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嘉靖的內室。


    劍影拱手立在一旁,低聲道:“……三爺,您這樣做,真的好嗎?這樣對表小姐會不會太無情了?”


    馮嘉靖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靠在新做的邊上繡著纏枝薔薇花的大迎枕上,翻著書,若無其事地道:“無情?幹嘛要那麽多情?那湯我一看到就惡心,聞一下甚至都吐了,不是中毒是什麽?再說了,連太醫都說我中毒了,難道你比太醫還厲害?”


    說著,斜眸看了劍影一眼。


    劍影忙低下頭,暗道,三爺以您的本事,您讓太醫說您喝了鶴頂紅都行……


    隻是您把一個個對您有好感的女子都拒之門外,您還娶不娶妻了?!


    馮嘉靖察覺到劍影的舉動,眨了眨眼,想明白了劍影的小心思,忍不住嗤笑一聲道:“劍影,看不出來,你想得也挺多。”


    劍影嘻嘻笑道:“小的當然不能跟三爺您比。但是在小的看來,那表小姐,沒有什麽壞心思了。您這樣做……”


    “有沒有壞心思,你會讀心術?”馮嘉靖放下書本,兩手抱頭,靠在大迎枕上,默默地想了一會兒,薄唇抿出一個不易覺察的弧度,“……是沒有壞心思,但我就一定要接受她們的好心思?煩不煩,每天整這些有的沒的。我對她們的女紅廚藝一點興趣都沒有。”


    所以來個狠的,一了百了,看誰還敢動不動就“燉湯”給他喝……


    “三爺您想怎麽做?”劍影似懂非懂,但還是盡職問道。


    “你去看看正院那邊,是如何處置的,映霜和映雪去了半天了。”馮嘉靖起身穿衣。


    劍影應了,忙去正院附近打聽了一會兒。


    待打聽清楚姚奇瑾的回話,劍影忙回來向馮嘉靖回報。


    馮嘉靖聽了,微微一笑,頷首道:“……還真是不折不屈啊。”說著,往正院行去。


    來到王欣蘭的正院上房,馮嘉靖頷首行禮,“大嫂。”


    姚奇瑾回頭看馮嘉靖來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直往下掉,她哽咽著道:“三表哥,真的不是我,我沒有下毒,我可以用項上人頭發誓!”


    馮嘉靖靜靜地聽完姚奇瑾的辯解,微笑道:“聽起來確實跟小表妹無關呢。”


    看向王欣蘭,“不過,如果那下毒的那個人也這樣想的話,那他豈不是會更加肆無忌憚?這樣一來,說不定就是燈下黑了,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反而看不清楚了。有時候我們不能把事情想得太複雜,簡簡單單才是真相。”


    說完看了看姚奇瑾目瞪口呆的神色,馮嘉靖又道:“小表妹,你別多心,我可不是在說你。”


    這麽明顯了,還說不是在說我?!


    姚奇瑾雙手握成拳頭,極力抑製住全身上下的怒氣,雙眸圓瞪。


    三表哥這是什麽意思?!她好不容易才說服了大表嫂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摘清了。


    “小表妹你別多心,我可不是在說你。”馮嘉靖含笑點頭,麵色蒼白如雪,走路都要扶著他的小廝劍影。


    他很是憔悴虛弱的樣子,又對王欣蘭道:“大嫂,這件事應該跟小表妹無關。要罰,就罰映霜和映雪,她們倆是我的大丫鬟,掌管我的衣食住行,出了岔子,她們兩個人難逃其咎。”


    王欣蘭到底是把馮嘉靖帶大的,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深思地看了看姚奇瑾,道:“小表妹,既然嘉靖不追究了,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回頭對映霜和映雪道:“你們倆的錯卻不能推到別人身上,一人罰兩個月的月銀吧。”


    映霜和映雪忙低頭應是,一聲都不敢辯解,可是心裏就把姚奇瑾恨到骨子裏去了。


    姚奇瑾見好不容易才跟馮嘉靖房裏的大丫鬟套上關係,轉眼就被突如其來的麻煩搞壞了交情,頓時氣得背過氣去,暗暗發誓,如果讓她發現是誰讓她背黑鍋,她一定饒不了那個人!


    馮嘉靖帶著兩個大丫鬟回到房裏,卻一句責罰的話都沒有,隻是道:“以後小心些,大嫂罰你們兩個月的月銀,我會讓劍影給你們補上,別跟大嫂說就是了。”


    映霜和映雪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地拜伏下去,一起道:“三爺放心,以後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她們早就應該看緊門戶,旁的阿貓阿狗都不放進來的!


    姚奇瑾很快就發現了,她再也進不了馮嘉靖住的院子了,每次她剛走到那院子大門口的附近,都有人故意砰地一聲關上門。


    這可怎麽辦呢?


    回到自己住的客院,姚奇瑾對她乳娘抱怨,“……乳娘,不知是誰這樣坑我,現在連三表哥房裏的大丫鬟都不待見我了。”


    “……小姐,你太心急了。”姚乳娘把一碟脆炸鮮奶,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紅豆薏米粥,放到姚奇瑾麵前,又斟了一杯茶,遞給她。


    “小姐,你想想我們現在什麽狀況,人家什麽狀況?要有耐心,慢慢地磨。麻煩肯定是有的,難道小姐還想人家一下子就看上不成?從另一麵來說,這三爺倒是個可靠的主兒。”


    姚奇瑾回過味兒來,深吸一口氣,坐到姚乳娘身邊,遞了塊點心,道:“乳娘,是我太心急了。嗯,這一次是沒有什麽,慢慢來吧,反正日子長著呢。”


    第二天,她去了馮嘉靖的書房,對看守書房的大丫鬟海蘭笑道:“海蘭姐姐,大表嫂讓我來借幾本佛經,我要趕在我爹娘冥誕之前抄好了,給他們燒過去。”


    海蘭是個十五歲剛剛及笄的大丫鬟,明亮的大眼睛,瓜子臉兒,眉彎睫長,性子和順,見人就笑,現出兩頰旁兩個深深的酒渦,顯得很是俏麗。


    她不怎麽愛說話,旁人都以為她是嘴緊,其實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不過是太懶,連話都懶得說。但是看在小丫鬟眼裏,不免顯得高深莫測。


    海蘭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姚奇瑾一眼,道:“知道了,不知表小姐要哪本佛經?”


    “哪本?”姚奇瑾一時語塞,待看見海蘭臉上隱隱的笑容,有種洞察秋毫的睥睨,姚奇瑾有些心慌地道:“……什麽佛經都行,三表哥這裏的佛經想必都是好的,海蘭姐姐不拘哪一本,給我就行了。”


    “啊?這可不行。”海蘭慢條斯理地道,“佛法有大乘小乘,佛宗又分性、相、台、賢、禪、淨、律、密八大宗派,各有各的經典。比如……,請問表小姐,您要哪一乘哪一宗哪一部佛經?”


    書房裏的小丫鬟很少聽海蘭說話,沒想到她一開口,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樣,嘰裏咕嚕說個沒完!


    關鍵是,那出口成章的氣勢,真有“狀元手下無庸才”的感覺!


    書房裏四個小丫鬟崇拜的目光立刻投向了海蘭。


    姚奇瑾聽得頭都大了,忍不住道:“……這麽多?三表哥都看過嗎?”


    “表小姐,是您要借佛經,為舅老爺舅夫人冥誕祈福所用,跟我們三爺看沒看過這些佛經有什麽關係?”海蘭伸手做了個“請出去”的手勢,“現在拿不定主意就請等想好了再來吧,好走不送。”


    話音剛落,書房裏的小丫鬟便簇擁上來,將姚奇瑾請了出去。


    “冊兒、墨兒、塵兒,籍兒,你們就偷懶吧,還不趕快給我回來?今天的事都做了沒有?”海蘭的聲音從外書房傳了出來。


    因海蘭圖省事,為了方便,她把管理書房的差事分了四類,分別是尋冊、磨墨、除塵和歸籍,然後找了四個小丫鬟,用這四個差事命名,這樣她不用天天提點這些小丫鬟該做什麽事,隻要一叫她們的名字,她們就知道要做什麽事,甚是方便,且她們辦事效率還高。


    姚奇瑾再一次铩羽而歸,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抄佛經的念頭。


    她真沒想到,連馮嘉靖遠在外院書房的丫鬟都能這樣伶牙俐齒、博學多才……


    隻好另辟蹊徑了。


    ……


    過了幾天,眼看到了小年時分,京城卻開始下雪。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一開始就下得又厚又急。


    第二天早上,京城上上下下銀裝素裹,成了一片銀白無暇的琉璃世界。


    姚奇瑾穿著月白色素錦綢麵的羊皮袍子,手裏拿著一根皮尺,立在離馮嘉靖院子不遠的地方。


    沒過多久,披著玄狐大氅的馮嘉靖從院子裏出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行去。


    小廝劍影跟在馮嘉靖身後不住嘀咕:“……三爺,您身子還沒好利索呢,出去做什麽?今天那麽大雪,衙門裏連門都沒開呢。”


    “閉嘴。吩咐外院備車去朱相府。”馮嘉靖淡淡吩咐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抄手遊廊。


    姚奇瑾等馮嘉靖主仆倆走遠之後,才悄悄閃身出來,拿著皮尺,彎下腰去,悄悄丈量馮嘉靖的腳印兒。


    院子裏看門的婆子見了,忙飛奔去堂屋向兩個大丫鬟通傳。


    “在量三爺的腳印?”映雪挑了挑眉,“她又想打什麽主意?”


    “算了。反正不在咱們院子裏,就當沒看見吧。”映霜拽拽映雪的袖子,使了個眼色。


    映雪會意,“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要沒到咱們院子裏就別管了。”


    ……


    朱相府門前,馮嘉靖和劍影騎著馬剛到,就看見街道的另一邊駛來一輛大車。


    “咕——!”伴隨著一聲親熱的貂叫聲。


    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隻能從不斷移動的一團在雪中飛奔。


    一隻胖得隻看得見身子看不見腿的小雪貂從大車裏竄了出來,在雪地裏跟滑雪似地飛速奔了過來,在馮嘉靖的馬下站定,支起兩隻前爪,隻用兩條後腿站立,像是在給他作揖。


    劍影見了,驚奇地道:“這不是上官小公子的小貂?怎麽跑這裏來了?”


    上官瀅瀅和上官景辰,還有上官飄香從對麵的車上下來,也看見了馮嘉靖和劍影。


    “小貂!”上官景辰馬上大叫一聲,也奔了過來。


    眼力不錯,還看得到他的貂。


    朱相府門前的雪還堆得很厚,上官景辰跑得跌跌撞撞,摔了好幾跤,才來到馮嘉靖麵前,彎腰將小雪貂抱了起來,“你還會作揖?!誰教你的?!”上官景辰笑著扯著小雪貂的耳朵大叫。


    馮嘉靖淡漠肅穆的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的笑顏。


    他翻身下馬,身後的玄狐大氅迎風飄展,漾起一道美好的弧線。


    上官飄香抿嘴笑,推推上官瀅瀅,“姐姐,看,馮狀元又來了。”


    上官瀅瀅也很詫異,忙走過去福身行禮,道:“馮三爺,您是來看我外祖父的?”


    馮嘉靖點點頭,“你們來做什麽?”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劍影隻好低下頭,盡量不給主子添麻煩。


    要是讓人看見他臉上的神色,他主子的裝腔作勢就露陷兒了!


    三爺,演,您繼續演!


    明明前些日子三爺“中毒重病”的時候,朱相來看三爺,閑聊的時候親口對您說過,過小年要接上官家的外孫們過來熱鬧熱鬧,記性一向很差劍影都記得清清楚楚,您老能忘了嗎?!


    不疑有他,仔細看了看馮嘉靖的臉色,歎息道:“聽說馮三爺前些日子又中毒生病了?唉,這才兩個月吧,您就病了多少次了。身為男人,您這樣的身子可是太弱了,蟲草,鹿茸,人參等都是良品,您應該好好補補。”


    馮嘉靖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麵上淡淡的笑容一掃而光,下頜漸漸緊繃起來。


    劍影一愣,忙抬頭解圍道:“……嗬嗬,上官大小姐,您聽誰說的?我們三爺哪有……”


    “聽我外祖父說的。”上官瀅瀅截住劍影的話頭,但是馬上道:“我知道你們不想外人知道,有損馮三爺聲譽,放心,我不告訴別人的。”


    劍影往上官瀅瀅身邊溜了一眼,恨不得撞牆。不告訴別人?


    那身邊兩個支楞著耳朵聽的上官景辰和上官飄香是怎麽回事?不算人嗎?!


    上官瀅瀅順著劍影的目光看了過去,見他看著上官景辰和上官飄香,忙道:“哦,他們是我的弟弟妹妹,不算外人。別人我誰都沒說。”


    馮嘉靖緊緊盯著上官瀅瀅,狹長深邃的雙眸不善地眯了起來。


    他一向是涵養好到連朱相都誇的,這輩子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如同上官瀅瀅這樣,隻要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讓馮嘉靖有想掐死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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