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訪華當時被稱為文學界一大盛事,其實也就新月社一幫人在折騰:當時把持北洋政府的直、奉矛盾不斷,孫中山在廣州號召北伐,國共合作的黃埔軍校忙著招生,共產黨在北京的機構被查……國事不堪,新月社還在研究“和諧與美”,弄個洋詩人來,難怪被後人詬病。


    再說新月社,名字是徐誌摩取的,借了老泰的詩歌集《新月集》,最初是1923年梁啟超、胡適、林長民、徐誌摩等人弄的一個沙龍,談弄風雅,也偶爾批評政府。


    泰戈爾來華的時候,新月社全程接待,徐誌摩是貼身翻譯,陳西瀅也跟著陪同。林徽因、梁思成、陸小曼都有戲份台詞,而淩叔華作為北大學生代表,屬於給外賓獻花那種龍套角色。


    淩叔華如何與這些一線明星攀上交情呢,這個問題很好解決,她家有錢,花個幾百上千銀子露幾個鏡頭還是不成問題。


    據淩叔華回憶,那年春父親和陳師曾、齊白石等人組織成立“北京畫會”,並邀請泰戈爾到他家剪彩,徐誌摩、陳西瀅也作為嘉賓去了。淩叔華高興壞了,預定了上百塊新鮮玫瑰花餅和藤蘿花餅,又專門讓人磨了上好的杏仁茶,讓一千詩人域家享用得非常愜意。之後,徐誌摩、陳西瀅就跟淩家混熟了。


    淩叔華說泰戈爾對她的人生影響很大:“要成為一個大作家,要讀書,但還要多逛山水,到自然裏去找真善美、找人生意義、找宇宙的秘密。實在不單單印有黑字的白紙才是書,生活就是書,人情就是書,自然就是書。”


    老泰一走,文人盛宴結束,林徽因跟梁思成去了美國,徐誌摩如失了魂般落寞,就拿尚是學生的淩叔華當知己。


    如果沒有陸小曼,也許二人就成了戀人。


    淩叔華是內斂溫潤型,既不像林徽因直率任性,又不像陸小曼活潑明豔,與徐誌摩的熾熱癲狂雖有交點,卻無法融合。再說陳西瀅,“西瀅”其實是筆名,這哥們兒原名陳源,字通伯(注意,不是伯通),1896年生於江蘇無錫,比徐誌摩大一歲。據說家裏窮得叮當響,自幼發憤讀書,初中畢業後在表舅、國民黨元老吳稚暉的支持下赴英國求學,讀完高中考入愛丁堡大學,後考入倫敦大學讀政治經濟學博士。陳小瀅回憶父親時寫道“他在英國讀書時,常常沒錢吃飯,後來得了嚴重的胃病,就是當時餓出來的。”博士畢業後,陳西瀅應蔡元培之聘,到北大英文係當教授,時年26歲。徐誌摩的父親是硤石縉紳,留學英倫自然不缺銀子花,但徐詩人是從美國跑到倫敦去的,而且沒撈到博士學位,他與陳西瀅在倫敦大學相識後一直關係不錯,估計陳才子經常找徐詩人蹭飯。徐誌摩回國一年後才由胡適推薦到北大英文係當教授,那時陳西瀅已經是係主任。


    新月社聚會的時候,陳西瀅也欣然加入。後來陳覺得新月社天天吟詩作賦也沒多大意思,不如弄個雜文期刊,胡適和徐誌摩支持老友,1924年底,北大《現代評論》創刊,“新月”與“現代評論社”屬於一套領導班子,兩幫人馬,但熱衷於《現代評論》的還有王世傑、高一涵、燕樹棠、彭浩徐等人。陳西瀅時評信手拈來,嬉笑怒罵皆成文章,頗有影響,也正是因為他口無遮攔、批評學生運動過激,與魯迅結下梁子,後來被當成了反動靶子,福兮禍兮,不好評價。


    陳西瀅和徐誌摩均是教授,淩叔華是學生,但年紀相差僅僅兩三歲,發生師生戀也就不足為奇了。徐誌摩當淩叔華是知己,到歐洲散心將自己心愛的八寶箱交付給她保存。


    徐走後,陳、淩二人間羞答答的玫瑰也在靜悄悄地開,一千朋友都蒙在鼓裏,一來兩人均安靜閑適,不喜張揚,二來陳是鳳凰男,淩是富家女,淩福彭老爺子思想陳舊,總想著給女兒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直到1926年淩叔華從北大畢業,兩人談了兩年後,陳西瀅才鼓起勇氣委托幾個前輩上門替自己“美言”,絲毫不敢說是提親,淩叔華也動員了自己的幾位老師。


    淩福彭不傻,見老友們上門個個東扯西拉最後的落腳點都是“陳源這孩子不錯,青年才俊啊”,猜出女兒外向,搖頭微笑答應了親事,還給了28套房子作為嫁妝——均在北平繁華地段,可見淩家財勢之大。


    淩叔華想請胡適做證婚人,在婚前寫給胡適的信中寫道:“在這麻木汙惡的環境中,有一事還是告慰,想通伯已經跟你說了吧?……通伯頭腦清晰,理解迅速,觀察準確,是許多人不及的。……適之,我們該好好謝你才是。”


    陳、淩兩人成婚時,胡適的證婚詞是:“中國夫婦隻知相敬而不言相愛,外國夫婦隻言相愛而不知相敬,陳君與淩女士如能相敬又能相愛,則婚姻目的始得完成。”婚禮席未終,新夫婦雙雙潛去,“不知所之,似為避友人鬧洞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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