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陸已經死了,而且,仵作驗屍,發現他……已經被醃了,不是男人了。你說,一個被醃了的人,是如何能對你繼母不軌?”朱大丞相看出上官瀅瀅的不服之意,慢慢將諸多疑點拋了出來。


    他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所以想得比上官瀅瀅更長遠一些。


    上官瀅瀅挑了挑眉,知道大舅母肯定把真相告訴了外祖父,也不在意,隻是道:“他做壞事的時候,還沒被醃。後來被我和弟弟一起製服他的時候,恐怕他在掙紮的時候自己傷了自己也是很可能的。”


    朱大丞相笑了笑,“你是這樣說,但是季家人知道後,極其憤怒,也遞了狀紙去大理寺,反告你爹和你繼母。”


    “嗬嗬,季家人以為長了一張大餅臉就麵子大上天了!這是怪我們這種人家沒有乖乖躺平讓季大陸那個賤人欺侮,居然還敢反抗,是不是?”上官瀅瀅忍不住反唇相譏,心裏充滿不平和憤怒。


    權貴兩個字,真是壓死人。


    “你也不必如此生氣。你要知道,告狀隻是一種形式,但並不是一定要拿到公堂上去分個青紅皂白。”朱大丞相低聲勸上官瀅瀅,也是在教她如何看待官場上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反正告也告了,外祖父您說怎麽著吧。”上官瀅瀅兩手一攤,“季大陸做的齷齪事,隻有這樣才能大白於天下,不能藏著掖著,好像他多冤枉似的。外祖父,說實話,如果這件事重新發生一遍,我……們隻會更狠,不會饒他!”


    “我知道已經告了狀,也不是讓你撤回來,隻是提醒你,大理寺未必就是沉冤昭雪的地方。”朱大相歎了口氣。


    如今的大理寺丞,是走了皇後楊玉昀的後門坐上去的,他會幫哪一邊,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


    而順宏帝暗示上官家告狀,其實也不是主要為了上官家“伸冤”。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皇帝篤定那位大理寺丞會在這件事上犯錯,然後就可趁機將他從大理寺的位置拉下來而已。


    所以上官府的這個案子,開始的時候,是一定會打不贏的……


    因為隻有打不贏,才能抓到大理寺丞的把柄,他們這一邊的後手才能使出來。


    朝堂之爭,永遠不是表麵上的黑白分明。


    上官瀅瀅聽明白了朱大丞相的言下之意,心裏很不好受,但是麵上並沒有露出來,她低頭道:“……我隻要能給弟弟討回公道,一次就不行,就兩次三次……”


    天理就算可能來遲,但是總好過永遠不來。


    呂晶易從裏屋走出來,對朱大丞相微微搖頭,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朱大丞相歎口氣,心裏也很不好受,但是什麽都沒說,溫言囑咐上官瀅瀅和朱宸靈好好照顧上官景辰,然後帶著呂晶易走了。


    呂晶易一路惋惜地道:“……這孩子幾乎是廢了。”


    “那算了。”朱大丞相的聲音越發低沉,連後背都佝僂了許多。


    呂晶易歎息道:“如果大小姐是兒子就好了。我們能省多少事,大小姐雖然是女子,但是果敢決斷,聰慧敏銳,實在是……不同尋常女子。可惜,可惜了……”


    朱大丞相撚須默然不語,心裏卻是一動。


    如果,準備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是不是就隻有上官瀅瀅一條路了?


    想來想去,他們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應該還是不到要用上官瀅瀅的時候。


    這樣一想,朱大丞相又釋然了,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呂翁也不必如此喪氣,咱們且看著吧,如今重要的事,是要把東臨安插在朝堂上的釘子一一拔除。”


    ……


    晚上朱宸靈跟上官瀅瀅擠在一張床上睡覺,兩人都睡不著,挨在一起咬耳朵。


    “……表姐,我聽說,你們家大掌櫃在大理寺使銀子打點,不讓姑父真的滾釘板呢……”


    “什麽?”上官瀅瀅霍然坐起,“怎麽不真滾?什麽意思?”


    “我聽說過,大理寺的釘板有兩種,一種是切切實實的釘板,滾上去真是直戳身體發膚,鮮血淋漓。還有一種就是擺設,釘子都是鈍的,也軟,滾上去跟滾鵝卵石一樣,一點都不疼。”


    上官瀅瀅頭一次聽說大理寺的釘板貓膩,不由抿緊了唇,很是一籌莫展。


    ……


    第二天,朱相府為上官瀅瀅和上官景辰接風洗塵,擺下家宴。


    朱大丞相帶著馮嘉靖一起過來了,笑道:“嘉靖在幫我整理卷宗,順道過來吃頓飯。”又問馮嘉靖:“你疹子剛好,可有忌口的東西沒有?這裏的東西,你可能吃?”


    上官瀅瀅聽見“紅疹”兩個字,心裏一動,眼神閃了閃,定定地往馮嘉靖的方向看過去,故意問道:“馮侍郎最近又病了?出疹子了?”


    馮嘉靖看也不看她,在朱大丞相身旁坐定,側頭對朱大丞相道:“多謝朱相關心,前幾日被貓抓了一把,早就好了。”


    上官瀅瀅:“……”算了,不理這人了,口舌上她就沒有勝過一次。


    不過,她也許發現了無所不能的馮侍郎的軟肋了……


    這麽多天來,上官瀅瀅的唇邊頭一次露出自己都沒有覺察的微笑。


    ……


    馮嘉靖回到馮家,發現大家都在說上官府狀告季伯爵一事。


    他沒有做聲,一個人又回到外書房挑燈夜讀。


    劍影過來給他剪燈心,一邊打了個嗬欠,跟他說閑話解悶:“……三爺,您覺得這一次上官府有幾分勝算?”


    馮嘉靖手裏握著兔毛筆,淡然道:“一分都無。”——如果他不插手的話……


    “嗬嗬,大家都這麽說呢。但是上官府執意要告,也不知道他們是哪根筋不對,非要跟季伯爵府杠上了。要說他們已經錯手打死了季伯爵府的世子,這個案子,確實不好判呢。外麵賭坊的堂口已經開了盤,都賭上官府必輸,一賠五百。三爺,我也想去買兩手玩玩……”


    劍影垂涎著臉笑,剪完燈花,給馮嘉靖續了茶,垂手侍立在書案旁邊。


    哪根筋不對?當然就是某個人的倔脾氣又蠢蠢欲動了……


    馮嘉靖海裏浮現出上官瀅瀅倔強的神情,他對這件事雖然沒有留意,但是如果他想知道的話,這個世上沒有什麽真相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馮嘉靖的唇邊流露出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笑:“幫我也買一手……就賭,上官府贏。”


    劍影看了馮嘉靖半晌,見他依然還是那副淡漠的樣子,似乎剛才那抹若有若無的微笑隻是他自己的錯覺一樣,不由悻悻地道:“那好,我給三爺買上官府贏,若是輸了,您可別怪我……”


    馮嘉靖沒有言語。


    第二天,馮嘉靖上朝之後,跟著朱大丞相去順宏帝批閱奏章的養心殿說話。


    順宏帝見他們進來,笑著指了座位讓他們坐下,問馮嘉靖:“馮嘉靖最近的事情忙得怎樣了?”


    馮嘉靖起身拱手道:“陛下,科舉和考場布置的一切準備都已齊全,就等考生來京城應試了。”


    雖然馮嘉靖才剛二十出頭,但總有股踏踏實實,非常令人放心的氣勢,很難讓人把他當成沒有什麽經驗的毛頭小子看待。


    朱大丞相笑眯眯地道:“嘉靖辦事,陛下放心。”


    順宏帝微微頷首,笑著道:“連朱大丞相都說好,那朕就不多嘴了。”


    三人說完正事,朱大丞相就提到上官府狀告季伯爵府的事,道:“……聽說上官府過兩天就要去遞大理寺遞狀紙了。”


    大理寺接了狀紙,這案子才正式開始。


    順宏帝的笑容淡了下來,看了朱大丞相一眼,“季伯爵府那邊關乎長公主和駙馬的臉麵,不可太過。”


    朱大丞相明白順宏帝的意思,就是要讓上官府輸一次,然後拿下大理寺丞。


    馮嘉靖這時卻不合時宜地說道:“陛下、朱大丞相,嘉靖覺得,如果上官府能贏,才是對朝廷最好的結果。”


    “哦?”順宏帝耷拉著的眼皮忍不住抬了起來,從虛胖浮腫的眼皮縫裏瞅了馮嘉靖一眼。“嘉靖此話怎講?”


    “嘉靖是覺得,凡事都要先下手為強最好。如果讓上官府先輸後贏,氣勢上已經弱了一截。而且到時候再翻案,反倒給人可乘之機,覺得我們是有意為難,對朝廷和上官府名聲的打擊更大。還不若就直接讓上官府贏,這樣可以打亂那邊的部署,讓他們狗咬狗,自亂陣腳。這樣不用我們再做什麽,自然有人收拾大理寺的人。那大理寺丞怎麽上去的,就會怎麽下來。”


    順宏帝聽了,不等朱大丞相發話,便擊節叫好:“說得好!”頓了頓,又道:“但是大理寺那邊如何會判上官府贏?這就是最大一個難題了。”


    馮嘉靖笑了笑,看向朱大丞相:“朱大丞相,陛下的顧慮,您覺得要如何解決呢?”


    朱大丞相笑道:“嘉靖出的主意,不如你看看要如何解決?”


    “那我就試一試,不行的話,還是要大丞相出馬的。”馮嘉靖躬身謙遜說道,其實已經有了主意。


    他不過是進宮來給順宏帝和朱大丞相打個招呼而已。他想扭轉局麵,當然先要把上麵的人說服搞定,然後才能在下麵動手腳。


    不然就算贏了,也會讓順宏帝和朱大丞相對他心生隔閡。


    如今他算是拿到免死金牌,可以自行其是,不用擔心會讓兩個大人物不滿了……


    ……


    朱相府裏,上官瀅瀅去外院見她外祖父朱大丞相。


    馮嘉靖跟著朱大丞相回到朱相府,拿了幾份前幾次科考的卷宗回去。


    出外書房院門口的時候,他看見上官瀅瀅迎麵走了過來,便在院門口的歪脖子柳樹下站定。


    上官瀅瀅不好當沒看見,隻好屈膝福了一福,“馮侍郎又來了?”


    馮嘉靖“嗯”了一聲,舉步走了兩步,見周圍沒有旁人,又回頭道:“……外麵的賭坊堂口開了堂口,你不妨去買你們家贏,給你爹打氣。”


    上官瀅瀅苦笑一下,低頭道:“多謝馮侍郎提醒,不過我們知道民告官,多半是不成的,我還是不花這個冤枉錢了。”


    看來她已經知道朱大丞相先前的計劃了?


    馮嘉靖沉吟不語。


    上官瀅瀅知道馮嘉靖是好心,但他們家的事,說出去都丟人。


    她輕輕歎口氣,輕聲道:“其實我也知道,這案子很難告,我隻是咽不下這口氣。說句不孝的話,如果我爹能滾滾釘板,給他一個血淚的教訓也好。但是現在看起來,也很難……”


    說完自知失言,臉上飛起兩片紅暈,轉身就走。


    馮嘉靖背著手,沉聲道:“你如果不相信自己,怎麽能讓別人相信你?”


    上官瀅瀅停下腳步,回頭看馮嘉靖,卻見他已經轉身離去了,隻留給她一個高昂挺拔的背影。


    他是什麽意思?


    上官瀅瀅皺了皺眉頭,回頭進院門見外祖父朱大丞相去了。


    朱大丞相卻是勸她不要跟她爹鬧得太僵,凡事留一線,也是為人子女的孝道。


    上官瀅瀅雖然聽著不舒服,但是知道外祖父說的是正理,強打精神點頭應了。


    從外祖父的院子出來,上官瀅瀅命人去外麵的賭坊堂口買了上官府贏,也算是盡一點孝心了……


    ……


    兩天後,趙大掌櫃將一份狀紙遞到上官建成手裏,笑說道:“老爺,狀紙準備好了,您得趕快送到大理寺,不然等季伯爵搶了先,咱們的努力就白費了。”


    上官建成點點頭,將狀紙袖了,再三確認:“大理寺都打點好了吧?不會真的滾釘板吧?”


    他告季伯爵府,是要滾了釘板才能遞上狀紙的。


    民告官,都要滾一滾釘板,狀紙才會被接受。


    趙大掌櫃忙道:“老爺放心,都打點好了。大理寺有兩套釘板,老爺這次去了,滾的是軟釘板,不是硬釘板。”


    上官建成和張氏相視而笑,都放下心來。


    到了上官建成去遞狀紙的那一天,上官瀅瀅也跟朱宸靈坐著車,來到大理寺門前靜候。


    不一會兒,上官家的大車就出現了。


    上官瀅瀅撂開車簾,看見趙大掌櫃先跳了下來,然後自己的爹才從那大車裏出來。


    來到大理寺門口,上官建成先去敲響了大理寺門前的大鼓,號稱“擊鼓鳴冤”。


    裏麵很快出來兩隊大理寺衙差,分了左右站著。


    一個衙差頭兒從裏麵出來,問道:“擊鼓者何人?所為何事?”


    上官建成便遞上狀紙,大聲道:“草民上官建成,今狀告季伯爵仗勢欺人,季伯爵縱子行凶,季世子大陸羞辱內子!”


    那衙差頭兒便一揮手,“抬釘板過來!”


    四個衙差哼哧哼哧從裏麵抬出一個五尺長,三尺寬,上麵倒插著明晃晃釘子的鐵製釘板。


    上官建成一見那釘板就有些腿肚子發軟,忍不住看了趙大掌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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