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大概大半個時辰,才聽見龔襲的聲音在帳外報道:“黃醫師。”


    “進來吧。”正在桌案前給翠萍手上上藥的月英抬起頭,見龔襲挑開了門簾,就問:“丞相那邊事完了?”


    “完了,黃醫師”卻不想是諸葛亮的聲音傳來,他習慣性地用羽扇將簾子往上又抬了一下,從後麵踱了進來。文臣中鮮少有人比他更高的,龔襲掀開門簾的高度,於他,還是矮了些的。


    翠萍想要起身給諸葛亮讓座,諸葛亮見了,做了個坐下的手勢,說:“不用,坐著吧,把藥上完了。”


    龔襲端了座椅放在月英身邊,讓諸葛亮坐下。月英一邊仔細地給翠萍上著藥,一邊對龔襲說:“龔襲,去把我床上的枕頭拿來,讓丞相靠著休息一會兒。”


    平時翠萍的手被繃帶綁著,也看不見她的傷口,今天看見才知道這傷口有多深多長。雖說已經結了痂,可那痂趴在那胖乎乎白嫩的手掌上,就像本來白璧無瑕的一塊玉石豁了口,又沾了塵,黑乎乎,突兀得橫亙在白玉間,不禁令人感到痛惜。諸葛亮歎道:“這麽大的傷口,讓翠萍遭罪了。”


    翠萍忙說:“沒有,丞相。一直都敷著夫人配的藥,涼絲絲,麻麻的,不疼。”


    龔襲拿了枕頭給諸葛亮墊在身後,眼睛卻直巴巴盯著翠萍的傷口看。月英上完藥,扯了紗布,回頭對目不轉睛看著翠萍傷口的龔襲說:“龔襲,等到明年開春,你們成婚的時候,夫人一定還你一個手上沒有傷痕,白璧無瑕的新娘。”


    “夫人,不管翠萍身上哪裏有傷疤,隻要她是翠萍,我都不在乎的。”龔襲在一旁誠懇地說。


    翠萍聽了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說:“我才不要嫁他呢!”


    月英笑著輕輕將幹淨的紗布替她綁上,對另一旁的諸葛亮說:“丞相,那隻有勞你再物色個青年才俊,配我們翠萍了。”


    “好,我一定幫翠萍尋個好人家。”諸葛亮接著她的話說。


    “不用,丞相。”翠萍和龔襲異口同聲道。


    孔明和月英相視而笑。


    而龔襲和翠萍卻目光一觸,又趕忙閃開,隻是臉都愈發得紅了。


    月英替翠萍包紮好傷口,輕輕打在她的手指上:“你呀,就是嘴硬!就龔襲事事都讓著你。”


    “夫人。”翠萍不好意思地叫到。


    月英笑笑,轉而伸手握了握一旁諸葛亮的手,感覺有點涼,不禁捏了捏,問:“累了吧?”


    “不累。”他回,可明顯剛才費了力氣,扯著嗓子,布置了一通任務,有些沙啞。


    她微微搖頭,說:“藥一直在炭爐上熱著呢,龔襲,你去拿一下。”


    “你也是,藥好了,讓他們直接送給我喝不就完了?也好讓我知道你回了。”諸葛亮對月英說。


    “夫人,將軍們一走,丞相第一句話就問:‘夫人還沒回嗎?’”龔襲邊說邊將藥端給諸葛亮。


    諸葛亮接了藥,藥還有些燙,他便雙手捧著藥碗,暖著手,輕輕吹著,一點點喝。身旁月英的聲音傳來:“不是我存心要讓你擔心,可聽你們議事吵得激烈,那會兒將藥端了你,你也斷不會喝。倒是擱在桌案上,都得讓各位將軍的唾沫星子給衝淡了。”


    一句話聽得一旁的龔襲和翠萍都嗬嗬直笑,龔襲更是不住點頭。他覺得將軍們圍著丞相議事的時候,一旦爭執起來,帳內就如同飄過一陣細雨。


    諸葛亮喝著藥,聽了她的話,嘴角也不禁微微揚起。月英的話沒錯。他是不喜歡旁人在他議事的時候送藥的。一場帳前軍事會議下來,常感精疲力竭。看著已經擱涼的藥,就感到反胃,一點都不想喝。龔襲常說拿去溫熱一下,而他卻總是叫他倒了;就算後來龔襲倒了幾次之後,便不再在他議事的時候給他送藥,可就算議完事,叫他喝藥也是一件難事。他常覺那藥苦得難以下咽,象征性地喝上兩口,就擱在一旁,不願再碰。


    但隻要是月英開的藥,不管是在家還是她在軍營的這些日子,他幾乎都能一滴不剩地喝完。她的藥似乎永遠都不會很苦。就像現在,他一點點喝著,每啜一口,當苦澀在舌根散盡,溫暖便會散化於髒腑間。


    他剛喝完藥,立仁就進來報:“丞相,車已備好,薑維將軍已在帳外候命。”


    “知道了,你先去吧。”他手輕輕一揮,立仁便也待命於帳外。


    “月英,我們一起去會會那人吧。”他說。


    月英點頭,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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