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剛才拉著趙乳娘的是小廚房張掌事,他累得氣喘籲籲,連著兩天不是找人就是救人,他都快吃不消了。


    特別是這個乳娘還那麽胖,剛才攔她的時候還拚命掙紮,那圓乎乎的臂膀打在他身上就像錘子捶到似的疼,幸好沒氣了,不然不知道還要被打多少下。


    小廝這樣想著,一抬頭,正好看見大小姐上官瀅瀅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前麵,低頭默默地看著他。


    一雙眸子在她麵前一閃,如同夜空裏的繁星璀璨,光芒照人。


    小廝一愣,以為大小姐在怪他沒有盡力拉人,忙微躬身道:“大小姐,我進來的時候,趙乳娘已經流了好多血了……”


    上官建成這才看到上官瀅瀅,咳了一聲,擺手,“瀅瀅,你怎麽還站在這裏?一片血腥髒亂的,不瘮得慌嗎?一個姑娘家的湊什麽熱鬧,快快回自己屋裏去。”


    上官瀅瀅看向上官建成,眼睛明亮堅定,“爹爹,我不怕。”


    “趙乳娘死了。”上官建成見她不怕也不再堅持,直接說。


    “爹爹,剛才下人說趙乳娘給小辰煎藥,我就想過來看看,可是昨天抓來的藥都找不到了,連鍋也都不見了。”上官瀅瀅眼神掃向柴房下眾人。


    上官建成背著手,皺著眉頭看了那掌事小廝一眼,也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回頭就問上官景辰的丫鬟們:“小桃、小橘,你們沒有煎藥,難道連大少爺的藥都沒有放好嗎?”


    兩個丫鬟忙跪了下來。


    小橘低著頭道:“奴婢本來是要去煎藥的,但趙乳娘說大少爺的腳纏著紗布還不方便,讓奴婢和小桃一起伺候大少爺洗漱,她自己去煎藥,然後她就把幾貼藥都拿過去,還說等大少爺用完早膳她就能把煎好藥的喂大少爺喝了,奴婢也不知道藥放在哪裏。”


    小桃也附和著點頭,“是的,老爺,當時張掌事的還在旁邊,他還幫著趙乳娘拿柴火。”說完指向那掌事的小廝。


    上官瀅瀅在心裏暗暗點頭。


    的確是這樣。


    她記得上一世,這個小廚房張掌事跟趙乳娘關係不錯,常幫著她端柴燒水的,給趙乳娘省了不少事。


    上官瀅瀅對小桃笑了笑,移開視線,再次看向那個掌事,“你一直守著小廚房,難道沒有發現趙乳娘前腳才煎完藥,後腳就連鍋帶渣都不見了嗎?你是怎麽當這個掌事的?不知道要看緊這裏的一切東西嗎?!”


    “……小的……小的不知道趙乳娘把藥跟鍋哪裏了……”那張管事被上官瀅瀅的目光看得冷汗直冒,雙腿一軟,給她跪了下去。


    “嗬嗬,除了放這裏還能放到哪裏?還能放到爐子裏燒了不成?——你以為院子裏的人都沒看到是吧?趙乳娘可是直接拿著藥在這裏煎的,煎完後又是小桃過來端的藥,趙乳娘可是沒有跨出廚房門半步。”


    她言辭越來越銳利,“還有,剛才可是隻有你跟趙乳娘兩人在柴房裏,你們拉扯著,從外麵看是你在攔著趙乳娘,可背地裏誰知道是不是你在行凶……”


    上官瀅瀅揪住這掌事小廝不放,她從一開始就覺得他神色不對,躲躲閃閃的。


    上一世若是這廚房掌事對小辰的吃食認真上心,說不定她弟弟的身體根本就不會那麽虛弱以至於連聽聲音和說話的精力沒有甚至還一度癡傻……


    而這一世,這管事依然故我,完全沒有上心,連藥渣跟鍋不見都不知道,興許他不是不知道,那有問題的藥會不會就是他搞得鬼……


    她現在都懷疑他跟趙乳娘之間是否有著見不得人的勾當。或許一直以來弟弟的吃食都被他們動了手腳……


    如果不是她能嚐藥辨藥,即時阻止了弟弟繼續喝那損害身體根本的草藥,那上一世弟弟的悲劇還會重演!


    那她夏茗悠重活在上官瀅瀅身上還有什麽意義!


    上官瀅瀅覺得一股怒氣漸漸在胸中蘊集,沉下臉,看向上官建成:“爹,這管事不能用了,我懷疑他跟趙乳娘的死有關,我們報官吧。”


    秉著熟人好辦事,他們家的小廝下人都是經熟人介紹覺得老實可靠才進府的,就是為了不用擔心在某個時候,家裏的小廝會成為歹人謀財害命。


    這些高門大戶的黑事他們不是沒有聽說過。


    比如某位蒸蒸日上經營絲綢買賣的年輕商賈某人,帶著家人喬遷新宅,府裏招納小廝下人,起初那些下人還老實本分,可沒過幾年,某個心存歹念的下人摸清了府裏的一切底細,就開始謀劃計策,把主人信任的人逐漸遣走換上自己的人,最後在主人的吃食上下了藥,把全家毒死埋了然後就堂而皇之地坐擁主人的萬貫家產。


    那小廝占了原主人的家宅、身份後風花雪夜肆意揮霍,卻對府裏服侍的人自私殘酷斤斤計較,以前他的心腹不堪挨打受累和良心譴責,偷偷收集證據證人,拚上性命跑到官衙,一舉告發成功,把那人下毒害了三十多條性命的殘暴之事公之於眾。


    假的富賈被處斬,那位擊鼓報案的人自覺慚愧,隨後自盡身亡。


    縣裏富賈都唏噓不已,真是處處有風險,連安身立命之所也可能有把看不見的刀,隨時準備從背後捅過來。


    有些憨厚老實的人雖然看起來笨拙木訥,但是爆發起來比很多明眼聰慧的人還要堅韌頑強。


    “大小姐!大小姐!冤枉啊!小的沒有殺趙乳娘啊!您不能報官啊!趙乳娘是自己要撞柱子的,小的隻是拉著她,其他的什麽也沒有做啊,小的怎麽會殺人呢?!小人家裏還等著小人的月錢吃飯,小的父親母親年老多病,還有兩個幼弟幼妹要照顧,沒了小的照應,他們會活活餓死啊!”那管事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整個人跪在上官瀅瀅麵前。


    繼母張氏見了,慌忙阻止上官瀅瀅,“是啊,瀅瀅,殺人這個罪名可不小啊,不能隨便說的,先把他關押起來,等事情查清了再報官也不遲。”


    又轉身指著那管事的道:“你也是,既然家裏就指著你一個人,你就應該認真上心點,有眼力價兒。讓你管這整個小廚房,不就是看中了你能來管事兒?大小的事情都能處理好?你倒好,連大少爺的藥跟鍋不見了都不知道,還振振有詞是趙乳娘賣了,你還實在是……唉,我縱然想給你說情,也說不下去。畢竟當時這裏就你跟趙乳娘倆人,你又跟她撕扯,你的嫌疑最大……”


    張管事便轉過來衝著上官瀅瀅的繼母連番磕頭:“夫人!夫人明查!小的沒有殺趙乳娘,我是在救她,她的死跟小的沒關係。求求您大發慈悲,饒小的這一次吧!小的以後一定緊緊盯著小姐少爺的藥跟鍋,隻要誰煎藥,小的一定親自刷鍋煎藥送過去!”


    “啊呸!”上官瀅瀅的怒氣到了頂點,終於不顧形象地當眾啐了這管事一口,“你這是在咒我們?一個生病不夠,巴不得我們個個都生病,天天熬藥喝藥才稱你心如你意?”


    “……姐姐,別這樣……”遠遠站在門口的上官飄香目瞪口呆地看著上官瀅瀅啐那掌事,忙快走進來伸手拉住她,“姐姐金玉一般的人,不要跟這種下人一般見識。來,姐姐,咱們回屋裏說話吧。這裏血腥又髒亂,小辰在外麵都哆嗦了……”


    上官瀅瀅扭頭看了柴房外的上官景辰一眼。


    他在她身邊靜靜地站著,麵色青白,確實有些被驚嚇到了。


    再待下去,恐怕連晚上都會做噩夢。


    上官瀅瀅握住上官景辰的手,對她爹上官建成堅定地道:“爹,我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是要先關起來還是搜查理清報官,您看著辦吧。——我帶小辰回屋了。”


    上官飄香拉住上官景辰另一邊的手,跟他們一起回到上官瀅瀅的房間。


    “姐姐,我讓人拿藥方子再去抓藥給小辰吧。”上官飄香看著上官瀅瀅親自掀開上官景辰腳踝處的紗布,把裏麵的藥膏弄掉再清洗,又拿藥膏重新敷上。


    這一次,上官景辰沒有哭鬧,坐在矮榻上乖乖地讓姐姐換藥。


    當小橘把藥抓來的時候,按照上官瀅瀅的吩咐把藥拿給她。


    “你們快些把藥煎了,趁熱給大少爺服。”上官飄香指指小桃。


    上官瀅瀅搖搖頭,“不用了,要我自己去煎,你們照看著大少爺。”


    連著兩天出了這麽多事,而且明擺著不是偶然,上官瀅瀅已經不敢再讓別人再給弟弟煎藥了。盡管自己的重生已經改變了曆史,但她能確定的是,她必須時刻謹慎注意弟弟的安危。


    小辰不是正常孩子,又不會說話,縱然覺得吃食怪異,說都說不出來。


    若是日後他的腿再也好不了了,她這個做姐姐的隻好自個兒喝毒藥死了算了……


    “可是,姐姐,煎藥這種又熏又累的活還是讓下人去做就可以了,你何必自己煎……”上官飄香拉著衣袖,不解地看著上官瀅瀅。


    上官飄香也不過是大上官景辰一歲,今年也才八歲。


    夏茗悠再世為人又為人姐,麵對的又是最珍而重之的弟弟,什麽粗活髒活都一樣,反正上一世也沒少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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