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軌跡之彩


    十月十五日,上午十點十五分。


    【千年之彩】,展覽會場。


    喂,我們回去了啦,很無聊耶。


    你要走先走沒關係啊,我沒有拉著你喔。


    你這樣說很不上道耶,怎麽可以放了女伴一個人走啦。


    我本來就是打算一個人來看的啊,是你堅持要跟的說。


    會場中,兩位青年少女正對話著,嚴格來說,是跟在青年背後的那位嘟著嘴、滿臉不耐煩的少女一直嘟囔地碎碎念,而走在前頭的青年則是自顧自地欣賞著掛在牆側上展覽的畫,貌不經心地回應著。


    青年的名字是遊君翔,而少女的名字為方嵐倩。


    這天是周六,沒有課要上的遊君翔,在聽說【千年之彩】即將舉辦這場連續九天的畫展後,便決定計劃好要前來觀看。


    不過,在某次閑聊時意外地被他的同班同學方嵐倩聽到後,便吵著要跟來,心想反正也不需要門票還是什麽的,也就沒有拒絕她的跟來,隻是沒有料到方嵐倩在進來不到十分鍾後,就開始吵著無聊,要拉遊君翔離開。唉喲,我們年紀輕輕,為什麽要把大好青春的時光浪費在這種地方呢?難得的周末假期就應該好好把握,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啊,而不是花在這種看了也填不飽肚子的沒用東西上麵啊,你說藝術?那是什麽,能吃嗎?


    不肯放棄,方嵐倩持續用手指戳著同伴的後背,嚐試改變他的主意。


    藝術這種東西是用來陶冶心靈、洗滌精神用的,不是拿來吃的,如果說你真的一定要拿來填什麽東西的話,那也該是用來滋潤人們在煩俗的生活中,那逐漸幹涸的心靈。


    其實並沒有特別想著什麽,遊君翔隻是把平日受到少女培訓,所習得的對限定單體專用自動回話技能給使用出來而已。他大部分的精神,其實還是貫注在觀賞四周之畫上,毫不理會來自背後少女不停歇的背刺和話語轟炸。


    不過老實說可以做到這樣,大半的因素還是因為他已經在和少女相處的這段時間裏,漸漸適應並發展出在不同場合所應有的應對方式。


    真是搞不懂你耶,為什麽年紀輕輕地,就會有這種老頭子的興趣啊?一般來說像我們這種正處於花樣年華的學生們,應該不會把時間花費在這種東西上吧?


    發現想要扭轉同伴想法、讓他提前回去看來是不可能的了,但少女仍是不甘心地念著。


    沒這回事喔,你看,除了我們之外,還是有一般學生來看啊。


    遊君翔將手指比向某方,方嵐倩順著手指看過去,發現那兒的確有著數名穿著製服的女學生。


    哎呀,那個不算啦,那不是鳳創的製服嗎?我記得那間學校有收美術班學生,那麽說她們一定是那些腦袋塞顏料,吃飯啃炭條的人,不能以正常人的標準來算的。你看,連放假來這種展覽場都不肯脫下製服,這擺明是愛現嘛!


    喂,喂,你這樣是人身攻擊耶,而且你又知道她們是美術班的了?


    好啦,就算這樣,那邊還是有其他年輕觀眾,而且年紀比我們還小喔。遊君翔又有了發現,將手指轉向了另一方。


    再次轉了頭,這次方嵐倩看到了是一名外表看起來大概隻有十四、五歲,穿著休閑服般的輕鬆便服配上垮褲,在後背拖著一頭長長馬尾的少年。嗚這、這就更不能算數了,那種年紀的小鬼哪裏懂什麽藝術,八成是哪個家長一起帶來的吧,你瞧他那種吊兒啷當的模樣,哪像是來賞畫的啊。


    你還真是以貌取人喔,有個詞叫深藏不露,你沒學過嗎?


    我是有學過相由心生這個詞啦,再說怎麽樣的個性,就有怎麽樣的穿著,黑人拉出來的屎,能白到哪裏去。


    你說話真是有夠低級的,算了,隨便你說去。


    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遊君翔終於理解到和方嵐倩的談論,是多麽沒有意義的事。打從開始,就應該無視她的意見,好好的看畫去就是。


    而隨著時間的經過,會場內的人潮也逐漸增加,而且其中大多都是有相當年齡,貌似各藝術界而來的人。在偶然相遇之餘,也不忘相互寒暄問好,或是對著那一幅幅的畫作,品頭論足起來。


    又過了一小段時間後,遊君翔突然感覺到周遭的人潮似乎有往某處移動的趨勢,而且談話的氣氛也有了變化。


    察覺到了這點的方嵐倩,也疑惑地問了起來。


    咦?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不清楚耶,啊,搞不好是你看那邊。


    思索了一下後,遊君翔看了一下導覽手冊,想起了什麽,然後在觀望四周後,拍了拍方嵐倩的肩膀,向她指出騷動來源。


    在展覽會場的另一處通道,有兩名男女走入,周遭的幾個人看到後,紛紛上前和那位男子握手問好,其他幾名較年長,看起來似乎是相關業界的資深人士,也都主動靠了上去與之談話。


    怎麽了,他們是誰啊?少女疑惑。


    那個男的應該就是這次展覽的畫家李宗彥吧,後麵那個應該是他妻子左碧芸。


    李宗彥身穿著雪白的高領襯衫,係上淡黃色的領帶,配上燙得無一絲皺痕的西裝褲,這樣直挺挺地站著,倒也頗有格調在。而或許是因為長居室內吧,膚色比之一般人略為白皙,盡管態度語氣並不差,但和人會話時的他臉色仍因此顯得有些陰沉。


    而他的妻子左碧芸則是身穿一套高雅卻不致俗氣的深色禮服,長長的黑發用發髻別了起來,臉龐雖不知為何帶了薄黑紗而看不清,不過從遊君翔這邊看過去的臉型輪廓,一絲若有似無的淺淺笑容,配上她窈窕的身材,給人不錯的印象,應該也稱得上是個美人吧。


    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的模樣一會後,方嵐倩說出了她的感想。


    原來李宗彥是長那個模樣啊,怎麽穿得那麽人模人樣,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怎麽?剛剛那個穿的隨便你看不順眼,現在這位穿得正式又礙到你啦。


    不,不,這位客人您誤會我的意思了。


    故作沉著地擺起了臉,方嵐倩對著遊君翔直直伸出了手,左右擺動著食指,嘖嘖說道:自古以來,所有的真正傑出的藝術家,沒幾個是正常人的。君不見乎?正因為他們都有著放蕩不羈、桀傲不馴的狂氣,才有辦法創造出那種超脫世俗眼光的作品,而那種人大多是披頭散發,衣裝隨便。而他,除了臉色還有這麽點煞氣,其他實在是還不夠格,就連他妻子的裝扮,也都比他要有非人的神秘感多囉所以我說啊,李宗彥實在是還未夠班啊!


    聽方嵐倩拉裏拉雜地說了一大堆,還真是叫遊君翔苦笑不得,莞爾說道:未夠班個頭聽你說得好像多懂似的,不過你明明連畫都沒看過幾幅吧?


    喂,不要太小看人了,我好歹也有幾幅欣賞的名畫哦!


    方嵐倩擺起了臉,麵露不悅地抗議著。


    哦,真的?比方說?


    遊君翔挑了挑眉毛,眼露好奇的目光,那個方嵐倩居然會對這領域有興趣?


    比方說蒙克的呐喊!


    少女得意地報出答案。


    --呃,就許多角度來說,真的很像是你會說出的答案。


    遊君翔無言了。


    什麽嘛,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那可也是世界有名的名畫哦,可值錢的咧。


    的確,那也是世界有名的名畫之一啦,不過你用價格來衡量似乎不太好喔,像這裏的畫雖然也不便宜,可是你也看不上眼啊。


    本來就是嘛,與其畫這種寫實風格的作品,那用照相機拍不是更快嗎?不過你剛剛說值很多錢,是多少?


    多少啊我是聽說有好幾幅畫,曾經有人私下喊價到兩百萬啦。


    什麽--兩百萬!


    聽到那個數字,方嵐倩失控咆哮了出來。


    倏地,場內所有人都被她這一聲回響在房間的呐喊給嚇到,動作和對話一瞬間停了下來,紛紛不解地朝著騷動來源探頭了過來。


    遊君翔連忙尷尬地將那個罪魁禍首抓了過來,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將她往一旁沒人的地方扯了過去,同時一麵朝著四周點頭致歉。


    而方嵐倩則是一直扭動著身軀、咿咿嗚嗚地掙紮著,綁起的兩條馬尾辮甩動在遊君翔臉上,雙臂朝後亂伸亂抓地反抗著,不過在青年的鉗製下仍是沒有用就是。


    噗哈!你搞什麽啦!


    甫被放開,方嵐倩隨即怒氣衝衝地握緊了粉拳,對遊君翔擺出了架式,怒目瞪著他,就像隻正處於戰鬥姿態的野貓。


    你才是搞什麽啦,叫這麽大聲不丟臉喔。


    青年無辜地說著,他臉上和手臂剛才被攻擊到的抓痕還在隱隱發疼著。


    啊就忍不住,我有什麽辦法,誰想得到那種東西值那麽多錢。


    什麽這種東西那種東西的,看來你真的不清楚他厲害的地方喔。


    對啦對啦,我就是不知道怎樣,既然如此,就請博學多聞的遊君翔大爺說來聽聽如何?


    少女鼓起了兩臉臉頰。


    你口氣很酸喔,算啦,想聽我就說。


    遊君翔扁了扁嘴,潤了一下喉嚨後開始說明。


    他的畫風主要是屬於所謂浪漫主義畫派,是十九世紀初期所發展出來的一種技巧,不同於古典主義和學園派,很注重藝術家的創意和感受,主題多為現實生活、中世紀傳說和文學名著,具有強烈熱情色彩、奔放筆觸。


    但是李宗彥又融合了他個人獨有的特色,讓畫中充滿了他內蘊的詩意與調和的色調,在現實的構圖中,還帶有一絲女性般內斂的柔和及細膩的筆觸,這也是他最為人讚許的地方


    方嵐倩呆呆地看著遊君翔,連嘴巴都因錯愕而忘記合上地微微張著。


    你、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太神了吧。


    我來之前有先上網做過功課了,不過其實大部分還是從導覽手冊裏麵看來的,話說回來,你不是也有一本嗎?


    啊


    聽到對方的話,方嵐倩默默抓起了剛才進館時,門口管理者所發的一本小手冊,她悶不吭聲地隨便翻了翻後,然後兩掌一合,將書蓋上,鼻子輕輕哼了一下氣。


    像那種說明書,外行人才需要的東西。


    你就是所謂的外行人啊!


    遊君翔簡直要掩麵哀嚎了。


    勉強平複了精神,青年繼續解說。


    算了算了,回歸話題,其實真要說他倒也還不至於稱為世界級的,我想大部分的收藏者和【千年之彩】,主要也是看中他的未來性吧,畢竟他還這麽年輕,發展空間可說是無可限量呢。


    那他老婆呢,怎麽認識的知道嗎?少女突然想到,隨口發問。


    遊君翔答道:似乎是在李宗彥美術大學念書時認識的吧。話說回來,左碧芸的父親也是個很了不起的藝術家喔,事實上他也是正統浪漫主義畫派的畫家,在藝術界似乎還頗有名氣,而在油畫的創作外,他也是個興趣廣泛的收藏家呢。


    可惜他已經過世了,家產似乎被女兒繼承,就某方麵來說,李宗彥和左碧芸還真是很適合的一對夫妻呢。


    方嵐倩點點頭:嗯當紅的畫家才子和前藝術名家的美貌女兒,這就是所謂的狼狽為奸?


    --是郎才女貌吧。


    隨便啦。


    少女不予置評。


    就這樣,兩人就在類似的話題中,結束了畫廊的欣賞修正,打從開始就隻有遊君翔一個人在看而已,名為方嵐倩的少女隻是在妨礙他,雖然她自己完全不這樣覺得就是。


    受不了方嵐倩的幹擾,又過了一小段時間後,遊君翔終於放棄繼續看畫,夥同少女走了出來。


    喂喂,你再來還有什麽活動嗎?


    大概是終於擺脫了館內肅靜的氣氛吧--雖然早已被她破壞的差不多了--方嵐倩又開始騷動了起來,看著遊君翔,不知在興奮個什麽勁地問說。


    想了想,青年小心翼翼地回道:沒事是沒事啦你想幹什麽嗎?


    方嵐倩嘴角一咧,笑道:今天聽說有一場私人舉辦的雙手封印.相撲力士肚腩碰碰大對決哦,有興趣嗎?


    那是什麽鬼東西?


    哼哼,說到這你就不懂啦,那是


    正當方嵐倩興致勃勃地要開始解說時,突然一旁的巷子隱約傳出了少女的細細叫聲,遊君翔眉頭微皺,朝著聲音來源跑了去,同時對著背後方嵐倩喊:方嵐倩,你待在這裏等!


    誰甩你!


    完全不猶豫,少女也拔腿追了上去。


    沒時間也不打算跟她多扯,像是理所當然一樣,遊君翔沿著【千年之彩】旁的一條小巷道而去。


    聲音來源並不遠,隻一下子就到了,在巷口另一端,連接到畫廊後方出口的地方,停著一輛深藍色的房車,而就在車旁,有一名高魁的花襯衫男子正扯著一位少女的手,而少女則是不依地反抗著,剛才的叫聲應該就是她發出來的。


    眼見此幕,遊君翔遠遠看到,就先大聲遙喊:--住手!


    突然聽見另外來者的聲音,花襯衫男愣了一下,而那名少女則是趁機將手一抽,往他這邊跑了過來。


    那身穿著看起來就不像是什麽正派角色,那衣著裝扮加上滿臉的煞氣和舉止,深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幹哪行的。但換個角度想想,可以讓人一眼就看出來,或許也真有他的好處也說不定。


    總之那位花襯衫男臉色不悅,朝著遊君翔走了過去,冷道:小子你誰啊,管什麽閑事?


    遊君翔輕輕一笑,語氣客氣地回答:我是她的同學,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花襯衫男瞄了躲在他身後,微微顫抖的少女和滿臉盛氣淩人的方嵐倩一眼,開口:和你無關,現在是我和那女的的事,閃開!


    說話同時,花襯衫男伸出右手,朝著遊君翔身後的少女抓去。


    但手才伸出到一半,就被他眼前的那位青年截了下來,手腕被他輕輕握住,按了回去。


    這位大哥,有事好好說,且別急著動手。


    看著遊君翔那人畜無害的自若笑臉,男子反而開始起火了。


    區區一個小鬼也敢管他,更重要的是竟一點都看不出對方有怕他的感覺,這讓他感到顏麵無光,鼻頭一緊,卯起拳頭便要揮了出去。


    但奇怪的是,他才五指一捏,正有要舉起拳頭的念頭而已,恰巧那名青年就往前踏了一步貼近他,一手將他正將舉起的手壓了回去。而當他心頭不快要踢出左腳時,對方又恰巧將另一隻手往他肩膀輕輕一推,讓他失去平衡的身子往後退了一步,方才那腳當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莫名其妙。


    沒錯,此時花襯衫男的心頭就是這種感覺,要說剛才對方的舉動是巧合阻止了他嗎?但那有恃無恐的態度又讓他很不爽。


    正當花襯衫男皺起了眉頭,準備再次動手時,突然那輛車中某人說話了。


    --凱元,算了,回來吧。


    聽到了那人的話,縱然花襯衫男仍心有不滿,卻也乖乖地轉身走回,不過不忘狠狠瞪了遊君翔等三人一眼就是。


    看到對方停手了,遊君翔拉著剛才的少女沿著原路回去,而雖然那位少女不知為何又朝後方看了一下,不知在猶豫什麽,但終究決定同遊君翔和方嵐倩走出了巷口。


    謝謝你們剛剛的幫忙,真是得救了。


    剛才那名少女低了頭,細細地答謝著。


    她身穿著鳳創高中的製服,年紀看來和遊君翔、方嵐倩差不


    多大,留著近肩的黑發,左邊臉頰紮著一辮短短的鬢發。


    少女秀氣的臉上還猶存方才的驚惶未定,麵色微白,雖然不知為何沒有和剛才的同學們在一起,不過遊君翔也沒有多問。


    遊君翔客氣回道:哪裏,不過剛才是怎麽了,怎麽會發生那種事?


    我也不知道,剛才隻是上前問事情而已,結果他就突然生氣了。


    少女也露出交雜著不解和驚懼的表情。


    算啦,總之最終沒事就好了,沒錯吧,遊君翔?


    從頭至尾反應都沒有變化的隻有方嵐倩,方才發生的事感覺對她來說是稀鬆平常,不過倒也不是她常遇到這種事,隻是單純神經大條,不放在心上而已。


    少女看著她們,想了想,怯怯問道:那個我叫蕭若羽,剛剛你們說是我學校的是吧,我是二年五班的,請問你們是幾年幾班?


    啊哈,抱歉抱歉,剛剛我是隨便說的,其實我們兩人都是新瑞高中二年級的學生,我是遊君翔,那位是方嵐倩。遊君翔抓了抓頭,不好意思道。


    這樣啊,不管怎樣,還是很謝謝你們,真的


    不知為何,那名為蕭若羽的少女,在聽到他們不同校後,臉色看起來好像有點遺憾之意,不過隻是一下子而已,她就努力露出了笑容,跟遊君翔他們道別,先行一步離開了。


    然後看著少女的離去,遊君翔也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家,不過此時卻突然一隻手臂搭住了他的肩膀。


    等一下,別急著走,你還要陪我去看雙手封印.相撲力士肚腩碰碰大對決啊。


    方嵐倩的雙目直盯著青年,裏麵燒著莫名的熱情火焰。


    呃,我不記得我答應過要跟你去喔。


    你是沒有啊,但那又怎樣?


    方嵐倩靈黠地眨了眨眼。


    遊君翔也呆滯地眨了眨眼。


    然後最終他還是無力抗拒地被拖去看那場神秘莫測的比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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