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帳簾再次被掀開時,吳飛看到黃醫師依在丞相身旁,柔柔弱弱。更突兀的是他身上寬大垂地的藏藍色披風,那原本是丞相的,現在卻嚴嚴實實蓋在她原來的粉紫披風之上,似深沉掩護著嬌弱。


    當吳飛看到那貓慘死在自己眼前時,鬥誌已然消失殆盡。他求的是速死,隻是死前,要弄明白一件事,他望著慢慢扶月英落座的諸葛亮問:“丞相,吳飛伏罪。隻是死之前,求您告訴我,黃醫師究竟是誰?他的身份一定不是相府家醫那麽簡單。”


    諸葛亮坐下,回視吳飛投來的目光,將死之人,目光中沒有恐懼,有的是尋求答案的祈求,他想要死得明白。


    ‘還真是個鬥士。’諸葛亮暗自感歎,如實回他:“她是我夫人。”


    謎底揭開,吳飛瞠目結舌,怔怔看著月英。


    她竟是一個女人,一個身份尊貴的女人——丞相夫人。


    吳飛驚愕不已,但隨即冷冷發笑。他釋然了,這場仗他應該輸。因為在他人生的字典裏,幾乎沒有‘女人’二字。


    想他這一生,眼看就要到了盡頭,一輩子都在男人殺伐的世界裏滾爬,幾乎都沒接觸過什麽女人。他不知母親的模樣,童年的記憶隻是跟著父親亡命天涯,他和父親是家族中唯一逃出未被仇敵傷害的人;可年未及冠,在一次逃避仇家的追殺過程中,又與父親失散,隻能多報幾歲,入了軍隊,從最底層的軍醫營小卒做起,方才養活了自己。若他這一輩子還有過快樂,那是妻子帶給他的,可那快樂的日子隻維持短短一年,妻子就因難產,撒手西去,留下現在唯一讓他還戀世的珍寶——女兒。可女兒還是個孩子,遠遠沒到可以被稱為‘女人’的年紀。


    月英披著厚厚的披風,臉色有些發白,一陣陣咳著。這咳嗽聲不僅鎖起了諸葛亮雙眉,也讓吳飛那不度冷暖的鐵石心腸一陣陣發顫。她的咳喘聲裏再也裝不出男兒的雄渾,分明透著女子的柔弱。吳飛眼前月英的人影開始泛糊,她的身影輪廓轉化成讓他揪心的一幕——病中的女兒。可憐女兒先天不足,小小年紀便離不了藥罐;他父職,母職,醫職一肩擔起,但依舊痛恨自己雖能憑父親幼年所教醫術,即使川蜀易主,依舊能效力軍中,級級遷升;可自己的醫術卻怎麽也治不好女兒的病痛,隻能依靠昂貴的藥材,維持嬌弱的生命。若能用他的命來換女兒的命,那該多好,可惜他的命不值錢,無奈隻能賣了心,成了無心的禽獸,反倒被‘主人’當作‘奇珍異獸’養了起來。


    立仁很快弄來了兩杯熱水,送了進來,端給諸葛亮和月英。吳飛回過神來,見丞相捧著水,並不喝,隻是看黃醫師一口口將熱水喝下,咳喘漸止,才呷上了一口。此刻,他從諸葛亮身上看到的不是一個丞相的威嚴,而是他對至親至愛的憂心。他甚至能體察諸葛亮那時的心境。曾經多少次他也是這樣焦慮地看著女兒喝藥,希望她快點能好起來。


    他有些昏然,話語不是理智所能控,唐突問道:“黃醫師她有病嗎?”


    “你才有病呢!”立智沒好氣地回他。


    月英抬頭說:“小時候生過一次大病,一直體弱,家中老父都怕我活不到成年,四處求醫。那段時間他為了能有錢給我治病,什麽活兒都做,用了不少名貴藥材,傾盡家產也要將我救活,”說到這裏,她故意停了下來,繼續喝了幾口熱水,等吳飛的反應。


    諸葛亮聽了,知道月英的話半真半假,她小時候體弱不假,可黃家名門望族,哪會用不起名貴藥材;更毋需四處求醫,嶽丈本身對藥理就頗有研究,荊襄之地大多數名醫都是他的朋友,隻要他有需要,他們便會紛至遝來。他明白月英說這段話的用意。


    “後來呢,治好了嗎?”吳飛著急地問,他的心中又點燃起救活女兒的幾點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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