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頭牛!一頭大牛怪出現在泰晤士河,靠倫敦塔附近!”


    這項消息透過電波與電話線傳遍倫敦市全區,包括警局、消防署、電視局、報社與國防部。人們之間交換著“你喝醉了是吧?”“你瘋啦?”“你是不是毒癮發了?”等諸如此類的對話,但是從倫敦鐵橋到塔橋之間就有數萬名目擊者。最後總算等到比較正確的報告,那不是牛而是牛頭人身的怪物米陶諾爾,高達80公尺。


    “那就是藍伯·克拉克·繆龍嗎?”


    “才一會不見就變這麽大。”


    續和餘幾乎是從正下方仰望怪物感歎道,而終則感動地大喊。


    “太棒了,它全身都是牛肉對不對?”


    與其說是內心的呐喊還不如形容成胃袋的怨歎比較正確,此時已接近晚飯時間,也難怪終會把巨大的米陶諾爾看成一大塊牛肉,然而次男卻朝著三男健全的食欲潑冷水。


    “英國的牛隻感染了狂牛病,幾乎全死光了,我不會限止你整個吃下那頭怪物,隻不過要是被傳染的話你怎麽辦?”


    狂牛病正確的學名應是“牛隻海綿狀腦病變”。這種怪病的病毒會侵入牛的腦部,最後演變成蜂巢海綿狀導致死亡。英國在一九八六年發現以來,經過十年仍找不出病原菌與病毒,一旦感染隻有不斷蔓延。雖是屬於牛隻的疾病,但一九九六年三月英國政府公布:“此病也許與人類的癡呆症有關”。頓時成為醫學上的重大課題。


    英國政府公布後不到24小時之內,法國與比利時全麵禁止輸入英國牛肉,證明英國政府不至於說出:“醫學上既然尚未證實,在外交關係的考量之下,不能打擊運輸業者。”此類的蠢話,做出危害國民生命的愚行。但日本不一樣,一九八三年美國製藥公司發函給日本厚生省藥務局生物製藥課長表示:“敝廠血清經證實混入愛滋病毒,目前已輸入日本,請火速回收。”然而課長揉掉這封信函,沒有提出報告,理由是:“這封信函並無科學方麵的證據,報告也是無用的。”結果造成了兩千名血友病患者感染愛滋病,13年內有四百人死亡,等於是厚生省官僚的一場大屠殺。這位課長畢業於“全日本最優秀學生聚集地”的東京大學醫學院,其後回母校任職教授時仍教導學生:“科學證據比人命來得重要。”


    “……得了狂牛病,腦子就會變成海綿,我才不要。”


    “終,其實你也不需要太擔心,你現在的腦子就跟絲瓜一樣。”


    “那續哥的個性就是海膽。”


    “意思是價值很高嗎?”


    “意思是一身全是刺!”


    當次男與三男毫無危機意識,你來我往相互謾罵之際,龐大的米陶諾爾黑色的毛發淌著泰晤士河河水,從圍牆窺向倫敦塔。雙眼有如噴著瘴氣的無底沼澤,抬頭的始視線固定在米陶諾爾的嘴角,它似乎含著一個小小的物體。與嘴巴的大小比起來,那個物體就像櫻桃子,怪物朝竜堂兄弟吐出這顆子。當飛近的物體呈現足球大小時,得知物體真相的始立刻張開雙手製止正要靠過來的弟弟們。


    “不準看!”


    一鞭厲害的斥責抽得三男與老幺停下腳並後退兩步。如果說身為一家之主的要求就是培養不容反駁的語氣,始已經具備了這項條件。


    始認為這種東西絕對不能讓年少組看到,因為那是被啃斷的人頭——麥克森老人的頭。由此大略可以想像他與米陶諾爾之間發生了什麽事,老人打算為自稱“耍紙人”的少年複仇,結果反遭殺害。


    始脫下外衣覆蓋住麥克森老人的頭,續站在一勞默然向上看,保衛兄長不為米陶諾爾偷襲,但是米陶諾爾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始站好身子,旋而被一個奇怪的念頭攫住。


    “它沒有同伴嗎?”


    不可能,牛種如此強大到甚至可以將龍種逐出天界,必定擁有成千上萬的眷屬與無數臣下和龐大組織。然而在曼菲爾的大宅邸裏見到變大之前的牛頭人身怪物時,怪物雙眼隻有赤裸裸的孤絕感。當它身上所披著的人皮被拆穿,露出真麵目之際,頓時被視為怪物並遭到手下們的唾棄,難道它找不到對象可讓它大吐苦水嗎?


    幸好自己還有弟弟,始內心深切地想道,保護弟弟們的責任感之重大讓他無法沉溺在孤單與傷感的啜泣之中。始看向三個胞弟,並沒有將內心這個想法說出口。要是讓這群小子知道,他們鐵定得意忘形!這項認知是一家之主必備的現實主義。


    話說,倫敦塔位於泰晤士河北岸,緊鄰著名的塔橋。對岸略往上遊處泊著名為貝爾法新特號的軍艦,已改造成博物館。環顧左右包圍始一行人的盡是過去數世紀的倫敦曆史,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倫敦、莎士比亞的倫敦、瑪莉·包萍的倫敦、艾邱爾·波瓦羅的倫敦。麵河的南水門也就是叛徒門,所有被判叛國的曆史名人都會乘著小船穿越此門進入倫敦塔。少數活著走出來的有十六世紀的伊莉沙白·都鐸,正是日後的伊莉沙白一世女王。


    牛頭人身怪物直逼而來,正麵堵住叛徒門,泰晤士河洗過它膝蓋以一下,它不斷高聲咆哮,還不確定是否要上岸,一群比它小幾號的飛天怪物則盤旋在它頭頂擔任守衛工作,河岸的道路上擱置著無人汽車,駕駛人已逃之夭夭,人群圍著怪物形成半徑三百公尺的圓圈!在注視怪物之際彼此交換著恐懼與好奇的低語,此時廣播傳來陣陣叫喚。


    “泰晤士河出現怪物,航行中的船舶請盡速靠岸避難,停泊中的船舶則禁止出港,乘客與船員請趕快上陸避難,橫跨泰晤士河的大橋從西敏橋下遊以後全部禁止通行,滑鐵盧橋、黑修士橋、南華克橋、倫敦鐵橋、塔橋全部禁止通行。”


    泰晤士河麵上隻見剛出港的觀光船滿載遊客的失望與不平回到碼頭,小型貨物船與小艇也在晦暗的河麵上刻劃出白色航跡匆忙靠岸,陸續抵達倫敦塔四周的警車與箱型卡車吐出武裝警察。


    泰晤士河的黃昏美得連擁有再多文學細胞的人也為之歎息,如天鵝絨般質感的黑夜悄悄降臨,兩岸的街道與建築開始出現燈火,感覺仿佛是遍地閃閃發亮的立體寶石。建築物的輪廓將夜空區隔開來,數棟曆史古跡建築在打光之後看起來似乎灑了一身的祖母綠粉末,往返於河麵的船舶發出哀愁的汽笛聲。


    價值千金的此刻時間與空間交織成一首立體的詩歌,等於是科幻電影的開幕一樣。


    陸續上岸的觀光船遊客當中有半數是日本人,其中有中年男子賭氣地拿起相機猛拍,從他通紅的臉可知已經有了醉意。船員大聲提醒不要以閃光燈刺激怪物,但是遊客聽不懂英語。於是看不過去的船員當場搶過相機,憤怒的遊客正要撲向船員之際,一陣劇烈且沉重的振動聲由頭頂傳來,遊客的雙腳開始離地,同行的女伴發出刺耳的尖叫,在眾人呆然的視線下,此名遊客從河岸被帶往河麵並不斷往上升高。


    在探照燈所投射的光線之中隻見一群驢頭、蝙蝠翅膀的怪物在天上狂舞,倫敦市民一時忘記懼怕,被這幅奇異的景象所吸引,中世紀銅版畫所描述的充滿惡魔與人狼的世界仿佛在眼前複活。而被抓進這個世界的男子拚命揮動手腳,才聽到微弱的求救聲,本人的剪影卻被撕裂消失無蹤。這個不幸的男子在空中被成群怪物大卸八塊的場麵並非經由任何人的報告,而是群眾親眼目睹,大家“哇!”的大叫一聲,相互推擠後退。


    “離開、快離開!遵照警察的指示離開!”


    警官們喊道。此時治安單位判斷倫敦塔內部已經沒有一般觀光客了,現在是否應該派遣裝載強大火力的軍隊直接攻擊怪物呢?這項議題在當局內部引起討論。然而事實上倫敦塔裏還留有觀光客,隻是非比尋常。


    竜堂始明白自己能隨意變化成龍身,美其名是變身,正確說來應為原形


    畢露吧,但他盡可能地避免。


    “變身會造成眾人的麻煩。”


    人在拚命往前跑時常會不小心踩死螞蟻,人雖無惡意,對螞蟻卻成了生命安危的問題。竜堂兄弟除非遭遇到在保持人身時無法逃脫生命安危的場合,否則不會擅自變身。然而再袖手旁觀,怪物將破壞整個倫敦,情況可能還不至於如此嚴重,但仍然需要力量牽製怪物,此時隻有變身一途。


    “大家往東跑,這邊走!”


    在這種情形下,一家之主的命令是不容質疑的。三個弟弟雖不明就裏卻立刻往東跑,仍舊是由三男帶領,緊跟在後的次男丟下軍刀,在跑步途中領悟了長兄這項指示的理由,絕對信賴長兄的老幺也拚命往前衝,殿後的向來是長男。他在跑了五、六步之後回頭仰望巨大的米陶諾爾,接著撿起剛剛警官掉落在草坪上鉤手電筒,將光線直射在米陶諾爾的臉上。米陶諾爾頓時發出怒吼,開始變換方向離開倫敦塔。


    2


    一行毫不費力地躍過倫敦塔城牆,其難度跟愛丁堡城當時一路暢通無阻的“哈吉斯跳躍”比較起來要簡單許多,因為倫敦塔建在平地上。


    “續哥,我們為什麽要往東跑啊?”


    “東邊是泰晤士河的下遊方向。”


    “哦,然後呢?”


    “下遊一帶全是占地寬廣的工廠、倉庫與船塢,正在進行二次開發,到處是空地跟工地。”


    “我明白了,原來是沒有文化遺產啊。”


    餘大叫道,終也不甘示弱地高喊。


    “而且居民也很稀少。”


    “正是如此。”


    “這就是表示,始哥打算徹底大幹一場是吧?”


    “大概吧。”


    “太棒了!”


    “好棒哦!”


    連餘也難掩興奮之情,由於受了二哥的不良影響,這個文靜乖巧的老幺最近愈來愈好戰。緊迫而來的始在聽見弟弟們的對話之後,邊跑邊露出苦笑。


    “既然怎麽做都會造成影響,當然是愈小愈好。”


    終的腳步幾乎呈現半彈跳狀態,眺望右手邊塔橋的雄姿,正要衝過身旁的大飯店之際,一陣尖銳的喇叭聲突然響起。


    “噢嗬嗬嗬嗬嗬嗬!”


    令人一點也不想懷念的笑聲壓過喇叭聲而來,由於從背後就近傳來,讓聽者不得不回頭。橘紅色的前車燈令人聯想到另一個怪物的雙眼,在豪華巴士車內,小早川奈津子怒斥司機。


    “飯桶!快加速!”


    “可是前方有人,而且是四個人,不能再快了。”


    “他們不是人啦!”


    “明明是人啊。”


    “哼,又被外表給騙了,愚昧的凡夫俗子!方向盤給我!”


    小早川奈津子揪起司機的衣領,手腕輕輕一甩,司機就掠過車頂天花板,跌在後座的沙龍。


    “噢嗬嗬嗬嗬嗬嗬~邪惡的人類大敵!我要把你們輾碎,一輾再輾來回地輾,把你們輾成龍肉餡餅,記得下輩子要投胎轉世成聽話的乖小孩!”


    泰晤士河北岸的道路上展開一場激烈的追逐戰,維護人類正義的使者正在追緝罪大惡極的惡龍化身。但是在“愚昧的凡夫俗子”眼中看來,卻成了一群惡黨乘著巴士在追趕四名手無寸鐵的青少年。巴士連續撞開了三輛無人汽車;米陶諾爾聽到聲響就徐徐轉過頭來,坐在後座全身癱瘓的前首相抱頭喊著:


    “請…請住手,萬一跌落泰晤士河就完了。”


    “怕什麽,我昨天才在泰晤士河遊過泳,裏頭既沒鯊魚也沒食人魚!”


    此時巴士劇烈搖晃,因為回到岸邊的米陶諾爾揮下左臂,包滿硬毛的鐵拳朝路麵一擊,水泥碎片立刻開始狂舞。對岸的探照燈被怪物的龐大身軀擋住,導致北岸路麵一片黑暗,狂奔的巴士在水泥雨中繼續沿河岸追趕人類大敵四人組。


    “跳進河裏!”


    隨著長兄的聲音,次男與三男同時往鋪裝路麵一踢。黃昏的天際隻見續在飛舞、終在跳躍,兩人無視重力的存在直往高空飛去。


    “噢嗬嗬嗬嗬嗬嗬!追也要追到泰晤士河底去!”


    豪華巴士滿載著複仇女神的哄笑與不幸慘遭池魚之殃者的悲鳴,縱身躍入泰晤士河漆黑的水麵,潛水後又浮出水麵,就在邪惡的人類大敵頭頂上。


    泰晤士河水奔騰而起,水量與氣勢之大宛如出現一道顛倒的瀑布。係在河岸邊的遊艇翻出船肚,路樹枝葉也劇烈擺動,發黃的葉片在空中狂舞;窗玻璃受到衝擊,應聲破裂;河水形成驟雨,當頭淋得在河岸待命的警察與消防隊員全身濕透;米陶諾爾站穩腳步抵擋衝擊波,頭角與硬毛前端的水滴迸散;夜空的雲層開始打旋,雷光一閃一閃地蠕動著;警官們嚇得毛發悚然,雖然膽顫心驚卻不敢逃離泰晤士河半步。光暴逐漸平息,定睛一看則發現糾結的長形巨影。


    “看!是龍!泰晤士河有龍……!”


    有人指著大叫,四周所有人不約而同看過去。也有人爬上裝甲車或警車車頂,電視台的攝影機立刻轉向,手持麥克風的電視記者嘶吼。


    “不隻一頭,兩頭、三頭、總共四頭!分別是青、紅、白、黑四色!”


    泰晤士河頓時顯得相當狹窄,在兩岸的燈火映照下,龍鱗發出燦爛奪目的亮光。數百萬倫敦市民透過電視畫麵,在與現代科學無緣的神話光景麵前屏氣凝神。


    “它們是為了與米陶諾爾作戰才現身的嗎?”


    “不清楚,但如果坐視不管將會重蹈舊金山的覆轍。”


    今年夏末,舊金山出現巨龍殲滅無敵的美國太平洋艦隊。事後按慣例以“嚴重的不幸意外”處理,然而要將幾十萬市民的記憶與證詞結為“集體幻覺”了事是不可能的。許多照片與錄像流入市麵,在靈異雜誌引發一陣騷動,英國也有不少人得知此事。當然,公家機關一概不承認巨龍的存在。可是此次還加入巨大的牛頭人身怪物,使事態愈來愈深入非科學領域之中。


    “居住在泰晤士河靠近倫敦鐵橋、塔橋一帶的全體市民請立即避難,這不是防空演習,重複!倫敦鐵橋……”


    正當所有電視台與廣播電台異口同聲呼籲之際,麵朝泰晤士河的一棟舊公寓裏一位老婦人還在編織衣物,隔壁的鄰居向她喊道:


    “赫頓太太,你聽到臨時新聞了吧,再不快逃會被巨龍或米陶諾爾吃掉哦。”


    老婦人嗤之以鼻。


    “胡址,我在希特勒那個小胡子派遣v2戰機前來轟炸倫敦時一直待在這兒連動也沒動一下,我管它什麽巨龍還是米陶諾爾的,誰也不準把瑪莎我從我的家趕出去。”


    “可是今晚的怪物比希特勒還神通廣大呀……哇!”


    鄰居發出怪叫、麵朝泰晤士河的房子大多不掛窗簾,便於老婦人從窗口欣賞泰晤士河的夜景。老婦人隨著鄰居的聲音看向窗外,隻見閃閃發亮如數百萬顆成排黑曜石的鱗片掠過窗玻璃,巨大卻意外溫和的瞳孔看了窗內一眼後逐漸遠去。


    “哦,看來脾氣還不壞,不過體積那麽龐大,就算沒有惡意也很可能破壞四周景物,好吧,總不能不顧別人好心的忠告,我就稍稍離開一下,隻是一下而已,我還會再回來的!”


    老婦人將毛線與勾針放在購物籃裏掛在手臂上從沙發起身,她已經全然記不得自己曾在昨天傍晚指點兩名從蘇格蘭來到倫敦的少年如何前往大英博物館。老婦人踩著遊刃有餘的步伐確認門鎖,同時關上電燈走向玄關。


    3


    泰晤士河岸早已被警車、消防車、輕裝甲車埋沒,再加上陸軍機甲師團的戰車正從市效驅駛而來。探照燈投射出粗大的光箭,河麵水波閃爍著金黃色與白銀色,仿佛為了襯托巨龍一般。米陶諾爾咆哮


    著,散發出赤裸裸的敵意往河中朝巨龍衝刺,四頭龍不借助跑便無聲地飛上天空,似乎在嘲弄無法飛天的米陶諾爾,巨龍從它頭頂高飛而過,分別著地。警政署長以無線電向內政部長報告。


    “米陶諾爾在河中,位於倫敦鐵橋與塔橋之間,青龍在東邊、塔橋之上,白龍在西邊、倫敦鐵橋上,形成挾擊敵人的態勢。”


    “另外兩頭龍呢?”


    “我看看,黑龍在倫敦塔偏西處的北岸公路上,紅龍在南岸、貝爾法斯特號軍航上,這是四麵夾殺,米陶諾爾無論從哪個方向都無法輕易逃逸。”


    他們對東方巨龍的了解十分貧瘠,不明白四頭巨龍隻是順應自己鎮守的方位布陣罷了。青龍在東、紅龍在南、自龍在西、黑龍在北,四龍各司其位,隻是現在並非守護中央而圍攻。


    外表看來是天衣無縫的包圍網,但其實對青龍而言此地為戰場並非出於他的本意。他原本是想將來米陶諾爾誘往更東邊的區域決戰,然後再看情形從泰晤士河口移到海上。然而米陶諾爾完全不為所動,它隻在河中走了數步便停下來,接著向後轉往上遊走。大概是在觀察了巨龍的位置後,認為在此停下腳步才是上策,雙眼雖然因憤怒與敵意而沸騰,仍不忘從事狡詐的算計,不會輕易攻擊。


    人類方麵也不敢輕率動手,隻是先不斷打著探照燈。此時在唐寧街的首相官邸,內閣官員全數聚集在首相辦公室,專注凝極電視畫麵,以房間主人為首,眾人都是站著。


    英國首相在位已達五年,年齡58歲,外界批評他無論外貌、才能都嫌平庸,缺乏吸引人的魅力,但他中規中矩做事毫無任何差錯一直到今天,卻遭到嚴苛的評判。


    “過去的歐洲政界英雄群起,邱吉爾、戴高樂、鐵托、阿登納、他們以強烈過人的作風推動曆史,現在呢?現在是庸碌公務員時代,隻要看看英國首相即可。”


    英國首相摩提瑪戴著銀邊眼鏡,嘴邊留著一撮深褐色的小胡子。聽說當他沒有自信與不安的時候,胡子的角度便會提高10度。此時他忐忑不安地在辦公室內踱步,目光掃視閣僚們。


    “還沒找到繆龍先生嗎?”


    他以與腳步同樣急促的聲凋詢問內政部長,掌管警政的內政部長帶著慎重的語氣提出指責。


    “對方根本就否認繆龍先生失蹤,我所指的對方其實連負責人都尚未確實。”


    “老丹尼爾應該在吧,丹尼爾·路易士·都彭先生啊,如果那個老人還活著,至少不成問題。”


    “老丹尼爾目前謝絕會客。”


    內政部長刻意聳肩。


    “據說女秘書、醫師與護士加起來共10人守在他的病床邊,他已經90歲了,很難東山再起。”


    英國首相的小胡子開始抖動,像個看起來失去保護者的小孩。


    “那以後是誰統領四姊妹?繆龍先生失蹤,而監護人老丹尼爾臥病不起,在這麽重大的時期,操控世界經濟的組織將無法有效運作。”


    一直保持沉默的財政部長此時不客氣地插話。


    “組織隻是組織,在各個要點安排經驗豐富的專家就能發揮應有的機能,除了四姊妹以外又不是找不到人材。”


    這段話相當大膽,等於是確定老丹尼爾已經不可能再複出了。


    “別管明天的世界,先想想今晚的倫敦會變成什麽樣子,隻要走錯一步,倫敦今後幾十年內將無法吸引外國觀光客,到時首相您打算怎麽辦呢?”


    外交部長帶著奚落多於嘲弄的語氣詢問,同事之間皆知他年僅40出頭,卻早已覬覦下任首相的寶座了。


    “怎麽辦了?總不能射飛彈反擊吧,就算以毒氣攻擊也非易事。”


    “十架戰鬥直升機已做好出擊準備,另有20輛戰車布署在泰晤士河兩岸,對坦克飛彈部隊也能隨時依令行動。”


    國防部長提出報告,首相不住點頭,卻沒有立即下令,而貿易產業部長與郵政部長正在稍遠處交頭接耳。


    “幸好沒有讓前首相那個囉嗦的老太婆擔任國策顧問,要不然她現在一定意見一籮筐。”


    “沒錯,不過話又說回來,理查爵士,您認為哪邊會得勝呢?”


    “按常理而言,四對一應該是巨龍獲勝,不過你好像在米陶諾爾身上下注一英鎊。”


    “看來我不太有利。”


    四對一並不表示巨龍有利,人類也許無法了解,巨龍們自我封住了致命的絕招。紅龍壓抑不吐超高熱的火焰,白龍忍著不引發暴風與釋放超音波,黑龍自製不施展豪雨和閃電攻勢。如果地點在太平洋或沙漠正中央還說得過去,要是於此施展超絕的破壞力,曆史古都將化為一片廢墟。


    偏愛人類文化遺產的青龍正在思考如何活用自己擁有的重力控製能力,它過去曾將美國自豪的巨型航空母艦“霸王”從太平洋送上衛星軌道。然而這次處在一個無法與先前比擬的狹小空間,擅自形成力場將會對四周的造成莫大的損害。最重要的是目前尚不清楚米陶諾爾擁有什麽特殊能力,一切小心為妙。


    紅龍王與黑龍王也呼應著青龍的謹慎,從高處威嚇米陶諾爾,企圖厘清敵人的攻擊手法。但鬥誌高昂的白龍終於按擦不住,躍向高空直撲米陶諾爾的頭頂而來。


    白龍前肢掃過米陶諾爾的左角,它一開始便把犄角當做攻擊目標,長角動物的致命傷就在於角,身為戰鬥天才的白龍深諳此道。答案顯而易見,米陶諾爾粗壯如巨柱的前肢猛烈地甩開白龍的前般,力量之大足以將白龍彈向上去並在半空翻轉一圈。白龍及時閃過米陶諾爾第二擊,接著直奔雷雲以脫離米陶諾爾的攻擊範圍。青龍躍到米陶諾爾眼前,牽製其緊追不舍的攻勢,瞬間來陶諾爾口中冒出一條細長的物體,看起來很明顯是蛇。


    米陶諾爾的舌頭是蛇狀嗎?青龍一時閃過這個想法,但其實並非如此,蟄伏在巨牛體內的蛇怪一瞬間從巨牛的嘴裏現身。它一雙沸騰的紅眼與臣牛相同……不、更甚於此,但很快又消失在牛口深處。


    起初以為是幻覺,但巨龍之中最驍勇善戰的白龍認為應該藉作戰得到結論,擊斃這隻巨牛剖開它的肚子,然後拖出窩藏在它體內的蛇怪,一百個辯論與臆測也勝不過一個事實。


    白龍再度躍和米陶諾爾之際,耳邊傳來如同損壞的笛子勉強吹出來的怪聲,天空整個泛白,仿佛漂白過一般亮得很不自然,那是來自警察們手中打出的探照燈。


    4


    探照燈逐一亮起,在河麵上形成人工白畫,而且位置在下遊東方。


    “看!巨龍們朝光線移動了,我們成功了。”


    下令打開探照燈的警政署長在停駐於河岸的裝甲車上得意地高喊。


    然而事實卻非如此,巨龍們是故意順應人類的計劃,隻要自己往東移動,引誘米陶諾爾到泰晤士河下遊即可,任隨人類誤解“光線能引導巨龍”。有趣的是,人類的想法與青龍是相通的,一致認為戰場盡量轉移到不會損害曆史古跡的場所比較好。青龍浮現一絲苦笑,開始緩緩升高,紅龍、白龍、黑龍也跟進。但高度不會太高以免米陶諾爾脫離視線。


    當上萬人的目光被異形怪物所吸引時,有好幾名日本男女爬上觀光船靠的碼頭,前首相壓抑著憾恨的表情發出第一聲。


    “您、您沒事吧?奈津子小姐。”


    “噢嗬嗬嗬嗬嗬嗬!我死的時候就是人類毀滅的時候,隻要惡龍仍覬覦人類與地球,我就算死了也會不斷複活來保護人類!”


    “我們還巴不得你不要多管閑事……”


    雖沒有說出口,卻是一行人內心泣血的呐喊,遠比起看到米陶諾爾就聯想到牛肉的竜堂終來得殷切多了。


    “幸虧你們平安無事,現在立


    刻出動,把人類大敵與牛怪一網打盡!”


    浸濕小早川奈津子全身的泰晤士河水很快地蒸發成一股熱氣,她現在正燃著一把正義的怒火。此時前首相戰戰兢兢地詢問道:


    “奈…奈津子小姐。”


    “幹嘛?”


    “小姐您能變成巨人跟龍與牛戰鬥嗎?”


    “噢嗬嗬嗬嗬嗬嗬~問得好,我馬上變!”


    “啊!我就說嘛。”


    “你再說什麽嘛,大白癡!”


    前首相吃了小早川奈津子一記鐵拳,整個人翻了一圈。


    “居然把我當成怪物,我可不像那群怪獸跟惡魔,我是保護人類、擁護夢想與希望的戰士,膽敢嘲笑者全部視為人類大敵的朋友!敵人的朋友是敵人,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朋友的敵人是敵人,還有敵人的朋友的敵人的敵人是……這個……”


    小早川奈津子側著頭,將好不容易站起身的前首相再度打昏。


    “煩死了,管這麽多幹嘛?反正我絕不允許怪獸之間私下了結,把真正的女主角擱在一旁,一定要製造戲份才行!”


    此時泰晤士河兩岸產生劇烈的震動,人海也隨之搖晃。除了小早川奈津子以外,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視的光景出現一百八十度轉變。原先在河麵遲鈍走動的米陶諾爾在一聲咆哮後跳上天空,朝上伸出巨臂,—把抱住正要飛過頭頂的白龍身軀.地球重力緊接著攫獲雙方,兩頭巨獸應聲墮入河麵。


    白龍並非遭到偷襲,此事的發生早在預料之中,可說它一直在期待。白龍沒有傻傻地被米陶諾爾拖下水,反而活用飛天的能力抵消落下的速度。如果整個委身於重力,雙方的重量與加速度可能會把泰晤士河底撞出一個大洞i。現在雙方緩緩飄下河麵,雖濺起不少水花卻沒有受傷。兄弟們在空中擺出架勢準備迎接白龍,它則泰然自若地加以製止,以心靈感應表示:這是我的獵物,別插手。


    倫敦鐵橋垮下來(londeisfallingdowm.)


    垮下來、垮下來(fallingdown,fallingdown)


    倫敦鐵橋垮下來(londeisfallingdowm.)


    就要垮下來!(myfaidy!)


    待在河岸的警官當中傳出微弱的歌聲,就在白龍擺動巨大的長尾給予米陶諾爾上半身一記重創的當頭,其實這是相當輕率的行為。白龍沉浸在戰鬥的狂喜之中,使出渾身解數。米陶諾爾猛然後退、踉蹌了幾步倒向倫敦鐵橋。巨響震動了倫敦的夜晚,水泥與鐵片破碎、斷裂、飛散、狂舞,陸續墜入河麵。


    “糟糕、完蛋,這下完蛋了。”


    雖沒有出聲但白龍顯得倉惶不知所措,日光瞟向青龍。青龍熱愛地球人文化遺產是眾所皆知的事實,白龍無懼米陶諾爾的反擊卻害怕青龍的怒氣。


    米陶諾爾不斷咆哮扭動,自然加重了鐵橋的破壞程度,米陶諾爾的巨掌將人頭大的水泥塊擊個粉碎,河麵吞逆水泥碎片,撞擊出大大小小的水花。更小的碎片形成白雨灑在裝甲車與武裝警察的頭盔上。


    水泥碎片?白龍頓時發現,水泥製成的橋不就是新的嗎?


    青龍早就知道此事,曆史上的倫敦鐵橋重修過多次,尤其是西元一八三一年完成的石橋為倫敦市民長期喜愛,其後一九七三年又架設成水泥橋,已非古羅馬或撒克遜人當時所搭建的原貌。


    當然不能說是新橋就可任意破壞,主要是感覺的問題,將曆史價值擱置一旁,以實用為主而數次改建的建築物如果遭到破壞,隻要再重建就行了。


    因為青龍並沒有責備白龍,反而嚐試向身陷不利狀態的米陶諾爾施以更強烈的第二波攻勢,然而要是穿破河底,泰晤士河水湧進地下鐵就糟了。才想把米陶諾爾吊烈半空中,它卻起身,鐵橋碎片不斷由巨體落下,接著發生令人意想不到的現象。


    米陶諾爾背部急劇彎曲,左右肩胛骨部份隆起。原本以為是瘤,卻伸出縱長且銳利的角,不斷伸展開成三角形,同時在眾人眼前逐漸變形,直到擁有飛天夜叉一百倍大的皮膜巨翼在米陶諾爾出現為止,前後不到20秒。


    巨龍們大吃一驚,一旦米陶諾爾具有飛行能力,作戰方式必須大幅變更。不過正確說來其中有一頭不但不驚訝反而顯得興奮。白龍覺得很有趣,與其在這麽狹小的都市空間裏躡手攝腳地作戰,還不如到一望無際的廣大風原施展全力應戰來得痛快。


    米陶諾爾的翅膀發出不規則的聲響,在河岸上屏息以待的警政署長朝著直達內政部長專線的話筒吼道:


    “米陶諾爾浮起來了!”


    “浮起來是什麽意思?”


    “就是兩腳離地升上天……”


    “誰要你解釋詞義的!那種怪物會飛天實在太不合邏輯……”


    內政部長頓時閉口不語,此刻他自覺自己生活在一個幸福又單純的世界裏,不得不有這項自覺。在這個世界裏,“現實”與“合乎邏輯”的意義是相通的,但現在已經愈來愈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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