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是大漠中最炎熱的時候,火辣辣的太陽像一個火球似的炙烤著大地。即使還未到夏日,但這種酷熱已經讓人無法忍受了。


    沙漠中的風伴隨著燥熱湧入城中,經過隻有窗欄的窗子,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兒,稍微的帶來了幾絲涼爽。


    淩棄坐在屋子裏唯一可供休息的土炕上,腦海中反複計算是今晚的行程。就在昨夜,他已經悄悄去探過阿吉提的府邸了,守衛並不森嚴,處處都是破綻。要悄悄潛入,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他相信烏薩邁一定是看出了些什麽。隻是他不說,自己也就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這樣最好,免得日後分別時,給彼此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而就在淩棄的隔壁,烏薩邁靠著牆壁坐下,下巴輕輕擱在膝蓋上,分明一副思索的模樣。烏薩邁的武功算不上優秀,憑借著早年從淩棄那裏學來的一些功夫,以及過人的機敏,才能達到如今的位置。稍微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由睡夢中驚醒。尤其這裏是外麵,可不是他的大本營。是以,昨夜在隔壁有人出去後,烏薩邁立即就察覺了。


    或者與其說是察覺,倒不如說是那人刻意給自己露出的破綻。不然以他的功夫,從那個房間出去,一定不會發出任何異樣的響動的。雖然認識不過一年,但烏薩邁卻對淩棄了解的極為透徹。因為不解,他才披上衣服,悄悄的跟了上去,就看到一道黑影潛入了阿吉提的府邸。


    烏薩邁不用去猜想淩棄做什麽營生,憑著他多年看人的經驗,也能猜到應該是同人命相關的買賣。烏薩邁不會去認為這種營生有什麽好壞,他也不過是個聲名狼藉的沙盜罷了。隻要阿茲拉伊勒過的好,覺得幸福,就別什麽都重要。這個孩子已經過得太苦了,所以真主才讓他活的開心一點,免去了他過去的苦難。既然那些過往的記憶充滿著苦痛,忘記也好。


    兩個人都在房間裏待了一上午了,烏薩邁想,自己應該叫店家送些飯菜來了。於是,他出門去。


    而淩棄,耳朵微微一動,卻仍舊坐在原地。


    大約半個時辰後,烏薩邁過來敲響了他的房門,“阿茲拉伊勒,該吃午飯了。”阿茲拉伊勒這個名字委實不大動聽,因此烏薩邁放低了聲音。


    門扉被輕輕打開,露出了淩棄那張已經做好偽裝的容顏。


    烏薩邁抬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來。“阿茲拉伊勒,一起來吃午飯吧!”


    淩棄往旁邊讓了一下,待烏薩邁進來後,又反手關了房門。


    因為天氣炎熱,大多的飯菜並不是熱氣騰騰的。除了那噴香的烤羊肉外,其他的都是涼食。


    淩棄對於冷掉的食物沒有太大的感情,著重目標在烤羊肉上,雖然味道重了點兒,免不了有些麻煩。“這裏可以洗澡嗎?”


    忽然的聲音讓烏薩邁一怔,連忙回道:“我給你問問去,應該是可以的。”記憶中,阿茲拉伊勒是極為愛幹淨的人。每日都要淨身,而且還會很久,但一向不喜歡別人陪同。烏薩邁知道,在聖山上有一個山洞中的溫泉,就是阿茲拉伊勒的所有物。他每日都會在那裏沐浴,偶爾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讓自己去泡一泡。那溫熱的水流,別提多舒服了。


    淩棄輕輕點了點頭,他在大漠中走了近一個月,哪怕他一向鮮少出汗,但身上的味道也有些嚇人了。今夜他便準備動手,頂著這身容易暴露目標的味道,難不成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煩了嗎?


    為了保存體力,淩棄吃了很多羊肉,連饢餅也吃了大半。為此,讓烏薩邁很是開心。男人嘛,就應該大口吃肉,長得高高壯壯啊!


    “阿茲拉伊勒,你打算要離開了嗎?”烏薩邁知道,他是為了什麽而來。而這件事結束後,應該就要離開了。可是他不舍極了,惦記了多年的摯友就要離開了,烏薩邁卻說不出挽留的話來。這裏是大漠,卻不是阿茲拉伊勒的家。他的家在中原,在那個名為大夏的地方。


    淩棄定定的看著他,男人棕黃色的眼眸閃動著不舍和擔憂。下巴上濃密的胡須,為他增添了幾分落拓不羈的氣質,更多的是讓女人們愛慕不已的男人味。隻是這個男人,卻用著那樣委屈的神情。不禁讓他有些……渾身發冷。淩棄想,如果他是一名俊美的男子,或是一名可愛的女子,他就不會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了。但是,這樣一名強壯的大漢,卻做出如此表情來,委實是有些有些……可笑。


    即便如此,淩棄還是忍耐了下來,沒有將手中的盤子甩到他臉上去。“是的,馬上就要離開。在大夏,還有人等著我。”想到聽雨小築,想到夢依,他的神色柔軟了下來。


    這樣的神情烏薩邁見過兩次,似乎隻要是提到大夏,阿茲拉伊勒就會是這樣的表情。難道,在那裏有他心愛的人嗎?“阿茲拉伊勒,你已經成婚了嗎?”


    淩棄不知道他為何一問,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可給多吃一點,不然女人們可不喜歡瘦弱的男人!”朝淩棄投去一抹曖昧的笑容,烏薩邁拍著自己的胸脯說:“看,要像我這樣,才會有女人喜歡!”


    平心而論,烏薩邁確實是一名英俊的男人。隻是,他若是能將那濃密的胡髭刮幹淨的話。現在他的模樣,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名落拓的流浪漢,讓人有想要丟錢幣的衝動。


    烏薩邁見淩棄不為所動,隱隱還露出一絲嫌棄的表情來,有些失望,也有些懷念。他可記得,在他們還是少年的時候,他就總會對自己露出嫌棄的表情或指責來。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能有經曆的機會啊!“那你,以後還會回來嗎?”講到這兒,他的情緒有些失落。


    淩棄搖頭,“大約是不會回來了。”他不喜歡沙漠,不喜歡這裏的一切。他喜歡幹淨的地方,喜歡沒有風沙的地方。“不過,你倒是可以來大夏找我的。”


    不過是句尋常客套的話,卻不想被烏薩邁當了真。因為就在淩棄說完這句話後,烏薩邁已經在心中悄悄計劃著,什麽時候能去大夏看看。


    兩人吃過午飯後,淩棄就打著哈欠說要睡午覺了。


    烏薩邁自然不敢打擾,隻能無趣的在自己的房間了坐了一下午,直到晚飯時。


    晚飯時,淩棄吃的不大多,隻吩咐了烏薩邁讓人將沐浴的熱水送到自己的房間裏。沐浴後,天色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大部的人都已經進入了睡夢中。


    但烏薩邁卻沒有睡著,而隔壁的淩棄亦然。他一直密切的注意著隔壁的動靜,但除了安靜,隻有安靜。


    而此時,一道黑影去借著夜色的掩護,穿梭在暗色的土城中。


    欣賞完歌舞,喝了些美味的葡萄酒,阿吉提攬著自己的小妾,朝房間走去。葡萄酒雖美味,但喝多了也是要醉的。


    小妾服侍著阿吉提睡下,看著他占據了大半張床的模樣,隻能搖著頭,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而就在她離開後不久,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現在了臥室中。


    隻見一道血光閃過,大量的血液噴濺了出來。


    黑影在房間中找到了一隻裝著果子的簍子,隨意將阿吉提的頭顱擺了進去,便從窗戶飛縱而去。


    不同的任務規定也不同,一般是將人殺掉便沒有什麽事情了,有時會要求給雇主送去死者身上的一部分物件。而這一次,淩棄被要求將阿吉提的頭顱放在城西的墓地中央。


    墓地中央有著一根高高的柱子,上麵掛著些已經被風沙侵蝕掉了顏色的旗子。


    淩棄看著阿吉提光光的腦袋,斟酌了下,將那些旗子編成了一條繩子,拴在簍子上,這才將它掛在了柱子上。


    周圍高高低低有粗有細,是祭典時用來祈福的。而這根最高的柱子,是象征著指引死者往生的明燈。此刻,在大漠的風沙中,一個圓圓的東西搖搖晃晃,滴答滴答流著還未幹涸的血液。


    淩棄最後看了一眼,見簍子不會因為風沙給掉落下來,這才滿意的拿出帕子擦了擦,朝來時的路線奔去。以後,他是不會再來這裏了。缺少水源的地方真是個麻煩,連洗手的問題都不能解決。


    進門時,他刻意關注了一下隔壁的動靜。烏薩邁的呼吸起起伏伏,卻不是熟睡的狀態,想必還在偷偷注意著自己這裏呢!淩棄也沒有刻意弄出什麽動靜來,心安理得的上了床,褪去那件絲毫血液都沒有沾染到的外袍,便沉沉的睡去。


    可憐烏薩邁瞪了一晚上的眼睛,愣是什麽都沒有聽到。直到天明時分,他打著哈欠穿上衣服走出房門時,就聽到街道上麵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阿吉提老爺被人殺掉了。凶手不是咱們人的模樣,是中原人的樣貌!”


    “怎麽可能?阿吉提老爺怎麽會給人殺死呢?”


    “你別不信啊!這可是從阿吉提老爺的府中傳來的,說是有人看到了凶手的麵貌,絕對是中原人!”


    “不好啦!”遠處傳來一聲驚呼,引得眾人紛紛看去。


    “阿吉提老爺的頭顱被人掛在墓地的柱子上了……”


    烏薩邁一驚,忽聽隔壁一聲門響。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出現在他眼前,深邃的西域人臉上,平靜無波。


    “早。”他聽見那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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