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婚後不久,毛彥文遂辭去上海職務移居北平,協助夫君致力於慈善事業。這年春節,毛彥文母親病逝,熊希齡攜嬌妻赴江山縣奔喪。鄉鄰們聽說毛家新姑爺曾當過總理,紛紛奔走相告前去瞻仰,毛彥文很不好意思,熊希齡卻談笑自若,還賦詩一首贈毛彥文:癡情直堪稱情聖,相見猶嫌恨晚年。同挽鹿車歸敵裏,市人爭看說奇緣。


    在北京的家中,熊希齡也題寫一聯懸於客廳,以博士、尚書自許:“紫府高聞詩博士,青山隱逸女尚書。”


    嫁給熊希齡後,毛彥文迎來了自己最光輝宣燦的三年。


    1937年“八·一三”淞滬戰起,夫婦二人奔赴上海,與紅十字會合力設立傷兵醫院和難民收容所。京滬淪陷後,二人到香港,為難民傷兵募捐。可在這年的12月25日,熊希齡因腦溢血病逝香港,享年67歲。毛彥文大為悲慟,此後致力於慈善事業,再未婚嫁,也無子女,但熊家後人對其執禮甚恭。在《沉痛的回憶》中,毛彥文十分感傷:“際此亂世日亟,烽火遍地,先生得長眠不視,未始非福。但我還要痛苦地活下去,緬懷前情,掩涕不已,來日大難,將何避免?”


    回顧自己的三年的婚姻,她慨歎:“倘我不認識朱曦,縱認識而無深交,則與秉公的一段姻緣將無由發生,我生命一大半過程中所遭遇的一切,當完全改現,是幸?是不幸?難言之矣。朱曦其左右我命運之一人乎?”再說吳宓,自從熊希齡仙逝後,寫了幾千封長信又向毛彥文表達自己的情思,結果半點回音都沒,有的信甚至被原封不動地退回。


    大約在1940年左右,在西南聯大教書的吳宓得知毛彥文到上海租界,設計了一個超級“妄為”的方案,還鄭重寫入了日記:“秘密拜訪毛彥文,見麵時威逼利誘,強行吻抱,就算坐牢也拚了,將事情鬧大,利用毛彥文臉皮薄的弱點,逼迫她乖乖就範,與自己結婚;製造輿論,使人人都知道他昊宓愛毛彥文至真至苦,然後再聲稱出家受戒做和尚,毛彥文必定會大為感動,使無望的愛情觸底反彈,絕處逢生。”


    當然,書呆子隻會做夢,實戰不行,吳宓隻能寫一些詩詞**:“平生愛海倫,臨老亦眷戀。世裏音書絕,夢中神影現。”之後毛彥文與吳宓再無交集,抗戰勝利後,毛彥文代夫執掌香山慈幼院,在祭莫熊希齡時,毛麵對遺像發誓:“吾當盡吾力之所及,重整慈院,藉繼君造福孤寡之遺誌,亦以報相知於天上也。”她成立了基金會,終日奔上走下,“沿門托缽,過著化緣的日子。”經過她的努力,慈幼院終又恢複戰前的風光,有千人的規模。1947年毛彥文以慈幼院院長身份當選為“國大”代表,曾出席印尼雅加達國際禁販婦孺會議。1949年,毛彥文移居台灣,1950年赴美國,先後任職於舊金山少年中國報社、加州大學和華盛頓大學。1962年返台定居。不幸的吳宓選擇留在國內,曆經屢次批鬥,被打成“右派”分子和“反動學術權威”,甚至被定性為“現行反革命”,批鬥時左腿折斷,眼睛失明,晚景異常淒涼。盡管身陷囹圊,吳宓還請入畫了一張毛彥文的肖像,藏起來在夜半無人的時候偷偷拿出來欣賞。1977年,吳宓在牛棚中已經完全不能自理,後由胞妹吳須曼領回陝西老家,1978年1月病逝,終年84歲。


    在台灣的毛彥文於1985年開始撰寫回憶錄《往事》,卻刻意回避了吳宓,其結語道:“碌碌終身,一無所成,少年抱負,無一實現。此生有三分之二歲月在悲苦坎坷中度過,複遭國事蜩螗戰亂頻仍,社會動蕩,居無定所,幸來台定居後得平靜度過二十餘年。乃近年來,台灣局麵起了變化,暴戾之氣,彌漫全島,能否在此安度餘年,難言之矣!”


    1999年的一天,研究吳宓的學者沈衛威教授驚訝得知毛彥文尚在人世,幾經輾轉到台北拜訪。此刻,毛彥文已經是眼花耳背。沈教授大聲地對她說:“大陸出版了《吳宓日記》,裏麵有很多關於您的內容,表達了吳宓先生對您的愛慕之情。您有什麽話要說嗎?”毛彥文麵無表情,冷冷地回答了一句:“好無聊。他是單方麵的,是書呆子。”算是對吳宓癡情苦戀的最終回應。


    就在這年10月3日,102歲的名嬡毛彥文安然去世,紅塵幾回傷往事,均在煙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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