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但見一道白光閃過。眩目之勢,讓人睜不開眼,勉強以一雙耳辯聽方向。


    軟劍飛快,舞動如白練一般,頃刻間便已經到達了莫歡的眼前。


    危機襲來,令莫歡的酒意也散了大半,連忙將長劍擋在身前,格擋住淩棄的攻擊。


    “叮……”


    兩劍相撞,金屬相接之聲甚是清脆。


    淩棄表情不變,麵如罩寒霜,軟劍奮然舞動,趁勢便要奪了莫歡的兵器。


    莫歡在江湖中成名已久,武功早已經修煉多年,雖同淩棄年歲相當,江湖閱曆卻極為豐富。稍稍眯眼,便看出自己並非淩棄的對手。但若讓他罷手認輸,此刻也是萬萬不能的。隻能一邊抵擋,一邊商量著對策。


    淩棄所使劍法並不多變,數來以一變應萬變,講求的隻是一個快字。在華麗的劍招,若是不能殺人,那也隻能擔當一個華麗二字。淩棄修習的本就是殺人的劍法,雖並不出手必取人性命,但招招致命,淩冽之殺氣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勁腰一扭,堪堪躲過一擊。莫歡身形忽變,膝蓋微彎,矮身下去,從淩棄身下掠過。左手揮出如掌,奮勇一擊。


    淩棄一驚,連忙躲閃,卻還是給莫歡的掌風傷到,胸口一痛,登時便向後躍去,蹬蹬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見淩棄受傷,花挽月一驚,忙從附近飛奔而來。


    莫歡見此情形,當機立斷道:“適才我醉酒出醜,本就無意傷人……”


    淩棄不管他如何解釋,隻覺胸口痛的不行,眼前模模糊糊,幾欲昏厥。她最後看了莫歡一眼,軟劍入鞘,轉身離去。


    花挽月奔跑至一半的腳步停下,看著淩棄遠去的背影,麵上盡是受傷。“莫樓主,不如離去的好。”想來淩棄是不會殺他,但若留他在此處,難免又會生出什麽事端。


    莫歡方才奮力揮出那一掌,也覺得肚腹中翻騰不止,喉頭也有幾分甜意。他狠狠將奔至喉頭的血水咽下,淡淡道:“如此就勞煩花樓主了。”幸虧方才淩棄罷手,不若今日自己定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淩棄回到房間中,便再也無法忍耐,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跌跌撞撞的走向自己的床榻,身形不穩便摔倒在了一床衾被上。


    莫歡這一掌並不狠毒,也隻是被掌風擦到罷了。隻是,因為莫歡這一掌,卻帶出了淩棄多年來的頑疾。這些年間,她一直努力習武,偶有受傷,也並不在意。新傷加舊傷,時間長了,便給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往日也探查不出,但若是偶然受到重創,便會爆發出來。


    眼前模糊的很,她好像一瞬間什麽都看不清了。耳畔仿佛聽到有人擔憂又激動的叫嚷,她也無心顧忌,眼皮沉得厲害,隻想昏厥過去。於是,她真的昏了過去。


    花挽月匆忙將莫歡送走,便返回聽雨小築。還未推開房門,便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在一看,淩棄已經昏厥在了一旁。他驚駭不已,忙上前呼喊,但無奈她始終沒有醒來。見此,他再也不敢耽擱,匆忙便去往了新房的方向。


    屋子裏自己心儀的女子就近在咫尺,洛歸雁又怎麽睡得著,正準備張開眼睛,偷偷看向床榻,便聽到一陣疾奔而來的腳步,緊接著房門被一掌推開。


    “歸雁,快隨我來,小棄受傷了!”花挽月並未理會洛歸雁為何會睡在窗下的軟榻上,揪著他便往淩棄的房間趕。


    此刻,洛歸雁有些慶幸自己穿的還是那件喜服,不然穿著寢衣被花挽月這樣拖著走,委實不大好。


    兩個人匆忙趕到了淩棄的房間中,洛歸雁連忙上前把脈。“是新傷牽扯到了舊傷發作,並無大礙。隻是她的身體卻必須好好調養,這些年來的傷痛,讓她的身體已經經受不起再大的衝撞了。”在洛歸雁看來,淩棄就是一隻年久失修的木桶,若是不好好修補,稍稍加入一點水,整個木桶都會炸裂開來。


    忙不迭的擬下藥房,整座聽雨小築因為這事都忙碌了起來。


    夢依也匆忙從床上爬起,一臉擔憂的守在淩棄身邊,心中對莫歡更是恨得不能。自己好好的大喜日子,他竟然欲圖謀不軌,而且還打傷了阿棄。


    昏迷中的淩棄可並不知道眾人的關心和擔憂,她現在走在一片迷霧之中,好似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忽然,前方有了一絲光亮。她連忙加緊腳步,走了出去。


    那是一個雪天,雪並不大,如齏粉一般灑落。


    她就站在原地,周圍的景物變化無常。一幕一幕的情景,像走馬燈一樣從她眼前飛過。淩棄的腳步無法挪動,隻能睜大眼睛,看著周圍所有的情形變幻。


    終於又到了那一日,火紅的嫁衣,熱烈的火,火中喊著救命的女子,哈哈大笑的男子……


    “熱……”


    自淩棄那日昏迷,已經足足兩日有餘。這期間,花挽月一直守在她身邊,不假他人之手,一直盡心的服侍她吃藥,為她潔麵。夜晚,更是不敢疏忽。這一日,忽聽淩棄小聲的呻吟著,將花挽月又夢中喚醒。


    連日來都沒有好好休息過,讓他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隻稍稍一會兒,便昏睡了過去,此刻聽到淩棄的聲音,不由大吃一驚,忙驚喜道:“小棄,小棄!”


    但榻上的人兒還是緊閉雙眼,毫無蘇醒的模樣。一頭散落在枕頭上的烏發,更讓那張本就蒼白的容顏更添幾分病色,令花挽月心疼不已。自認識她以來,她便是這樣一副蒼白的模樣,身體看起來總是不大好。


    花挽月微微歎了口氣,伸手整理了一下枕頭上的發絲,手指在觸碰到淩棄的臉頰時,忽然一頓。


    而後,屋子裏響起了一聲巨響。一道紅影奪門而出,一張青花瓷的小杼子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所幸沒有摔碎。


    “歸雁,不好了!小棄她發燒了!”


    洛歸雁也是一驚,忙隨花挽月去看。因為淩棄一事,這段日子以來,大家都沒有放心過,全部心思都在淩棄身上。


    他探了探淩棄的脈象,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皺眉道:“這熱力來得古怪。”這段日子,他一直為淩棄調理身體,按理說她隻要醒來便無大礙。可不知道她竟然一直沒有醒來,竟然還古怪的發熱了。當務之急,他隻能先開出了一個去熱的方子命人抓藥來煮。


    幸得他開得都是些尋常的藥材,不然在這小鎮上可難辦的。但即便是稀奇的藥材,有花挽月在,也不是一件難事。


    淩棄可不知道外界是什麽模樣,她此刻置身於一片火熱之中,頭頂之上是劈啪燃燒的房梁。青衫男子麵容俊美,眼底卻滿是殺意。他看著火中掙紮的女子,腳步一頓之後,又返身回來。


    這一幕竟是如此的熟悉,淩棄不止一次在夢中夢過。如今再次經曆一回,卻多有不同。她看著男子的麵容,聽著他的聲音,看著穿著嫁衣少女的喊叫……隻感覺到額頭痛的很,就好像是有人拿著一個榔頭狠狠的擊打著她的頭顱。


    她痛的不能自抑,隻能脫離這片火海,脫離這陣劇烈的疼痛。忽然,她猛地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素色的床帳,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回神。


    這是怎麽回事?


    “當啷!”


    一聲清脆的響聲將淩棄由沉思中驚醒,她皺眉看向聲源處,還未待她說話,一道紅影便如破竹之勢撲了過來。搭在身體兩側的手指微動,緊接著人便被摟入了一個懷抱之中。


    “太好了!你終於醒來了。”


    感受著男子顫抖的身體,激動略帶哽咽的聲音,淩棄默默的鬆開了手指。“我昏迷幾天?”


    “足足七日。”這七日對花挽月來說,隻人生中最大的煎熬了。他真的好怕,她若是醒不過來的話,他要怎麽辦!好在,她醒過來了。


    淩棄微垂眼瞼,對壓得她幾乎不能呼吸的男子說道:“鬆開我,你想憋死我嗎?”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此刻她的語氣中竟多了幾分暖意。


    花挽月不好意思的將臉在她的衣服上蹭了蹭,免得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水光。“我去叫歸雁來。”說罷,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剛才還好像恨不得把她揉到身體裏去,現在怎麽就勢如洪水了。淩棄悄悄翻了個白眼,腦海中曾經發生過的一幕一幕都悄悄的回歸了。那是她丟失的記憶,也是她從未想過,幾乎無法相信的記憶。


    她真的是淩棄嗎?不,她不是。淩棄隻是零七而已,隻是一個編號,被那個男人賦予的編號,而非她的名字。


    若說起她的名字來,或許是那個早已經死去,死在多年前的少女,南靈兒。


    她從未想過,這個令她嫉妒,甚至因為這個而不願意同花挽月在一起名字,竟然是屬於她的。原來,她竟是南靈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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