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迫宗貴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膝頭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不禁發出一聲慘叫倒退三步。清水為之一震,這才抽出血紅的木樁。


    “看看你們做了什麽好事!”


    宗貴的父親、站在後麵的村迫宗秀破口大罵。


    “竟然在眾目暌睽之下殺人!”


    “爸爸,這家夥在木樁刺入胸口之前就死了,我們沒有殺人。”


    “明明就發出慘叫聲,手腳還不停的掙紮,誰說她早就死了?”


    “所以才有問題。這家夥早就死了,既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


    “會不會是假死狀態?”田茂定市驚魂甫定。顫抖著說出心中的疑惑。穿著純白和服的老者顫巍巍的環視在場的眾人。“搞不好她隻是看起來像是死了,其實……”


    “不可能。”


    敏夫當場推翻定市的假設。他神色自若的離開屍體,掏出手帕拭去手上的血跡,然後皺起眉頭將染威暗紅色的手帕丟在腳邊,點燃一根香煙。


    “院長?”


    “這家夥是複活的屍體,早就已經死了。打從她踏進村子就不是活人,現在當然也是死人。”


    “可是……”


    “定市先生,廣也就是死在他們的手中。”


    定市閉起雙眼,神情十分痛苦。


    “這些複活的屍體從墓穴爬了出來,替村子裏帶來一連串的死亡。他們襲擊村民,吸取犧牲者的血液,導致患者失血過多而死。”


    “可是屍體就在我們眼前……”


    “那當然。”敏夫吐出一個煙圈。“民間傳說所描述的未必都是真的,他們畏懼陽光,屍體卻不會化成灰燼四處飛散。他們畏懼法器和符咒,鏡子卻照得出身影,也跟人類一樣有影子。與其稱呼他們是吸血鬼,還不如‘複活的死屍’來得貼切。他們是自墓穴複蘇的屍體。人稱屍鬼。”


    “你能證明嗎?”一旁的結城發話。“證明桐敷夫人早就是個死人。”


    敏夫聳聳肩。


    “她已經變成這樣了。恐怕難以證明什麽;不過隻要采集血液樣本,或許能印證我的說法。有興趣的人不妨試試看吧,隻要將血液樣本放在顯微鏡下,就會發現這些家夥沒有紅血球和白血球。”


    不過,敏夫將煙頭丟在地上。


    “你們不是已經確認過了嗎?就是因為發現她沒有心跳,才把她趕上舞台私刑伺候。難不成你們隻是跟著別人瞎起哄,還沒確定她有沒有心跳,就老實不客氣的朝著她丟石頭?”


    “我沒丟。”


    結城連忙替自己辯駁,然而敏夫的回答卻令人不寒而栗。


    “在一旁觀看卻不加以阻止,一樣與凶手同罪。”


    “可是在那種情況——”


    “結城兄,話可不能這麽說。既然當時你並未出麵阻止,現在就沒有資格譴責宗貴兄和清水兄。在場的其他人全都一樣,大家都有份。”


    “沒錯!”清水朝著結城怒吼。“我們並沒有做錯。這個女的早就死了,我已經檢查過了,她根本沒有脈搏。而且她用的香水就跟我女兒房間裏的香味一模一樣。”


    “清水兄……”


    “這家夥殺了我女兒!”


    撇了默然不語的結城一眼,敏夫又點燃了一根香煙。


    “自從入夏以來。村子裏接二連三的死了很多人,所有的怪事都發生在兼正豪宅落成之後,難道不是嗎?”


    “這……”


    “所有的患者都死於失血休克所引發的多重器官衰竭,每一具屍體的頸部和手肘內側的靜脈血管都看得到類似蚊蟲叮咬的痕跡。”敏夫拉開自己的衣領,看著身旁的結城。“就像這樣。結城兄,你應該見過類似的傷痕吧?”


    結城瞪大了雙眼,兩個小小的咬痕不偏不倚的並排在敏夫的頸部。


    “這……”


    敏夫聳聳肩,一派輕鬆的模樣。


    “自從他們搬來之後,死亡就正式在村子裏蔓延開來。為了生存,屍鬼需要人類的血液,即使他們沒有心跳、沒有血壓、也沒有呼吸,大腦卻依然活著。”


    “為什麽?”


    “不清楚,我隻知道他們的動脈血和靜脈血都是鮮紅色的,意思是靜脈裏麵流的也是動脈血。既然血壓為零,照理說血液中的成份應該會出現沉澱才對,事實卻並非如此。即使將屍鬼的血液樣本放在顯微鏡下麵,也看不到任何血球,就算將倍率放至最大,頂多也隻能看到顆粒狀的紅色斑點而已。放進試管觀察,血液也不會分離。而且隻要持續與空氣接觸,就會維持鮮紅色。總歸一句話,他們的血液成份跟人類完全不一樣。”


    “所以才必須吸血?”


    “大概吧。他們的血液是活的。長期放置試管的話,會慢慢從鮮紅色變成暗紅色。可是隻要注入人類的血清,又會恢複成鮮紅色。”


    結城輕噫了一聲。


    “心髒是屍鬼的要害,不過長針或是利刃發揮不了什麽作用。屍鬼的心髒不會跳動,傷害心髒也不會致他們於死。釘入木樁的用意就在於破壞他們的血管。所以屍鬼的要害有三個。第一就是徹底破壞心髒,要不就是尋找大概在從下往上數的第三根肋骨附近。這裏是大靜脈與大動脈的交會處。第三個要害在背部。肚臍的相對位置和脊椎骨的交會處,是下肢大靜脈和大動脈並行的地方。除了這三個要害之外,破壞頭部也是個方法,可以打爛他們的頭、或是把腦袋整個砍下來,讓大腦與身體分離。”


    敏夫環視四周,嘴角浮現出嘲諷的笑容。


    “大家好像都快吐出來了,不過這是消滅屍鬼的唯一方法。”


    端詳每一張臉孔之後,敏夫吸了口氣。


    “屍鬼會襲擊人類。遭到襲擊的人將成為新的屍鬼,即使複蘇率不是百分之百,屍鬼的數量也正以驚人的速度成長。外場已經遭到屍鬼的侵襲了,不是我們消滅屍鬼,就是屍鬼消滅我們。”


    “太誇張了吧。”


    “誇張?最近有人見過到外地通勤的村民嗎?有人見過到村子裏上班的外地人嗎?”


    眾人麵麵相視。


    “大家有沒有想過,公所為什麽突然改在夜間營業?有人在白天的時候見過派出所新來的警員嗎?農會呢?郵局呢?為什麽一下子死了那麽多人?為什麽那麽多人突然搬遷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票陌生的外地人?”


    “快……快去報警。”


    聲音來自人牆的某處。


    “報警?你該怎麽說?村子裏出現了太多吸血鬼,請警察替我們繩之以法?”


    敏夫冷笑數聲。


    “除了我們這些站在第一線麵臨威脅的人之外。還有誰會相信死人從墓穴複活、吸取活人鮮血的這一類鬼話?”


    “可是……”


    “如果抓到一個屍鬼,或許能證實我們所言非虛;可是大家覺得外麵的人會給我們證明的機會嗎?他們會允許我們當麵殺死屍鬼,證明他們真的會複活嗎?”


    “總可以將村子的現狀呈報上去吧?”


    “即使自己的家人死在眼前,你們也不會相信今年夏天外場到底死了多少人。結城兄,我說的對不對?”


    結城雙目低垂。不敢麵對敏夫的視線。


    “是沒錯啦,可是……”


    “大家應該多少都猜到這是從山裏下來的惡鬼惹的禍,可是你們卻不願相信、不肯麵對事實,總以為隻要一味的逃避,就可以無視威脅的存在。我並不想責備你們的不是,逃避危險本來就是人類的自然反應;問題是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了,外場早已陷入屍鬼的包圍圈。這陣子大家在白天的時候見過進出村子的人嗎?外場死了那麽多人,有誰接受過媒體記者的訪問嗎?”


    “這……”


    “抓著屍鬼對外求援嗎?備齊相關資料,向政府搬救兵嗎?大家覺得那些家夥不會先料到這點嗎?”


    “總得先試試看……”


    廣澤還沒說完,就被敏夫打斷了話頭。


    “我曾經匯集死者和病征的資料,呈交公所的石田先生,結果他卻帶著資料消失了,從此音訊全無。所以我們隻能靠自己的力量來對抗屍鬼,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可是……”田茂定市頻頻拭汗。“這實在是太……太……”


    “我知道這種方法很殘忍,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難道他們對付清水家的小惠就不殘忍嗎?小惠全身的血都被他們吸幹,這種死法就比較人道嗎?”


    “沒錯!”清水聲援敏夫。“小惠隻是個高中生,年紀輕輕的就死了。你們說小惠做錯了什麽、那些死去的人又做錯了什麽?他們將無辜的人當作食物,名符其實的食物!”


    “說的好。”敏夫點點頭。“每個人都怕死,再也沒有比自己或是家人的死更令人難過了。如今屍鬼帶來了死亡,他們將人類的死視為理所當然、視為生存的必要手段。屍鬼既不憎恨、也不憐憫犧牲者,殺人對他們而言隻是獵食的行為,人類被他們歸類為食糧。被屍鬼襲擊的犧牲者非但失去了生命,他們的尊嚴也遭到剝奪。或許在屍鬼的眼中,人類的地位跟家禽家畜沒什麽兩樣,也或許他們以人類的天敵自居;可是每一種生物都會奮勇對抗天敵,所有的生命都會抗拒死亡的到來。”


    廣澤低頭不語。


    “隻要屍鬼存在一天,人類就會受到襲擊,兩者沒有和平共存的可能。如果你們想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家人。就隻有獵殺屍鬼一途可走。屍鬼的人數眾多,我們也得組織起來才行。否則絕對會被他們各個擊破。”


    “可是這麽一來。勢必會留下心髒被刺穿的屍體,這點我們該怎麽向其他人解釋?”


    “需要解釋嗎?他們本來就是死人,而且還舉行過葬禮,早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那些家夥沒有生命,不過是複活的死者罷了,我們要做的是將他們再度送進墳墓,水遠長眠於地下。”


    大川從人群中站了出來,擋在敏夫的身前。


    “院長所說的屍鬼大概有多少人?”


    “確實人數我不太清楚,隻能說絕對超乎大家的想像。”


    “真的隻有砍掉腦袋、或是刺穿心髒這兩種方法?”


    “我們能做的隻有這些。”


    “難道不能使用藥物之類的嗎?”武藤忍不住出聲。“那兩種方法都太血腥了。”


    敏夫搖搖頭。


    “我們手邊的化學藥劑都對他們無效。”


    “院長。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從旁接口的廣澤看著武藤,尋求他的支持。武藤忙不迭的點點頭。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


    “就、就是說啊,總得先試試看再說。”


    敏夫笑得十分詭異。


    “我已經試過了。”


    “院長……?”


    “恭子就是死不了,所以我隻好將木樁釘入她的心髒。”


    眼看大家麵麵相覷,敏夫輕描淡寫的繼續解釋。


    “將鹽酸注入食道或是氣管沒有效用,我還試過所有弄得到的農藥。一樣沒有效果。即使阻塞氣管,也能籍著皮膚呼吸維持生命。如果把屍鬼浸在水槽裏麵,或許能讓屍鬼窒息而死,可是我又不忍目睹恭子垂死前的掙紮。”


    “院長……”


    “我很想讓恭子早點解脫,可是到最後唯有在心髒釘入木樁,才能幫助她擺脫這個被詛咒的命運。”


    大川點點頭,看著田茂定市。


    “我看還是請消防團集合吧。既然屍鬼的人數眾多,我們需要的木樁絕對也不在少數。最好盡快請懂木工的人事先準備。對了,屍體的處理也很重要,總不能任憑屍體曝曬荒野。不如請建材行找一塊空地挖幾個大洞好了。”


    “可、可是……”


    不知所措的定市環顧四周,清水堅決的點頭讚成,然後指著千鶴的屍體。


    “先將她的屍體移到偏僻的角落如何?”


    村迫宗秀也表示同意。


    “暫時將屍體往神社集中好了。除此之外,還需要一個調派人手的指揮中心。”


    “消防團的指揮所太小了。”大川指著神社的辦公室。“就選在這裏好了,然後再找幾個人回指揮所拿無線電。”


    大川話才剛說完。村迫宗貴和幾名男子立刻掉頭前往指揮所,另一群人開始搬移千鶴的屍體。不知道是誰說需要一張床單,站在人牆之後的幾名女子立刻分頭去尋找。大約七、八個村民走進辦公室,開始收拾了起來。敏夫看著大家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無論如何千萬不能報警。外力一旦介入,事情就麻煩了。”


    答應的聲音此起彼落,人群中的武藤突然跪了下來。


    “對、對不起。我辦不到。”


    “武藤兄。”


    “就當我是沒出息的膽小鬼吧。要我拿著木樁殺人,還不如先殺了我比較快。”


    “他們不是人!”


    麵對清水的怒斥,武藤緩緩的搖搖頭。


    “清水兄。我的兒子也死了,你家的小惠也一樣,他們都死於屍鬼之手。大家口口聲聲說要獵殺屍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家的小惠也有成為屍鬼的可能?”


    清水為之語塞。


    “我家的阿徹死了,說不定也成為複蘇的屍鬼,如果他真的出現在麵前,你說我怎麽下得了手?即使阿徹殺了人,當爸爸的又怎能拿著木樁親手了給兒子的性命?清水兄。你狠得下這個心嗎?”


    “我……”


    “若換成小惠出現在麵前,或許我就下得了手吧。不,即使遇見了小惠。我也不忍心殺了你的女兒。對不起,我真的辦不到。”


    “我問你。”敏夫直盯著武藤。“屍鬼和人類無法共存,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坐以待斃?”


    “屍鬼隻把人類當成食物看待,這點我也明白;可是這難道是他們的錯嗎?就把屍鬼當成是人類的天敵好了。我下不了手。所以決定躲到沒有天敵的土地,請你們唾棄我吧。”


    武藤向敏夫行個禮,排開眾人飛也似的逃離現場。大川和清水的咒罵聲從身後傳來。


    “沒出息的家夥!”


    “外地人就是外地人。他才不會在乎外場的死活呢。”


    “他太低估事情的嚴重性了。”敏夫有些動怒。“外場早已變成屍鬼的巢穴,如果我們不采取行動,屍鬼遲早會占據外場。一旦得到安全的殖民地,他們就會構築自己的社會,然後以外場為中心不斷的對外擴散。到時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躲過屍鬼的威脅。”


    “那種膽小鬼隻會拖累大家,別理他了。”


    低著頭的武藤快步穿過人群。旁邊還跟著好幾個打算一起離開神社的人。


    “武藤兄,你說的沒錯。”武藤望向身旁,原來是經營郵局的長田。“我也下不了手,這實在太可怕了。”


    武藤點點頭。


    “真不知道院長著了什麽魔,居然拿自己的太太來做實驗。”


    “就是說啊。”女子接口。“村子裏死了那麽多人,怎麽可能沒人知道?等到外界察覺之後,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


    大川酒店的鬆村也跟著猛點頭。


    “想辦法自保就好了。不要讓屍鬼有機可乘。屍鬼自然會餓死,或是遷移到別的地方。”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武藤搖搖頭。


    “當然是趕快回家收拾行李,盡快離開這個村子。幸好兩個孩子


    都在溝邊町。”


    “用不著趕在一時吧?”


    “非快不可,我可不願見到村子裏即將發生的慘劇。”


    2


    速見從葬儀社的二樓窗口往外窺視。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祭典的絲竹樂聲停了下來,熱鬧的喧嘩聲從河的對岸傳出,卻帶著一絲令人不安的氣息。


    燈火輝煌的神社就在橋的另一端。神社跟葬儀社有段距離,速見無法得窺對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能任憑村民亢奮的叫囂傳人耳中。


    “外頭在吵什麽?”聲音從背後響起。住在葬儀社的兩個年輕鬆計一臉訝異的站在身後。


    “不知道。感覺怪不舒服的。”


    年輕夥計的其中一人是從大城市找來的同伴,另一人則是溝邊町的失蹤人口。後者叫做木下,原本在溝邊町公所上班,篡改戶籍資料之後就宣告失蹤。辭去公所工作的他對外宣稱要到大城市就職。然後就從租屋處消失得無影無蹤。類似的案例並不在少數,從外部控製村子的過程當中,總是會連帶的製造出為數眾多的同伴。


    “木下,你去探琛情況。我總覺得神社的氣氛不太對勁。”


    木下點點頭,轉身走出房間。速見的家緊臨葬儀社。兩層樓的中古屋雖然並不算太大,平常卻是下山的同伴們聚集的場所。不過今天屋子裏的人並不多,為了回避今晚的祭典,大家都盡量待在家裏不出來。或許過了深夜之後。同伴又會像往常一樣外出行動。但現在這個時間卻沒有人肯在村子裏行走。


    木下機警的環顧四周,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走出建築物。避人耳目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了。橫越村道之後,木下就近沿著石階走下河邊。入夜之後的河畔看不見半個人影。木下三步並兩步的走到一之橋下。躲在橋墩後麵觀察神社的情況。神社的位置比較高,從河邊難以得窺全貌。木下隻知道神社籠罩在異樣的亢奮之中,還聽到有人提到“屍鬼”這兩個字。過橋的村民嘴中喃喃自語,依稀可以辨識出“殺人”或是“被殺”這些簡短的辭匯,有些人更提到葬儀社以及派出所。光從這些隻言片語。不難感受出現場肅殺的氣氛,木下的心頭浮現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被發現了?)


    木下強忍內心的不安,從橋下爬上了村道。他不敢靠近橋的另一端。生物的本能也告訴他千萬靠近不得。來往的村民無不麵露殺氣,完全沒有祭典應有的和樂氣氛,趕赴神社的村民幾乎人手一把鐵槌,要不就是將一根根的木材扛在肩上,眼前的景象讓水下不寒而栗了起來。


    這時一個小孩子出現在水電行的門口,木下放做輕鬆的靠了過去。


    “小弟弟,大家在忙什麽啊?”


    裕介打量著木下,眼神帶著一絲警戒。


    “我不知道,好像抓到惡鬼了。”


    “惡鬼?”


    裕介點點頭。衝進水電行的人跟父親加藤實提到惡鬼、又提到神社,即使聽不清楚詳細的談話內容,也不難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惡鬼在神社出現。結果被大家殺了。


    聽到裕介的描述。木下不由得麵色鐵青。


    “小弟弟,幫叔叔到神社看一看好嗎?”


    裕介搖搖頭。父親出去前,才警告過他不可以接近神社。


    木下歎了口氣,跟裕介說聲謝謝,然後就轉頭走下河邊。晚上一個人走下河邊,難道都不會害怕嗎?裕介稚氣的臉龐淨是狐疑的神情。


    回到葬儀社之後,木下立刻向速見報告。


    “情況不太對勁,村民似乎要對我們不利。”


    木下僵硬的表情讓速見感到強烈的不安,他馬上拿起電話,通知散落各地的同伴。神社這邊出了狀況,在情況尚未論清之前,請大家盡量不要開門。


    3


    “兼正就是這一切的元凶。”


    大川掃視聚集在辦公室的眾人。


    “他們的首領就是桐敷正誌郎。”


    “且慢。”敏夫從旁插口。“桐敷正誌郎是人類。白天的時候也能出來活動。那個叫辰巳的似乎是屍鬼當中的異類,不過正誌郎跟他不一樣,應該是個人類才對。”


    “竟敢為虎作倀,真是豈有此理。”


    大川恨恨的罵了一句。


    “從千鶴的口氣聽來,桐敷家的最高權力者應該是沙子,也就是正誌郎的女兒。”


    “聽說他們有個十五、六歲的女兒。就是她?”


    “應該就是她沒錯。兼正是屍鬼的領導中樞,這點絕對錯不了。”


    “先到兼正吧。”清水提議。“先從那裏開始動手,一把火把他們全都燒了。”


    “不行。”敏夫的語氣十分嚴峻。“千萬不能引起外界的注意,這點請大家務必放在心上。屍鬼會留下屍體,外界的人一定會把我們當成殺人凶手。如果放火燒屋的話,消防署的人就會趕來救火,到時可就不好解釋了。再加上這陣子的天氣異常幹燥,一個不小心就會引起森林大火。”


    大川點點頭。


    “氣象局發布異常幹燥警報,消防團也接獲溝邊町的警戒提醒,所以還是別放火的好。而且院長說的很有道理,引起森林大火就麻煩。”


    “那該怎麽做?”


    敏夫低頭沉思。


    “夜晚是屍鬼活動的時間,現在對上他們並不聰明。我看還是趁夜包圍兼正,讓他們一個都跑不掉,然後等到天亮之後再發動攻勢。到時陽光將會成為我們最大的助力。”


    “他們全都在兼正嗎?”


    “不清楚。目前所知的據點就是兼正、江淵診所和外場葬儀社,先把這三個地方列為重點區域,必須立刻派人團團圍住。另一個重點就是村道。如果不把村道封鎖起來,屍鬼很有可能會沿著村道逃出村子。”


    大川打開地圖。


    “先從村道下手。找幾個人守在十字路口前麵,把道路封鎖起來。至於產業道路。倒是可以找幾輛車擋在路口。”


    “這個主意不錯,就請路口附近的人家將車子停在路口。每個路口再派幾個人看守。這一來不但可以防止他們駕車脫逃,也能將打算進入村子的外地人擋在外麵。”


    大川點點頭,轉身指派人手。


    “除了兼正、江淵診所和葬儀社之外,他們還可能潛伏在哪裏?”


    “我想起來了。”田茂定市出聲。“境鬆一家人回來了,可是我總覺得說不出的古怪。”


    “後藤田的服飾店也是。”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辦公室陷入一陣嘩然。敏夫點點頭說道。


    “類似的地方應該很多,公所也很可疑,上外場也有陌生的人家。大家不妨把想到的地方列成一份清單,等到天亮之後。再一一闖進去察看。”


    大川點點頭,向著人群呼喚妻子的名字。


    “和子。你帶幾個女的四處打聽,問問看村子裏還有什麽可疑的地方。然後把地點列成一份清單。千萬別單獨行動,記得多帶點人在身邊。”


    和子點點頭。


    “好的。我明白。”


    “等一下。”敏夫加以補充。“順便向其他人說明現在的情況。不過別說得太詳細,隻要說大家準備驅除入夏以來的災厄即可——對,幹脆說要舉行送蟲祭好了,明白的人自然就會明白。就說全村的人要舉行送蟲祭,願意幫忙的人請到神社集合,否則就待在家中不要出門。還有。千萬不要報警。”


    “我會轉達其他人,可是他們會聽話嗎?”


    “說的也是。不如請他們不要打電話好了。就說事發突然,請保持電話線路的暢通,總之不要使用電話就對了。”


    “好的。我明白了。”


    和子點點頭,轉身離開辦公室。敏夫


    目送和子離開之後,繼續分派每個人的工作。


    4


    耳中傳來一陳輕歎。


    半夢半醒的靜信任憑輕歎流過耳際。他感到十分疲倦,隻想閉起眼睛躺在床上;可是閉上眼睛的他卻一直做夢,難以真正入睡。斷斷續續的睡眠與睡眠之間,靜信做了好幾個夢,他夢見身體徹底溶解,還夢見自己被某種東西吃得一幹二淨。這是第二次的襲擊,發病的征兆開始顯著了起來,或許是接連好幾個惡夢使然,靜信總覺得身體正以飛快的速度惡化下去。


    閉上眼睛,遠遠的聽見門鈴響起。絲竹樂聲不知何時止息。靜信有些訝異。印象中現在應該還不到結束的時間。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靜信聽見辰巳推開房門。


    “沙子,千鶴出事了!”


    身旁的沙子站了起來。靜信勉強睜開雙眼,看著麵如白紙的辰巳。


    “剛剛接到速見的電話,他說千鶴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


    “被尾崎院長害死的。他把千鶴拖進神社。村民發現真相之後,憤而殺死了千鶴。現在為數眾多的村民正聚集在神社,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武器。”


    沙子大叫了一聲。


    “我、我不相信!”


    “山坡下方也聚集了好幾個村民,現在怎麽辦?”


    ^心如亂麻的沙子狼狽的搖搖頭。


    “為什麽……就差那麽一步……”


    “先離開這裏再說吧。再拖下去,我怕道路會被村民封鎖。”


    “不行,就差那麽一步而已!”


    “沙子。”


    “隻要相準時機收起包圍圈,這個村子就是我們的了!”


    麵對辰巳不以為然的眼神,沙子舉起雙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放心吧,我不會自亂陣腳。這村子已步入死亡了,我還有其他辦法。”


    “可是……”


    “就隻差臨門一腳而已,按照原定計劃進行吧。不,我絕對不能逃走。那麽多同伴一起逃命的話,村民一定會追上來。一旦這件事驚動了其他人,外界就會知道我們的存在,就算能逃出這裏,也找不到安全的棲身之地。屍鬼不可能存在,人類的這種常識才是保護我們的最大利器。”


    辰巳點點頭,神情十分僵硬。


    “事出突然,來不及做好封村的準備。就算現在不是最佳的時點。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對了,正誌郎呢?”


    “接獲消息之後就出門了,大概前往神社探聽情況吧。”


    “太大意了。等到他回來之後,記得警告他不要隨便行動。既然村民知道我們的身分,自然也會拆穿正誌郎的演技。他已經派不上用場了。趕快速絡江淵和佳枝,叫他們提高警覺。”


    “速見已經連絡上他們了,你看要不要先切斷村民與外界的連絡?”


    “有道理。誌茂田設計的裝置能用吧?”


    “沒試過,我想應該不成問題。”


    “立刻連絡誌茂田,要他切斷電話線路。還有無線電也一樣,別讓村民跟外界取得聯係。記得提醒地切斷電力,隻要村子裏麵漆黑一片,我們就占了上風。”


    辰巳點點頭。


    “還有什麽吩咐?”


    “想辦法除掉尾崎,他一定是幕後的煽動者。隻要除掉領導人物,再多的村民也不過是一盤散沙。”


    “可是尾崎人在神社,同伴無法接近他。”


    “派傀儡過去,或是叫正誌郎去神社除掉他。順便確認村子的情況,掌握村民的動向,看看他們主要集結在哪幾個點。隻要主帥一死,村民自然無法與我們為敵。得手之前吩咐同伴與村民對抗,盡量削減敵人的戰力。”


    辰巳點點頭,靜信不由得閉上雙眼。


    他們終於起而反抗了。靜信覺得沙子應該立刻逃離此地,一旦打起正義的大旗,人類就會變成殘忍無比的生物,他很明白人類在排除異類時的那種冷酷。而且外場人又特別團結,再加上敏夫的從旁煽動,這股力量絕對不容忽視。敏夫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沙子無法承擔與他為敵的風險。


    可是靜信沒有說服沙子的精神,他現在連開口都懶。全身上下更是半點力氣也沒有。


    (……結束了。)


    無論是屍鬼。或是這個村子。


    5


    雙手搞住耳朵的加奈美躲在房間裏麵,阿妙的呻吟聲不時從隔壁的餐廳傳來。飽受饑餓之苦的阿妙雖然知道止饑的方法。卻蹲在地上咬著坐墊的一角,強忍陣陣襲來的腹中空虛。不忍卒睹的加奈美躲進房間,卻躲不過阿妙痛苦的呻吟。即使搗住雙耳還是聽得到淒慘的哀號。


    (媽,一定要忍耐。)


    忍耐之後呢?加奈美心想。得不到鮮血的阿妙大概會餓死吧,難道要她忍到死亡的那一刻?


    就在加奈美打算以棉被蒙住頭的時候,門鈴響了。加奈美連忙跳了起來。跑進餐廳將棉被蓋在阿妙身上,才慌慌張張的前去應門。


    “……哪位?”


    開門之前。加奈美先出聲詢問。門外的人表示他姓鬆尾,聽聲音應該是下外場的治喪主委鬆尾誠二,加奈美頓時大為緊張。阿妙的喪禮就是誠二負責安排的,萬一他看見屋內的阿妙,豈不就會知道阿妙是死後複生的惡鬼?說不定他早就發現了,所以才會出現在門口。


    “有事嗎?”


    加奈美的聲音顫抖不已。誠二請她開門,加奈美卻予以拒絕。


    “對不起,現在不太方便。”


    “有件事想拜托一下。”


    “什麽事?”


    “消防團想借用你的店麵。”


    加套薑熙索了片刻,才打開了一條門縫。誠二鬆了一口氣,露出放心的笑容。他的身後站著好幾個人。


    “你是說消防團……?”


    “是的,你知道神樂祭出了什麽事嗎?”


    “不清楚,昨晚我沒參加。”


    “那就算了。沒關係。今年死了不少人,村子裏也發生了不少怪事,所以昨晚大家商量了之後,決定拿出辦法解決。”


    “什麽辦法?”


    “嗯,就是再舉行一次送蟲祭。”


    加奈美想了一想,才頓時恍然大悟。誠二的意思是要驅除惡鬼。


    “村民現在都聚集起來了。如果你願意幫忙的話,不妨到神社集合,否則就待在家裏不要出來,也不要偷看外麵的情況。這是送蟲祭的老規矩,你說是吧?”


    “……嗯。”


    “為了避免電話占線,到時也請你不要使用電話,盡量將線路空出來。如果你肯讓消防團使用店麵,我們更是感激不盡。”


    “好的。”加奈美從鞋櫃上麵的小框框裏麵掏出一把鑰匙。“你們拿去用吧。”


    “多謝、多謝。對了,這一帶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比如說無人空屋卻發出聲響、入夜之後常有陌生人進出、或是居民突然換了新麵孔之類的。”


    “大概隻有江淵診所……”說到這裏,加奈美突然想起了什麽。


    “對了,聽說有人在掘江汽車的廢棄車輛放置場看見可疑的人影。”


    誠二點點頭,轉身示意身後的女子。她就是誠二的妻子有香子。


    有香子馬上掏出紙筆記了下來。


    他們來真的,加奈美心想。大家打算搜索全村,將惡鬼排除在村子之外。集中起來的惡鬼將奉祀於村外的祠堂,然後丟人火中燒掉。


    (燒死惡鬼……)


    “你家沒有什麽異狀吧?”


    加奈差點點頭。誠二也跟著點頭,臉上看不出一絲懷疑的神色。


    “那就不打擾了。”


    “哪裏。店


    裏的東西你們盡管用,不必客氣。”


    誠二露出微笑。


    “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送走誠二之後,加奈美立刻將門鎖上,急急忙忙的跑到餐廳。


    棉被下麵傳出細微的聲響。加奈美掀開一看,發現蜷曲著身子的阿妙正咬著坐墊哭泣。


    獵殺惡鬼。


    看來村子裏的人全都察覺了真相,所以才打算獵殺惡鬼消災解厄。家裏麵也有個惡鬼,蜷曲在地上嗚咽流淚的老婦人,加奈美的母親。


    (他們要殺了母親……)


    為了不讓自己變成怪物,流著淚水的母親一直咬牙抵抗腹中的饑餓。加奈美不明白大家為什麽要將母親視為惡鬼,為什麽非殺了她不可。


    (這樣下去,她遲早會餓死。)


    加奈美也不忍讓母親死於饑餓,於是她搖搖晃晃的走進廚房,拿起流理台上的菜刀。


    (我不要讓母親離我而去,更不忍心讓她受苦。)


    她是唯一的母親。自從父親過世之後,母親一肩扛起家庭的生計,供養加奈美直到短大畢業為止。當加奈美在大城市找到工作的時候、或者是決定結婚的時候,母親從未要求她回來奉養自己,也未曾把自己養育兒女的辛勞掛在嘴上。她打從心底祝福女兒,希望女兒幸福,即使婚姻失敗的女兒回娘家療傷的時候,也隻是輕拍女兒的背,安慰女兒受傷的心。


    (她是我的媽媽。)


    加奈美強忍淚水,將菜刀貼近自己的手指,猶豫片刻之後往後一抽。鮮紅色的血痕伴隨著輕微的刺痛而來,血液開始從傷口滾滾流出。


    加奈美以甜酒杯接住滴落的鮮血,然後讓傷口朝下,按摩受傷的手指。鮮血止住之後,再劃破另一根手指。直到酒杯盛滿了暗紅色液體為止。


    “媽。”


    端著酒杯走進餐廳,咬著坐墊的阿妙坐起身子。


    “媽,拿去吧。”


    “加奈美,你……”


    阿妙看看酒杯、再看看加奈美。淚水奪眶而出。


    “媽,讓你受苦了。”


    “可是……”


    “媽。請你答應我一件事。以後我就以這種方式喂你吃東西,或許份量少了點,或許沒辦法每天都這麽做,可是我會盡量替你準備的。如果吃不飽。還請忍著點。千萬不能襲擊其他人。除了我之外,絕對不可以襲擊其他人。”


    阿妙點點頭,母女倆抱頭痛哭。


    元子躺在浴室的地板上,雖然聽見門鈴響起,卻懶得走出去開門。


    浴室彌漫著刺鼻的屍臭,茂樹小小的屍體正逐漸腐化。全身的皮膚膨脹破裂,早已辨識不出原來的模樣。


    (還沒嗎?)


    元子抱起兒子的軀體。手掌下的皮膚立即破裂,流出濃稠的屍水。


    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茂樹卻沒有醒轉的跡象,元子開始懷疑自己的寶貝兒子是不是再也不會複活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


    元子抱著茂樹痛哭失聲。


    茂樹並未複蘇,也沒有人在夜晚造訪元子。岩佬故意將元子排除在外,他根本沒打算帶走元子。


    (太過分了。)


    為什麽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茂樹,求求你快點醒來吧。張開眼睛看看媽媽,好嗎?”


    小薰雙手抱膝坐在椅墊上,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外。神秘人昨晚回去了,今天還會出現嗎?


    蓋在腿上的毛球下藏著木構和鐵槌。小薰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傷害小惠的勇氣。


    (……我一定辦得到。)


    她殺了父親、殺了母親,說不定連小昭也死在她的手上。小惠奪走了小薰的一切,小薰卻不明白小惠為什麽對自己恨之入骨。小薰很想當麵質問小惠,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


    打定主意的小薰緊抱膝頭,靜靜的等待窗外的腳步聲。突然之間,屋子裏的燈光熄滅。


    “……咦?”


    小薰抬頭看著天花板。燈光熄滅得十分突然,可能是保險絲燒掉了。小薰環顧四周,發現走廊漆黑一片,看來家中的燈光全都熄滅了。


    湊近窗戶一看,鄰居家裏和街角的路燈也都失去了光兗。


    “停電……?”


    好幾年沒過上停電了,小薰知道窗外的那個人即將出現。小惠一定會趁著黑暗模進來,說不定這場停電就是她造成的。


    幾秒鍾之後,拉布開始狂吠了起來,有人潛入了庭院。昨晚躲在暗處徘徊的人似乎安心於漆黑一片的環境。隻聽到他直接走到窗邊,似乎在窺視屋內的小薰。


    (四周漆黑一片,那個人看得到什麽?)


    或許真的看得到。那個人是隻在夜裏出現的生物,說不定眼睛就跟夜行性動物一樣的銳利。小薰一手握著手電筒,另一隻手抄起木樁和鐵槌。躺在地上假裝正在熟睡。窗外的人沿著屋子繞了好幾圈,試著開啟每一扇門窗。


    (不可原諒。)


    那個人害死了大家,小薰絕對有複仇的權利。


    腳步聲再度來到前院。那個人走到屋前,試著搖動外廊的窗戶。


    一聲輕響之後,窗戶被打開了。冷風直接從窗外灌進屋內。樅樹林沙沙作響。仿佛海浪的聲音。


    窗外的人猶豫片刻之後。輕輕的將窗子開到最大。緊接著地板嘎滋一聲。有人潛入家中了。小薰眯著眼睛往前看去。深藍色的天空襯托出一條黑色的人影,看起來是個男人,輪廓難以辨識。


    人影躡手躡腳的慢慢逼近。小薰屏息以待,目測自己與人影之間的距離。等到人影在麵前蹲下的那一瞬間起身往後一滾,然後扭開手電筒的開辟。黃色的亮光驅走黑暗,眼前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孔。


    “……爸!”


    意想不到的人物、出乎意料的衝擊,顫抖不已的手再也握不住手電筒,微弱的光線閃過客廳的每一個角落,照亮了小薰蒼白的臉龐。


    “……我不相信……!”


    原來是自己的父親。殺了母親、殺了小昭,害得小薰家破人亡的凶手,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小薰將鐵槌從左手換到右手,緊緊的握住。


    “爸爸,你太過分了。”


    巨大的物體從黑暗中遠近。小薰從手電筒的餘光辨識出男子穿著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長褲,體格十分強壯,絕對不可能是小惠。


    “爸爸,是你嗎?媽媽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父親不發一語,一步步的往前逼近。小薰站了起來,拚命的揮舞雙手。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尖銳的叫喊夾雜著一聲悶響,小薰這才發現自己舉起手中的鐵槌,毫不留情的往前揮去。人影踉蹌的退了幾步,小薰再度揮舞手中的鐵槌。第二次落空,第三次卻不偏不倚的擊中男子的頭部。男子不支倒地,手電筒清清楚楚的照亮父親的臉孔。


    難以言喻的憤怒湧上心頭,小薰不停的揮動右手,一次又一次的打在父親的身上。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他不是人,小薰心想。他是名符其實的惡鬼。父親真的變成惡鬼了,所以才會亳不留情的殺了母親。小昭一定也慘遭他的毒手。


    “你不是我爸爸!你不是!”


    小薰將木樁貼在男子的胸前。他不是父親,他是惡鬼。是奪走一切的敵人。木樁應聲沒入胸膛,男子發出野獸般的淒厲叫喊。聽起來一點都不像人類的聲音。不能中途罷手,否則他還會再度複蘇。然後再度攻擊自己。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絕不能再有第二次。


    小薰揮動手中的鐵槌,卻總是打不中目標。木樁的尾端被打


    凹了好幾個地方,斜斜的倒在男子的胸前。小薰連忙扶起木樁再度敲打,卻發現尖端就像卡在岩盤似的動彈不得,根本敲不進去。心慌意亂的小薰加重力道,承受不住連番敲擊的木樁就這樣裂成兩半。


    男子發出痛苦的呻吟。他還沒死。還會再度複蘇,繼續折磨著小薰。


    小薰大叫一聲,舉起鐵槌就是一陣猛打。陷入瘋狂的她一邊咒罵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鈍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累得坐倒在地。


    男子的頭部整個凹了下去,一張臉血肉模糊,地板上濺得血跡斑斑。


    小薰發出淒厲的尖叫,丟下手中的鐵槌飛奔而出。她躲在走廊的角落,藉著手電筒的燈光打量著躺在地上的男子。他不會動了吧、不會再襲擊自己了吧?


    男子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凹陷的臉孔看來格外嚇人。如果他又站起來的話,自己該怎麽辦才好?這種情況並非絕無可能。小薰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判定眼前這副軀體的生死。


    事實上田中並未完全死去,僅存的一絲意識除了讓他感到無比的痛苦之外,也接收到小薰離開房間的腳步聲。大腦的思緒雖然無法串連,卻也讓他意識到自己的不受歡迎,不,應該是連親生女兒都無法接納自己的絕望。田中的身體再度感受到地板的震動,震動離自己愈來愈近,緊接著是朝著臉部而來的強大衝擊。連續承受兩次打擊,第三次的絕望終於擊倒了他。


    小薰拋下小昭的球棒。金屬球棒從中間凹陷了進去。她顫抖著雙手拾起手電筒。來回照著地上的屍體。過了好一段時間,才確定屍體再也不會動了。父親死了,這次真的死了。


    小薰再度放聲大叫,內心的悲歎隨著淒厲的哀號完全釋放出來。


    她任憑手電筒跌落地上,撲倒在父親的身邊。


    “……爸爸!”


    搖晃父親的身體、趴在父親身上放聲痛哭。小薰聽不見父親的心跳,也感受不到父親的體溫,渾身是血的父親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


    “爸爸……!”


    小薰不知道自己想跟父親道歉,或是譴責父親的不是。她放聲大哭,沒多久就意識到身旁躺著一具屍體。


    屍體的存在讓小薰感到害怕,她強忍著淚水將父親拖到壁櫥的前麵,然後拉開紙門取出堆在下層的坐墊和工具,把父親推了進去。


    關上紙門轉過身來,跌落地麵的手電筒拉出長長的光帶,照亮了地板上的一灘血跡。


    猶自嗚咽的小薰拾起手電筒,拿了一條抹布,開始擦拭地板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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