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毛彥文與熊希齡的結合,也頗有傳奇色彩,媒人便是毛的同學、熊的內侄女朱曦。


    朱曦從吳興湖郡女校畢業後,到北京長期住在熊希齡家,毛彥文當時考上了北師高,與閨蜜相聚京華很是高興,也經常應邀到熊府玩耍。熊夫人朱其慧見毛彥文聰明俊秀,很是喜愛,獲知毛彥文被朱君毅欺負,還曾氣憤地說:“彥文溫而多情,朱某薄幸負心。”老太太甚至親自出麵主持二人的“退婚簽字”儀式。


    毛彥文大學畢業後,熊希齡夫婦邀請她到香山慈幼院任教,該院是熊氏夫婦號召社會賢達融資而建,收容了近千名孤兒。毛當時尚處在情傷期,執意出國,等她學成歸來,熊夫人已過世,熊再次邀毛人慈幼院相助,毛彥文卻已經受聘於複旦大學、暨南大學,還是未能成行,但毛對熊感恩在心,後來曾回憶道:“這也許在冥冥中播下日後我們兩人婚姻的種子。”


    夫人病逝時,熊希齡已經62歲,本來並未想續弦,但一則慈幼院的事情忙不過來,二則自己年邁,身邊還真需要有人照顧。侄女朱曦便向姑父推薦了好友毛彥文。


    熊希齡雖然年紀大點,也是一代才子,做事頗不合常理,反複思量之下覺得毛聰穎美貌,的確很適合自己,也不管輿情如何,提筆詩詞歌賦輪番轟炸,跟吳宓較上了勁。


    朱曦代姑父求婚,毛彥文簡直被雷得風中淩亂:“這怎麽可以?輩分不同,你的姑父我稱老伯,再說年齡也相差太多。”堅持拒絕。


    熊鳳凰比吳宓可是幹脆多了,立馬由北平南下上海,坐鎮朱曦家,並特意招開新聞發布會,說不娶毛彥文不返北平,又是鬧得滿城風雨。


    毛彥文再次被推到風口浪尖,可“伯父”來了,出於禮貌還得去拜見。熊當麵求親,毛彥文被弄了個大紅臉。


    接著,老熊加大攻勢,幾乎每天給毛寫信填詞。他還發動數位親友登門勸說,甚至還打電話給長女熊芷,熊芷當時懷了五六個月的身孕,大腹便便到上海對毛彥文道:“姐啊,你就答應我爹,當我娘吧,可憐可憐我,看我這樣大肚子由北平趕來上海,多麽辛苦。我是來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家庭的。”


    吳宓十年都未能攻破毛彥文的堅強防線,老熊短短兩個月就旗開得勝,對毛的稱呼逐漸由“彥文小姐”升級成“彥文吾愛”,二人結合水到渠成。


    多年後毛彥文回憶往事,可謂是甜蜜哀傷:在那個年齡,需要一個好的歸宿,不想再在情感和生活中顛沛流離了,“當時反常心理告訴我,長我幾乎一倍的長者,將永不變心,也不會考慮年齡,況且熊氏慈祥體貼,托以終身,不致有中途仳離的危險”。


    經曆了朱君毅的背叛、吳宓的糾纏,毛彥文終究找到了歸宿。


    結婚前熊希齡問毛彥文有什麽要求,古玩字畫還是豪宅名車,毛彥文微微一笑,唯一的條件,新郎官將長髯剃了,顯得年輕些。熊希齡哈哈大笑,果真照辦。


    二人的婚禮於1935年2月9日在上海西藏路慕爾堂舉行(熊希齡為基督教徒),當時熊希齡66歲,毛彥文33歲,兩人合為99歲,白發紅顏,相得益彰,媒體紛紛冠以大幅照片,頭版頭條打趣老熊,譬如“老牛吃嫩草”、“一樹梨花壓海棠”,等等。


    當日來賓五百餘,擠得水泄不通。文化界的李石曾、章士釗、沈一默,流氓界的杜月笙、黃金榮,戲劇界的梅蘭芳、馬連良,官方代表吳鐵城聯袂出席。


    婚禮上,許多賀聯幽默,例如:“老夫六六,新妻三三,老夫新妻九十九;白發雙雙,紅顏對對,白發紅顏齊眉。”沈尹默的賀聯是:“且舍魚取熊,大小姐構通孟子;莫吹毛求疵,老相公重做新郎。”這副聯中暗嵌熊、毛二人之姓,且典故貼切,見者無不讚賞。還有一聯是毛彥文的同學所贈,頗顯詼諧:“舊同學成新伯母,老年伯做大姊夫。”甚至有出格者奉上“熊希齡雄心不死;毛彥文茅塞頓開”,讓人忍俊不禁。


    熊希齡也老夫聊發少年狂,當即填詞一首:世事嗟回首,覺年年飽經憂患,病容消瘦。我欲尋求新生命,唯有精神奮鬥。漸運轉,春回枯柳。樓外江山如此好,有針神細把鴛鴦繡。黃歇浦,共攜手。


    求鳳樂譜新聲奏,敢誇雲老萊北郭,隱耕箕帚。教育生涯同偕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更不止,家庭濃厚。五百耍兒勤護念,眾搖籃在在需慈母。天作合,得嘉偶。結婚滿月那天,熊希齡繪一幅“蓮湖雙鷺圖”並題詞贈毛彥文:綠衣搖曳,碧波中,不受些兒塵垢。玉立亭亭搖白羽,同占人間未有。兩小無猜,雙飛不倦,好是忘年友。粉後鉛腮,天然生就佳偶。


    偶覺萬種柔情,一般純潔,清福容消受。軟語嬌紹沈酒裏,甜蜜光陰何驟。縱與長期,年年如此,也覺時非久。一生花下,朝朝暮暮相守。一場喜慶的婚姻人人都送上祝福,唯有吳宓哭得兩眼紅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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