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母,這樣大張旗鼓地給他們家送去真的好嗎?大家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娘,您就別出餿主意了,這事兒隻怪我們識人不清,是王世宇的錯,不關別人的事。”楊雨環瞥見上官瀅瀅尷尬的臉色,忙出言轉圜。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楊大夫人拉著上官瀅瀅的手搖了搖,對她眨眨眼睛,“瀅瀅,你懂伯母的用心吧!”


    朱大夫人章遇姍與楊大夫人對視一眼,看向上官瀅瀅,“……瀅瀅你別多心,楊大夫人是為你著想。這件事大家都知道跟你沒關係,飄香是你繼母帶來的女兒,又不是真正上官家的姑娘。光上了族譜有什麽用?這一次,我們是為你好,把你跟她區別開來,免得她再打著上官家姑娘的名號耍寶要強地賣乖。萬一有不妥,她馬上就能往你身上推。這一次反正已經鬧出來了,大家都知道是上官家二小姐,這閨譽有損的黑鍋你至少已經背了一半。再不出手,隻怕你以後會吃更大的虧,我會命人送去的時候,讓她們在你爹麵前聽這番話的。”


    在上官建成麵前當麵說張氏和飄香,也是敲打和警醒的意思。


    至於上官建成,這是讓他知道,他如何對待家裏的幾個孩子,朱家在看著呢……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甚至把以後可能的情形都考慮到了。


    上官瀅瀅還是有些猶豫,畢竟她對上官飄香還是有著姐妹情的,她知道這樣一鬧,上官飄香以後真沒法嫁入世家高門了。


    而這一直以來是她爹和她繼母心心念念的事。


    先前一直讓上官飄香跟著上官瀅瀅來朱相府認親,巴著這邊叫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兄姐弟妹,把張氏的娘家都當不存在一樣,就是存了這份心思。


    “你這孩子,到底年歲小,心善。”章遇姍看見上官瀅瀅遲疑的樣子,笑著將她摟入懷裏,拍著她的後背道:“若是你娘還活著,舅母就不操這份心了,但是你娘不在了,舅母不顧著你,難道等著你以後被那些人欺負得連骨頭都不剩?”


    俗話說舅母舅母就如母,舅母這般慈愛,同時她想起了上一世上官瀅瀅苦等十年,最後依然孤苦慘死在西昌國白塔大獄下的往事,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朱老夫人更衣出來,聽見大兒媳章遇姍的這番話,才剛被壓下去的思女之心又被鉤了起來,掌不住泣道:“遇姍,以後瀅瀅和小辰這倆孩子,你就多顧及顧及,你死去的小姑子,還有我和她爹,都會感念你的情份。”


    章遇姍回頭看見朱老夫人來了,忙走過去扶著她的胳膊,一邊拿帕子幫朱老夫人拭淚,一邊道:“娘莫怪我多事。這一次我確實是存了私心的。想我們朱家聲望這麽大,他們還不在意,那瀅瀅和小辰就不用說了。如果我沒猜錯,她們根本就沒把瀅瀅和小辰放在眼裏。”


    一家之主上官建成已經被張氏牢牢握在手心,兩個半大的孩子當然就是她砧板上的肉了。


    如果她善心,瀅瀅和小辰還能活得舒坦一些。但是如果她存了私心,這兩個孩子確實要萬分警惕,打起十足的精神才行。


    上官瀅瀅默然不語。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章遇姍一番話,讓上官瀅瀅對張氏和上官飄香的態度心思有了更多的揣摩。


    仔細一想,確實很有道理。


    雖然王世宇的錯最大,但是上官飄香並不是那麽無辜,一點錯都沒有。要是她不誤誘王世宇,王世宇也不會搞得那麽大動靜。


    舅母這樣做,確實也能敲打敲打她。


    當然,王世宇可能本來隻想偷偷給“心上人”撐個腰而已,並沒想弄得大張旗鼓盡人皆知,豈料天不遂人意,被武陵王世子鬧了出來……


    上官瀅瀅這時想到小辰一個人在家,更加擔心了,忙道:“那我跟楊伯母送東西的人一起回去吧。小辰見不著我,該找我了。外祖父那裏,舅母和表妹幫我問安吧,等外祖父大安了,我帶小辰一起來給外祖父請安。”


    這話就是同意章遇姍和楊大夫人的做法了。


    楊大夫人點點頭,叫了自己特別能說會道的一個心腹婆子過來,低聲囑咐了幾句,就讓她回府去庫房領最上等的兩份表禮,然後跟著上官瀅瀅一起回上官府去了。


    可巧到上官府的時候,上官建成正在內院上房跟張氏和上官飄香母女倆品茗。


    張氏親手做了五福進門栗子酥、玫瑰合子油皮酥,配今年剛從江南送來的茶葉,剛剛才烤出來的,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這樣好,不用兩處叫人了。


    上官瀅瀅命那婆子帶著表禮進去了,自己一個人回緣雅堂看小辰怎樣了。


    “老爺、太太、二小姐,楊巡撫的楊大夫人說是有兩份表禮要送給太太和二小姐。”張氏的丫鬟春竹驚喜進來回道。


    “哦?送給我的?”上官飄香極是高興,一下子站了起來。


    張氏卻有些疑惑。


    楊巡撫的楊大夫人怎麽會突然來給她們母女送禮來了?再說飄香剛剛讓她女兒楊雨環吃了那麽大的虧,連說好的親事都退了,怎麽會好心到來給她們送禮?!


    張氏隻是一轉念的功夫,上官景辰已經高興得連聲道:“快拿進來!拿進來!”


    楊大夫人的婆子笑著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捧著表禮的小丫鬟。


    她先把上官飄香的那一份送到她手裏,親切地道:“飄香姑娘,這是我們大夫人的一點心意。有一幅銀鎏金的頭麵,一匹落花流水的蜀錦尺頭,還有一匣子小玩意兒。”


    上官飄香笑著接了過來,粗粗看了看,見頭麵的樣式十分新穎輕俏,頓時笑得合不攏嘴,連聲道:“舅母厚愛,飄香慚愧了。”又問:“這禮物是單我有呢,還是姐姐和小辰也有?”


    “這是單給飄香姑娘的,大小姐和大少爺都沒有。”那婆子也跟著笑,又道:“我們大夫人說了,感謝飄香姑娘出手,幫我們認清那王二少爺的真麵目,不然等嫁了人再曉得那人不是東西,後悔都來不及了。我們二小姐金玉一般的人,可不能跟那種上不得台麵的人混。能及時退親,都是飄香姑娘的功勞!以後我們二小姐再有定親,飄香姑娘都可以幫我們甄別一下,看看那些男人腔子裏到底有幾個腦袋!”


    上官飄香開始還笑眯眯地聽著,待聽到後來,發現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根本就是在埋汰嘲諷她,頓時小嘴一癟,將禮物扔給丫鬟,撲到她娘懷裏抽泣起來。


    這番話說得上官建成也是目瞪口呆。


    他就算再傻,也聽得出楊家人在說反話。況且他也不傻,能做那麽大生意,太傻是不行的。


    張氏隻聽得勃然大怒,藏在袖子裏的手瑟瑟發抖,恨不得一抖手發出千百支飛針,就將那婆子當場結果算了……


    楊家也忒欺負人了!


    她這樣說,完全是把飄香當窯子的女人看了!


    什麽甄別男人?!是正經姑娘家做的事嗎?!


    本來就是王世宇那廝自作多情,怎麽就算到飄香頭上了?實在是太過份了!


    還有送飄香的那些禮物,什麽銀鎏金的頭麵,落花流水的尺頭,還有小玩意兒,件件都在嘲諷飄香上不了台麵……


    不過張氏還沒有啟聲回擊,楊大夫人的婆子又命丫鬟給張氏也送了一份表禮,道:“這是我們大夫人送給上官太太的禮物。您又要照顧上官老爺,又要教養飄香姑娘,實在是辛苦了,這裏有一隻金鑲玉的鐲子,一匹登堂入室的緙絲尺頭,您收好。”


    張氏袖著手,鐵青著臉,並不接禮物,隻是寒聲道:“楊大夫人好大的架子,好窄的心胸!”


    “上官太太,我們大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呢,您等下再讚也不遲。”那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指著她懷裏白慘著臉瑟瑟發抖的上官飄香有道:“我們大夫人感謝上官太太帶來的好女兒,您的精心教養,真是幫了我們京城這些世家貴女的一個大忙。以後大家尋女婿,估計都要您和飄香姑娘幫著掌掌眼,看看哪些能嫁,哪些不能嫁!”


    張氏聽了再也忍不住,隻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剛壓下去的怒氣跟身體內的真氣兩相衝擊,如同鋼針一樣紮著她的血管,疼得她如同受大刑一樣遍體刺痛。


    她張了張口,吐出一口血箭,然後整個人直直地往後摔了下去,後腦勺在堅硬的方磚地上砸破了,蜿蜒流出鮮血。


    “娘!娘!您怎麽了?!不要嚇我啊!”上官飄香嚎叫一聲,撲倒在她娘跟前,抱著張氏的頭嚎啕大哭。


    張氏後腦勺的血染在上官飄香月白色的衣襟上,染成斑駁一片。


    上官建成也慌了,跟著忙亂一番,才想起來要去請太醫,忙一疊聲叫趙大掌櫃進來,命他去請太醫。


    商人之家論理上是請不了太醫的,就算皇商之家也不例外。但是如果有門路的話,私下裏請太醫看診當然也是可以的。


    隻要臉麵夠大,還要出得起銀子。


    趙大掌櫃跟某位太醫私交甚篤,上官家又有的是銀子,因此趙大掌櫃可以請來太醫。


    楊大夫人的婆子滿意地看著上官家一派雞飛狗跳,細看張氏臉色也夠紅潤,應該沒有什麽大礙,便屈膝行禮道:“你們忙,我就不耽擱了,告辭。”


    上官瀅瀅聽說楊家派來送禮的婆子將繼母張氏氣得吐血,忙過來探看。


    見上官飄香抱著張氏在地上坐著不鬆手,上官瀅瀅心裏一動,走過去半蹲下來,伸手搭住了張氏的脈搏,略微診了診。


    她雖知道很多藥方,懂得什麽病用什麽藥,但卻不是很會診脈,從小便沒有仔細學過看診,隻是略懂皮毛。


    但是就這點皮毛,足以讓她發現張氏的脈相有異,也確認了她的猜想,那真是習武之人的脈相。


    張氏雖然吐血倒地,但也隻是一時氣極而已,一口血吐出來,她紊亂的內息倒是慢慢歸於正常。


    有人握住了她的腕間,張氏的手腕下意識動了動,想要掙開,緊接著她眼睫輕顫,慢慢要睜開了。


    上官瀅瀅察覺到有異,忙順勢握著張氏的手腕放到她身邊,將她診脈的情形掩飾過去,皺眉對淚流不止的上官飄香道:“妹妹,吩咐人將太太放到床上去吧,在地上躺著不太好,這地上太涼了……”


    她的手指搭上張氏的腕間,隻是短短的一瞬間,並沒有人看出其中的端倪。


    上官飄香跪坐在地上,緊緊抱住張氏,含義不明地看了上官瀅瀅一眼,抽泣著身子不斷打顫,卻還是依言放開張氏,讓幾個婆子過來將張氏抬到床上去了。


    張氏剛抬上床,又咳出一口血,胸口閉塞的氣息居然鬆動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在她床邊流淚不止的上官飄香,緩緩抬起胳膊要給她拭淚,“……暗飄香,不哭,娘沒事呢。”


    上官飄香連連點頭,索性趴在張氏床沿邊上大哭了起來,聲勢之浩大,悲壯,慘烈。


    上官瀅瀅站在上官飄香身後,溫言道:“太太莫要生氣,還是靜養要緊。”


    張氏這才看見上官瀅瀅,眼裏有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芒閃過,她忙垂下眼睫,蓋住細密紛繁的心事,淡淡地道:“瀅瀅,楊大夫人和你舅母關係好,她這樣生氣,你讓朱大夫人幫我們向她解釋一下,王家的事,真的跟我們飄香無關,王世宇那小子異想天開,關我們飄香什麽事呢?”


    上官瀅瀅笑了笑,走到床邊,幫張氏放下掛在銀勺帳鉤上的帳幔,道:“太太您別急,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錯,咱們姑且不論,但是楊家跟王家退了親,是確確實實的事實,您就忍一忍,讓楊家出口氣吧。”


    居然讓她忍,怎麽不說楊家不講道理?可見胳膊肘兒終究還是往外拐,真的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張氏一邊腹誹撇嘴,一邊吃力地道:“……楊家有本事找王家去鬧,到我們家是幾個意思?欺侮我們上官家隻是商家,不能跟他們世家大官平起平坐嗎?”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幾分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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