行蓮想出的作戰。
——齊格菲。
我再一次構築虛構武裝，防備敵人的攻擊。
提升高度的瞬間，紫色的光飛來。
那是克拉肯·茲拜發出的反物質彈。
——來了！
「斥力彈！」
事先預料到的一擊，被我的斥力彈改變方向，接著伊莉絲間不容發地照射『災厄時間』。
「災厄啊，實現！」
紅色光芒發射的同時，克拉肯·茲拜生成秘銀的防壁。
不過沒問題，伊莉絲的目標是周圍的地麵。
已經化為砂的大地，變成細小的粒子——飛散消失
。
地麵風化——地麵如同文字所述一般化為風，逐漸被挖掘掉。接著低沉的重低音響起，大地為之鳴動。
然後是一陣更強烈的震動。
或許是風化情形已到達地下深處了吧，地麵廣範圍地下陷。
克拉肯·茲拜連同防壁一起，被崩落的地麵所吞噬。
「就是現在！」
「我知道，物部同學！」
沒有錯過這個時機——艾列拉借得蓮的上位元素，生成出大量的秘銀。
銀色的岩塊在開出的大洞上加蓋，轟隆的沉重聲音響徹雲霄，蒙蒙的塵煙籠罩住這一帶。
「總之…………作戰成功了吧？」
艾列拉鬆了口氣說道。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塞住洞穴的秘銀塊有變化。如同蓮的推測，要用反物質彈逃脫是很困難的事吧。
「是呀，雖然無法打倒，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
伊莉絲消去手上的紅杖，拭去額上浮現的汗水。
「——筱宮老師，要怎麽辦呢？」
我透過通信機，呼叫身為司令官的筱宮老師。
『所有人返回基地。狀況的掌握與分析就交給尼福爾的無人兵器吧。』
筱宮老師對我們下達指示。
「——了解！」
「嗯。」
艾列拉與蓮立刻答應，開始朝深月等待的地上降落。
我被蓮的風包覆著，注視封閉克拉肯·茲拜的銀色岩塊。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她就這樣乖乖待在地底別出來了。
不管是深月……或者是伊莉絲，若情況允許，我都不想讓她們弄髒手。
那隻龍實在太像人類。
看外觀就能明白，她有一半是人類——也就是『d』。
我甚至不禁在心中期待，說不定和她也是有可能溝通的。
但是既然她盯上了奇力，我們就隻能敵對。
因為追求伴侶的龍，對『d』而言是非打倒不可的天敵。
6
「——非常抱歉。」
回到尼福爾的基地，深月深深地向筱宮老師低頭道歉。
隻有熒幕光源亮著的昏暗作戰室裏，充滿了緊繃的氣氛。
「不，你沒有錯，我也沒想到克拉肯·茲拜的模樣竟然那麽接近人類，容貌更與都那麽相似……你無法射擊也是當然的。」
筱宮老師沒有責備深月，她看著映在熒幕上的克拉肯·茲拜的模樣。
擁有可以隨心所欲操縱的秘銀頭發，她是克拉肯與『d』的混血。即使外表是年幼的少女，卻是連上位元素也能操縱的龍。
但身為筱宮都好友的深月與身為姊姊的筱宮老師，她們無法那麽簡單就做到大義滅親吧。
「可是，當時隻要我射出反物質彈……那就可以毫不費力地討伐了——」
深月身體顫抖，用力地咬著自己的唇。
「別太自責了。在大家同心協力下，已經成功封住她的行動，根據尼福爾的觀測結果，目前克拉肯·茲拜似乎在洞穴底下毫無動靜。就算遲早必須打倒她，我們也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思考對策。」
「就是說呀！深月，你別再勉強自己了！」
伊莉絲在胸前緊握拳頭，以強烈的語氣對她說道。
「伊莉絲同學……」
「深月最好休息一下，你的臉色很差哦。」
正如伊莉絲所說，深月的臉色蒼白，看起來好像隨時會倒下。筱宮老師看了深月的臉，也同意伊莉絲的意見。
「她說得沒錯，你去休息吧。這間房間的對麵有休息室。」
「可是我身為龍伐隊的隊長，對於今後的方針——」
「物部深月，這是命令。」
深月還想抗辯，筱宮老師卻是以不容辯駁的語氣，打斷她的話。
「……是。」
深月盡管不情願，也隻能點頭答應，踩著不穩的腳步走出作戰室。
「筱宮老師——」
我無法放現在的深月一個人不管，於是出聲發言。隨即筱宮老師的表情像是明白我要說什麽，她點了點頭，眼神示意作戰室的門。
「物部悠，你就暫時陪在令妹身旁吧。」
「謝謝您——了解了。」
我聽從她的指示，隻見艾列拉等人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我。
「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深月。這時候若不好好安慰她，她可能就無法再戰了。物部同學，你要好好幫助她哦。」
「哥哥……深月拜托你了。」
聽了艾列拉與蓮的話，我無言點頭答應。
「深月她絕對需要物部……所以你要好好支持她。」
伊莉絲露出帶著些微哀傷的笑容，往我的背上推了一把。
——伊莉絲。
對於與殘留人類外貌的龍戰鬥，她心中應該也有抵抗，然而她還是以我和深月為優先。
「好……伊莉絲也別勉強哦。」
在一陣猶豫之後，我說出口的卻是這樣平凡的激勵話語。
「好！」
即使如此，伊莉絲仍是開心地微笑，我感受著胸中的刺痛，走出了作戰室。
沒在走廊看到深月的身影，她已經進入休息室了吧。
我這麽想著，於是打開作戰室對麵房間的門，不過裏麵一片黑暗。
「深月？」
「——哥哥？」
聽見她回話，我安心了。我打開電燈，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在被簾幕區隔的裏側，找到坐在床上的深月。
「你馬上就要睡了嗎？是的話我就關燈——」
我這麽一問，深月卻是緩緩地搖頭否定。
「不……我現在睡不著，所以不用關燈了。哥哥是……擔心我才過來的吧？」
深月露出苦笑，以帶著一點自嘲的語氣問我。
「是啊。」
「給哥哥添麻煩……我真的很抱歉。我這樣不行呢，我明明……做好覺悟了……」
深月緊握床鋪的床單，懊悔地低下頭。
「如果是人類的話，在那種狀況會猶豫是理所當然的。就算擁有與龍相同的力量，你也不必連心都變成怪物。」
「可是……」
「所謂的覺悟——大概就是要放棄什麽。那樣並沒有錯，而且也是必要的事……不過有些事是不可以割舍的。」
我一邊靜靜地說，一邊將手放在深月的頭上。
「我現在很慶幸——深月那時候沒有射擊。」
「咦？」
深月目瞪口呆地仰望著我。
「那時若擊出反物質彈……深月大概已經崩潰了，而且一定會崩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為了確認深月的心還沒有毀壞，我輕輕撫摸她的頭。
「深月不必再和克拉肯·茲拜戰鬥了。不——我不會讓你戰鬥。」
「哥哥……但是——」
「沒有可是也沒有但是，別再抱怨了。這是身為決定好的事。」
我粗暴地撥亂深月的頭發，然後手離開她的頭。
「……不要因為記憶稍微恢複，就突然濫用哥哥的權力。」
深月一邊整理淩亂的頭發，一邊不滿地鼓起臉頰。
「別說了，再來就交給我吧。今後就算必須再次和那家夥戰鬥，我和伊莉絲她們也會想辦法解決的。」
我一提到伊莉絲的名字，深月的肩頭一顫。
「我好像……總是把辛苦的事推給伊莉絲同學。」
「不是那樣，伊莉絲是主動接下那個職責的。」
我一訂正深月
的話語，她隨即露出苦笑。
「是啊……哥哥的事也是一樣。她單方麵地決定哥哥的心情，想要把哥哥讓給我……其實她自己明明非常痛苦。」
深月深深歎了一口氣，以認真的眼神注視著我。
「比起我來，請哥哥多擔心伊莉絲同學吧。因為哥哥喜歡的人是伊莉絲同學。」
「……深月你才是別擅自決定我的感情。」
盡管對內心深處的動搖有所自覺，我仍是反駁深月。
「看來——哥哥似乎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你那樣是無法保護伊莉絲同學的哦？」
深月這麽說完後，從床緣站了起來。
「……深月？」
她在吹吐可及的距離瞪著我，讓我不禁感到困惑。
「哥哥……請和我接吻。」
「咦？」
我整個人愣住，眼前的深月則是閉上雙眼——將臉微微上仰。
「那樣做哥哥應該就會明白了。因為現在的哥哥已經知道和所愛之人親吻的感覺。」
深月目擊到我和伊莉絲接吻，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吧……
「不行，要我為了比較而接吻——」
「請不要逃避！拜托你，哥哥……」
深月用有如懇求一般的語氣對我說道，聽到那句話，我明白深月她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為了深月她自己，這一定是必要的事吧。
我注視深月等待親吻的臉。她的臉頰泛紅，緊閉的眼瞼滲出些微的淚水，櫻紅色的唇看起來是那麽柔軟，雙唇間泄漏出火熱的氣息，令我的心跳加速。
「……我知道了。」
至今不論何時，我都會回應深月的要求，三年前我也是為了深月而與赫卡同克瑞斯一戰。
所以這次我也回應她吧。
……就算那樣的結果不是深月所希望的。
我將臉湊過去，縮短與深月的距離，胸中滿溢身為青梅竹馬——身為家人所累積的感情。
在嘴唇接觸前我就理解了，我重視深月更甚於我自己的生命。
而為了確認更進一步的感情，我即將與深月接吻。
從身體深處響起心髒的跳動聲。深月帶著熱度的氣息，傳達到我的臉上。
深月長長的睫毛上，淚珠閃耀著光芒。
到了隻看得見她臉孔的距離，我也閉上雙眼。
再來就隻是……縮短彼此僅剩的間隙。
——嘟嚕嚕嚕嚕嚕。
然而床邊響起電子鈴聲，往高昂的氣氛潑了一盆冷水。
我與深月吃驚地睜開眼睛。
「欸……呀啊！？」
深月看到我的臉近在眼前，她滿臉通紅，身子向後一傾，整個人倒在床上。
「好像有來電。」
我帶著尷尬的心情，指著深月放在床上的掌上型電腦。
「是、是啊，稍微等我一下。啊……是麗莎同學打來的。」
深月也語氣生硬地回應，然後按下電腦的通話鈕，隨即畫麵顯示出麗莎的臉。
『深月同學，不好了！弗栗多朝你們那裏過去了！』
沒有任何開場白，麗莎語氣焦急地說道。
什麽——！？
我的心髒劇烈跳動。
「咦？弗栗多她……？」
深月也露出凝重的表情，向麗莎問道。
『她的目標是深月同學！請現在馬上做好防備！』
「你說目標是我……為什麽——弗栗多就算有所行動，目的也應該是被克拉肯·茲拜盯上的奇力小姐——」
深月困惑地問道。
我們本來就在某種程度上預料到，弗栗多可能會有什麽行動。
因此才留下蒂亞負責監視。在蒂亞的麵前，弗栗多無法自由使用上位元素。蒂亞說過，她與尤克特拉希爾同樣能竊取上位元素。
再加上奇力本身也不是好對付的對手吧。
所以我本來以為奇力應該不會有問題，但沒想到她竟然會以深月為目標——
『……比起交出伴侶，弗栗多似乎以保護克拉肯的幼生體為優先，所以她才會以能夠生成反物質的深月同學為目標！』
「也就是隻要我不在了，我們就沒有討伐克拉肯·茲拜的手段了……她就是這麽想的吧。」
『對，恐怕就是那樣。現在蒂亞同學和菲莉爾同學已經追趕過去——』
話說到一半，忽地轟隆一聲，建築物劇烈地搖晃。
那並不是地震，剛才那是爆炸聲。
『……不過看來她已經到了吧。』
就在麗莎以苦澀的表情這麽說之後，尼福爾的基地內開始響起宏亮的警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