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日光有些懶洋洋的,天空倒是澄澈,隻是臨近夏日裏,這天氣倒是愈發的炎熱了。


    遠處的天,已經微微的泛起了淡淡的紫羅蘭色,日頭逐漸偏離了原來的方向,一點一點的挪移著自己的腳步。堪堪掛在山頭上,搖搖欲墜的模樣,似乎隨時都要墜下去,再也上不來了。


    日頭偏西,山裏的空氣濕潤而冰冷。走進山裏,四周的空氣夾在著股股寒意,叫人忍不住渾身顫抖揪緊衣襟。


    深深的車轍印綿亙而去,在這條人煙稀少的山路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一輛華貴的馬車旁若無人的出現在這荒涼的地方,車廂乃是用珍貴的紫檀木精心製作而成。常言道,這十檀九空,打造這樣一輛馬車,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的財力和人力了。況且,紫檀珍貴,一般隻精心雕琢擺件或是首飾,這馬車委實有些暴殄天物了。那駕車的馬兒更是高大矯健,四駕齊驅,毛色烏黑發亮,昂首闊步,仿佛走的不是這在大夏天能揚起一陣塵土飛揚的土路,而是那寬敞的官道了。


    馬車的四角掛著一隻隻精巧的青銅鈴鐺,但奇怪的是,這鈴鐺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響,看來隻是用做裝飾。


    車前車後,數十名大漢端坐與高頭大馬上,身負兵器,表情嚴肅,神情警惕的注意著四周,小心的護衛在馬車四周。


    車廂內,一隻酸棗木小幾上放置著一冊用來打發時間的話本子,隻是主人似乎並不感興趣,任由其可憐兮兮的待在那裏。一盞已經失去了溫度的茉莉香片,殘香同紫檀優雅的香氣混雜在一起,飄在已經冷了的小酥餅上。


    高挑秀雅的身材裹在一件大紅色的衣裙中,金絲細致在裙擺處繡了一道道典雅的花紋,美人並未束發,任由三千煩惱絲垂落在一旁舒適的地毯上。精致的眉眼,秀挺的鼻梁,略微上挑的鳳眼中,深棕色的瞳仁沉靜而冷漠。秀麗的眉斜飛入鬢,為這張容顏稍稍的增添了一點點的英氣。


    鼻梁下,一張朱紅色的唇,塗抹了淡淡的唇脂,更顯豐潤。纖白的手指正無趣的玩弄著地毯上的長毛,揪下來一撮,吹口氣,看著它們像雪絨花一樣散開。


    “什麽人?!”


    耳畔聽到外麵傳來的大喝,美人鳳眸微眯,手指輕輕挪開,掀開了車簾的一角。


    前方的道路上,一個渾身被黑衣包裹著的男子橫躺在道路中央,四周滿是血跡,看起來是已經昏迷了。


    “怎麽了?”


    清冽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柔媚,雌雄莫辨,勾得人心裏癢癢的。


    領頭之人一襲黑袍,麵上罩了一張黑鐵麵具,隻露出一雙眼,以及口鼻來。此人正是夜月,因為他暗衛的身份,在麵對著外人時,一向如此。“回稟主上,此人不知非敵非友?”


    花挽月抬起手指,秀氣的打了個哈欠,神態慵懶的說:“將人救上來吧!”這路上委實無趣了,多一個人,也多了幾分樂趣。到時,他才能好好的……不由慘笑一聲,怕是他這般模樣,下去陪她,也會被嫌惡的吧!如此,神情又黯然了幾分。此次回去,他是想將靈兒帶在身邊的,這樣能讓她留在身邊,想必也好過自己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著。


    對於南靈兒的感情,他自知那便是愛情。隻是,這愛情來得莫名其妙,他不懂得去經營,如今失去了,後悔已經晚矣。除了悲痛可惜外,倒也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以為自己會因為心髒悶痛而死去。也許,是因為愛的沒有那樣深吧……


    夜月有些忌憚,但既然是主上的命令,他自然也不會反駁才是。於是,便吩咐了兩人去將路上昏倒的那名男子救起來。


    淩棄重傷後,便一路逃竄,但奈何對方追得實在是太緊了,終於甩脫他們後,自己已經是筋疲力盡,幾乎要失血而亡了。疲累不堪的情況下,他無力動彈,隻能趴在路麵上暫且休息一會兒,等到恢複了體力後,再另想辦法。


    正昏昏欲睡間,忽聽到一陣馬蹄聲,隨即便有人下馬來,朝這裏走來。


    兩名大漢這朝這裏走來,見地上的黑衣男子雖是昏迷著,但也不敢鬆懈。若非還覺察到對方有呼吸,早就將人丟到路旁,任由其腐爛或是被野獸啄食了。


    然,就在一人的手即將觸碰到那人的衣料,忽然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扼住了他的咽喉。那人隻看到一雙冰寒的黑眸,口不能言,甚至動彈不得。


    夜月本注視著這裏,忽然見異變突生,不由大喝一聲,“放開我的屬下!”


    慘淡的日光下,能清晰的看到來人年紀略輕,一張慘白的不見一絲血色的容顏,幾乎同紙一樣白的唇,平靜卻蘊含殺機的雙眸。除卻那一雙純黑深不見底的黑眸外,竟看不出有任何特別之處。


    就在這年輕人動手前,夜月甚至都未覺察出他渾身露出絲毫殺氣,當真是可怕的很!“你待如何?”他質問那人。


    而被扼住喉嚨的大漢不敢動彈,生怕自己的喉骨被捏碎了,而他旁邊的同伴則是握緊長刀,虎視眈眈的盯著這裏。


    淩棄不語,一雙清寒的黑眸看得人寒意從腳底直達腦頂。


    “你們是什麽人,打算對我如何?”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低啞,因為失血而顯得有氣無力。


    但夜月等人可都不敢輕視這個看起來毫無危險的年輕人,夜月皺眉,問道:“你以為我們是什麽人?”看他衣衫殘破,渾身鮮血,似乎是同人一番搏鬥後脫逃後才落得此地。便又說:“你以為我們是追殺你的人?”


    淩棄雖然沒有回答,但一雙冷冷的雙眸已經告訴了夜月答案。他行走江湖,也知道往往在被追殺時,最不信任身邊之人的。於是,便解釋說:“我們主上見你可憐,打算出手相救,不想你竟是挾持了我屬下。”


    淩棄掃了眼夜月,雖看不到他的表情,卻選擇了相信。輕輕鬆開了扼住大漢的右手,喘息道:“扶我起來。”


    這名大漢剛剛脫困,還心有餘悸著,就聽到他這句話,不由忌憚的看了他一眼。


    “去吧。”夜月淡淡的說。


    如此,大漢才輕輕的將他扶起,觸手感覺這年輕人的身材瘦削,好像隻有一個空蕩蕩的骨架子一般,而且身量極輕,不由訝異的看了他一眼。


    淩棄默不作聲,將全身的力氣都交到了大漢手上。事實上,方才他隻是強弩之末,當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了。若是當真要拚殺一番,必定會命喪如此。


    夜月畢竟是老江湖了,此刻看他如此,隻覺好笑。明明是一隻小白兔,但所有人卻都當作他是一匹凶惡的野狼了。這小子可真是有趣的緊,已經傷成這幅模樣了,竟還有力氣來威脅他們。若是今日鏖戰一番,怕是他必定是無力抵抗吧?


    正說著,大漢已經扶著淩棄走了過來。夜月此刻才真正看清楚他的容顏,這張臉較之一般的男子稍稍秀美了些,看起來倒像是京城裏那些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們。蒼白的容顏,慘白的唇,平靜無波的眼神,倒像是一個人偶一般,毫無感情。


    花挽月一直聽著外麵的動靜,此刻聽到少年過來了,不由好奇的掀開車簾一看。但這一眼看下,便不覺大驚道:“靈兒!”


    處夜月聽到這個名字,驚訝了一下外,其他人好似沒有聽見一番。


    而讓花挽月失望的是,那少年根本就不曾抬眸看他一眼。是啊,靈兒已經過世了,眼前的這個人不過是同靈兒模樣相近的人罷了,而且還是一個男人。他慘笑,連容顏也黯淡了幾分。


    “主上……”夜月有些擔憂的看著他。他對於南靈兒的記憶並不多,這麽多年了,早已經將她的容貌忘記了。如今聽到主上如此激動,心中更是憂慮。主上一直愛慕著南靈兒,如今聽到她早已過世,這若是回去京城有個萬一……他猛地打了個冷顫,竟然不敢去想。


    對上夜月的一雙眼,花挽月收回了看向淩棄的視線,隻淡淡說:“將他帶上馬車來。”


    夜月本以為將這少年交由他們照顧便是了,看來主上還是對此人多了幾分心思。心中長歎一聲,隻能命人將少年扶上了馬車。


    淩棄雖對名貴的木材沒有研究,但還未靠近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也知道眼前這輛華貴的馬車定非凡品。如此,對這馬車主人的身份倒是多了幾分好奇。隻是,也隻有一點點而已。他向來對任何事都不掛心,他的生活中隻有殺人賺錢養家,吃夢依煮的飯菜,平靜的生活而已。


    因而,待那大漢將他扶上了馬車,他毫無遲疑掀開車簾,便小心的挪了進去。


    但見車廂內竟然鋪了一層長毛地毯,一名穿著紅裳的絕色佳人正倚著車壁,坐在一張涼席上,看到他進來,也未分出一絲多餘的視線來。


    淩棄看看自己這滿身血汙的身子,自覺的在門口處坐下,免得染汙了那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雪白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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