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風水基礎班的學員並不多,一共十來個人。


    但是人種和國籍倒是很複雜,不但有菲律賓的,澳洲的,甚至連南非的都有。各種膚色、各種眼眸、各種腔調的英語,都齊全了,大有可以召喚神龍的節奏了。


    坐在門口的那個中年婦女看名單上的人都到齊了,就去請陳月凰來開始講課了。不一會兒,一位老太太安安靜靜地走進了廂房。她中等個子,一頭銀發高高盤起,一根亂翹的頭絲都沒有,雙耳上是一顆黃豆大的珍珠耳釘,簡潔又雍容。她的臉龐很白淨,雙目炯炯有神。身上穿了一件墨綠色的立領薄外套,外套上麵繡了幾朵錯落有致的精致牡丹,胸前墜著一副銀鏈玳瑁框的老花眼鏡。除此之外,身上再無其他的飾品


    。


    阿秀記得從資料上看到,她的實際年齡已經七十多歲了,但從外貌上看,她最多也就五十出頭,很有活力的一位老太太。


    陳月凰腰身筆直地站在廂房的白板前麵,笑容和藹,用英文跟大家打招呼,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還開了幾句玩笑,然後就言歸正傳,開始上課。


    一屋子人,就數顧宥真最認真,陳月凰一邊說,他一邊記。


    惹得陳月凰頻頻側目,心想這樣好學的俊俏後生並不多見,陳月凰還時不時問他有沒有問題,聽懂了沒有。跟他的互動最多了。這種行為惹得阿秀有點小情緒,她左手托腮,不怎麽認真聽講,時不時轉頭盯顧宥真兩眼,小眼神嗖嗖地跟飛刀一樣。(你給外人這麽捧場,你到底幾個意思,想要感受


    榴蓮—殼不?)顧宥真苦忍著笑意,對女友大人的眼刀視而不見。(這個關係到男人的自尊,每次你說的那些我聽不懂,花前月下追著你問又很破壞氣氛,逮著這個機會當然是能學多少


    學多少!)


    上午半天課很快就過去了,陳月凰主要介紹了一些風水的基本概念,什麽是先天八卦,什麽是後天八卦,什麽是山醫命卜相,什麽是飛星等等。


    她講的條理清晰,深入淺出,一聽就懂。小型聯合國頻頻點頭。當然這裏要刨除丁一,他是完全聽不懂英文講解,為了禮貌,還得強睜著眼睛,困得像磕頭蟲一樣。中年婦女請大家到隔壁的餐廳吃飯。午餐是自助餐,份量挺多了的,可是半天沒活動了,大家都不著急著吃。有人出去抽煙,有人坐了一個上午了,跑了出去溜達溜達。


    阿秀剛想找個空子跟陳月凰套話,這時外麵匆匆走進來一個人,“師姑祖,我有點急事。”


    來人已是中年人,穿著筆挺的唐裝,一副養尊處優的派頭,但神色卻相當難看。


    “羅生啊,什麽事兒啊!”陳月凰用廣東話問。


    丁一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豎起了耳朵,往後縮了兩步,小聲地給顧宥真和阿秀翻譯。


    此時餐廳裏麵已經沒有幾個人了,羅生可能是太著急了,也顧不上其他人是否在場,將手中的一卷紙遞給了陳月凰,“師姑祖,您看看,唐師叔欺人太甚。”


    “怎麽了?”陳月凰不急不慢地帶起了眼鏡,接過那份圖紙看了起來。“原來這個永安大廈的風水就是請我看的,價格都談好了,結果唐師叔在我簽合同的前一天,突然插了一腳,把這筆生意搶走了。我心想算了,都是同門,而且又是我的長輩,總不好鬧得太難看,讓外人看笑話。反正旁邊的貴和商業廣場也是同期的項目,我就接貴和的風水好了。可是我剛給貴和設計了八方來財的外觀,他就出了永安大廈的設計圖,您看一下,這銀白色的樓體,北麵寬,南麵窄,說是要乘風破浪,還美其名曰叫一帆風順。可是你看看,他這哪裏是什麽一帆風順,根本就是一柄厚背尖刀,


    準準的對準了貴和。這貴和的風水我還怎麽做?”


    陳月凰眉頭微皺,沉默地拿著那幾份圖紙細細端詳。羅生氣得直哆嗦,“我去找唐師叔理論,可他根本不見我,隻讓手下的幾個小鬼頭來打發我。他們說得倒是好聽,說什麽完全是誤會,因為貴和正好在永安的南麵,所以才


    引起誤會,讓我千萬以和為貴。我diaoo母,以和為貴,他怎麽做事就不想著以和為貴呢?盡讓別人以和為貴!”羅生氣得髒話都出口了。“師姑祖,欺負人不是這樣欺負的,我的師父死的早,他不照顧我們這些同門晚輩也就算了,莫不能欺負我們到這等地步,難不成這整個香港的風水就隻能他一個人看不成?以前我們總是讓著他,敬他到底是個長輩。可現在,他眼裏哪裏還有什麽同門,踩起我們來,比踩其他人還犀利些。這次我可不讓著他了,他既然把永安大廈設計成一


    把刀,我就把貴和設計成一把斧頭,看看到底誰硬。”


    丁一的同聲傳譯工作做得不錯,一字不差,一字不拉,阿秀和顧宥真完全同步get到了具體信息。


    陳月凰見羅生越說越激動,就站了起來,把他拉到隔壁去說話了。那幾分圖紙就留在了餐桌上。


    阿秀看她們走了出去,就走過去拿起了那幾分圖紙。


    果然其中一份彩色效果圖上,一棟形狀猶如風帆,但其實更像一把直立的日本武士軍刀的建築拔地而起,寒光四射,殺氣騰騰。


    阿秀沒吭聲,注意了一下圖紙上標注的具體南北朝向,拿羅盤比劃了一下。


    這時已經走到了院中的陳月凰想起了那幾份圖紙,又走進了餐廳,就看見阿秀正拿著圖紙在看。她心中有點不悅,“你……”


    阿秀抬頭衝她微微一笑,“陳大師,我有個想法,您要不要聽一聽?”


    羅生是緊跟著陳月凰進來的,他正是在氣頭上,看一個剛上了半天基礎風水課程的小姑娘也敢“有想法”,更是生氣,“雷懂咩呀?”


    可惜阿秀聽不懂粵語,估計即便聽懂了也不在乎。她拿起餐廳桌上點餐的一支鉛筆,在一張圖紙的空白處刷刷幾筆,就勾勒出一棟大樓來。


    “我的圖紙……”羅生伸手就要去搶,卻被陳月凰手一擺阻止了。


    她的眼睛雖然老花了,可是眼力卻一點也沒老,這小姑娘就這幾筆的功夫,就不簡單。


    阿秀下筆不停,嘴巴也沒閑著,“雖說兵來將擋,刀來斧搪。但這個終究是兩敗俱傷的趨勢,得不償失,誰都得不到好處。所以……”


    圖紙上,一棟圓形的大樓的輪廓已經初現雛形。


    “佳兵不吉,可收其入庫。”


    她的筆尖在樓頂處拉下了兩道斜線,“你可以將貴和的樓設計成一個刀鞘,這樣不光是永安大廈的刀型也好,其他大廈的槍型也罷,到了貴和這裏,通通都被收了進來。”羅生其實是陳珈的徒弟,的確有幾把刷子,要不然接的項目也不會總能跟唐正榮碰上。他聽到阿秀這麽一說,覺得很是在理,“兵刀入庫,倒是有幾番道理。可是永安大廈


    刀型的煞氣太重,這個庫要是做不好,隻怕不但收服不了,連擋都擋不住啊。直接被一劈兩半,再無勝算啊。”阿秀笑笑,在那兩條從樓頂延伸下來的曲線旁加了些陰影,使得它的弧度看起來更大一些,“所以不能做直上直下的樓體縫隙,這條縫隙要隨著樓層偏轉。就像石磨一樣,


    一點一點的磨,這樣再犀利的煞氣也經不住這樣轉化。”


    羅生聽得兩眼發光,不斷點頭。“另外,”阿秀又補充了一點,“如果走兵刀入庫這條路,雖然永安的樓是銀白色,五行屬金。雖說火可溶金,但是貴和的外光萬萬不可用紅色或橙色等火色。香港本來就是四處是水,如果用了火色,水火不容,隻怕永遠也旺不起來。可以用藍色,一來藍色屬水,生意本來就講究財源滾滾。二來,五行相生,由金生水,可以借永安的金之生


    力生貴和的水氣和財氣,也可以泄了永安的殺氣。如此不傷和氣,一舉兩得。”


    羅生連聲,“得,得,得。”


    阿秀被他說得一愣。羅生這才反應過來,阿秀可能不懂粵語,忙連聲誇讚,“妙極,妙極。師姑祖,還是你名師出高徒!”


    陳月凰看著阿秀,不禁微笑點頭,“的確妙極。這位姑娘可是一位難得得高手,就剛剛這一手,足以開山立說,不知為什麽會來上我的風水基礎課呢?”


    阿秀微微一笑,抬手抱拳行禮,“不知陳大師能否借一步說話?”


    陳月凰看著她,“好,這邊請。”


    陳月凰將她引到另外一間小房子裏,是天後廟的一間小辦公室。


    阿秀這才重新行禮,“小南山阿秀,見過陳大師,事出有因,還請多多見諒。”


    “事出有因?這話怎講?”陳月凰不解。


    阿秀從口袋裏掏出了張洞祉寫的親筆書信,“還請陳大師一覽。”陳月凰接過書信一看是張洞祉寫的,不禁莞爾,“張老真是老頑童,怎麽你是張家的後人?”可是她再仔細閱讀張洞祉的書信內容,頓時就笑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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