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英不回答,隻是抬頭望著他。他這才覺得自己問得多餘,若不是治好了,她怎麽可能盡拆自己那些卑劣的招術?若不是治好了,她又怎麽有可能成為丞相夫人?他多希望女兒至少也能活到黃醫師這個歲數,那她也可以譜一首自己人生的詩篇,就算不如那黃醫師的人生那樣恢宏壯麗,但至少能尋著自己的韻律和拍子走向盛年。待她長到青春嬌豔時,便尋戶好人家,為人qi。夫君不必像丞相那樣的人中之龍;隻要有幾分丞相待夫人的關愛就好。然後生兒育女,為人母,延續生命的血脈。若能這樣,他便知足了。


    “黃醫師。”吳飛朝月英拜下去,重重磕在地上:“當年治好您的醫師他還在世嗎?”他繼續問。


    “在。他是我師傅。”月英答。


    “黃醫師,您會治這病,是嗎?”吳飛幾次與月英交手,又詢問過她親自為丞相所開之藥,他明白她的醫術應在自己之上不少。而且她是一個女醫師,母性情懷,完全有可能讓她的醫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吳飛聲聲仍稱月英為‘黃醫師’,此刻他多希望她隻是一個醫師,一個能救自己女兒的醫師。可她身邊人的光環卻給了她高於醫師身份千百倍的地位——丞相夫人。他一介軍醫,怎麽有資格去向她開口,讓她去給女兒看病?更何況自己還是曾要至她們夫婦於死地罪大惡極的凶手,誰又會去救一個要殺害自己和至愛的惡徒之女?想到這兒,吳飛心中若曾燃起過星火希望,熄滅了,前路灰黑一片,但即使前麵是萬丈深淵,隻要能為女兒摸出一條道來,粉身碎骨,又何妨?


    他向諸葛亮重重磕頭,說:“丞相,吳飛死前,願意交代出幕後主使,但有一事相求,求丞相成全。”


    “不用你交代,我知道。”他羽扇輕輕一舉。


    “您知道。”吳飛不敢相信。


    諸葛亮羽扇輕搖道:“那人明是嚴苛,氣量狹小;卻硬是要表明平和之心。但終是名易更,性難移!”


    諸葛亮沒有直接說出那人的姓名,可話已經說得很清楚,吳飛完全能聽懂他字裏行間的另一層意思——“那人原名是嚴,如今表名為平,但本性難改。”諸葛亮早就知道這幕後主使是現在更名為‘李平’的‘李嚴’。


    吳飛徹底失算。他本以為諸葛亮一直留著他,好酒好菜將他軟禁,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找出幕後主使,可不想他竟對此了如指掌。


    “丞相既清楚實情,我罪惡滔天,為何不殺?”他直接問,不再思考,那皆是多餘,對方掌控著一切,他精心設計的‘謀略’隻讓自己更可悲可笑而已。


    “你確實該死!醫者失德,草芥人命,喪盡天良!”諸葛亮怒聲說,拿著羽扇指向吳飛:


    “你死不足惜!但風起於青萍之末,吹回成都朝堂之上,便是狂風激颶,逼我將他的醜事公諸於眾。他死,本也不足惜,但若著手調查他做的那些‘醜事’,不知多少官員要受牽連,又不知多少本應為國效力的棟梁之材橫遭傾覆。”諸葛亮說此話時,腦海裏浮現出李平的兒子——李豐的模樣,他和這個年輕人接觸過幾次,全然沒有其父的功利之心,正直善良,辦事認真。但若其父罪責一一昭顯,不說其它,光


    ‘假傳聖旨’一條,他便可受牽連致死。其他受牽連如狐忠之人,還不知會有多少。當下局勢,若李平那一眾所謂的益州派幾個腦袋掉地,文丞武將,朝上軍中,不知會激起多大波瀾。上下恐駭,內局不穩,外敵難禦。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他必須兵不血刃,即使麵對幕後黑手——李平,為了先帝名聲,為了不出現可能的派係爭鬥,他也必須保住其命。


    諸葛亮問吳飛:“你死有餘辜,可你女兒今後怎麽辦?誰能救她性命?”他邊說,邊從袖口裏掏出鐵環,‘嘭’地擱在吳飛麵前的桌上。


    吳飛被諸葛亮怒罵,反倒好受些;聞他憂國之慮,也怨恨自己‘不得已’之所作所為;聽他一聲歎息,心竟也有所觸痛。但鐵環擲桌的刹那,他驚耳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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