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了多少錢,並不是你們說了算了。”楊笙瑤冷冷一笑,這件事她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她很清楚的明白,楊石康和廖鍾桃不過就是想要趁著這次機會和阿嬤分家。


    他們已經在這古厝裏生活了多年,就這麽搬出去,一時半會唯一可以找到的落腳之處便是那唯一一棟的石頭老房子了。


    隻是那老房子隻有兩個臥室,這麽一大家子肯定是住不下的,廖鍾桃心裏就是盤算能夠讓阿嬤和楊笙瑤搬出去,永遠跟他們脫離關係。


    見楊笙瑤不依不饒的模樣,廖鍾桃真是氣壞了。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一個壞心眼的女兒!”話說得很難聽,在錢的問題方麵,她不會做絲毫的退讓。


    錢都是她和她兒子的,誰也不能奪走。


    楊笙瑤不想跟他們說太多的廢話,拉起阿嬤的手,大聲說道:“阿嬤,咱去找黃書記問個清楚。”


    阿嬤點頭。


    廖鍾桃極其敗壞的在後麵破口大罵:“你們這一個挨千刀的,一個老不死的!趁早滾出這家門,識相點的就拿著這兩千五百塊錢走人,想去找黃書記?嗬嗬,那就一分錢也別想要了!”


    正要出門的時候,打開門,卻發現黃書記等幾個領導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方才屋內的爭吵,相信他們也是有聽到的。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一看到黃書記,廖鍾桃自是個識眼色的,立馬變了臉。


    “哎,領導大駕光臨,我們這家裏實在是寒酸,也找不到什麽好的茶招待各位。”說著,廖鍾桃給了楊石康一個臉色,楊石康立馬會意,趕緊將幾個領導請進裏麵來。


    不想黃書記卻擺了擺手,歎了一口氣,滿是心疼的看著楊笙瑤與阿嬤兩個人。


    “剛剛你們之間的對話,很抱歉,我都聽到了。”


    楊笙瑤心下一怔,這可不好,黃書記說他什麽都聽到了,也就是說他們收了多少的補償費,想要給阿嬤他們多少錢,黃書記也都清楚了。


    到底房契是阿嬤的,隻給阿嬤兩千五肯定不夠,不過這錢來得不容易,她可不想拿出去。


    “哎,家事嘛!讓書記您看笑話了!”廖鍾桃一臉討好的堆笑,必須得將辦法把這個話題繞開,或者找個理所應當的理由將這件事給隱瞞過去。


    “不用說太多了,雖說是你們的家事,但是有一些事情,我們公家的人還是不得不插手!”黃書記到底也是個性情中人,直接便將話題給挑明了,廖鍾桃和楊石康的所作所為,在浮圖街也是有目共睹的,倒是這阿嬤和這乖巧的小孫女,眾人也都是歎息連連。


    廖鍾桃與楊石康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黃書記的這話,明顯是有深意的。


    黃書記先是看了廖鍾桃與楊石康一眼,緊接著便將目光落在了阿嬤和楊笙瑤的身上。


    “怎麽說你們都是一家人,老人家年紀大了,做兒子兒媳的,便有贍養的義務,不能不管不顧,更不能將老人家逐出家門……。”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一下子就被廖鍾桃給打斷了。


    “書記您說的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把老人家逐出家門?”她說著,過去想要拉起阿嬤的手,表示親熱,不想卻被阿嬤一臉嫌棄的瞪了一眼。


    廖鍾桃心下很不是滋味,但是考慮到現在還有黃書記等公家的人在場,有些事情還是得做做表麵樣子,這口氣,她就暫時忍了。


    “你先讓我把話說完,別打斷,”黃書記聲音渾厚,接著說道,“對於你們家的一些情況,我們也是有了解的一些的,古厝的拆遷重建費我們公家給了一萬,你們可以拿著這筆錢去把你們的老房子重修一遍,然後一起搬進去。”


    果然廖鍾桃還是隱藏了真實的補償費,楊笙瑤一臉嫌棄的看了廖鍾桃一眼,她怎麽會有這樣一個虛偽的媽媽?


    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出生,這是多麽悲哀的事情!


    誰都可以做母親,母愛也並非每個人都有。


    廖鍾桃臉上現出了尷尬的表情,欲言又止的模樣:“書記啊,你不知道,我們家那個老房子啊,壓根就住不進去這麽多人……。”


    一直不說話的阿嬤這時候開口了,語氣極為平淡:“怎麽住不下了?那房子可還連接有一個柴房呢,我老婆子跟阿瑤住那裏就可以了。”


    如果有能力,阿嬤真的不想要跟他們住在一起,可是現在他們還是無處而去,她不能讓阿瑤跟著自己淪落街頭。


    黃書記說:“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們小兩口記住了,這雖然是你們的家事,但是在一些事情上,我們公家的人還是會給予監督的,房契怎麽說也是阿嬤的,你們所得的補償費必須全部用在整修老房子方麵,不得私藏留給兒子!”


    他特別強調了最後一句,很多事情,他不好說的這麽白,但卻不得不說得這麽白。


    廖鍾桃心下雖說有千般的不情願,但黃書記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反正就住柴房,她們有什麽需求,她完全不顧。


    搬家開始進行了,要收拾的東西有很多,阿嬤什麽東西都舍不得丟棄,畢竟是吃過苦的人,這個古厝對於阿嬤的意義非同尋常。


    楊笙瑤看到,阿嬤對著阿公的老照片發呆。


    照片上的年輕人,隻有二十來歲的年紀,眉目清晰,衣服上都是補丁,可想而知日子過得是極為的艱苦,但是臉上自信的笑容卻衝淡了一切,讓人覺得格外的溫暖。


    人人都在批判的那個年代,對於一些人而言,卻是最值得懷念的時候。


    那時候的中國很窮,剛剛見過,一窮二白,吃不飽,穿不暖,每天都在挨餓受凍,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兒,可是每個人臉上洋溢著快樂而自信的笑容。


    阿嬤說過,那時候雖然窮,但是每一個中國人都是有骨氣的,全民皆兵,為自己身為中國人而自豪。那一段艱苦的歲月,是磨礪的記憶,是最寶貴的回憶。


    就好像這古厝,曆經風吹雨打,卻還是保存到了現在,保持了最初的韻味。


    楊笙瑤不由得想起了二十一世紀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社會,祖國在逐漸變得強大起來,人們物質需求得到了滿足,卻失去了最初的純粹。總有那麽一些人,看不到國家的進步,連最基本的愛國都要被人說是小粉紅,很多人精日,哈韓,尚美,將祖國貶得一文不值。


    90年代是個過渡期,對於很多經曆過自然災害,經曆過大饑荒,經曆過吃大鍋飯的缺衣少食的老一輩人來說,這是個突變的過程,人心不再純粹,變得肆無忌憚的貪婪起來。


    擁有的越多便越是不知滿足。


    重修後的古厝,她是知道的,畢竟是比別人多活了二十年的人,她也知道,二十年後的廈門島內,房價物價飛漲,成為一個極具名氣的旅遊城市。很多景點都是人為雕飾了,已經失去了原來的韻味了。


    忙了幾日,葉晨爍和劉笑笑也過來幫忙,搬家完畢。


    “阿嬤呢?”劉笑笑四處都找不到阿嬤的影子,甚是奇怪。


    葉晨爍亦是茫然:“我也沒看到阿嬤呢!”


    楊笙瑤想了想,說:“我知道阿嬤人在哪裏。”


    他們重新又回到了古厝,大門緊緊掩蓋著。在過幾天,古厝便會開始拆了。


    門口還沒鋪上水泥,天然的石子路充滿了舊時光的回憶。


    阿嬤跪倒在地上,對著掩著的古厝的大門磕頭。


    雙手合十,一叩拜,二叩拜,三叩拜……


    人人盡說閩南人迷信,但是這份堅持的信仰,又有誰人能夠切身體會呢?


    再抬起頭來時,阿嬤早已然淚流滿麵。


    楊笙瑤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很多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世間所有的存在,都不會長久。


    她突然有些絕望了。


    楊笙瑤跑了過去,與阿嬤抱頭痛哭。


    縱然是再不舍,可是很多東西卻是無法改變的。


    古厝的木門日久了,已經有了蟲印,屋簷上長滿青苔,三級台階依舊是最初的模樣,古厝裏供奉的神像還在。


    偶有微風起,吹落了屋簷上不知名的草屑,紛紛揚揚飄落了下來。


    再見了古厝,再見了年少時光。


    就像是在送別一個不再相見的友人,就像是埋葬了一段過往的記憶。


    多年後,在廈門,閩南古厝便卻了稀罕物,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寸土寸金。那時候的人,才學會了回憶的珍貴。


    成長,真的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楊笙瑤緊緊的握住了阿嬤的手,這一世,她不會再放開阿嬤的手,她會跟阿嬤,永永遠遠相依為命在一起。


    沒有了古厝,她還有阿嬤。


    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學會堅強,學會坦然的麵對失去,這是她必須要做的事情。


    劉笑笑的淚點低,也止不住哽咽起來,葉晨爍自詡男子漢大丈夫,此時卻鼻子一酸,淚水盈滿眶,卻倔強的不讓它們掉落下來。


    他可不能在楊笙瑤麵前哭。


    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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