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溫安院請安時,宋嘉禾在花園裏遇見了宋嘉淇,就想問她昨天收到了什麽禮物。對著旁人需要含蓄,對宋嘉淇,她可沒這麽多講究。


    遂她拉著宋嘉淇往邊上走了,其他人見了也隻是會心一笑,小姑娘總是特別多的小秘密。


    巧了,宋嘉淇也想問她這事兒,昨天她也驚了一下,饒是宜安縣主也不例外。倒不是沒見過這種好東西,而是在他們看來,魏闕這禮委實貴重了。


    “六姐,三表哥送了你什麽?”不待宋嘉禾回答,她就先說了,“我收到了一副白玉手鐲,一盒上等東珠還有一塊端硯。阿記是一套文房四寶,哦,還有一把小寶刀。”


    宋嘉禾輕輕咋舌,這禮可真是不輕了,她把自己的禮物說了下,默默將那一盒調料變成了端硯。


    宋嘉淇完全不疑有他,還在那說:“昨天我娘還說,這打仗的就是有錢。”


    這點還真是,宋嘉禾這邊每年都能收到宋銘送的一些東西,珠寶字畫,都不是凡品。


    約定俗成的規矩,戰役之後的戰利品有一部分屬於將帥,按等級分配。魏闕年紀不大,可經曆的戰役不少,他的私房必然蔚然可觀。


    “不過有錢也沒這麽花的,到底這沒媳婦的人吧,用錢就大手大腳。”宋嘉淇這話是跟宜安縣主學來的。


    宋嘉禾被她這老氣橫秋的模樣逗樂了,捏了捏她的臉:“以後咱們阿淇出閣了肯定是個管銀子的好手。”


    “六姐!”宋嘉淇臉紅跺腳,要去捏回來。


    宋嘉禾趕緊跑到了宋銘身邊。


    宋銘笑了笑:“快到了,別鬧了。”


    宋嘉淇朝宋嘉禾忿忿的皺了皺鼻子。


    宋嘉禾眉眼一彎,笑成了月牙。


    到了溫安院,請過安後,陪著宋老爺子和宋老夫人用過早膳,上衙門的上衙門,上學堂的上學堂。


    宋家的規矩,姑娘們到了十三歲隻需上半天課,到了十五就可以不去學堂,而是跟在長輩身邊學習管家理事。


    宋老夫人就跟幾個媳婦兒說說閑話,正說著即將到來的中秋佳節。下人報,梁太妃跟前的呂嬤嬤來了。請過安,呂嬤嬤就道:“下頭有人送來了幾筐螃蟹,膏肥肉厚,老太妃便命老奴送一筐過來,請舅老爺和舅太太嚐一嚐。還讓老奴問問舅太太,您要是得閑,不妨帶夫人姑


    娘們過去,賞賞花吃吃酒。”


    宋老夫人笑:“又偏了大姐好東西,你替我謝謝大姐。”沉吟了下道,“初三初四都是有空的,不知大姐哪天方便?”正好她和也要和梁王妃說一說柯世勳的事情。


    呂嬤嬤想了下道:“初三老太妃就有時間。”


    “那初三那天我就帶人過去叨擾大姐了。”


    呂嬤嬤笑:“您過去,太妃還不定怎麽高興呢!”宋老夫人和梁太妃關係向來好,要不兩家也不能走動的這麽頻繁。


    下了學過來用午膳的宋嘉禾聽說有螃蟹吃,頓時高興了:“那晚上我們辦個蟹宴。”


    “你還在吃藥調理身子,居然還惦記著吃這麽寒的東西。”宋老夫人沒好氣的教訓她:“不許吃。”


    宋嘉禾如聞噩耗,可憐兮兮道:“一隻,我就吃一隻。”


    “一隻腳都不行,”宋老夫人冷酷道。


    宋嘉禾哭喪著臉:“那你幹嘛告訴我啊,我不知道不就不饞了,你告訴我了又不讓我吃,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麽?”


    宋老夫人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這兩天是沒得吃了,初三去你姑祖母那,倒是能讓你嚐個一隻半隻的,多的也沒了。”


    “有的吃就算是一隻腳也行啊,好歹讓我嚐嚐味道。”宋嘉禾十分容易滿足。


    “饞嘴的丫頭,”宋老夫人捏她的臉,嗔道,“早晚叫人用吃的騙走了。”


    轉眼就到了初三,宋老夫人帶著女眷還有幾位年幼的小少爺去了梁王府。


    見了麵,梁太妃先是問了林氏情況。


    宋老夫人自然說都是好的。


    說過幾句話,梁太妃就提議去桂花林裏麵走一走,這時節,桂花新開,芳香撲鼻,走在桂花林裏,心曠神怡。


    旁人自無不應,一群人便簇擁著梁太妃與宋老夫人去了桂花林。


    走著走著,人群漸漸散開,隻留下梁太妃與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笑了笑,都是有眼力勁兒的,她拿眼看著梁太妃,靜等她開口。


    “暖暖今年十三了吧。”梁太妃轉入正題。


    宋老夫人心念微動,口中道:“十三了,這一眨眼都長這麽大了。”


    梁太妃揶揄:“可不是,當年那麽一點點的丫頭,現在人家都長成大姑娘了,這丫頭出落的越來越好,提親的人怕是都快踏平門檻了,你莫不是挑花眼了?”


    “我倒是想著挑花眼,總比挑不著的好。”宋老夫人幽幽一歎。


    梁太妃笑道:“你既然挑不著,我這倒有一個人選,你不妨聽一聽,是否中意?”


    “感情大姐是在這等著我了,”宋老夫人心裏隱隱有了猜測,怕是梁王妃說動了老太妃,“是哪家公子,勞動大姐給他說媒了?”


    “這人你也認識的,就是王妃的內侄兒世勳,前兩天,他不是還在禾丫頭跟前摔了一跤,都摔骨折了,禾丫頭回去就沒和你提過?”


    宋老夫人笑容微微一斂。


    梁太妃詫異的看著她,也收了笑:“你這是怎麽了?”“之前阿閎不是在東籬山莊設宴,暖暖也去了。哪想柯家那後生直接跑到暖暖跟前竟然說什麽請人提親,把暖暖嚇了一跳,趕忙拒絕了,這話都沒說過一句,一點底細都不


    清楚的,暖暖哪能答應。不想那後生竟然追問暖暖是不是有其他心上人了才會拒絕他,大姐說說,這話該是他問的嗎?暖暖沒理他要走,他還拉住了暖暖的馬,一定要討個結果。”宋老夫人語帶薄


    怒。漫說她,梁太妃都不高興了,她瞧著柯世勳老實厚道,不曾想做事竟然這麽不講究。直接跑去問姑娘家婚姻大事,隻當他情不自禁,可被拒絕後再不依不饒的,這就犯忌


    諱了。


    婚姻大事講究的就是個你情我願,可不是死纏爛打。


    讓她說媒,竟然連宋家已經拒絕過這點都不告訴她,還說禾丫頭害羞,梁太妃越想越是生氣,一下子,梁太妃把梁王妃都給怪上了。


    梁太妃壓了壓火:“我不知還有這一茬,要知道是萬不會向你開這個口的。”


    宋老夫人:“我想著那柯家那後生也是沒好意思跟大姐說這事的。”


    梁太妃拍了拍宋老夫人的手背道,歎了一聲:“這柯家小子是不適合咱們禾丫頭了,不過暖暖年紀也不小了,你到底是個什麽想法?”“大姐也是知道的,我孫子孫女不少,可就暖暖是我一手養大的。對著大姐,我也不裝假,我呢,最疼的就是她,總是想給她找個四角俱全的,這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一個不好一輩子可就毀了。”


    梁太妃心有戚戚:“那你想給她尋摸個什麽樣的?”


    宋老夫人說道:“人品一定要端正。”


    梁太妃點頭。“門第倒不拘,不一定要高門大戶。英雄莫問出處,隻要家風清正,本人又有才幹,何愁不能夫榮妻貴。”這世道百廢待興,男人想出頭比從前容易多了。隻要他有本事,


    宋家再拉一把,不愁他不能出人頭地。


    說實話,宋老夫人看不上那些偌大年紀還隻能靠著家裏立足甚而妻族的男人,她老人家覺得,這男人還是得有本事,能封妻蔭子。


    梁太妃腳步一頓,又想到了柯世勳,若是追求才子佳人,紅袖添香夜伴讀,對鏡描紅情綿綿的神仙日子,那柯世勳倒是個不錯的選擇。至於仕途上,以柯世勳家世將來也不會太差,但是想手握重權獨當一麵的話,怕是不容易。人老成精,梁太妃這點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不敢說十成十,卻有七八成的把


    握。柯世勳更適合走清貴文人那條路,掌不了實權。以宋嘉禾的條件,宋老夫人這些要求還真不過分,梁太妃有些訕訕,她被梁王妃說的暈了頭,這會兒冷靜下來一想。柯世勳這條件單看不錯,可配宋嘉禾還是差了點。自古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單是相貌這一條,就差遠了,這無論男女,相貌好都是占大便宜的,可以加分。尤其宋嘉禾出身也好,雖是二房嫡次女,但憑她這條件完全可以


    嫁進高門大戶做塚婦。


    王妃這是挖她娘家補她自個兒娘家呢!梁太妃越想越不得勁。


    ——


    天色漸漸暗下來,一盞又一盞的燈漸次亮起來,桂花林裏亮如白晝。


    肥美的螃蟹也在一陣又一陣的桂花香中被端了上來。


    吃了一隻螃蟹的宋嘉禾意猶未盡,正想拿第二隻,青書幽幽的聲音響起:“姑娘,老夫人看著你呢!”


    宋嘉禾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半空中,離紅彤彤的大螃蟹隻剩下一指的距離。她抬頭就見宋老夫人笑眯眯的看著她。


    內心劇烈掙紮了下,宋嘉禾悻悻的收回手,默默的將麵前的蟹八件收了起來,眼不見為淨。


    宋老夫人這才滿意的收回目光,繼續和梁太妃說起話來。


    好一會兒後,眾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就開始三三兩兩的開始夜遊桂花林。


    “今天的螃蟹真好吃!”宋嘉淇表情十分浮誇。


    宋嘉禾沒好氣的送了她一個白眼,扭過頭懶得搭理她,就見宋子諺身邊的桔梗行色匆匆的小跑而來:“六姑娘,八姑娘,十少爺和十一少爺不見了。”


    宋嘉禾皺眉:“是不是跑去哪兒玩了。”桔梗欲哭無淚的點了點了頭:“奴婢覺得兩位少爺可能去找魏三爺了,之前他們說要去找魏三爺學武,奴婢好說歹說才把兩位少爺勸住了,可一眨眼,兩位少爺就不見了,


    奴婢和黃桃問了府裏的丫鬟,說是看見兩位少爺往外院的方向去了。黃桃已經追過去了,奴婢怕勸不住少爺們。”


    宋嘉禾與宋嘉淇麵麵相覷,宋嘉淇輕聲抱怨:“就不該把這兩個調皮蛋帶來。”


    “回頭收拾他們,先把人逮回來,”宋嘉禾搖頭,“他們這麽尋過去,要是三表哥正在忙,豈不是給人添麻煩了。”


    宋嘉淇點頭讚同,姐妹倆就往桂花林外走。


    隻不過還沒追上宋子諺和宋子記,倒是遇著了坐在輪椅上的柯世勳。


    望著麵露激動之色的柯世勳,宋嘉禾的心情一言難盡,她加快腳步想繞過他離開。


    “六姑娘,”柯世勳急急忙忙的喊道,“你給我一點時間可好,就一點時間。”說著,他催促的看一眼小廝。


    推著輪椅的小廝,連忙打開手裏的畫軸。


    畫裏的人是宋嘉禾,站在一顆怒放的紫薇花樹下,粉色花瓣旋轉飄落,有那麽幾瓣落在她頭發上和衣服上。


    畫中的她華服美飾,笑容甜美,神情悠然。


    很美!


    宋嘉禾覺得比真實的自己都美!


    宋嘉淇悄悄的看一眼宋嘉禾,再看一眼畫,筆墨流轉間能清晰的感覺到作畫之人對畫中人的愛意。


    之前她瞧著柯世勳有些不順眼,如今再看,他對她六姐倒真是用情至深的模樣。


    “我,我能不能單獨六姑娘和說一句話嗎。”柯世勳緊張的看向宋嘉淇。


    宋嘉淇看著宋嘉禾。


    宋嘉禾輕輕一歎,說實話,她也有些被這幅畫給感動,但隻是感動。她覺得自己需要再跟柯世勳好好說一下,說的更明白清楚,讓他徹底死心。


    “阿淇,你去前頭等一下,我馬上過來。”宋嘉禾對宋嘉淇道。


    宋嘉淇點了點頭,走遠了一些,這個距離聽不到那邊的話,卻能夠看清楚那邊的舉動。


    “六姑娘,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的模樣。”柯世勳結結巴巴的說道。


    宋嘉禾看著那畫,第一次,應該是在梁太妃大壽那天了,說實話就是她自己都忘了自己那天穿的是什麽了,倒難為他還記著。


    “我對姑娘一見傾心,”開了口,接下來的話就容易多了,“希望姑娘能給我一次機會,若得姑娘垂憐,我心歡喜,必珍之愛之,不納二色。”


    真是動聽的誓言,宋嘉禾想沒哪個女人會不愛聽的,可惜說的那個人不是她想的那個人。宋嘉禾對著緊張不安的柯世勳輕輕一福:“柯公子的厚愛,我十分感激,然而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不合適,且我已經有意中人了,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可能。”上一次不說因


    為她覺得沒這必要,非親非故,她為什麽要把這種秘密告訴他,萬一傳開了,倒黴的是她自己。可現下她覺得再不說,柯世勳怕是無法徹底死心。


    柯世勳如遭雷擊,木頭人似的僵在那兒,連眼珠子都不動了。


    “柯公子日後肯定會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好姑娘的。”說罷,宋嘉禾輕輕頷首後旋身離開。


    “沒事兒吧?”宋嘉淇有點擔憂的看著遠處的柯世勳。見過追她六姐的,但是真沒見過這麽鍥而不舍的。


    宋嘉禾笑了下:“傷心難過也隻是一時的,想開就好了。”誰沒了誰還活不下去了不成。她岔開話題,“趕緊去看看,兩個小的跑哪兒去了,可別捅出簍子來。”


    宋嘉淇配合的說道:“腿那麽短,跑起來倒是不慢。我們估計追不上了,幸好早早派了人去垂花門堵著,應該能堵住。”內院到外院必須經過垂花門。


    宋嘉禾讚同的點了點頭。


    望著守在垂花門前的青畫,宋子諺和宋子記抓耳撓腮,為了擺脫黃桃他們繞了路,好不容易找過來了,哪想竟然被人堵住了前路,好討厭!


    兄弟倆哪是這麽容易放棄的,沒有路,可以找洞啊,要不是宋子記太胖,宋子諺都想翻牆。


    宋子記摸摸自己的小肚皮,笑得一臉討好,他覺得今天真是太好玩了。


    宋子諺嫌棄的瞪他一眼,帶著他轉了方向,走著走著如臨大敵的叫起來:“快跑,姐姐們來了!”不知道還以為老虎來了呢!


    宋子記大急,沒頭蒼蠅似的原地轉了一個圈,朝著與宋子諺相反的方向跑了,宋子諺恨鐵不成鋼,那裏有青畫,有青畫啊!見兄弟倆見了她們跟老鼠見了貓撒腿就跑,還兵分兩路了,宋嘉禾和宋嘉淇氣極反笑。宋嘉淇冷笑一聲:“我看他們是皮癢了。”對宋嘉禾打了個招呼,她就追著宋子記去


    了。宋嘉禾自然是跟著宋子諺走。


    且說留在原地的柯世勳枯坐半響,初秋的風已經有些涼了吹得他整個人由裏到外的透出寒意來。


    小廝縮了縮脖子:“少爺,小的推您回去休息吧!”


    柯世勳搖頭:“你走吧,我想單獨靜一會兒。”


    “少爺。”小廝一驚。


    換來柯世勳一聲曆喝:“滾開!”


    目眥欲裂,青筋畢露,這不發火的人發起脾氣來更嚇人,這小廝就被嚇住了,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柯世勳自己推著輪椅走了。


    另一廂,宋嘉禾終於逮到了宋子諺,小東西跟泥鰍似的,追的她氣喘籲籲。宋嘉禾拎著他的耳朵冷笑:“讓你跑,讓你跑。”


    “不跑了,不跑了!”宋子諺假模假樣的求饒。


    宋嘉禾不輕不重的打了下他的屁股:“看看你跑的這什麽地方,我都不認得了。”


    舉目張望,都是高大茂密的鬆樹,宋嘉禾算是對王府熟悉的,畢竟從小到大沒少來,可這地方還真沒印象。


    被她這一說,宋子諺環顧一圈,見樹影重重在隱隱約約的燈火和星光下猶如怪物的觸角,宋子諺頓時怕了,忍不住往宋嘉禾懷裏縮,小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胳膊。


    “怕了吧!”宋嘉禾毫不留情的嘲笑,其實她也怕啊,為什麽這裏燈籠都沒有!但是在弟弟麵前,做姐姐的怎麽能露怯。


    宋嘉禾咽了口唾沫,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鎮定:“走吧,出去了再收拾你。”


    宋子諺牢牢拉著她的手,青書也不由自主的往兩人這邊走了走。


    宋嘉禾估摸了下,挑了一個方向走,大不了找不到路後讓宋子諺喊人嘛,就是有點丟人。


    走了一段後,宋子諺受不了這樣的安靜,正要開口。


    宋嘉禾猛地伸手捂住了宋子諺的嘴巴,又馬上用另一隻手捂住了宋子諺的眼睛。


    望著相擁靠在樹上的身影,青書嚇得幾欲魂飛魄散,下意識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失聲喊出來。恰在此時,一隻夜梟毫無預兆的飛起,在寂靜的夜裏無異於一聲鑼響,驚得遠處渾然忘我的兩人倏爾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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