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宏拚命往醫院跑,並祈禱這一切絕對不會是真的。因為,他絕不希望是小姐帶走千歲的生命這是絕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由於一直奔跑的關係,宏現在頭昏眼花。喉嚨渴得不像話,而且還因為穿著浴衣的關係,兩隻腳現在就像快打結了一般。雖然如此,但宏


    依然往醫院跑去。


    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讓摯愛妹妹的生命被奪走的執念所致。


    「可惡!」


    不隻這樣而已。宏的確會為了拯救千歲的生命不惜一切,甚至以性命交換都沒有關係。


    但宏卻有著比這還更加強烈的意念想要拯救小姐。


    總是一人寂寞的望著天空與孤獨對抗的少女,好不容易才發覺到其實自己並不孤獨。


    如此善良的少女為何如此善良的少女,非得要成為死神不可呢?


    (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她不當死神。)


    小姐在這個夏天裏已經做得夠多了。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吧。該償還的也應該還完了吧。


    所以我絕對要想辦法阻止她帶走千歲的命。


    若是讓小姐帶走與她那麽親密的千歲,那麽,小姐必定會落入無限的黑暗中永不得翻身。就算是神要這麽做,我也絕不允許。


    鈐鈴。


    如惡夢般的鈴聲,清晰的在耳邊響起。


    闇夜之中,宏像是跟隨那鈴聲不斷前進。


    「呼哈呼。」


    在猶如無盡的黑暗中急奔,醫院的燈火終於出現在眼前。


    嘔吐感與頭疼足以令他昏厥,但他仍強迫自己撐下去,最後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由於現在已經是大門上鎖的時間,所以,他得像上次來找阿基米得時一般,想辦法繞到夜間急診的入口去。但沒想到未到深夜的時間,醫


    院裏靜得出奇,連本應在那兒的警衛也不知去向。


    宏就這樣往千歲所在病房的方向前進途中。


    「!」


    在大廳裏發現了一個佇立在那兒的小人影。


    「小姐。」


    「。」


    就算接近了幾步,小姐依然背對著宏不發一語。


    這時,宏陷入懷疑自己是不是見到幻影的錯覺中。正當他害怕觸碰到她便會消失,準備再喚她一次的同時。


    鈴鈴。


    隨著鈴聲響起轉過身來的小姐,她那虛幻的眼神僅在一瞬間瞥過宏的身上,其後又馬上望向她的手心。


    難道我來遲了嗎?


    難道千歲的命已經握在小姐手心裏了嗎?


    宏一想到這裏,雙手握緊了拳頭。


    但是總覺得事有蹊蹺。


    宏走到小姐的正麵,想看清楚她手中的東西。在她手中的是那黑色又有著菱形的眼睛,說話總是惹人厭的布偶。


    「基德?」


    軟攤在小姐手中的阿基米得這時像是個真正的布偶沉默不語。


    『小姐就拜托你了。』


    這是與阿基米得離別時,牠所說的話。如同向人永遠道別的話。


    告別小姐,選擇留在千歲身邊的阿基米得。


    牠為什麽要這麽做以及牠做了些什麽?


    宏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是這麽打算的啊。」


    宏對再也不會回嘴的阿基米得說了這句話後,淚水盈眶。


    阿基米得把生命給了千歲。


    隻為了不讓小姐將千歲的命帶走。


    原來,千夏在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所以她才會在那時跟牠道別。


    「小姐我們回去吧。」


    宏抱住了小姐。


    「阿基米得阿基米得對不起。」


    「小姐你不用為牠悲傷。因為阿基米得這次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雖然無法達成給予自己生命的少女的願望,但阿基米得在過了這麽長的時間之後,終於有回報的機會。


    因此不知怎麽著,宏似乎看到阿基米得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阿基米得從我誕生的時候,就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一開始我是個愛哭鬼,一直不願意做死神,但是阿基米得卻要我加油。」


    抱著布偶,小姐的淚直止不住的落下來。


    「要是我不是死神,大家與阿基米得也不會。」


    「夠了,一切都結束了。大家都會原諒你的。」


    「大家真的會原諒我嗎?」


    「當然會因為,小姐你不是已經為他們哭出來了嗎?」


    「我在哭?」


    小姐像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哭一樣,用手摸摸臉頰,用十分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這世上最美麗的水滴。


    會為了別人流下眼淚的不成材死神,相信不可能會有人不原諒她。


    「小姐可是很堅強的喔。無論是多麽的痛苦都願意繼續努力下去。」


    「嗚嗚嗚。」


    小姐在宏的懷裏哭成了個淚人兒。


    「因為基德那家夥最了解小姐你了。」


    摸摸小姐的頭,她的腿軟下來,宏於是緊緊的抱住她。


    似乎隻有靠這樣的肉體接觸,才能夠挽救她的心。


    背著小姐離開醫院,天上的星星綻放著光芒。


    「對不起哦都這麽累了卻還要你背。」


    「小事一樁,別在意。你輕得很。」


    背後傳來的聲音,宏邊回答邊稍稍回頭。雖然腳上因為奔跑而磨出水泡,但加諸背上的重量,卻讓這一切痛楚煙消瓦解。


    「你可要再吃胖一點哦。」


    「嘿嘿。好想吃烤玉米喲。」


    就算不回頭,也知道小姐正望著星空。


    「對了,那等你身體好了之後,我們去廟會玩吧。」


    「哇,我還沒有去過廟會耶。」


    「那你得在那之前好起來才行喔。」


    聽到宏的話,小姐笑著應了聲。


    不隻是夏天的廟會。到了秋天,紅色的楓葉也很美,真想去爬山。到了冬天,當然就要去泡溫泉囉。春天則是少不了賞花。等到夏天再來


    的時候,我們就去海邊或河邊。


    宏想要讓小姐體驗,許多成為死神時無法做到的事情。


    但是。


    「我跟你說喲。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情瞞著你。」


    小姐突然說出這句話,雖然帶著笑意,聲音卻十分認真。


    摟住頸子的手,也稍微增加了力道。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


    「。」


    「很久以前,我們曾經一起玩過對不對。」


    「沒錯。」


    果然小姐也想起來了。


    共有的記憶,除了是宏的同時也是小姐的記憶。


    宏的夢是小姐的夢小姐的夢也就是宏的夢。兩人像是相互觸發一般,徐徐的找回過去的記憶。


    「我要找的東西一共有兩個。」


    「你已經找到了吧?」


    「嗯。第一個一下子就找到了就在那個七夕夜晚。」


    小姐與宏最初邂逅的夜晚那的確就是七夕夜。


    「可是已經不用了。」


    小姐的語氣略帶寂寞。


    「什麽東西不用了呢?」


    「嘿嘿沒事。」


    隨著笑聲,小姐的體重壓上來。


    「小姐?原來如此今天真的是把你累壞了呢。」


    宏重新把小姐背好。


    「你就好好的睡一覺,做個好夢吧。」


    與少女見麵的時刻,總是在日落之前。


    在整個世界染成一片棗紅色的時刻到來時,


    少女都會在那兒一直等下去。


    『啊,來了來了!』


    『嗨!』


    宏如往常一般,舉起手向少女打招呼。但那天的少女,似乎是有某種企圖般,露出嗤嗤的笑。


    『嘿嘿我今天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


    像是在獻寶般,少女將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到了宏的麵前。


    『嗯手表?』


    那是隻金色的懷表。沐浴在夕陽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個是我送給你的回禮。拿去吧。』


    『回禮?』


    『你忘記了嗎?我們上次不是約好,下次要帶我一起去廟會玩嗎?』


    『我沒忘可是,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雖然說是回禮,但宏卻還沒有達成任何約定。


    而少女拿出來的那隻懷表,怎麽看都很貴的樣子。是宏在廟會裏能夠請她吃的烤玉米或烤魷魚之類無法比擬的東西。


    當宏這麽說的時候,少女笑著跟宏說別在意,這是別人給她的東西。


    『別人給的?』


    『不過隻能給你別人送的東西,真對不起。』


    『這沒什麽好道歉的。』


    少女並沒有收回手的意思,於是宏便收下了那隻懷表。它的重量比想象中要重了一些。打開表蓋,裏麵有著大小兩個時間刻盤。


    『這右邊小的是什麽啊?左邊是普通的時鍾對吧?』


    『右邊的啊,因為我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裏,所以那是代表我能留在這裏的時間。』


    『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裏?你要回自己的國家去嗎?』


    『嗯,是這樣沒錯。』


    知道眼前少女終將離開這裏的消息,宏感到些許的傷悲。


    但在重新看過表上右邊的時針刻盤之後,才發現根本就看不太出來時針有沒有在動。


    宏這時鬆了口氣,看來,離少女要回去的日子,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不過這麽重要的東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少女不知道為何露出了悲傷的笑容,點點頭。


    「星星好美呢。」


    坐在神社香油錢箱前的宏,一個人望著夜空。


    小姐這時睡在他的膝上。看到她的睡臉如此安祥,相信應該不是身體不舒服,隻是有點累了而已。


    (還真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呢。)


    宏輕撫了小姐的銀發。


    周遭傳來的,隻有蟲鳴與風聲。


    然後。


    「你來了啊。」


    抬起頭來,千夏就站在眼前。


    毫無任何預警,像上次一般突然出現。


    但這次宏並沒有被嚇到,可能因為是他覺得千夏也差不多該出現了吧。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你當時不和小姐合而為一的理由了。」


    仍是坐著的宏,抬頭看了千歲說出這些話。


    「因為小姐若是在那時恢複精神,就仍會繼續成為死神直到永遠。而你也不想再次嚐到那孤獨的痛苦滋味。」


    雖然沒有親耳聽千夏說出來,但宏似乎已經能夠理解千夏如此做的目的何在。千夏她的確也是小姐的一部份。是小姐自己舍棄,那害


    怕寂寞與悲傷的另一個自己。


    千夏微笑著在宏的麵前坐下。


    「手術已經結束了哦。」


    「是嗎。」


    「你不想知道結果如何嗎?」


    「不用了如果那醫生到了這個地步都還會失敗,那就請你把他帶往天堂吧。」


    千夏因為宏的無聊玩笑而笑出來。像被那笑聲牽引一般,宏也跟著笑起來。


    「哈哈哈千夏。」


    告一段落之後,宏開口了:


    「差不多該結束這一切了。」


    「。」


    笑容正從千夏的臉上慢慢消失。


    「能夠遇見小姐,還有千夏、老板娘、華子以及千歲,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以了嗎?」


    「忘了的東西一定要還給主人才行。」


    宏再次撫摸小姐的頭發,像是要將這夏天的氣味吸進肺裏帶走般,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他不想忘了這夏天的空氣。


    「而且,我其實早在那個夏天裏就已經死了。」


    稻草人是宏的神。


    所以,那天宏也如往常般拚命的祈禱。


    『求求你救救我的媽媽。』


    盡管緊握的雙手已經疼痛不已,宏還是繼續祈禱下去。


    『求求你。』


    突然有影子出現。


    當他發覺到的時候,身著黑夜的少女已經站在他的眼前。


    『請你讓開好不好。這樣我不就看不到稻草人了嗎?』


    『。』


    『你別擋住稻草人嘛,我要趕快祈禱,這樣媽媽才會好起來。』


    因為稻草人實現了他的願望,給了宏一個朋友。


    所以所以,這次他也一定可以救我媽媽的。


    『已經沒有用了。』


    少女喃喃的說著。


    『再怎麽祈禱,也是沒有用的。』


    『你、你別這麽說好不好!』


    『因為她已經被帶走了。』


    『欸?』


    『因為她已經被我帶走了,所以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刹時間,眼前一陣黑,全身失去了力氣。


    自己明明已經知道,少女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她是誰了。


    『我也差不多要和你說再見了。』


    雖然眼前的少女就是死神,但宏辦得到的,就隻有向稻草人祈禱而已。


    『因為,再過不久你就會看不見我了。』


    無法原諒自己的無力,但這時的他是個贍小鬼,無法承擔滿腹的悲傷與憤怒,於是他想找個人發泄出來。


    所以。


    『你這個臭死神!一切都是你的錯!』


    『!』


    話才說完,宏頭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因為他不想看到少女哭的樣子。


    我居然弄哭她了!我居然對我最喜歡的朋友說出了這種話。


    自己究竟要往哪裏跑,宏一點都不知道。隻曉得那悲傷的嗚咽聲,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揮之不去。這時,他覺得自己衝進了一片被翠綠所


    環繞的地方。


    感覺許多人的臉孔從身邊流逝。


    腳下傳來了河水的觸感。


    覺得自己衝出了道路。


    之後。


    眼前出現了明亮的車燈。


    「那時,有個任性的笨小鬼被車子給輾過,就死在那個夏天。」


    「那孩子並不傻。並且,那孩子並不是任性,而是他的心十分誠實。」


    知道千夏是意指認真的宏,嘴角露出了苦笑。


    「不好意思,對你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宏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


    終於我終於向她道歉了。宏這時覺得自己是為了對她說這句話,所以才活到現在。


    「才相識不久便被奪去了生命,會想責備小姐也是應該的。但現在,我卻覺得自己很感謝她。因為這個夏天我實在是過得太快樂


    ,太幸福了。」


    千夏這時望著小姐的睡臉,靜靜的聽著宏說。


    (對不起啦千歲。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小姐了。)


    「所以我要把一切還給你們。今後的夏天,將是屬於小姐及你的時間。」


    「這樣好嗎?」


    「當然。」


    宏微微點了頭。


    小姐尋找的失物。


    其中一個是失去的另一個自己。


    至於另一個則是分給宏一半的生命。


    「雖然這不是遺言,但我要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當然可以啊。我和那孩子,為了你做什麽都願意。」


    「千夏。」


    宏露出笑容麵對這時刻。


    「最後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你就是小姐過去所舍棄的感情對吧?」


    「是的。」


    千夏是小姐將命分給那少年之後,為了忘記他的一切所舍棄的心。


    包含對少年的愛戀以及愛人的情感。


    「我還可以再問一個嗎?」


    「當然。」


    「小姐真正的名字,應該不是千夏之類的漢字吧?」


    「是的。」


    「這樣啊。」


    宏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四周的聲音漸漸消失,被一股炫目的白光所包容。


    一切都消失了。


    夏日的夕陽,將天空染成了鮮豔的棗紅色。


    隨風搖擺的稻穗,蟲鳴聲自遠方傳來。


    背向自己伸長的影子,宏悠閑的望著這夕幕漸垂的景色。


    「奇怪?」


    一瞬間,宏弄不清自己究竟在那兒。但仔細一瞧之後,便發現到自己正身處前往神社的田邊小路上。


    「我應該。」


    已經死了不是嗎的想法才掠過腦中。


    「沒錯,你的確是快死了。」


    耳邊便傳來那布偶的聲音。


    當聽到為了千歲犧牲生命的阿基米得的聲音,宏至少明白自己現在並不是在現實世界裏。


    「嗨,你過得不錯嘛。」


    「沒時間了,你給我聽好來。小姐就在前麵的神社裏等你。」


    無視於宏的調侃,阿基米得以相當認真的口吻說了這話。


    「小姐她在那等我?」


    「要是你就這樣消失了,你想小姐會怎麽樣?」


    「欸會怎麽樣。」


    「吾輩現在能辦到的,就隻有暫時維持住這個世界而已。」


    聽到這些話宏雖然有些漠然,但心底某處卻似乎能夠了解小姐接下來想做些什麽。


    「快去啊!稻葉!」


    「!」


    宏聽到阿基米得的話之後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這裏應該是小姐的內心世界吧。


    無論自己受到怎樣的苦,小姐都沒有收回分給宏的生命。雖然因此她常常昏倒,但仍是如此的希望宏活著。


    但這也是有所極限的。


    就像宏願意犧牲自己幫助小姐一般,小姐也會再次為了救宏而有所行動。


    這樣做會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


    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小姐放棄一切之前,宏一定要趕到她的身邊才行。而且,也一定要傳達自己的心意讓她知道。


    隨著他的前進,四周景色開始崩落。


    消失了


    像是以神社為中心點逐漸收縮一般,世界慢慢的凋零。


    「哈啊哈啊哈啊。」


    才跑沒多久,身體便如大病初愈般喘了起來。宏扶著路旁的矮樹想要調整自己的呼吸,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這、這下麻煩了。」


    並不是單純的疲勞而已。體內的精力就像被逐漸吸幹了一樣使不出力氣。


    (是因為把命還給小姐所以才會這樣吧。)


    心跳逐漸衰弱的感覺讓宏的背脊發涼。


    想到自己即將和那些臉孔踏上一樣的路,死亡的恐懼感刹時湧現。


    (難道小姐與千歲都曾經體驗過這種恐怖嗎?)


    「可惡!」


    像是停下就再也走不動了一般,宏拖著沉重的步伐,往那看似永無止盡的道路前進。


    世界是一片棗紅。


    小姐坐在捐獻箱的前麵,看著手中的懷表。擁有一對針盤的懷表,右邊的指針正滴答滴答的往前走。


    「已經夠了吧。」


    小姐輕聲的說著。


    「好不容易才跟他約好的,結果又沒辦法實現。」


    眼淚止不下來。


    一直望著的天空也失去了紅色,被藍與黑的顏色所取代。


    「我問你喔,阿基米得為什麽死神得一直做這種事呢?」


    「。」


    「光是與活著的人分開就已經那麽痛苦了,而且大家都因為我的關係,永遠都不能再見麵了對吧?我不想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小姐抱起雙腿,等待布偶的回答。


    「的確再隱瞞下去並沒有任何意義。」


    阿基米得淡淡的說著。


    「萬物的終點如果是死的話,那麽,死神解放的時刻就是生的瞬間。」


    「生的瞬間?」


    「那就是愛上一個人吾是如此聽得的。」


    小姐恍然大悟般的壓著自己的胸前。


    愛?


    「所謂的愛,就是喜歡上一個人對不對?」


    「是的。」


    「但是我明明那麽喜歡那個人,為什麽一切卻沒有結束呢?」


    死神的時間是永恒的。


    胸口好痛。越是喜歡,別離時就越痛苦。


    但是一切卻沒有結束。


    「痛苦的事、討厭的事情是很容易忘記的,相信悲傷也是能靠時間來撫平的吧。」


    「忘記?」


    原來是這樣啊。


    沒錯隻要忘掉了就好了。痛苦與悲傷的事情,隻要全把它們忘了就行。


    「這樣就好了,反正我就要消失了。」


    小姐閉上眼睛如此說著。


    要是神不允許死神放棄自己的工作而消失,到時候隻要忘了就好。隻要把一切全都忘了就好。


    忘了不辭勞苦照顧著我的姊姊。


    忘了那一人孤獨過夜的寂寞感覺。


    還有忘了那個男孩。


    我不想要再喜歡上任何人了。我要把它們全都忘光光。


    世界消失了。思念也會消失。


    忘了小千千。


    忘了老板娘給我的溫暖。


    忘了好吃的烤玉米。


    還要忘了那個人那個總是溫柔待我的人。


    我真的辨得到嗎?我真的能夠忘了他們嗎?


    實在太痛苦了,我的眼淚直流,就是停不下來。


    好想要去廟會喲。好想要跟他手牽著手,度過快樂的時間哦。


    好想要活著和他一起度過更多更多的夏天哦。


    「嗚嗚嗚。」


    小姐的眼淚,滴到了拿在手裏的懷表上。


    太陽已經下山。沒有時間了。一切就要結束。


    「再見了。」


    宏。


    「嗨。」


    宏的聲音讓小姐把頭抬起來。她的眼眶浮現了淚珠。


    「為什麽?」


    宏保持笑容,裝做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因為他知道在自己在心情低落的時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這個。不過,這時他擔心就快死了的自己,能不能笑得自然一點。


    「雖然晚了一點,但好像勉強還來得及。」


    「我不要。」


    小姐直榣頭,帽上的鈴鐺發出了像是被龍卷風吹過的鈴聲。


    「我不要這樣,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忘記你,好不容易才決定要忘記一切的。」


    淚水不斷地從小姐的眼裏流出來。


    「你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溫柔!我明明已經不想要再因為喜歡上人而心痛了啊!」


    「小姐。」


    一切都即將消失。


    支撐宏至今的生命,現在已經重新回到小姐的身上。


    至於小姐的心所創造的這個空間,也將留下宏而回歸於虛無。


    已經沒有力氣走到小姐身邊的宏,最後想以站姿來迎接這一切。


    「冗長的說教就交給阿基米得去做好了。」


    宏深呼吸了一口氣,但卻不知是否真有吸進肺裏。因為在這個世界裏,宏的存在如同虛幻。


    「雖然這樣說有些殘酷,但我希望你能別忘了我。」


    「可是。」


    「想救一個人的命,其實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所以,我認為就算是為了救人而打破規定,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


    「所以小姐你一點都沒錯。」


    「可是,如果我不在了,大家就不會悲傷,會一直歡笑。果然奪去他人的幸福還是不對的。」


    「沒錯,那你就更不應該消失了。」


    宏笑了起來。


    「因為,我最喜歡會為人們哭泣的不成器死神了。所以,無論小姐你是死神還是人類,我最愛的就是你這點。」


    鈐鈴。


    隨著涼爽的鈴聲響起,小姐撲入宏的懷中。


    「我不要這樣!為什麽你要消失呢!」


    宏的魂魄已經開始還原。像是逐漸融入周邊景色般,慢慢的消逝在宏的懷中,小姐像是個任性的孩子般哭泣。


    她的小手不斷地捶打宏的胸膛。


    「被留下來的人心裏會有多苦我知道!但為什麽?為什麽大家卻丟下我一個人離去呢!」


    「對不起。」


    宏用他那徐徐透明的手摸摸小姐的頭。


    「我不要這樣,你不是跟我約好要一起去廟會的嗎?」


    「對不起。但請你不要逃避那痛苦與悲傷好嗎?因為痛苦與悲傷,是歡樂的相反隻有知道這種感覺,才有辦法更喜歡一切。」


    然後你就可以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了。


    「如果不是你,我不要啊。」


    宏看著小姐點點頭。


    因為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加油。


    再見了。


    謝謝你。


    宏最後的這個擁抱,包含著對小姐的千言萬語。


    沒想到讓小姐放過的生命,居然會有這麽幸福的體驗。


    接下來,希望小姐也能夠得到幸福。


    忘了的東西,我替你帶來囉。


    千夏現在正看著自己邢像是要消失般的手。


    從指尖開始,千夏分解成為了閃閃發亮的光之粒子。


    那景象如同仙女棒般美麗。


    (還是來不及嗎?)


    「不知道。」


    對成功與否仍抱持疑惑的千夏,望著倒在腳下的兩人,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你不就是為了這件事而努力至今的嗎?)


    心之聲音再度給了千夏勇氣。經過無數次的遲疑,都是她鼓勵千夏繼續下去。


    「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感謝你。」


    (別在意。我不過是個旁觀者,結果根本什麽都辨不到。)


    那聲音吐露些許的悔恨。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卻又隻能旁觀的她,想必一定很難受吧。


    但若是沒有她的存在,相信千夏也不可能會像現在一般舍棄了困惑。


    舍棄彼此獨立的個體,回歸至原來的自我。


    如果可以,她一定會逃走。


    因為以身為一個女人而言,千夏也喜歡著宏。自然會希望彼此間的立場交換過來的一天到來。她十分嫉妒另一個自己。


    但是。


    「我本來以為阿基米得他是想讓千歲成為死神。」


    (。)


    「但他卻做出了另一種選擇。所以,我才死了心。」


    (這樣做真的好嗎?)


    千夏麵對這個問題,笑著點了頭。因為宏愛的不是千夏,卻又也是千夏。


    「我要好好的感謝自己才行。」


    千夏即將就要消失。並不如她的名字一般,得經過千百個夏季,才得以完成自己的任務。


    千夏環顧了這個世界。


    想要將這最後的夏日景色記在腦中。


    最後她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雖然心髒已經停止了,但他仍然在與命運對抗。一定要趕上才行。


    (你要走了嗎?)


    「是的。當他們兩人結合時,命就已經開始逆流,所以不走不行了。」


    (是嗎?)


    心之聲似乎笑了。她是知道的,千夏若是舍去了自我的存在,便能夠拯救另一個自己,以及她曾經摯愛的少年。但是她並不覺得千夏所做


    的是件傻事。


    (再會了。)


    最後她說了這句話。


    不過,千歲已經無法回答她了。


    無法向她揮手道再見。


    金色的懷表,掉在石階上發出喀地一聲。


    蟬鳴聲自四麵八方傳來。


    宏一個人站在神社境內,望著那亮得有些過份的晴空。不隻是熱而已,而是實在是熱死人了。然而,就在這熱到會讓人發飆的晴空下,宏


    像是個傻瓜般的呆站在那兒。


    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作了一個很長的夢。


    將視線移回現實,眼前是一片如昔的日常光景。


    陽光好刺眼,要是不瞇著眼睛,視網膜就像是會被燒穿了一般。


    「。」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早安。」


    「咦?」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就開始待在那兒了,華子就坐在神社境內的正中央抽著煙。從她唇中吐出來的煙霧,就像是靈魂一般。


    「你好像一臉夢剛醒的樣子。」


    「嗯,對啊。」


    「那是個怎樣的夢呢?」


    「我在這裏撿到了一個沒有名字,自稱死神的少女,然後你也被死神附身,之後千歲又因為生病所以要開刀。奇怪?我應該是死


    了才對啊?」


    「這夢還真是奇怪。」


    「你說得沒錯真的很奇怪。」


    「但那真的隻是一場夢嗎?」


    「咦?」


    宏仔細的端詳了華子。發現她的胸前掛有好像曾經在哪見過的金色懷表。


    「那並不是夢。」


    華子這麽說之後,便指了連接境內石階的方向。


    鈴鈴。


    那兒傳來了兩顆鈴鐺的清脆響聲。


    終章


    「呼今天也好熱啊。」


    雖然現在已經是九月了,但太陽卻還是跟炎夏一般的毒辣,一點也沒有減弱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個下課鍾都響了,卻還賴在講台上不肯走


    的老師一樣顧人怨。


    不過話說回來,學校也差不多快開學了。


    今年暑假真是發生了好多事情,每天都好忙,居然忙得連開學都忘了。當然不用說,報告也都還沒有繳。


    真是糟糕啊。


    邊想邊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擦臉。因為一到夏天,鼻梁上的汗水就老是會讓鏡架滑下來,實在煩死了。而這時候因為沒戴眼鏡,眼前景


    象就猶如霧裏看花一般。


    模模糊糊的,似乎進入了一個虛幻的世界。


    「真是對不起,這隻表我沒有辦法修好。」


    鍾表店的老板一麵覺得不好意思,一麵道著歉。


    「其實,應該是已經都修好了,但是不知道怎麽搞的,右邊表麵的指針就是不會動。」


    「右


    邊啊。」


    我從老板手中接過懷表打開表蓋一看,裏麵有著兩個不同的表麵。


    這支懷表大概在一個月前掉落在水泥地上,所以我才會帶著它去鍾表店修理,但沒想到還是沒辦法完全修好。


    把它貼近耳朵聽。可以感覺到有卡唧卡唧小小的聲音從表身傳出來。左邊表麵上顯示的是正確的時間。


    當初拿到這支懷表的經過,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那是幾年前一個和今年一樣炎熱的夏天。宏當時身上的衣服到處都是破洞,褲子在膝蓋的地方還裂開了一大塊,連膝蓋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時的宏,看來像是在夢遊一般。


    『喂,你是被車子輾過了嗎?』


    像是要回答我的問題一般,他用那半夢半醒的臉對我點點頭。但若真的被車給輾過,不可能會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宏在褲子口袋裏東摸西摸的找了半天,拿出了一支懷表。


    『這個給你。』


    口齒不清的說著。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那時的宏真的是在作夢。


    可是,如果那真的是夢的話,又怎麽會拿到這支懷表呢?


    「。」


    我把懷表輕輕的放在耳邊,就聽到卡唧卡唧小小的聲音。


    的確隻有左邊的表麵會走動。


    但是,再怎麽看也找不出有什麽問題,到底右邊的指針為什麽就是不會動呢?


    果然是因為掉在地上才摔壞的?


    或者還是有其它原因呢?


    其實回想起來,當初拿到這支表的時候,右邊的指針就是指著奇怪的方向。說不定它不是不動,而是這個表麵上表示的時間和一般的不同


    罷了。


    不過,看來是無計可施了。


    「真是抱歉,小店沒辦法修好它。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聯絡製造的廠商看看。」


    「沒有關係,我想沒有那個必要。」


    如果單就左邊正常走動的表麵而言,看起來跟一般的表並沒有什麽不同。而且,說不定問遍了所有的製造商,也找不到和這支表一模一樣


    的。


    「嗨,當家的!」


    一離開鍾表店走到商店街,馬上就聽見一個非常有成嚴的叫喚聲。幾秒鍾之後,我才會意過來,他叫的原來是我。


    而聲音的主人是蔬果店的小老板。


    「您好啊,今天也好熱呀。」


    「這麽熱的天,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有了它保證能讓您暑氣全消。」


    小老板指的就是攤子上的大西瓜。


    「不是已經過產季了?」


    「沒錯,所以隻算您半價。」


    標價牌上原本的金額被劃上大大的紅線,而在紅線下麵寫著新價錢。


    「嗯,這個嘛。」


    將視線從西瓜轉到了小老板身上。


    「我戴眼鏡還是戴隱形眼鏡,看起來比較好呢?」


    在今年夏天!住在常盤村的一部份人,似乎是在夢幻與現實不相連的世界裏奔馳。


    那是一種除了本人以外無法理解的狀態,要是太過於深入的話,就會變成一種不存在的感覺。事實上,相對於「過去」而言,是虛幻不真


    實的事情,到了「現在」反而變成真實的了。


    而我也曾是身處在那個幻想與現實間灰色地帶的其中一人。


    就隻在那特別的夏季裏。


    「呼。」


    在這殘存著如嚴夏般的酷熱天氣中,我總算是撐回家了。然而,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搬回來住的一天。因為直到今天為止,雖然天天在這


    間房子裏生活著,可是並沒有半點真實的感覺。


    不過,這兒住的可都是我的家人。


    走過大門口鋪著的碎石子地,進到玄關就看到十分厚重的門早已打開了。


    「大家快點出來,我有東西要給你們喔!」


    我把西瓜高高的舉起,一麵大聲的叫著。不一會兒,就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嘟答嘟答的傳過來。


    一個是宏,至於另一個絕不可能是千歲,因為大病初愈的她,還沒有恢複到可以起來跑跳的程度。


    循著腳步聲的方向看去。


    走廊的轉角處,除了宏以外,還有一個有著一頭銀發的人一起走來。


    「嗯紗菜。」


    「菜、菜心」


    「心星星仙子。」


    「子紫蘇。」


    「蘇、蘇、蘇摩。」


    「魔力寶貝。」


    「貝兒妹妹。」


    「妹梅子醬。」


    「真被你們給打敗了。」


    宏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著華子買回來的西瓜,看著兩人名字取著取著卻變成玩接龍,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


    可是,既然大家住在一起,如果沒有名字的話,實在是很不方便。


    所以,本想藉此機會幫她取一個名字。隻是當兩人看到我所列的名字名單之後,居然玩起接龍來了。


    不過現在的情況,根本分不出來是在取名字還是玩接龍。


    「隨便選一個出來不就好了,有必要計較成那樣嗎?」


    「噗!哥哥你根本就不懂嘛!」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千歲,揮舞著手中的蠟筆,臉色紅潤的鼓著腮幫子。


    「名字可是很重要的!而且,等到人家身體好了之後,就可以和小小姐兩個人一起去學校了,人家才不要叫那隨便替小小姐取的名字呢。」


    「對呀、對呀!」


    小姐應著千歲的話起哄,哼著歌在本子上塗鴉。


    「那小姐你喜歡別人叫你星星仙子,還是梅子醬嗎?」


    「唔、嗯,都是我喜歡的名字所以可以呀。」


    從她的表情來看,還真難判斷她到底是在說真的還是假的。


    「名字這東西好難決定喲。」


    千歲拿著蠟筆,相當苦惱的思考。


    「那麥芽糖、棉花糖、刨冰你們覺得怎麽樣?」


    小姐無邪的說著。


    「為什麽都是些吃的東西呢?」


    「因為那些都是好吃的名字呀。」


    「名字要它好吃做什麽啊?」


    宏實在是受不了,於是便拿了千歲手中的便條,在眾多的名字裏,選擇一些比較有意義的名字出來。


    「那麽就叫『草莓』你覺得怎麽樣?」


    「這我還沒吃過!」


    「我會買回來的。」


    把便條還給了千歲,宏有些鬧別扭的拿著扇子躺下去。


    誰還玩得下去啊。


    「嗯那這個怎麽樣?」


    千歲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在便條紙上大大的寫了出來。看到上麵的文字,宏在嘴裏念了一下。


    suika


    「水夏。」


    「怎麽樣?」


    看著宏與小姐,千歲很有自信的說著。


    「蠻不錯的嘛。」


    「嗯,你的字好漂亮喲。」


    小姐似乎是喜歡上千歲寫在紙上的文字。


    水夏西瓜的諧音。


    用圍扇幫千歲扇了扇,千歲像是有些冷似的縮了一下身子。


    「好,以後我就叫做水夏啦!」


    「哇,好耶。」


    千歲在旁直拍手。


    「唉。」


    宏在歎了口氣之後,走到窗邊。


    「算了,反正聽起來還蠻涼的。」


    今天也是個不錯的日子,沒事做的時候感覺還真閑呢。


    (這個暑假結束之後,可能會忙好一陣子,所以就趁現在好好的休息吧。)


    風開始吹了起來。


    往窗外望去,田中的稻穗隨風搖曳生出了波紋。


    混著潮味的海風吹拂著風鈴。


    鈴鈴。


    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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