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兩段夢一場空


    夕日持續落下,冷風繼續吹拂。


    而公園的衝突依舊--


    兄妹?別笑死人了,愛麗絲冷笑道:我早說過,我們隻不過是基因組成剛好相同而已,而且你的死已經是唯一的結局,除此之外一切免談。


    其實愛麗絲所接到的命令,是將od37帶回去,不過這時的她,早已將這道命令棄之腦後了。


    再次驅使幹涉,金發女子的身旁湧現鐵鏈,朝凱特襲擊而去。


    見到此幕,易鷲站了出來,命緣終斷瞬間斷絕了鐵鏈聯係。


    算你倒楣,我的幹涉剛好算是你的克星。我說啊,今天就先暫且休兵怎樣?


    免談!


    完全不容談判,愛麗絲不死心地再次驅使鐵鏈鞭影。


    然而這次她卻故意急速甩動鐵索、將之交錯縱橫而出。


    易鷲雖然像剛才一樣終解了鐵索,但因為愛麗絲使動的技巧不同,那數條鐵鏈反而斷解成更多段的鋼鐵短截,在空中互相彈撞交錯,宛若散彈般地亂射而出。


    一下子沒料到的易鷲三人,霎時嚇得抱頭側身避開。好在那攻擊軌跡太過雜亂無章,就連愛麗絲也無法掌控,大多都隻是造成輕微的擦傷而已。


    呿,一直防守下去也不是辦法喂,那個金毛的!易鷲朝著凱特喊道:快用你的幹涉攻擊她。


    不行,如果那個直接轟中她的話凱特猶豫。


    我知道,我也不想殺了那女子,而這輩子都得和她有所聯係啦--我隻要你攻擊她前方的地麵。


    為什麽?凱特疑惑。


    別管這麽多,真的想製止她就快動手!


    雖然滿是疑惑,但凱特終究還是出手了。崩之晝夢再次破碎虛空,咆吼出撕裂的鏡片,朝著愛麗絲前方地麵而去。


    尖銳鏡麵觸及大地,整個炸裂開來,刨出大片的土石泥塊彈向愛麗絲。


    和之前能用鐵鏈抵抗不同,這次是實質的岩塊,愛麗絲隻能以鐵鏈將它們抽甩卸開。而趁著泥塵掩護,易鷲也趁機混身其中,抽出係在腰間的飛刀,直射而出。


    天真,以為這樣我就看不見了嗎?


    愛麗絲一聲叱喝,鐵鏈瞬間組成交錯的鐵網,將飛刀攔阻而下。


    而易鷲仍再次投出第二柄,這次正當愛麗絲打算再次攔下之時,那鐵網卻赫然斷絕出漏洞,飛刀化為銀光從中穿過。


    --那是易鷲所設的心理陷阱。


    先要凱特製造沙塵泥塊分散其注意力,再故意以第一柄正麵的飛刀讓她接下,最後才是趁著她大意疏忽之時,射出真正要攻擊她足部的飛刀,從他硬以命緣終斷所瞬間開創的鐵網防護漏洞穿了過去。


    麵對這柄瞄準她腳下、意外穿越防壁的飛刀,急忙打算避開的愛麗絲卻腳步一個不穩,往後跌坐在地。


    雖然沒有射中她,但易鷲已經趁著這機會,衝至她的身旁了。


    咕嗚!就在那一瞬間,倒坐的愛麗絲手臂向旁邊一伸,鎖鏈往一旁的樹幹飛出,纏繞其上;然後急速收縮,藉由那股勁勢,將她整個人往樹幹拉扯而去。


    易鷲此番突襲無功而返,但卻也得到了猜測的解答。


    原來你的幹涉還能這樣用啊,厲害不過下次對我就沒有用了。


    而且你那雙腳的弱點,也已經被我確認了哦。看著因那樣緊急橫移,而拐著腳辛苦站起的愛麗絲,易鷲這麽說。


    在上次的觀戰時,看著愛麗絲離開時不太靈活的步伐,易鷲就已經有所察覺,在聽完凱特簡述的過去後,心中更是有了某種想法。


    一個在意識中雙腳不便行走二十餘年的人,就算突然得到了一雙正常的腳,精神和肉體能夠順利協調嗎?


    在剛才的刻意測試中,易鷲得到了答案。


    雖然她能夠用剛才那種緊急回避法,但當易鷲知道後,已經不再有用了--命緣終斷能夠輕易瓦解這招。


    而清楚知道這點的愛麗絲,更是臉色難看。


    不過就算屈居劣勢,她那直瞪回來的藍色雙瞳,裏頭的憎恨卻還是有增無減。


    對她的憤怒深感不解,凱特疑問:為什麽,愛麗絲?為什麽你這麽恨我們,難道就不能算了嗎?我實在不想像這樣和你交手啊!愛麗絲的金色發絲隨著晚霞之風飄飛,嘴角泄出冷笑。


    哼嗯--為什麽呢?這我也不知道,不過本來你若乖乖跟我回去就算了,我也不想怎樣,但現在我已經改變主意。


    因為隻要看到那個女的和你的蠢臉,我心中就會燒起無法壓抑的怒火,所以殺掉你已經是不可改變的結果了。等等那個女的也不會例外,那個礙事的小鬼也不會放過,統統一起殺掉的。愛麗絲美豔的寶藍雙瞳掃向一旁的易鷲和晴雁,若是正常情況下,恐怕大部分的人被這樣的金發美人俏目一望,都會心跳加速吧?但晴雁卻隻從愛麗絲眼中的感到冷徹的藍色殺機,不由身體一顫。


    是因為我的行為嗎?還是什麽原因?不過我沒有想要惹你生氣的意思,我隻是想說,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生活在一起,就像個普通的兄妹一樣。凱特放緩了口氣,希望能夠說服眼前的金發女子。


    哈,什麽兄妹!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兩人根本就不是兄妹,你有見過比哥哥還要大上八歲的妹妹嗎?愛麗絲雙手環抱,側著身子,眯細的藍眼斜斜盯著凱特,冷笑問道。


    看到愛麗絲的反應,凱特依舊不想放棄,攤開了手掌朝著她伸去。


    但就算這樣,在我心目中,你仍然是我的妹妹愛麗絲。雖然時間相差了十年,但是沒關係的,既然我們


    沒關係?別開玩笑了--!


    聽到凱特的話,愛麗絲突然發出了怒吼。


    對她反應異常強烈的呐喊,凱特不由一怔。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十年說來隻是簡單兩個字,但你知道這段時間我經曆了什麽事嗎?愛麗絲臉上的笑容斂起。取而代之,爬滿了她嬌豔臉龐的,是狂暴的怒意;以及潛藏在恨之中,那令人難以忽視的濃濃哀傷。


    --那天闖進來的人是人口販子,在你和媽媽受傷死去之後,我就被賣到了他們私營的妓院去了。


    那九年間,就這樣被迫持續地為娼,雙腳不便的我,連想逃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待在房間裏,等待那些齷齪男人的上門,隻能任由他們玩弄自己的身體,連些許的反抗都不允許有,否則換來的,隻會是更殘酷的褻玩和懲罰。


    住的是接客用的小房間,吃的是跟渣一樣的食物,自由那種東西,連夢到都覺得太奢侈


    像是要發泄一樣,愛麗絲悲憤難當地繼續吐敘著,但凱特卻連一個字都無法出聲。


    那是他所不知道的過去


    不但如此,甚至還要逼自己奉承那些恨不得刨其肉、啃其骨的人們,隻為了能夠減少痛苦、以及得到多一點的食物啊啊,在那裏連哭泣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根本沒有人會理你。


    縱然我早已哭到連眼淚是什麽都忘了。因為不把那種東西和痛苦及感情一起拋棄,根本就不可能撐下去


    她的肩膀輕輕顫抖。


    他無法回話--


    你不知道吧?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吧?這些事情你當然都不知道了!在那一天就隨隨便便死去的人,當然不可能知道被留下來的我,經曆過什麽樣的事--


    隨著最後的咆哮,愛麗絲一口氣說完了所有的話,喘息未止地起伏著胸口。


    而少年一直聽著,一直一直聽著。


    然後那盈滿眼眶的淚水,終於如同斷線的珍珠,開始一顆顆掉下。


    --對不起。


    他隻能這樣說。


    真的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


    雖然晚了十年,但他隻能這樣說。


    已經來不及了,雖然對自己隻是兩周,但是對她而言,卻是長達九年的惡夢;而他卻卑鄙的從那裏逃出,把曾經答應要一輩子保護的重要妹妹,棄之不顧。這樣子的他,此刻除了道歉之外,什麽都做不到。


    嗬,嗬哈哈!


    不知為何,看著凱特的道歉模樣,卻讓愛麗絲啼笑了出來。


    為什麽要道歉?有錯的人是凱特卡羅敏特,又不是你,你隻不過是od37,一個剛好和我的背景設定一樣的人而已,最重要的是--那一切不過都是一場夢而已。


    愛麗絲不解地搖頭輕笑著,但她這番話,對凱特的罪惡感並沒有絲毫的助益,因為他知道愛麗絲隻不過是在欺騙自己而已。


    她說的話有所矛盾--


    雖然她口口聲聲不把那段虛假的回憶當作一回事,但另一方麵,卻又不停地為著那偽造的記憶之傷而痛苦著。


    縱使愛麗絲自己沒有察覺,但凱特卻還是注意到了。


    她那鐵鏽搖籃的羈鎖,並不是單單打擊敵人而已;那沉重的鋼鐵鎖鏈,也同時將她和那不願接受的事實,緊緊的鎖扣在一起。


    越是甩動著鐵鏽之鏈,也越是拉扯撕裂著她心靈的傷。


    已經沒有辦法了嗎,愛麗絲?凱特喃喃念道。


    --沒有辦法再回到,那宛若夢境般的曾經了嗎?


    愛麗絲斂起了笑容。


    你什麽都不是,既不是凱特卡羅敏特,也不是我哥哥,不管你想做什麽,或是和誰在一起,都跟我無關--所以相對的,也別來幹涉我的意誌和過去!


    聽到她這麽說,一旁的晴雁卻突然有所頓悟。


    她的言語、她的神態、她的視線,都和某樣事實共通。


    愛麗絲,難道你是在嫉妒我們?


    麵對少女的猜測,她沒有回答。


    那不知是默認,還是對晴雁的問題無動於衷,金發的女子隻是垂首不語,燦輝的長發如瀑掩蓋了表情。


    --雖然自己不願承認,但或許真的是這樣沒錯吧?


    正因為凱特和晴雁在一起的模樣,讓她想起了那個屬於自己的曾經,所以才對忘掉她的凱特,以及奪走了她位置的晴雁,有著莫名的憤怒--


    就算隻是外表一樣也好,但為什麽為什麽在我清醒時看不到你?


    為什麽在我看到你時,身旁的人不是我?


    為什麽隻有她是一個人?


    為什麽隻有她得獨自受著苦?


    為什麽隻有她的過去,必須遭受這樣的汙辱?


    為什麽?為什麽--


    那個曾經答應要保護她的那個人,身在哪裏?


    那個曾經屬於她的幸福,又到底在何處?


    那個曾經有過的夢,究竟藏在何方?


    誰能夠回答--


    在這個塵世裏,究竟有誰能夠了解她的痛苦?又有誰可以解答她的迷惑?


    啊啊,對了,也隻有他了吧隻有那個和自己有著相似經曆、和那個人有著相同外貌的od37,可以回答她吧?


    於是,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她輕啟了櫻唇。


    我問你,如果我們的人生是被他人操縱,就連過往記憶都隻不過是虛假的一場夢而已,身為如此無意義的存在,那麽愛麗絲緩緩抬起了頭。


    在那湛藍的眼瞳中,有著她第一次流露出來、那無防備的孤獨和軟弱。


    --我們,到底為什麽要被生下來?


    她淡淡地、寧靜地、悲哀地傾訴著


    一切不過是場夢。


    夢醒之後終成空。


    然而,究竟何時是夢,何時是真?


    凱特完全能夠理解她的畏懼,因為那畏懼,也曾經深深糾纏著他。


    然而在這無盡的恐懼中,一名宛若晴日的少女為他驅散了迷惘之霧,並指往無垠的萬裏之空下。


    也因此在哪裏,他才得以正視屬於他的現實之夢。


    但是愛麗絲卻沒有這機會。


    自她清醒後,就必須一個人麵對著那比惡夢還真的現實--是的


    她根本沒有變,一點兒都沒變。


    縱然外表早已大異從前,但她的內心,卻還依舊是以前那個依賴著自己的少女,那個他最疼愛的妹妹。


    --而現在她也依然,一個人孤獨地在心中無助哭泣著。


    真是的,我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凱特緩緩地,臉上紓放了微笑。


    他朝晴雁默然地看了一眼。雖然隻是很普通的一瞥,不知怎地,少女卻感受到了某種無法意會的千言萬語。


    (就算隻有一眼也好,但此刻心中這種對你的依戀和不舍的情緒,正是我存在過、生活過的最好證明了。)


    能夠擁有這樣的回憶真是太好了。


    所以夠了這樣就夠了--


    不過晴雁還來不及說什麽,凱特就轉回頭,開始直直走向愛麗絲。


    沒有防備,也看不出攻擊意願,就像隻是在路旁偶遇熟人,打著招呼般地走去。


    對凱特的舉動,愛麗絲隱藏起心中那軟弱的心靈縫隙,反射性地驅動鐵鏽搖籃,揮掃出鐵索之鞭。


    然而凱特卻完全無視那道急速甩畫的金屬軌跡,隻是保持一樣的步調走著。


    呿!那家夥在想什麽!


    一旁的易鷲見狀,連忙發動了屬於他的幹涉命緣終斷。


    如同前幾次般地中斷了愛麗絲鐵鏽搖籃那鎖鏈間互相緊扣的聯係,揮舞的金屬鐵鏈崩解成兩截。


    但由於這次易鷲動作太過匆促,沒能順利完成聯係的中斷,失控的鐵鞭還是打中了根本不避不閃的凱特右肩,他的身體往後一晃。


    不過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鐵鏈繼續飛甩而出。


    距離愛麗絲越近,那旋舞的鐵鏈渦流越密,而毫無防備地走入其中的凱特,要不是易鷲從後一直以命緣終斷,幫他化解了大半的攻勢,他早已被鐵鏈漩渦吞食撕裂了。


    但就算這樣,他身上的傷勢仍然持續增加,甚至多次被鐵鏈掃倒。不過就算搖搖欲墜、他仍再次站起,步伐蹣跚地朝著愛麗絲走去。


    眼見此景,晴雁忍不住要衝上前。


    但光是要保護凱特一人就已經很勉強,再多她一人可是沒辦法。所以就算晴雁多番掙紮要上前幫忙,易鷲仍然阻止她上前。


    對凱特的異常舉止、近乎自殺的行為,就連愛麗絲都訝異地纖唇微張,無法理解地忘記了攻擊。


    最後竟就這樣任由他走到了眼前,兩人近距離地麵麵相視。


    棕金的發輝映著棕金的發輝,藍色的眼瞳望入藍色的眼瞳。


    凱特就這樣平靜地望著愛麗絲,然後,他伸手抱住了她--她的雙眼微微瞪大,對那懷抱感到意外。


    為什麽?那明明隻是個很普通、也很拙劣的擁抱才對啊?但是,卻令她心情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


    對不起,愛麗絲,真的讓你久等了。


    少年緩緩說著。


    嘶喀,嘶喀,嘶喀。


    他們的身旁,開始奔走著空之裂痕。


    崩痕以兩人為圓心,化為了圍繞著他們的龜裂鏡界,然後


    --晝之夢,崩碎。


    霎時,包籠著他們的空想之圓,化為無數映著落日橘紅的餘暉光影,往內濺碎,如同腦海中閃劃過的回憶片段一樣,潰散翩舞在兩人周圍。


    兩人的身軀綻放了紅之華,殷紅的血墨順著鏡片軌跡,暈染了黃昏。


    你為什麽?


    身處橘黃和豔紅中的愛麗絲表情平靜,


    喃喃細語著。


    不知為何,這時的她竟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苦。


    隻有--心中那難以言喻的安寧。


    我早就答應過了,要保護你的不是嗎?


    渾身被朱嫣染紅的凱特,臉上流露溫柔的笑。


    所以如果無法阻止你的惡夢的話,那我就一起陪你入眠吧兩個人的話,至少在夢裏就不會寂寞了吧?


    愛麗絲聞言,嬌軀微微一顫。


    凱特環繞過她後背的雙手,輕輕拍著,就宛如安撫著因夢驚醒的少女。


    --所以放心吧。這一次我不會再放你一個人了。已經多久了這種感受。


    五年嗎?十年嗎?還是二十年了?


    不過已經什麽都無須多想,也什麽都不必擔心了。隻要安然地接受著他的擁抱,自己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超越無數夜晚的懷念,在這一刻喚回了久遠的記憶--愛麗絲終於哭了出來。


    --哥哥。


    她喊出了睽違十年的稱呼,同時晶瑩的淚光從那早已失色的藍色眼瞳中滑下。


    兩人懷抱著彼此,一同緩緩跪坐在地。


    就像是家人就像是兄妹


    愛麗絲閉上了雙眼,將身軀盡情倚躺在凱特身上;凱特也伸手緩緩順著她的如瀑長發,撫摸而下,在她耳側念著,輕柔地就像唯恐吵醒她一般。


    睡吧,靜靜地睡吧等到你醒過來之後,惡夢就已經結束了。到時候,我們一定


    凱特的話逐漸隱沒轉細,然後也緩緩闔上了眼簾。


    --光線變暗了,風也變淡了。


    在那益漸寧靜的黃昏之歌中,相擁的兩人表情非常安詳。


    沉靜地,就像睡著了一樣。


    真的就像隻是睡著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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