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同源生,三清本一家。”


    “無量天尊,貧道諸算子,巡遊天下的一名普通方士。”


    福娘扭頭時,見到了一位須發皆白,穿著五分舊道袍的遊方道士。那道士聲音和藹,眼神更是透著清澈。


    那等情況,福娘都覺得,她似乎被誘惑了一般。初一見麵,心中打定了主意,認為這遊方道士是一個好人。


    “玉清、上清、太清,不知道諸算子道長,分屬於哪一脈傳人?”張李氏說話時,聲音依然沒有緩和的跡象。


    相反,她的神情凝重,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壓力一般,在尋問了對方的根底。這等坦白,讓張李氏已經是表現了失禮之態。


    “佛道同源生,三清本一家。居士,你著相了。”


    諸算子依然是態度飄酒之間,渺渺出塵之意。


    “婦人不信佛,亦不修仙。道長,不打擾您繼續紅塵遊戲,無為清修,告辭。”張李氏本著不惹麻煩的心態,準備立刻離開了這個她看不透,但是,卻是心生悸動的方士。


    “非也。”


    “貧道與居士有緣,與居士懷中的童兒有緣。”


    諸算子聲音帶上了笑意,道:“緣起緣滅,居士不願與貧道了結這一場緣分嗎?”


    本來起步,將要走的張李氏停了腳步。


    張李氏不信佛,不修仙,但她拜神啊。


    對於因果,對於緣分,她更是清楚這中間的道道。若是今日不與這遊方道士了結一翻,怕是來日必有大麻煩。


    想著獨子,想著三個孫孫,想著一家六口的安寧生活。


    張李氏倒底還是妥協了。


    “道長,請明示您的用意。”張李氏歎息一聲後,說了此話道。


    “貧道在居士和童兒身上,用望氣之法見得幾縷真知。”諸算子輕輕一抖手中的拂塵,原本對這裏似乎還有好奇的路人,就是各行各事,似乎把福娘三人這個角落給遺忘了一般。


    來來去去,居然沒有一個人關注了這裏。


    這等情況,讓福娘驚奇。


    當然,更驚奇的還在後麵,那便是遊方道士所說的話。


    “觀居士走修神一脈,崇拜地氣之靈所化神識。但是,運行靈氣法門卻是我上清遺澤,正統道家傳承。”諸算子從袖中取出來一物,遞飛到了張李氏麵前,笑道:“想必這一物,居士不陌生吧?”


    諸算子給出的一道令牌輕輕飄浮,停在了張李氏的近前。


    望著飄浮的令牌,福娘心中震驚了。


    這世道確實有修行世界啊。


    怎麽辦,她好似動心了啊。


    “李氏一門,當年蒙上清恩澤存活後裔苗脈。”張李氏接過了令牌,神色複雜,說道:“這一道令牌讓李氏後人見之,自然尊先祖誓言,哪怕死爾,也當為仙人做一件事情。”


    “道長,請講吧,您要婦人做什麽來還夙願。”


    福娘在祖母微低眼簾時,心頭有些莫名的難過。


    福娘扭了小身子,對著遊方道士的腦袋畫個圈圈,說道:“不能欺負祖母,欺負祖母的都是壞蛋。”


    “壞蛋要挨天打雷劈。”


    福娘沒能力幫忙啊,她隻能實行“畫個圈圈詛咒你”。


    “哈哈哈……”


    諸算子卻是笑了起來。


    笑過後,諸算子說道:“童兒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居士神通在身,可曾為自家孫女算過命格?”諸算子一問,張李氏感覺莫名其妙,這話題轉移的太跳脫了。


    “醫不自醫,卦不自卜。”


    張李氏簡單的說了一句道。


    諸算子點點頭,道:“居士,好定力。”


    “不需要神通,便是簡單相一麵,居士也當知。你家這童兒,長得有福氣,未來必定是大富大貴的命格……”


    張李氏忙是打斷了話,道:“道長且住,無需說下去……”


    “請說一個相麵的卦金,婦人不敢占道長的便宜。”


    張李氏不願意別人給自家算命格,那自然有她的原由嘛。作為一個修神之人,有些神通是必然的。她這神婆在孫女出身時,張李氏已經見識過了。


    在她家福娘誔生那一刻,滿院的赤色霞光,真是如仙氣繚繞。


    若不是在半刻鍾後,這赤色霞光自然的消失了,鐵定早是引來了一些莫名的危機。畢竟,貴人命格這等事情,有富貴,也會有危險的。


    張李氏願意一家平平安安,也不想邁入麻煩之中。


    “承惠,七七四十九文錢。”


    諸算子挺平常心的要了一個紅封價格。


    張李氏想了一想後,數出五十九文錢,然後,取了一小塊紅布,將銅子兒包了起來,遞給了諸算子,說道:“多給十文,算這一枚令牌的價格。”


    “道長不介意,將令牌贈我家孫女,算是了結這一樁善緣吧?”


    張李氏這話落後,將那手中的令牌塞進了福娘的衣襟裏。諸算子笑容滿麵的接過了卦金,擺開了紅布,深深望了一眼裏麵的五十九枚銅子兒後,才是意味深長的說道:“使得,自然使得。”


    話落,他將紅布一裹,塞進了袖裏。


    “既然了結緣分,貧道不多言,且吐露實情。”


    “貧道在塞外與喇嘛鬥法,受了重傷。需用一古方治重症,而目前藥材皆全,唯缺一味藥引……”諸算子沉吟片刻後,才又道:“這藥引嘛,就落在了貴家童兒的身上。”


    “道長,要什麽?”


    張李氏的眸子裏有深深戒備。


    “一縷貴氣。”


    諸算子收斂笑容,平靜回道。


    張李氏怒極而笑,道:“道長,你過了。”


    “婦人倒是第一次聽聞玄門正宗的療氣之法,需得謀人命數。”


    命格,命格,自然是天生的命數。


    不過嘛,這命數中,大半倒是人的運道。


    而對於方外之人而言,貴人大運起時,施法謀算的話,是會讓施法者被反噬的。但是,天衍五十,遁藏有一。這就說明,一飲一琢,還是可以有機會偷雞的。


    “命數無常,天機運轉,有借有還,合情合理。”


    “居士,貧道觀你麵相,當是青年喪夫,中年喪子……”諸算子說到這裏時,福娘在旁邊聽得心頭一驚。


    清楚了中年喪子四字。


    這是不是說,她爹有大危險?


    這怎麽行,這絕對不可以。


    福娘完全無法相信,若是這六口之家沒了她爹的話,會成為啥樣子。


    “貧道有一法,可救汝子性命。算是報酬,如何?”諸算子給了籌碼,說道:“算得了結因果,買賣公平吧?”


    張李氏沉默了。


    福娘更沉默了。


    良久後,張李氏望向了福娘的眼神裏,有著濃濃愧疚。


    福娘卻是心頭大定,她想通了。


    命數,命數,嗬嗬,天命豈是凡人能碰觸到的?


    凡人能做到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隻要做了一切自己認為應該做的,剩下來的嘛,至少,往後回首時,再無後悔之意。


    “老爺爺,爹爹會死嗎?”


    福娘扭著小身子,對遊方道士問道。


    諸算子笑道:“童兒早慧近妖。”


    “你真能救爹爹,我什麽都應了。”福娘板著小臉蛋,神情很認真很認真的小模樣,說道:“爹爹好好的,祖母高興,娘親高興,大家都高興,福娘也高興……”


    話到這裏,福娘扭回頭,對著祖母張李氏說道:“祖母,救爹爹。”


    “救爹爹……”福娘摟著祖母的脖頸,湊在祖母耳前說著軟軟童音,說著她的決斷。


    “好,祖母聽福娘。”張李氏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了後,這般回道。


    諸算子望著福娘祖孫二人談話,倒是不插嘴,而是靜靜聽完。


    待張李氏作了決斷後,諸算子從懷中掏出來一物,輕飄飄一扔,那物飛至了張李氏的手中。張李氏接過來一看,是一尊小小的傀儡娃娃。


    “移幻天機,替身木偶。”


    張李氏眸子裏,染上了銀色的光芒,在仔細查看了傀儡娃娃後,驚呼出了八字道。


    “居士,明眼之人。”


    諸算子抖了抖指拂塵,笑讚道:“此寶物贈與居士,算不得辱沒它了。”


    張李氏身子搖晃了一下。她是心頭悸動,因為,這寶物太貴重了。


    能移幻天機,替活人代死一回。


    這算是從天道手中,救人一命。


    這等寶物,從來是得一件恨不能藏起來,豈會告知外人?


    要知道,人之一生,最在意的不外乎“性命”二字。


    替身木偶,光是它本身的材料,就是貴重無比。萬年的紫檀木,萬年的沉水香,其製法更是苛刻。


    萬年紫檀木刻成傀儡,要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用萬年沉水香點燃為祭物,同時,還需得一件至陰至毒之物,作為引子,引來天劫降下。


    天劫之下,傀儡能躲過劫數,完成引靈陣法,才算得移幻天機之法成功了。


    否則,就是替身木偶製作失敗。


    天道至正,天道至公。


    傀儡木偶想成功,其成功率不足一成。


    “太貴重了。”


    張李氏呢喃了這一話。


    因為,這東西作為替獨子張啟替命之物的話,一定能成功的。隻是,過於貴重的交換物。那麽,方士諸算子想在孫女身上得回的報酬,豈能便宜了?


    修道之人,最重公平。


    因為,公平買賣,才能不結因果。


    而最好的法子嘛,就是斬斷紅塵羈絆,不沾一點因果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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