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瀅瀅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不過是雲豹幫,哪裏用得著朱相府出手?爹,我有辦法。”


    “你有什麽法子?”上官建成撚著胡須,狐疑問道。


    “我自然有法子。”上官瀅瀅不耐煩再跟她爹說話,轉身去看義兄,卻見大車旁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我義……趕車的車夫呢?”上官瀅瀅出口問道,說到一半知道不妥,忙換了說法。


    “剛才趕車過來的人?他已經走了。”趙大掌櫃旁邊站著的小廝笑著說道,“不是咱家的下人吧?”


    上官瀅瀅悵然地搖搖頭,道:“是我在路上雇的。”說著,她不想再提義兄的事,對趙大掌櫃道:“大掌櫃,我先帶小辰進去歇一歇,有話咱們明天再細說,行嗎?”


    “行!行!行!”趙大掌櫃忙說道,“大小姐、大少爺這邊請。”


    上官建成跟著他們進去,帶著上官瀅瀅走過內院的一座座精致的小院子,最後在一處最精致的二層小樓的院子前停下腳步,道:“這是趙大掌櫃專門給你準備的。你帶著你弟弟一起住吧。”說著,冷眼看了看上官景辰,不悅地道:“你是來辦正事的,為何把他也帶來了?”


    上官瀅瀅淡然道:“弟弟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弟弟。”


    “離不開?哼,以後你出嫁了,難道也把你弟弟帶到侯府去不成?”上官建成嘟噥道,但是倒沒有大聲說出來了。


    上官瀅瀅就當沒聽見,道:“爹。我們這次帶的東西都扔在路上了,還得現買。”說著。自顧自吩咐一個婆子:“你去把雲州最好的綢緞莊、繡莊、首飾鋪子的人叫來,就說,上官家的大小姐要挑東西。”


    那婆子不敢擅自做主,偷眼看了看上官建成。


    上官建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叫,這些小事,聽大小姐的就行了。”


    錢財上麵,上官建成並不吝嗇,當然,他自己花得更多。


    趙大掌櫃笑著道:“既然大小姐來了,以後內院的事,就聽大小姐的,不必再問老爺,老爺外麵的大事還顧不過來呢,誰耐煩這些小事?”


    上官建成點點頭,“我出去找人,你們好好歇著,明天跟大掌櫃商議。”


    上官瀅瀅應了,帶著上官景辰在小樓裏住下。


    內院的婆子丫鬟這才忙跟過來向上官瀅瀅行禮,態度和剛才是天壤之別。


    上官瀅瀅倒也不怪她們。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她們不熟悉她也是有的。


    “去做兩碗粥,再配一些吃粥的小菜。”上官瀅瀅吩咐,“口味方麵,不要辣,要鮮。”


    小廚房的婆子應了,自去忙碌。


    很快做了粥和菜送進來,上官瀅瀅吃著還行,沒有多挑剔,說了聲“賞”,就起身去浴房洗漱了。


    在路上奔波了這麽多天,終於能舒舒服服在床上睡一覺。


    上官景辰沾著枕頭就睡著了,就連小雪貂都臥在他的腳邊,睡得十分香甜。


    上官瀅瀅給上官景辰掖好被子,吹熄燈,睡到隔著藤蘿罩壁的暖閣裏。


    香甜一覺,一夜無夢。


    早上醒來的時候,上官瀅瀅怔忡一瞬,才想起來她的義又回來了,心裏慢慢騰起巨大的喜悅,一直蔓延到她的唇邊,匯成一朵迷人的笑顏。


    “姐姐?”上官景辰剛起身,在帳幔外麵叫她。


    上官瀅瀅應了一聲,道:“小辰,姐姐帶你去洗漱,你先等著。”


    上官景辰點點頭,道:“小雪貂跑出去了。”


    “嗯。”上官瀅瀅沒有在意。


    對於小雪貂她是看出點門道了,這貂賊精賊精的,根本不用他們操心。


    吃完早飯,上官瀅瀅帶著上官景辰一起去見趙大掌櫃。


    她爹上官建成也在那裏候著。


    見她帶著上官景辰進來,上官建成皺了眉頭道:“我們有正事要談,你帶小辰來做什麽?”


    好不容易不再當著小辰的麵說他是“傻子”了,上官瀅瀅呼了口氣,道:“沒事。小辰在我身邊很安靜的,不哭不鬧。”


    上官景辰乖乖坐在她身邊,確實是很聽話的樣子。


    趙大掌櫃看了上官景辰眼,道:“……就讓他坐著吧。”


    上官建成對趙大掌櫃言聽計從,當下不再理會上官景辰,對上官瀅瀅道:“好了,說正題,雲豹幫的事,你到底是什麽主意?我急得頭發都快白了,還是想不出法子了。再鬧下去,今年的鐵力木就要減少三成了!”


    “這麽多?”上官瀅瀅眉間微蹙,“他們還在燒廢物?”


    “是啊。”上官建成恨聲道,“都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條江水來。他們在江邊燒鳥糞,風把濃煙都吹到我們這山來了。我們看山林的工頭說,去年這山還是好好的,明明沒有大江。就這一年時間,突然有一天,他們發現不遠處的想連的兩座山開始慢慢往左右分裂了,他們也沒在意,然後過了幾個月,就變成了一條小江!”


    上官瀅瀅想起上一世的時候,大小姐是晚上悄悄潛入山林小江,遊到那附近的水域裏,仔細查看對麵山林的情形,才出主意的。


    這一次,她不能完全倚仗上一世的情形來,必須也要去查探一番才好。


    “等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大掌櫃帶我過去看看。”上官瀅瀅悄聲說道,“我要知道大江那邊的山林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小姐想怎麽做?”


    “我潛水過去。”上官瀅瀅胸有成竹地道。


    “這不妥吧?”趙大掌櫃有些不放心,“那雲豹東家的人都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大小姐您……”


    “沒事,我是無師自通學會的遊泳,那些人沒我本事厲害。”上官瀅瀅似笑非笑地道。


    ……


    到了晚上,她跟著趙大掌櫃來到江邊,往四圍看了看。


    “我下水了。”上官瀅瀅對趙大掌櫃點點頭,從靠近岸的礁石旁邊慢慢溜入冰冷的海水中。


    不遠處的礁石後麵,戴著麵具的義兄立在那裏,看著上官瀅瀅高挑瘦弱的身軀滑入水裏,很快消失了蹤影。


    他抿了抿唇,一個猛子跟著紮入江裏,身形如此迅速,連朵浪花都沒有掀起,就如同箭一般往前麵上官瀅瀅輕盈的身影那邊遊去!


    深秋的大海在半夜的月光下,發出粼粼的光,深藍到近乎發黑的顏色。


    上官瀅瀅一跳下水,就覺得很是冰冷。


    沒有義兄的那套特殊質地的水裳護體,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她想起義兄的那套水裳,連水都能隔絕,潛遊一次,隻會弄濕頭發,身上一點水都不沾。


    上官瀅瀅暗忖,要是能有義兄的水靠,那該多好。不過現在還不能拿到水裳,而山林的事刻不容緩,她隻能穿著自己的衣裳直接跳入水中。


    她雙手悠然前伸,撥開麵前的水流,如同一尾遊魚一樣,悄沒聲息地往前麵黑黢黢的島礁遊去。


    義兄看著上官瀅瀅越遊越快的樣子,有些詫異,不由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上官瀅瀅雙眸緊緊盯著前方島礁的底部,眼看越來越近了,她心裏有些興奮,用力往下一蹬水!


    哢!


    她的腳像是踩進一個深坑,又像是柔弱無比的麵團上,但是腳踝上傳來的一陣鑽心的刺痛卻讓她醒悟過來。


    那不是什麽麵團,那是一隻大蚌殼!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了義兄給她的水裳護體,隻穿著尋常的綢緞衣衫。


    這隻蚌一見有外物侵入,立刻條件反射一樣緊緊夾住自己的蚌殼,不肯再鬆開。


    上官瀅瀅隻覺得如同有一把刀鋸在狠狠切割她的腳踝!


    一陣劇痛襲來,她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如果她不能及時擺脫這隻大蚌,她真的就要斃命於此了!


    上官瀅瀅忍著疼痛,慢慢彎腰下去,往江底潛去。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如箭一般急速從海底遊了過來,一手托住她的腳踝,一手往那沒有閉緊的蚌殼裏撒了一把細砂。


    蚌類最怕細砂,一旦吸入,總是千方百計要吐出來,如果吐不出來,就用粘液包裹起來,天長日久,最後成了珍珠。


    噌!


    大蚌立刻張開兩片蚌殼,企圖吐出那些細砂,可是它吐出來的,不止是剛才被人放進去的細砂,還有一顆它不知養了多久的珍珠。


    那人瞥見了,一邊迅速將上官瀅瀅的腳從蚌殼裏拔出來,一邊順手撈起那顆龍眼大的珍珠,然後托著她的腿,往水麵上迅速遊過去。


    上官瀅瀅在深藍的海底睜大眼睛,看見了義兄那熟悉的黑色銀絲麵具,在海水裏閃著瑩瑩的光,如同一盞明燈,照亮前行的路。


    上官瀅瀅大喜,卻克製住自己,一點都沒有動彈。


    因為在水底的時候,如果對方要救你,你最好一動不動,不然會拉著兩人一起往水底沉下去……


    義兄遊得當然比她好多了,很快就托著遊上水麵,往岸邊滑去。


    上官瀅瀅憋了半天氣,這時才能換了一口氣,簡直神清氣爽,胸口的積鬱盡去。


    不過看義兄帶著她離那島礁越來越遠,又有些遺憾,不由小聲嘀咕道:“……其實先過去看看,再回岸邊也不遲。”


    義兄別過頭,橫了她一眼,一手托著她的腰,將她抱上了岸,放到一塊礁石上坐著。


    上官瀅瀅扭頭四下看了看,發現離剛才她下水的那個海灘正好隔著一座小小的石山。


    趙大掌櫃帶著人在另一邊的海灘等著她,不知道她已經被義兄救上岸了。


    上官瀅瀅當然不會出聲招呼。


    義兄不會想任何人知道他在這裏。


    “……這麽晚了,你下水做什麽?難道一天都等不及嗎?”義兄有些責備地說道。


    他半跪在礁石前,將上官瀅瀅傷了的腳踝托在自己的膝蓋上,仔細看了看傷口,見十分幹淨,沒有沾上泥沙,才如同變戲法一樣,掏出一根白色細布,將她腳踝處的傷口包紮起來。


    上官瀅瀅輕聲道:“……義兄不是走了嗎?我們家的事已經拖了這麽多天了。”


    “我離開,是給你拿水裳去了。沒有水裳,你居然隻穿常服入水。”義兄的眼神越發不悅,“這一次是我救了你,如果我今天沒有回來呢,你待怎樣?是被蚌殼夾斷腳,還是……”義兄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後麵一句話咽了下去,沒有再說了。


    上官瀅瀅小聲道:“義兄什麽都沒說,我怎麽知道?”


    義兄抬頭看了她一眼,將她包紮好的腳放到礁石。


    月亮從雲縫裏露出半邊小臉,將這一片海灘罩上一層瑩白的光。


    上官瀅瀅赤足踏在礁石上。


    月光下,她的一雙小腳白皙如玉,肉滾滾的,粉嫩的腳趾如同貝殼閃耀著熒光。


    義兄的目光有瞬間的凝滯,然後突然別過頭,不去看她,回手解開背後的包袱,遞過來一套黑黢黢的玄色水裳,道:“換上吧,這水裳不會進水,而且保暖,冬天潛水也沒問題。”


    上官瀅瀅大喜,忙伸手接過,笑道:“多謝義兄!”說著,她伸手就把身上濕漉漉的短衫解了下來。


    義兄剛好回頭要教她如何穿戴水靠,沒提防上官瀅瀅已經解開了衫子,露出裏麵水藍色軟煙羅的肚兜。


    那肚兜上繡著兩朵含苞待放的蓮藕色薔薇,正好一邊一個,罩在她微微隆起的胸房前。


    水藍輕藕,說不盡的溫香軟玉,柔媚風流。


    義兄霍地一下子站起來,迅速轉身,背對著上官瀅瀅,輕責道:“……換衣裳的時候怎麽不吱聲?你是姑娘家,怎能如此大大咧咧?成何體統?”


    上官瀅瀅窒了窒,小聲“哦”了一聲,“知道了。”其實她真沒把義兄當外人,甚至沒把他當男人……


    義兄在她心裏,經過前世歲月的沉澱,和今生日夜的期盼,早就成為她生命中神一樣的存在。


    在神麵前,她沒有秘密可言。


    上官瀅瀅默默地穿上水裳,然後將自己的濕衣穿在水靠外麵,才道:“換好了。”說著,扶著礁石,小心翼翼地用沒有受傷的那隻腳探了探地麵,想從礁石上下來。


    義兄轉身回頭,看見她要下來,過來扶住她的胳膊,問道:“你下來做什麽?”說著轉過身,在她麵前彎腰,“要去哪兒?我背你。”


    上官瀅瀅忙道:“我要去探那個島礁。”說著,用手指著不遠處的海麵上露出的島礁。“剛才要不是那隻大蚌,我就遊過去了。”


    “你現在還要去?”義兄目露不悅,聲音低沉起來,“你是傷了腳,不是傷了腦子吧,怎麽盡說蠢話辦蠢事。”


    上官瀅瀅窒了窒,道:“……其實我的腳傷不礙事,而且我隻過去看看而已,又不上那島礁上去,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那你的腳是怎麽回事?”義兄斜了她一眼,“你坐著,我去看看。”說著,往海水走去,很快往水裏一撲,就沉入水中潛遊過去。


    義兄的水性當然比她好多了。


    上官瀅瀅坐在礁石上,單手托腮,緊張地盯著海麵上義兄消失的方向。


    隻見朦朧的月色中,麵前的海水像是被人劈開一條窄窄的線,往那江岸延伸而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在快要靠近江岸的時候,那條線消失了……


    上官瀅瀅雖然知道義兄一定是潛到江底去了,但還是忍不住擔心地站了起來。


    她用一隻腳著力,縮著另一隻腳,眯著眼睛,看向那江岸的方向,義兄已經潛到江岸下方。


    他繞著那下麵堅固的柱石遊了半圈,然後伸手摸了摸底下那錯綜複雜的底座。


    “……居然是木桶……”義兄默默地拉了個木桶,回身往岸邊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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