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十年,四月十五日。


    胡寡婦的兒媳婦生了一個孫女,讓胡寡婦這親奶奶給取名為胡妮兒。


    張李氏和白大娘在胡家一人得了一個雞蛋,算得謝禮。至於紅封嘛,就是用紅紙包好的,白大娘是多少?


    張李氏不知道。


    張李氏是讓胡家給封了二十四文錢,這白大娘是知道的。


    不肖一個時辰,鳳凰村裏的村民們人人都知道了,張啟的親娘,張家嫂子給胡寡婦的小孫女批命了。說那是一個貴人呀。


    “胡家這將來不是要發達啊。”


    “鐵定的。”


    “唉呀,這是胡家真是有福氣……”


    “嗬嗬,那也得胡家小孫女長大呀……”


    “……”


    總之,各種的流言嘛,是傳著傳著的熱鬧了好些天。


    張家小院內。


    張春旭去了屋內,陪親娘柳秀秀說話兒。


    正屋中,張啟非常正式的給親娘張李氏行了禮,然後,坐正姿式,他說道:“娘,兒子有事情想與您商量。”


    張李氏聽罷話,笑了,道:“雛鷹長大,總要離巢。”


    “你的心思,為娘明白。”


    “啟兒,放心去做你認為應該幹的事情,娘支持你。”


    得到親娘的態度,張啟傻眼了。


    他準備了好久的話,各色的理由都是整理了又整理。現實就是做了無用功,他的一切準備全白搭。


    他娘是意外的通情達理啊。


    “娘……”


    張啟非常的感動。


    他想了小時候,他隨親娘去錦城縣時,頭一回見到了讀書人。那等綸巾羽扇間的飄然風度,就是萌升起念頭,他不願當一個農夫,又或者一個神棍。


    他向往受人尊重的讀書人。


    讀書花費幾何?


    家中是否負擔的起?


    年幼時的張啟哪懂思索這些。那時候,不過五歲的他求了親娘話,鬧嚷嚷要讀書,要考功名。憶往事,張啟是多翻感歎。


    親娘對他太好了。


    以至於張啟想著他堂堂男兒要年老的母親支撐家業,就越發羞愧。


    “這些年來苦了您,娘,是兒子無用。”


    張啟的聲音有些幹澀,他繼續說道:“嶽父問了兒子的舉業。兒子羞愧,這一回中得童生就是饒幸。再讀下去,秀才那等功名,兒子有自知之明,怕是無望的。”


    “兒子準備立業,自食其力,養家糊口。”


    “於是,就求上了嶽父大人。嶽父大人為兒子指了明路,道是拱衛司要擴大,需要招納人手。兒子是讀書人,若走通門路,可進拱衛司裏行文書之類的差事。”


    “娘,你以為如何?”張啟說話時,是邊說邊理了思緒。


    這一通話下來,他說得算順暢。


    張李氏在旁邊靜靜聽著,直到話尾兒子尋問時,張李氏依然是和藹的態度。她笑道:“既然是親家那邊給的意見,必然是挺好的。”


    “啟兒,這走通門路的費用約需要多少?”


    張李氏問了關鍵的問題。


    張啟遲疑了一下後,臉都羞紅了,才說道:“至少三十兩銀子。”


    “兒子補的力士,就是拱衛司裏的小卒子,沒品沒階的。這打點的錢,主要是花在了職務上,實差時,兒子想領了文職位置。”


    張啟是讀書人,這談利益時,特別是向親娘伸手要錢時,挺覺得自己丟臉啊。


    “那你準備何時去錦城縣,給親家送了謀差事的銀子?”張李氏問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張啟回道。


    差事嘛,特別是公家飯碗,那是趕早不趕晚。


    “明個早,你就進城。”張李氏也是利落的性子,話落後,進屋中拿了藏好的家當。不肖片刻後,再出來時,她遞給了兒子一個小匣子,裏麵是裝著四十兩的銀子。


    “這些銀錢,你收好。”


    張啟見著了五兩一錠的小元寶,共是八個。


    那銀燦燦的光芒,真喜人啊。


    隻是,這數目不對啊。


    “娘,這多了十兩。”張啟說道。


    “多帶點,容易支應。”張李氏的答案挺有些考慮的。


    次日,張啟是匆匆歸家,又是匆匆離開。


    五月初八,是張福娘和哥哥張春福的滿月。


    張家小院裏,滿月宴也是熱鬧了一回。


    張福娘已經從親娘和祖母的嘴裏,知曉了她爹張啟補了差事。如今算是公家人,端著衙門裏的飯碗。


    當然,就是無品無階有點說出去,頗是拿不出手。


    這一年,是龍鳳十年。


    次年,龍鳳十一年。


    天下間發生了一件大事情,作為朝廷君王的小周王是病逝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那麽,誰當繼承大位呢?


    小周王是沒有子嗣的,小周王的親戚嘛,遠親是有,近親卻無。於是,朝中的重臣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迎了小周王的旁枝晚輩,過繼其名下為嗣,以承君王之位。


    另一派就簡單多了,那是請朱丞相順應天命,登基為帝。


    畢竟,小周王的基業,是朱丞相打下來的。小周王本人除了一個前朝皇室後裔的身份外,嗬嗬,跟個傀儡沒兩樣。


    當初,是天下諸侯爭霸,朱丞相立小周王是為了大義名份。如今不同了,朱丞相已經一統南方,是天下間最大的諸侯。


    半壁江山在手,朱丞相當了天子,那又有何不可呢。


    二月初二,春龍節。


    應天府的南京城,發生了一場血腥的清洗。


    那一日後,朝中重臣少了許多,剩下來的人嘛,都會看人眼色了。二月初六日至二月十五日,各地官府紛紛上了祥瑞奏章。總之,祥瑞一時間多的數也數不清。


    到二月下旬時,有重臣接連上奏,請朱丞相順應天命,登基為帝。


    三辭三讓,在二月二十六日,朱丞相在百官的跪求下,終於是應了登基的請求。


    三月初四,應天府的官衙是帶著聖旨,通傳四方,召告天下。這頭頂的天,換了。從今而後,朱丞相是新天子了。


    這一年,是龍鳳十一年。同樣,也是宏武元年。


    宏武元年,四月初八,張福娘和哥哥張春福滿周歲。


    周歲宴的前一日,張啟歸家了。


    小小的鳳凰村是喧嘩了起來。歸其原由嘛,就是張啟當官了,從七品拱衛司的小旗。


    甭管是不是七品的芝麻官,在普通的百姓眼中,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要知道知縣這等百裏侯,地方上的一把手也不過正七品。


    從七品就低了一級嘛。


    特別是知縣乃地方官,拱衛司卻是天子的親軍,隻對天子負責。拱衛司這等權勢赫赫的強力部門,顯擺時簡直是威風凜凜。


    張家小院中,參加滿月宴的親朋鄰裏,那是擠得滿滿當當。更多的人嘛,都有心想與張啟套套近乎,結點香火情。


    “吉時到。”張李氏在眾人的談話間,去了屋裏喚媳婦柳秀秀,道:“秀秀,得抱兩個孩子去外麵抓周了。”


    “好,聽娘的。”柳秀秀笑著回話。


    這會兒,張啟是跟著進屋來,說道:“兩個孩子,我抱一個吧。”


    柳秀秀得丈夫的話,自然應了。


    不過,介於親爹常常不在身邊,張春福是賴在了親娘的懷中,還是羞澀的躲貓貓。倒是他旁邊的福娘,那是張開了長著八顆小米牙的嘴,樂嗬嗬的伸開兩隻小胖手,歡呼道:“抱,爹。”


    “抱我。”


    賣萌什麽的,福娘表示,一定得趁早。


    張啟看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娃娃,倒從頭上發飾的不同顏色,認出來這是他閨女。


    “來,福娘,爹抱你。”


    對於閨女的親近,張啟是高興的。


    張李氏在旁邊看著親孫女是被兒子抱住後,還是咯咯笑著。忙提醒了一句,道:“快,抓周吉時到了。”


    “你們父女要親近,等著抓周後,有得是時間。”


    “知道了,娘。”張啟回了話。然後,就是摟緊了女兒,領著媳婦柳秀秀,還有媳婦懷裏的小兒子是一起出了臥室。


    院中的青石道上,鋪著一張紅色的布毯子。毯子上,擺著許多微小型號的拭兒物拾。有象征著文人的筆、墨、紙、硯、琴、棋等;有像征著武將的弓、劍、刀、盾等。


    同樣的,也有一樣象征著普通人的算盤、鋤頭、耕犁等。當然,亦少不了女兒家的針、線、織機等。


    還有一些深含喻意的,比如蔥、糕點等等。


    各色的物拾,那小小的迷你型號,每一樣瞧著都很別致。


    “春福,去,挑了喜愛的。”


    柳秀秀放下了兒子,哄了話道。


    這會兒,張啟也放下了閨女福娘,樂嗬嗬笑道:“福娘,挑你想要的。爹看看,我家閨女到底喜歡什麽?”


    福娘因為兩世為人,倒是在周歲時立得穩,走起來步伐也是緩緩而有力。倒是她那哥哥春福,是一個愛爬的小娃娃,不樂意一搖一晃的走路。


    於是,眾人就瞧著了,福娘抓起哥哥的小爪子,硬讓哥哥跟她一起邁著小步伐走路。她呀,表示就是不讓愛躲懶的哥哥用爬啊爬,這等挺丟份兒的姿式趕路。


    抓周宴,一輩子就一回。


    不能掉份兒。


    若不是男孩兒綁著藍色緞帶子,女孩兒綁著紅色緞帶子。這讓人一眼瞧去,還真是分不清楚,哪個是男娃娃?哪個又是女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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