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傾聽者


    十月二十三日,上午十一點五十六分。


    某公寓二樓。


    叩叩。


    範依涵敲了敲門,然而靜待了會,裏頭依然沒有反應。


    眼前掛著【207】的門板,是她所要找的人居住的房間,少女看了看手中的紙條,確認無誤後,再次敲起了門。


    叩叩叩。


    這間公寓不知怎地,房間居然都沒有門鈴,少女隻能以纖纖細手努力扣敲著,不過發現還是毫無回應後,一絲怒氣暗暗燃起。


    搞什麽,該不會是不在家吧?


    依涵手中的節奏逐漸加劇,力道也隨之加重,動作由敲開始轉變成了捶。


    叩叩,叩叩!叩叩叩!


    喂!有人在嗎?有、人、在、家、嗎--


    約略持續了三十秒後,一道含糊的人聲從裏麵傳出。


    吵死了,誰啊!


    大門倏地打開,一麵臉龐從門縫探出,少女差點止勢不住的捶了上去。


    那張帶著濃濃睡意的臉上,眼眸半掩,平時綁起的長尾辮,如今卻是淩亂的黑發亂絲。


    啊,早安啊,易鷲。或該說午安。


    少女看到約定的人,愉悅地招呼道。


    --喔,午安,再見。


    少年麵無表情的看著她,然後將門闔上。


    喂喂,給我等一下!


    範依涵連忙將手探進門縫,阻止了他給這道閉門羹。


    你現在是想怎樣,我們不是約好十二點嗎?你好歹也請我進去坐坐吧。


    約好?我什麽時候跟你約了,等等,在這之前,你怎麽會知道我家?啊?你睡昏頭啦,你昨天不是發了mail給我,說是要談事情嘛,還附了地址不是?


    易鷲無神的聽著,像是思索著什麽,然後搔了搔發鬢,以著一絲無奈的口氣喃喃歎道:唉,原來是她又自做主張了算了,既然這樣,那你就進來吧。


    少年拉開了門,自顧的走了進去,少女一聲那就打擾了後,便也跟了進去。


    易鷲的房間大小,趨於一般小公寓和大套房之間,除了一張擺設在角落的單人床,小小的茶桌和浴室外,甚至連廚房都有,雖然隻是個附帶瓦斯爐的小流理台,但以這樣一個人居住的格式來說,也算是相當完善了。而除了一些生活必須的設備外,其他一些像他這樣年紀的男孩所該有的擺飾都沒,不要說電腦或是音響了,連電視都是小小的十五吋熒幕,放置在靠牆處,古舊而染有灰塵,看來也不知多久沒開過了。


    範依涵進屋後四處觀望著,房間內和他之前想像的完全不同,環境幹淨明亮,隻是好像少了這麽點生氣就是。


    耶--原來你的房間是這樣啊,還不錯啊。


    馬馬虎虎啦,該有的都有,價格也算合理,不過附近寧靜,住戶也少這點我倒是相當滿意。


    少年在洗手台處衝洗著臉,一麵努力恢複精神,同時開口問道:那麽,你今天來是有何事啊?


    啊?就是要把之前的錢付清啊,不過,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睡到現在,你未免也太懶散了吧?


    呿,還不都為了你。


    少年在床沿坐下,對著少女說道:昨天我後來為了處理善後,做了一些保險和售後附帶服務,搞到兩三點才回來,累的要死,結果才睡的正熟,你就碰碰響的把我弄醒啦,真是話說回來,你從剛才就一直提的是什麽?


    易鷲發現到範依涵手中提的袋子,隨口問道。


    啊!你不說我都忘了,這是我昨天煮的燉牛肉,還剩不少,就順便提了過來,你有瓦斯爐是吧,我幫你熱一熱後吃吧。


    說完,少女自顧自的走向爐子,幫易鷲熱起了燉牛肉。


    不久後,範依涵很熟練的在翻找後,搜出了碗筷,便將其端至餐桌上。


    既然你剛睡醒,應該還沒吃東西吧,就趁熱吃吧。


    少年看了看她,坐了下來。


    謝啦。


    易鷲輕輕舀起一口湯,緩緩吞進口中,臉色閃過了一絲詫異,但不作聲色的,繼續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少女見狀微微一笑,也在他對麵拉了張椅子坐下。


    那,你今天來有什麽事嗎?


    易鷲一麵將食物送入口中吃著,隨口問道。


    啊,是有關之前的契約金,雖然你沒有說何時該付,不過,我想還是趁早解決就是,少女從皮包中掏出了鈔票,遞給了易鷲:扣去訂金,這是剩下的九千。


    少年右手持著湯匙,伸出左手接過,隨意瞄了一下金額後,開口了。


    不對,這樣還不夠喔。


    不夠?不是總共一萬嗎?


    一萬是最初的金額沒錯,不過現在不同啦,要兩萬。


    易鷲慢條斯理的說著。


    兩、兩萬!搞什麽,怎麽會貴了一倍?


    少女瞪大了眼。


    當然啊,我收費是視委托內容及方式來決定的,最初的確是報價一萬,但後來因為你,不但讓我的行動增加了那麽多麻煩,而且對手還持有槍械,逼的我不得不幹涉,那個也是今天會這麽累的原因之一。


    你要搞清楚喔,我可是賭上了性命去幹的,意思地多收個一萬不算過分吧。


    易鷲舉起湯匙直指向少女說。


    範依涵意圖反對地說:可是、可是,你應該要先跟我說清楚啊


    什麽?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槍杆子的瞄準下,還得先跟你報備一聲這樣嗎?喔,我懂了我懂了,你是想說事情都解決了,就可以賴帳了是吧,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想當初不知是誰哭哭啼啼的跪在我麵前拜托著呢,虧我昨晚還四處奔波要為


    等等,我當初哪有哭哭啼啼的跪在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兩萬是吧,我乖乖付就是啦,隻是你可能得再等一陣子我才能湊出錢來。


    嘿,沒關係,隻要肯付就好,而且看在你還是個死窮學生,我就不另收利息啦。


    死奸商少女忍不住低頭暗道。


    完全無視範依涵的臭臉,易鷲自若的吃著。


    喵--


    此時,一聲細細的嘶鳴響起,少女左右張望,發現一隻黃色毛茸茸的小小貓,從相對於大門另一側的牆壁上的半闔窗縫,鑽跳了進來。


    黃毛小貓輕靈的走近兩人桌側,抬起頭仰望著易鷲,輕輕地喵喵叫著。


    少女自小貓從窗縫鑽進走至腳旁之間,一直維持愣愣的無語樣。然後,範依涵猛地伸手抱住了小貓,以臉龐來回磨蹭著。


    哇!好可愛,好可愛喔--易鷲,這是你養的嗎,好小好軟,好可愛啊!


    範依涵興奮地叫著,就像個看見新奇事物的小孩般。


    小貓扭動著身軀掙紮著,但那柔軟的毛發觸感反而叫少女更加緊抱,不忍釋手。


    看著她的模樣,易鷲說:別傻了,我怎麽可能會養貓,我才不想負起飼主的責任呢,也不是那種因為寂寞想要有人陪的家夥,養寵物這種事情我才不要咧。


    咦?可是這隻貓


    少女聞言抬頭之時,小貓趁隙一掙,鑽出了範依涵懷中。


    啊少女發出了惋惜的聲音。


    黃毛小貓緊接一個彈跳,躍至易鷲大腿上,似乎對他正吃著的燉牛肉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努力嚐試要攀爬上桌。


    易鷲一把拉開它,指著一旁牆腳的小鋼盤說道:不行,這你不準吃,你的食物在那邊。


    小貓看了看易鷲所指方向,卻沒有理會他,仍是持續想要用前爪去勾桌上的碗盤。


    少女看著眼前一貓一人,說道:它看來和你很熟不是嗎?


    這是她自己跑進來的,就算趕走,沒隔多久也還是會跑進來,把


    門窗關好,又會在門口喵喵叫,真是的。所以我才討厭養寵物啊,既麻煩,又不能吃,受不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喂它,就不要理它就好了啊。


    少年擰著小貓的背頸,將它拉開,舉在眼前望著,黃毛小貓則往前探著前足,無力地揮動掙紮著。


    這家夥的母親被車撞死了。


    咦?


    聽到易鷲突然吐出的話語,依涵為之一愣。


    那天它就在母貓的屍體旁邊哀鳴著,當時附近的車流正多,我看它一副哀嚎著要死不活的鳥樣,就忍不住踢了它一腳,結果後來不知怎地,它就跟著我回來了。


    (踢了這樣可愛的小貓一腳?)少女再次望了小貓一眼,忍不住念了起來。


    你啊,真是沒血沒淚的臭小鬼,亂沒良心的你。


    怎樣啦,反正當時它那樣擺明就是死定啦,從小就被母貓帶大,既不懂得覓食,更不懂得保暖,隨便來個寒流,不餓死也冷死了,啊,在這之前,大概就先被往來的車輛壓扁了吧。


    是喔是喔,那你現在幹嘛又照顧它呢?當初就不要管它嘛。


    少女的口氣既臭且酸,透出滿滿的不悅。


    這個啊,是因為它都跟來了,如果它就這樣掛在我家裏,我也頗麻煩,而且,它和我滿像的


    咦?


    易鷲搔弄著小貓眉心,引得它舒服的眯起了雙眼。


    如果當時它就這樣偎在母貓身旁,就這樣選擇軟弱的死去,那也就罷了;但既然它選擇了要生存下去,那我就拉它一把也沒什麽不可以。事實上,它現在也獨自活的很好啊,雖然有時還是會跑回來討食物吃,不過時至今日,倒也活的好好的。


    默默地望著逗著小貓玩的易鷲側臉,少女第一次覺得,那張臉龐是如此的純真,也如此


    成熟。


    這孩子,似乎沒有我想像的糟喔─範依涵暗忖。


    好啦,去吧,今天沒有你可以吃的。


    易鷲將小貓往前一送,小貓輕巧的落地後,回頭一望,便又由窗縫中離去了。


    少女看著少年的側臉,心中暗暗想道:雖然他的嘴巴和態度是差了這麽點,不過,其實他的個性並不差,他隻是比較率直而已。


    ─坦率的心,無偽的意,這隻是單純的,毫不做作的人生觀。


    思及此,範依涵不自覺的笑了。


    幹嘛?笑的這麽詭異。


    少年訝問。


    沒,沒什麽事--嗬。


    看著少女不知怎地莫名地笑開了的臉,少年搔了搔耳鬢。


    女人,真是奇怪。易鷲嘀咕道。


    啊,對了,既然你都要求加價了,那我以委托人的身份問一個問題好嗎?


    少女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道。


    嗯?要問什麽?


    就是昨天啊,你不是用了什麽幹卸還是什麽的嗎,就把一堆東西都拆掉了,你是怎麽做的啊?


    喂,那是幹涉,不是幹卸;而且我也說過了,我那是中斷聯係,不是拆開物體的啦。


    唉,我就是不懂才要問你的啊,你不詳細說,剩下的一萬我就不付了喔。


    不知何時,少女已掌握了對易鷲的主動權。


    你算了,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你的話應該沒差。昨天那是我的幹涉,個人是稱做命緣中斷,是一種能把物體間的聯係中斷掉的能力。


    啊?那不就是拆掉嘛,有什麽不同?


    拜托,聽起來雖然差不多,但在概念上是完全不同的,算了,我直接舉個例子吧。


    無奈的,少年解說了起來。


    如果你想要打開大門鎖的話,你該怎麽做呢?


    啊不就轉開門把嘍。


    麵對太過簡單的問題,少女反而錯愕了一下才回答。


    雖然這樣說也是沒錯,但還有另一個說法是,讓門不要鎖著。


    咦,這有什麽差別,我不懂?


    範依涵歪著頭道。


    那我再換個方式說吧,門之所以是鎖上的,是因為鎖扣之間是互相緊扣住的原因,所以當我們拿掉了門鎖互相緊扣這個聯係,那麽緊鎖的門將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非緊扣的門。


    也就是說門自然就會打開了,但門的開啟並不是因為打開了鎖,而是由於它並沒有鎖上。


    啊,呃喔,是這樣啊。


    看著少女呆愣的表情,易鷲明白她一定還不了解。


    算了,真是笨蛋,我直接試一次給你看吧,鑰匙借我一下。


    啊,好。


    少女從包包中找出鑰匙,遞了出去,少年接過之後,將其握在掌心中。


    看吧。


    幾乎隻是隨合即開,易鷲張開了手掌,範依涵隨即注視著。


    啊?


    開始範依涵還不清楚要看什麽,乍看之下好像沒什麽變化,但當少女仔細一瞧,發現原本鑰匙煉上的煉條,居然通通散了開來,變成一個個的小鐵環。


    但神奇的是那些環居然保持得好好的,絲毫沒有因受外力拉扯而產生的變形或缺口。


    我中斷了鐵煉相互環扣的聯係。易鷲開口道。


    少女訝異地看著,要將彼此完整沒缺口、相環扣的鐵環解開,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而這就是所謂的聯係中斷嗎?不過須臾後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這樣我的鑰匙圈不就壞掉了嗎,你這家夥,快幫我修好!


    哈哈,誰叫你需要示範的啊,我的幹涉隻能中斷不能複原,所以才借你的啊,你隻好買一個新的吧。


    嗚嗚嗚嗚!可惡,被你騙了。


    少女咬牙切齒,不過其實犧牲小小一個鑰匙圈,就能看到媲美魔術,不,是遠超乎魔術的領域現象,已經是很值得的了。


    罷了,不過你剛剛說了這麽多次的幹涉,那到底是什麽啊,我也可以學學看命緣中斷嗎?


    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


    少年毫不猶豫的說了。


    先不說幹涉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至少每個人的幹涉都是不同的,像我的命緣中斷就是我獨一的幹涉,我學不了他人,但他人亦學不了我。更何況,幹涉是一種意識的覺醒,那是精神層次上的領悟,無法教的。


    這樣啊,既然如此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抱著什麽期待,不過聽你這樣說,也就是說除了你之外還有很多幹涉者囉。


    嗯,應該吧,不過其實我真正遇過的並不多,而且很多關於幹涉的事也是別人告訴我的。


    原來這樣啊,嗬,有機會還真希望能遇見其他的幹涉者。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想,幹涉者通常沒幾個個性是正常的。


    哼哼,這樣說也是啦─看著眼前的實例開口啊,就是特別有說服力呢。


    少女撇開頭,哼聲笑道。


    嗚,總覺得你的個性和最初比起來相差頗大喔


    易鷲再次無奈地歎息。


    嗬嗬,那是你的錯覺。啊,時間有點晚了,我要走了。東西吃完了吧,鍋子給我,我回去洗就好。


    範依涵站起了身,拍了拍衣袖,準備離去。


    嗯,在這之前,我想問一下,剛剛的燉牛肉是你做的嗎?


    嗯,是啊,怎麽了嗎?


    原來是你啊,老實說,真的看不出來呢,你煮的東西啊真是出乎意料的


    出乎意料的?


    一邊打包著裝袋,少女豎起了雙耳,期待地聽著。


    易鷲開朗的笑了,就像個普通青春活力的少年。


    --出乎意料的難吃。


    匡啷!


    鐵鍋削過易鷲的臉龐,打在背後的牆壁上,肉漬隨著響聲濺散。


    你、你這臭娘們!這樣很危險的不知道嗎!


    你活該,說什麽很難吃,那你還高高興興的吃見底是想怎樣!


    我沒吃早午餐嘛,肚子餓的要死隻好勉強吃了,否則還不是要倒掉!


    要嫌就不要吃啊,我寧可給狗吃也不給你吃!


    稀罕啊!說什麽給狗吃,狗才不吃咧!附注一下,剛剛不給喵咿吃,是怕它吃了上吐下瀉,弄髒我屋子!


    你、你、你這臭小鬼!


    怎樣,有膽量端給人吃,沒肚量聽人評價啊!


    咕嗚嗚嗚嗚嗚嗚!收回前言,你這家夥


    範依涵低著首,身軀微微顫抖,然後在抬頭的一瞬間,一道足以響徹整棟公寓的吼聲爆出。


    個性真是爛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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