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可算讓我逮到你了!”


    沈令菡叉了一條倒黴蠢魚,喜滋滋的丟進水桶裏,情不自禁的又開始哼曲兒。她一邊唱一邊繞開了河邊的垂柳,視線一開闊,瞧見了對麵的人。


    那不是那誰嘛,“談……談小郎君!”一時沒記住名,隨便喊了喊,“你等我過去啊。”


    這小郎君見了人就走,對她的招呼充耳不聞。


    她拎著桶繞過橋,小跑趕上了要走的談讓,堵在人家前麵問,“小郎君早啊,穿這麽少,冷不冷?”


    談讓畢竟是個瞎子,沒辦法遊刃有餘的跟人玩你堵我閃的遊戲,隻好站住腳,畫麵有點類似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發生的二三事。


    “你為什麽不愛跟人說話呢,是不是從小沒遇上過投緣的玩伴呀?”沈令菡自顧自的沒話找話,一邊給剛才順手折下來的柳枝扒皮,“沒事啊,來了我們琅琊郡就不一樣了,沒事多出來走走,這裏的娃娃都很好玩。”


    這姑娘是個自來熟,圍追堵截的散發熱情,還嘰嘰喳喳的總能找到話說,談讓琢磨著,她可能是隻麻雀托生的。


    “這條魚送你吃。”她用柳條皮擰成繩,綁好了魚掛在他擔子上,“別跟我客氣,以後你想吃了,我幫你抓。”


    談讓愣了愣,擔子上的魚撲棱的有氣無力,沒兩下就凍僵了,可卻意外的有分量,也很有存在感,比兩桶水還要壓人。


    “謝謝,我可以走了嗎?”


    “?”沈令菡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麽理由留人家,“那,那你走吧,要我送你回家嗎?”


    “不用。”


    談小郎君身殘誌堅,挑個擔子就那麽走了,難為一個瞎子還能找到路。沈令菡盯著他單薄的背影,琢磨著他在談家那樣的地方長大,性格孤僻是難免的,家裏的兄弟都那樣討厭,要她也不想搭理,能跟她說個一字半句的,估計也是因為她魅力比較大吧。


    沈令菡給自己下了個不要臉的定論,繼續摸魚去了。


    談讓回家走的是後院小偏門,這裏是他的專用通道,從沒人跟他搶,可今日一轉過胡同,他就感覺到有人在等他。


    他耳根子動了動,“大哥?”


    談樾笑看他,“我有時都誤以為你能看見了,是我,來看看你近日如何了。”


    特意等他,那就是有話說。


    “哦。”


    談讓挑著擔子閃身先進去,談樾跟在他後麵。


    搬來琅琊郡後,談樾還是第一次到他院子裏來,四下打量一番,院子簡單整潔,跟其它院子比起來,基本可以稱之為簡陋,卻比原來住的地方好一些,至少是新建的,沒有顯得很破敗。


    這還是改造談府的時候,談樾跟家裏支會了一聲,方給他們母子二人爭取了這樣一個院子,最開始的時候,是想把原來的小廚房給他們住的。


    “有什麽短缺的就去找齊管家領,就說是我說的。”


    “嗯。”


    談讓把擔子放下來,拎著水往水缸裏倒,還有那條附贈的魚,找了個水盆,把它放了進去,拿手指戳了兩下,已經凍僵了。


    “你還摸了條魚?”談樾自行找了個能落屁股的地方坐下來,跟他話說。


    見他不吭聲,談樾笑了笑,“是有人送的吧,挺好的,來了琅琊郡,沒事多出去接觸一下人是不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再有兩年都能娶媳婦了,是到了尋摸點事幹的年紀了。”


    談讓長到現在,家裏能給他以人生規劃的隻有談樾,到了什麽年紀該啟蒙讀書,什麽年紀是個該獨當一麵的男人,以致將來成家立業,都在他心裏裝著,時常過來提點他,正是所謂的長兄如父。


    不過談讓卻從他方才的話裏提取到了重點,娶媳婦。


    大哥此人從來有的放矢,不是個閑著無聊說廢話聊家常的人,找點事幹是個長遠打算,眼下來說,他還不具備這種條件。娶媳婦就不一樣了,家裏人隻要願意,隨時都能給他安排一個,這是來給他個心理準備的。


    “我聽大哥的。”


    談樾滿意的笑笑,他就是看中了三弟這個不溫不火的性子,話不多,但是很能拎得清,家裏的兄弟中,隻他最穩,所以他才願意提點培養他。到底都是同出一脈的兄弟,將來若想談家振興,少不得要兄弟齊心,是個聰明的,就更不能棄之不用了。


    “那得,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上次給你的字帖多練練,改天我再過來教你讀書。”談樾站起來,撣了撣衣袍上的塵,笑著走了。


    談讓蹲在地上沒起身,舀了一瓢水放進水盆裏,沒多一會兒,魚又有了動靜。


    沈令菡另抓了兩條魚,歡歡喜喜的去見先生。


    “張老頭!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她一進屋就把水桶往老張先生眼前一擺,活活把他氣歪了的胡子捋正了。


    老張先生並不老,老張是他的代號,他見人不提名,隻讓人喚他老張,再加上先生之名,故而他的全稱就是老張先生。


    至於張老頭,也就她敢叫,這姑娘一向看臉認人,由於老張先生的臉過於早衰,白胡子掉的不剩幾根,當初第一次見的時候,她出口一聲“老翁”,險些給老張閃了腰。


    不過看在這兩條下酒菜的份上,老張先生決定暫時不跟她計較。


    “你又來作甚,糟蹋書嗎!”


    “我自然是來念書的啊,我阿爹把我托付給您老,您可不能不管我。”


    沈先生確實隻給她啟了蒙,完了就丟給老張先生教,不知道是不是早預料到他閨女不是塊讀書的料,早脫手早省心。


    老張先生對此表示悔不當初,當初也是看臉認人,又貪圖她爹的幾壇子好酒,方才收了這麽個學生,教了幾年,折壽十載,越發顯老。


    “你以後出去千萬別說是我教的,除了書名,你還記住些甚?”


    “那是您不好好教,一天裏大半天都是醉的,你早上是不是又喝酒了,別說我,您自己恐怕都快忘光了吧,哪回不是照著書念,要我念我也成啊。”


    老張先生的胡子又氣歪了,拿手一縷,掉了三根,都快掉禿了。


    “你打哪來回哪去,別在這折我壽。”老張收了魚就開始攆人,整個一為老不尊。


    “嘿嘿老張頭別這樣嘛,我今天真是來讀書的,以前是我不懂事,現在我爹娘不在家,我得好好讀書奔個前程啊。”


    可憐兮兮的女娃,老張先生又不忍心了,“你爹臨走沒跟你說多早晚回來?”


    “沒說,我還以為能跟你托孤的,看來你也不知道。”沈令菡歎口氣,又問,“您可知琅琊王來了?”


    老張先生胡子一抖,臉上不自覺帶了幾分嚴肅,“琅琊王找過你爹?”


    老張先生每天混吃等死,很少有正經的時候,乍然見了,不禁讓沈令菡想起沈先生曾經的話。


    他說如今玄佛當道,士族門閥,讀書人沒有讀書人的體麵,擱在三十年前,老張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濟世安民,心懷天下,隻可惜時不待人,蹉跎年華,歸根究底是時局不對。


    由此,她才對老張頭有了不一樣的認知,她想找人了解琅琊王的事,頭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


    “是派人找過的,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那就怪不得了。”老張意味深長道,“你爹是個聰明人,又是那麽個性子,不想摻合天家的遭亂事也正常,走了也好。”


    老張先生說的言簡意賅,不知道是自己不想解釋,還是怕她接觸這些,不過沈令菡會聽話,她對時局並非一無所知,一下就聽懂了要害。


    將來入主天下,是有琅琊王一份的,請她爹出山,無非是當政客,隻是讓她意外的是,沈先生以前居然如此出名嗎,還讓個王上趕著來求。


    “你爹走前幾天,倒是跟我說過四個字,審時度勢,八成是說給你聽的。”老張說道,“怪我當時沒聽出來,不然還能多問幾句,那日我們說起你讀書之事,你爹的意思,安身立命不能隻依賴讀書,並不是讓你不學無術,隻是如今天下,讀書人難以出頭,你又是個女娃,學會審時度勢比什麽都重要。”


    她咂咂嘴,聽懂了,她爹教她要活的圓滑,這個她還是可以學一學的。


    所以沈先生審時度勢的走了,證明琅琊王沒這個命。


    得,本來是要來洗心革麵好好讀書的,一番話下來,她又不想讀了,正合她意。


    在老張先生這裏賴了小半天,她才往家走,還沒進家門的就被小苗給截住了。


    “令娘!快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去,老夫人讓我來接你的。”


    沈令菡一愣,“又有什麽事了?”


    著急忙慌的來接她,肯定不是小事,不會又是相親吧?


    “是琅琊王府下了帖子,說上巳的時候請咱家的夫人姑娘們去府上玩,這不是趕著叫你回去做準備呢。”


    琅琊王府下帖子?


    “上巳還一個月,著什麽急啊。”


    “令娘你這就不懂了,那可是琅琊王府啊,哪裏是等閑的去處,提早做些準備總沒錯的,老夫人說了,要給家裏的人多置辦幾套衣裳首飾,沒的到時候失了臉麵,更要學學規矩,不能跟平常似的野著,叫人笑話。”


    哼,沈令菡算是明白了,這是等著她回去做主,好往布料鋪子裏白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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