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時,鳥語花香。


    昨夜下了一場恬淡的夜雨,今晨推開窗,沁入鼻間的是淡淡的草木清香伴隨著泥土的芬芳。


    男子一襲豔麗到極致的大紅袍服,衣襟半掩,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膚,以及細致的鎖骨。脖頸微揚,探頭看向窗外的景致,一縷發絲順著清晨的微風在肩頭微微蕩漾,似乎是眷戀著男子身上的溫暖。


    烏色的發並未束起,零散在身後,隨風蕩漾,好像一片墨色的海藻一般,在日光下煥發著勃勃的生機。微微上挑的鳳眸還帶著些許的睡衣,幾縷水波氤氳其中,波光粼粼甚是美麗。


    唇角慣常帶笑,好似因為窗外的這些美景,整個人也溫柔了許多。隔壁未有動靜,料想那人還在睡夢中尤為醒來。


    花挽月眼底溫柔之色一閃而過,自從那日她醒來後,性子溫順了許多,人也懶惰了。總是一睡便是大半日,仿佛要將這些年來沒有睡夠的日子都補回來似的。


    轉身走到鏡台前,隨意拿起玉簪挽發,便施施然走出房門。


    無需遠眺,便可看到一張張的帳篷,在清晨的霧氣中露出尖尖的屋頂。自那日婚宴後,花挽月同自己的屬下已經在聽雨小築這裏待了足足十日有餘。這怕是他這二十幾年中最清閑的時候了,不用去顧及外麵風雲如何變化,隻守著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享受著時光的緩慢流淌。


    “主上。”


    娃娃臉青年走上前來,躬身一禮,誠懇對花挽月道。


    花挽月一時恍惚,沒想到在這裏,夜月也將臉上的麵具除了去。


    夜月這些時日來,在聽雨小築還算愜意,唯一不足,大約是天氣炎熱,鐵麵待得久了,臉上長了些膿包,好不癢痛。去詢問了洛歸雁,讓他近日不要再戴麵具,每日晚間睡覺前,抹上一些膏藥便是。


    雖這張臉跟了他也已經二十幾年了,可夜月卻還是不大適應。他總想讓自己看的更加威武,更加厲害一些。不曾想,卻生了一張稚嫩的娃娃臉,縱然他渾身肌肉虯結,怕也難以讓人懼怕。如此,在初入江湖時,便訂做了這張麵具。


    夜樓中,知曉他真麵目的也隻有花挽月一日罷了。如今,可真是人盡皆知了,每每看到那些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的心中就滿是鬱卒。好在適應了三日,那群人麵對著他這張臉也進退自如了。


    “屬下已經命人準備好了早膳,主上可是要現在享用。”


    夢依對於有人占領自己廚房這件事表示雙手讚成,既然有人煮飯又何樂而不為呢!她也正好可以做些別的事情,免得自己如花似玉的臉蛋兒每日被油煙熏了去。


    花挽月雖算是一名江湖人,但行事主張可都同京城中的貴公子無異,衣食住行皆是要最好的。就連這次去解救淩棄的途中,也不忘讓夜月準備幾名擅於烹飪的大廚跟隨。這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享受,更是打算用來討好淩棄之法,隻是不曾想那夜淩棄直接就離開了,讓他的一番苦心白白付諸東流。但現下竟是派上用場,想必那幾位大廚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安慰的。


    回眸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花挽月道:“你們先去用飯吧,我等小棄一起。”


    夜月怔了怔,道:“淩……淩姑娘已經吃過了呀!”雖然知曉了淩棄是女子的身份,夜月還是有些無法適應。試想一下,淩棄渾身上下哪裏有半點兒地方像女子。若說容貌,花挽月的麵容可比淩棄千百倍。


    聽到夜月的話,花挽月也是一怔。淩棄便住在他隔壁,為什麽她出門,他卻並不知曉。難道說,在聽雨小築最近的生活太過和樂,以致於讓他已經放鬆了警惕。


    “可知道她去了哪裏?”


    自從淩棄康複後,對待花挽月也不似往常那樣冷淡了,這多少令花挽月有些振奮。隻是,每當他興高采烈時,麵對的都是她的不假辭色,多少還是有些難過的。


    “淩姑娘去了樹林中。”夜月如實答道。“主上可要用過早膳?”看得出來,因為淩棄的蘇醒,主上的心情很好。夜月心中雖對淩棄百般不喜,但能讓花挽月高興的事,他還是讚同的。


    花挽月想了想,對他說道:“本座一會兒再食。”說罷,腳步略有些急切的朝樹林的方向而去。


    夜月在原地長歎一聲,主上如此待一個人,便是石頭也要化了,可這淩棄偏偏還是一副冷淡的模樣,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吝嗇給予主上。難不成,這淩棄上輩子是鋼鐵不成,不然哪裏來這樣冷硬的心思。


    聽雨小築附近有不少的樹木,尤其是小溪對麵那一片樹林甚是壯觀。此時正是夏日炎炎之際,樹木枝葉繁茂,很是蔥鬱。林中鳥獸繁多,每到清晨,總是熱鬧非凡。樹林中距離溪流不遠處,有一片空地,是平日淩棄練武修習的地方。


    花挽月提著袍角匆匆跑過河麵上的木橋,心中滿是擔憂。小棄身子還未大好,怎能習武,也沒個人攔著她。越想腳步就越快,甚至運起了輕功。


    自那日醒來時,已經過去了三日,但淩棄還是無法單獨麵對花挽月。隻要對著他的臉,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極了。她的身體中仿佛有兩個靈魂,一個是屬於淩棄的,一個是屬於南靈兒的。南靈兒的靈魂是愛著花挽月,卻因為他的拋棄而怨恨著。屬於淩棄的靈魂是喜歡著花挽月,卻因為南靈兒的存在而不願意同他繼續一起。兩個不同的靈魂共同在一個身體中矛盾極了,淩棄已經不知道如何麵對,她無數次告訴自己,她就是南靈兒,淩棄這個名字本就是不存在的,卻還是無法如願。在床上的這幾日,她慢慢讓自己適應南靈兒這個名字,融合淩棄的過往,勉強做到。


    人的一生可以有多久?這一點淩棄是無法也想不到的。她本以為,自己順從花父的要求好好習武,將來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子,將來生兒育女,就是一輩子裏。不曾想,一個婚禮卻將她的全部人生都改變了。一場無端的大火徹底的抹去了關於南靈兒的一切,取而代之的是並不存在的淩棄。楚逸給自己下了失魂散讓自己忘卻了過往屬於南靈兒的一切,重新將淩棄的東西附加在了她的身上。讓她由一名單純的少女成為了一名殺人不眨眼的凶徒,卻不過是用了一年的時間而已。


    在那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中,活著成了彼此之間唯一的願望。因為不願意死去的執念,讓她的心變得冷酷,變得冷漠,連人命都不看在眼裏。但心中對於害她變成這幅模樣的楚逸,還是恨著的,因此當初才會有了同歸於盡的想法。隻是不曾想,那失魂散委實厲害,自己墜崖隻後,身體上的創傷並不嚴重,卻因為這個藥在自己的身體中作祟,又害的自己失去了屬於南靈兒過往的記憶。於是,有著淩棄性子的她,又活出了另一段與眾不同的人生來。


    即便小依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但有些事情她還是不願意同她說,或許是不想讓她接觸到那些殘酷的事實。或許,她應該找她去談談,畢竟除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再無其他人可以訴說了。


    淩棄歎了口氣,手指下意識的摸向腰際,卻隻摸到了自己的腰帶。竟然忘記了,因為這些日子不許動物,小依已經將自己的軟劍收走了。


    樹林中突然出現的腳步,讓淩棄頓時警惕了起來。那腳步很輕,帶著些微的慌亂,正向自己這邊走來。


    當看到那紅色的一角,她皺了皺眉,下意識的將想運起輕功躲避的遠遠的。但理智阻止了她,花挽月並不是個傻瓜,自己若有心躲他,肯定會讓他察覺出奇怪的地方。


    靜待著花挽月走來,淩棄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如記憶中一樣的容顏,經曆七年的歲月,他已經有當初那名稚弱的少年,成長了一名頂天立地的男人。淩棄曾以為她此生都看不到他著男裝的模樣,卻不想因為淩棄,讓他改變了這麽多,想到這兒,她不禁有些嫉妒了起來。雖然這兩個人都是她,但花挽月的拋棄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看到穿著黑袍的女子,花挽月鬆了口氣,沒有看到她練功,真的是太好了。“小棄……”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想要說些什麽。忽然,他眉頭一皺,大步流星上前來,一臉不讚同的說:“雖然已經是夏天,但清晨還是有些寒涼的。”


    昨夜下來一場夜雨,空氣裏濕漉漉的,樹林中更是透著一股子清涼。


    因此,在看到淩棄隻穿了件單薄的外衫,他自然是一臉的不讚同。於是便上前來,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不由分說便將淩棄裹在其中。兩人的身高相差懸殊,淩棄穿著他衣袍的模樣,竟有幾分可笑。不由得,花挽月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抬手為她整理了下鬢角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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