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了,吳飛一直在等這麽一刻。這些天他被嚴加看守,但並不缺酒菜,形同軟禁。他知道,諸葛亮一定會親自召他,因為最關鍵的話他還沒有問。隻是沒有想到他竟會親自來。


    “丞相。”他匍匐請安。


    “起來吧。”諸葛亮說。


    吳飛抬起頭來,忽而瞥見諸葛亮身旁的人竟不是龔襲,而是月英。刹那,怨恨又盈滿胸腔,眼中帶出怒與恨,直直逼向月英。


    事到如今,他不恨諸葛亮,他想讓一個人的死能換女兒的生,但他並不願那人是諸葛亮。特別當他被允許進帳送藥,看到諸葛亮眉頭緊鎖,強忍病痛,但依舊埋在公文堆裏處理政務,他把藥端上前去,他還是會抬起頭來,露出微微一笑,說聲謝謝。每當這時,他的內心是震顫的,總逃也似地退下,似乎和他多呆一刻,便會心軟。若非為了女兒,他會死心塌地效命於這樣的人吧。


    此刻,吳飛生出種奇怪而又矛盾的心理,他並不恨諸葛亮沒有死。但卻怨憤,哀怒女兒不能生。他將這種悲憤都加在月英身上,覺得她就是殺女兒的凶手。正是她的出現,才使自己功虧一簣。


    吳飛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眼神卻那樣無情將他出賣。諸葛亮察覺到他看月英凶恨目光,便抽出她扶著自己的手臂,拽著她,往自己身後拉了一把。


    吳飛看了冷得發笑。他手無寸鐵,腳上又被上了重重的鐐銬,無法挪步;更何況他們一左一右,還有兩個武力超強的將軍,親衛護著,自己怎麽有可能傷害那個醫師分毫?可丞相就是那樣護著她,似乎那是來自於本能的動作。這和前兩日的情景並沒什麽區別。他和女兒就這樣輸給了命運。若女兒能得到幾分丞相這樣的庇護,他又何至於此?他恨月英,這恨中很難說清楚又有幾多嫉妒。


    薑維怒問:“你笑什麽?”


    “丞相對黃醫師一直是蔽護有加的,我隻是很羨慕這個同行而已。”他看著被諸葛亮大半個身軀擋著的月英說,語調中摻著股酸味兒。


    諸葛亮聽後也回以一冷笑,然後選了離開吳飛較近的一個座位緩緩坐下,月英一直緊緊扶著他,待他坐定,便準備起身,她知道規矩,這軍營中沒有人能和丞相平起平坐。


    可他卻將身旁的座墊往後稍稍移了一點,很平靜地說:“坐吧。”


    月英順著諸葛亮的意在他身後側坐下,不溫不火地回視著吳飛向他投來的怒中有驚的目光。


    吳飛明顯是話中帶刺,是對諸葛亮的挑戰。可不想諸葛亮對於這句話,竟然不置可否,或者說他在進一步告訴他——不錯,我就是待這個醫師有所不同,那又怎麽樣?


    諸葛亮回頭看看鎮定自若的月英,帶笑著問吳飛:“吳軍醫,說我蔽護黃醫師。可你不覺得本相對你,更是包庇,縱容嗎?讓你這個罪足以判極刑的惡徒在這裏酒足飯飽,大白天還在渾噩夢中!”


    “丞相不是已宣告我的罪責是械鬥和誣陷了嗎?罪本就不至死。”他料定自己狂徒末路,必死無疑。現在他除了放不下女兒,其他根本不怕,就是要和諸葛亮狠狠再杠上一回,看看他究竟知道自己多少事情,死也要死得明白。


    “你真正的罪責是毒殺丞相!”諸葛亮怒聲說到。


    月英聽了這話,心中一陣難過,緊緊攥緊了拳頭。


    “丞相,吳飛絕無此念。我隻是見不得黃醫師受丞相如此信任,起了嫉妒之心,才一時糊塗,心生惡念。我想毒害了她,就可以繼續服侍丞相。”


    “事到如今,還信口雌黃!”諸葛亮的羽扇直直指向吳飛:“那毒針分明是要一箭雙雕,毒死黃醫師,也毒死本相!而且毒針,也已是後計。之前你就已在我每日的藥裏下了幾次毒,但不想還沒把丞相毒死,卻來了個黃醫師,讓你下不了手,無法向主子複命,這才用了這更毒的烏銀針!”


    雖然吳飛已有心裏準備,但聽聞諸葛亮對他所行之事了解得如此詳盡後,還是有五雷轟頂之感,他已是個絕對的輸家。諸葛亮竟早就知道他在他藥裏下毒,他的聲音再也提不起來,困獸猶鬥,隻是掙紮著問:“下了什麽毒?”


    “薑維。”諸葛亮叫到。


    “是。”薑維去帳外取來一麻袋東西。他在諸葛亮來之前,已經來過一次,除了周圍清場,將不相幹的人調開外,還帶來了幾樣東西,放在帳外。


    袋子打開,裏麵是吳飛帳中培植的多株萬年青。


    月英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飛平時沒有什麽愛好,就喜歡擺弄花草,軍營忙也沒功夫養嬌貴的花,這萬年青好養活,就多植了幾株,丞相。”吳飛又匍匐了下去,他已經不敢看諸葛亮。他不是怕,而是挫敗感,罪惡感讓他不能麵對那個,明知自己喝了好多天毒藥,還依舊可以這樣和他對話的人。他覺得自己在他麵前實際是卑賤的。


    “萬年青本體可以入藥,是無毒的。但其根莖汁液卻有較強的毒性,碰觸肌膚都會紅腫,直接吞食可使人斃命,化在藥中,便是一劑傷害髒腑的慢性毒藥。丞相他本來就胃腑虛弱,你給他喝這個,就是雪上加霜。”月英解釋道。她逼著自己盡可能平靜得講,可越說越覺寒到骨子裏,聲音發了顫。


    “將軍,你把這些萬年青都取出來,裏麵一定有不少是沒有根莖的。”月英繼續說。


    “是”薑維應道。


    吳飛徹底潰敗,他以為世上已沒人會知道這種常見植物的毒性;他自作聰明地取了萬年青的根莖後,依舊把它們置於盆中。因為這種生命力極強的植物至少還得過上十多天才會徹底枯萎。然後他便可以大大方方可找個天冷的理由,將它們一起丟棄,掩人耳目人。可不想對麵的人對這種植物了如指掌,這一袋萬年青遂成了如山鐵證。


    薑維開始查看:“一,二,三…”


    “不用數。”諸葛亮喝止。這樣一個個數無疑是給月英心中添堵。


    “萬年青有毒,飛為醫幾十年從沒有聽說過。黃醫師,你不能因為我種這個就扣個罪名給我。你取根銀針插在根莖裏,看看銀針是否會變黑?有誰難道吃了這個會中毒的?”垂死的掙紮,不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吳飛是不會放棄的。


    “就知道你花樣多。你等著,我一定會讓你心服口服的。”不等月英開口,薑維直視吳飛,不屑地說。


    全帳的人都不知道他要怎麽證明,諸葛亮也並沒有安排他去驗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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