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氏捏著帕子咯咯笑,“二小姐你是來玩鬧的吧,沒聽說過上門數嫁妝的,快別玩了,叫人看笑話。”


    談家就派了個不拿事的小姐來,於氏根本沒當回事,打量著三言兩語把人打發了。


    “您還知道鬧笑話呢?”談二招呼人把揭了紅布的破爛一一抬進來,“是夠人笑話的,現在滿城的人都知道都尉府家裏揭不開鍋,到了拿破玩意當嫁妝的地步,您要早說家裏困難,不給嫁妝也無所謂,我們談家養的起令娘,可既是答應了再陽奉陰違,可就有點欺負人了吧?”


    “哎呦喂,這都是哪裏弄來的舊貨?”於氏咂嘴,“二小姐,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家哪裏有這樣的物件,別是抬過去的路上弄錯了吧?”


    就差說是談家給調包了。


    在談二娘記住的有限詞句裏,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人為財死這句話,她知道錢有用,卻從不以為錢能生出多大齷齪來,因為她覺得不值當。


    眼下可算是見識了,都尉夫人為了幾箱嫁妝,臉麵都不要了,這樣惡心人的話都能說出來,他們談家有這麽下作嗎,為了幾樣破東西調包,簡直屬於人格侮辱。


    “您這意思,我們談家就是為了坑你幾箱嫁妝吧?實不相瞞,這些東西連我們家門都沒進,路上好些人都瞧見了的,您來說說看,怎麽就能弄錯呢?”


    “那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們家有錢,大概也瞧不上我們這點東西,可有些事就這麽不好說,反正從我這裏出去的時候是好好的,就好比賣東西,賣出去了就跟我沒關係了,不能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保不齊是你家下人貪去了呢?”


    這是打定主意要賴賬了,欺負談二小姐臉皮薄,不好意思在這裏撒潑打諢,就不信她還能進屋去搶。


    談二轉身問道抬箱子的人,“你們半道去哪了不曾,可不準隱瞞,讓我白白汙蔑了人家都尉夫人,都知道誣賴,蒙騙,出爾反爾罪怎麽處置嗎?”


    下人們齊搖頭。


    “抄家!”


    “……”


    抄家二字怎麽這樣刺耳呢,於氏心裏陡然生出了一點不詳的預感。


    貓著身子聽牆角的小苗稀裏糊塗的,不知道要如何跟令娘描述,夫人賴賬本事一流,談二娘明顯沒招了啊,萬一應對不了,那不是白來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嫁妝沒了,令娘以後要如何過活。


    忽然,府外進來幾個差役,繞過一地破爛,站到都尉夫人麵前,“奉內史大人的令,前來查沒都尉府貪汙贓物,還請夫人配合。”


    於氏傻眼,“什麽貪汙贓物,內史大人搞錯了吧?”


    差役道:“都尉大人在近郊違製建宅,疑似貪汙,職責所在,請容我等查清楚了好交代。”


    違製,貪汙?於氏不懂這些,宅子是琅琊王送的,不是自家建的也算違規嗎?


    “別別別,先別搜,我夫君是都尉,是不是應該等他回來再說,再說那宅子不是我們的,別人送的也犯法嗎?”


    “別人送,你們為何要收呢?”


    於氏:“……”


    “既然是收了,那就是違反了官令,你們又說不出理由,更有貪汙之嫌,不然你倒是解釋解釋,都尉大人如何有錢得一處那樣的宅子的?”


    她解釋不出來,琅琊王為何送宅子,說看上何有誌?那也得有人信。


    “既然如此,那我們隻好打攪了,搜!”


    於氏差點坐地上,怎麽就來抄家了呢,這可要了命了,何有誌人那,死哪去了!


    小苗一聽要抄家,撒丫子跑到後院,“令娘,老夫人,不好了,差役來抄家了!”


    鄭氏急忙打屋裏出來,“怎麽回事,為甚來抄家?”


    “說是老爺貪汙,違製建宅,連帶著都尉府也要搜查呢。”


    瞧瞧,報應來了吧,鄭氏眼一黑,頓覺天旋地轉,幾十年前被抄家的情景曆曆在目,一度噩夢一樣糾纏,好容易過上了好日子,她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享受這種驚心動魄,哪成想老了老了,居然再次噩夢重演。


    都尉府地方不大,說話間就搜到了後院,所謂搜家,自然不可能以禮相待,不說像土匪進門吧,那也好不到哪去,沒多大一會兒,原本還算像樣的宅院,頓時一片狼藉。


    鄭氏蹲在院子裏捂著胸口,越看心越抽抽。


    沈令菡聽到動靜打後院出來,嚇了一跳,“外祖母,您沒事吧,怎麽好端端的就來抄家了呢?”


    不提這倆字還好,一提就要犯病,更有於氏滿院子哭喪嚷嚷,一會兒說這個是她的心,那個是她的肉,樣樣都是要命的物件,碰一下嚎一嗓,更鬧心了。


    “還不都是她自己作的,要好好給了嫁妝,也就沒這檔子災禍了!”鄭氏指著於氏沒好氣,“缺德事幹多了,都是報應!”


    到底是老太太,看的就是明白。


    可人就是這樣,有時明知缺德,該幹的時候仍舊毫不猶豫,看的再明白也無用。


    “原來舅母沒給嫁妝啊?”沈令菡詫異,“舅母你怎麽能出爾反爾呢,嫁妝單子都送到談家了,您這樣不是叫人說咱家不是嗎,況且人家還給了那麽多聘禮,您要實在不寬裕,我也就認了,不過聘禮就不好收那麽多了。”


    “胡說八道,你,你少在這裏裝!”於氏有口難辯,她不給嫁妝的那點破理由如何也說不出口,“誰說我沒給的,是他們談家調換了來汙蔑人,我竟是不知道談家人都這樣下作,不給嫁妝還來公報私仇!”


    於氏一聽要還聘禮,急的語無倫次,方才礙著情麵不好意思說的話,這會兒也顧不得了,將談家人翻來覆去的罵,隻求撇清嫁妝的事。


    “呦,都尉夫人,背後說我們家不是,不太好吧?”談二依舊手掐嫁妝單子,指揮著一個差役,“去那邊小倉房瞧瞧,看有沒有跟嫁妝長的像的物件,要真沒有,就算我汙蔑了都尉夫人,我立刻賠禮道歉。”


    於氏一聽就炸了,“你們憑什麽來搜查,我要去王府告你們!”


    談二好似聽到了什麽笑話,恥笑道:“王府好像不管訴狀之事吧,您去了,人家給進門嗎?”


    那小倉房裏鎖的淨是好東西,嫁妝單子上的好多首飾布匹都在,於氏拚了命也沒阻撓成功,到底都給一樣樣搬了出來。


    今日要抬過去的大件基本不在這裏,早都給搬到了新宅子,不過銀錢首飾都有,皆是要成親當日才抬去夫家的,但談二才不管這些,隻要是單子上列的,她都給挑了出來,反正先抬回去再說,免得到時候裝幾箱石頭來糊弄令娘。


    “那些都是要成親才搬走的,根本不是今日要抬的,我就說了沒有吧,還說不是來汙蔑!”


    “話別著急說啊都尉夫人,新宅子正在搜呢,萬一就給找出來了呢,我總要給我們家下人證明清白啊。”


    於氏要瘋了,她好多寶貝都搬去了新宅,照這麽個搜法,豈不是都完了!


    “噫,舅母,這幾樣首飾不是我娘前兩年丟的嗎?原來都讓您撿了去啊,你看你不早說,我娘難過了好久呢。”


    沈令菡扒拉出好些個手飾,都是何東家以前丟的,她娘每回來都得少點東西,知道於氏手腳不幹淨,卻也不好為著這些撕破臉,便也隻能裝聾作啞。


    她就為何東家不值,對外祖母容忍,那是念著養育情,可於氏又算什麽,她又憑什麽一而再的欺負人,小偷小摸就罷了,妄想著用她來討好琅琊王,這種氣要是忍了,她沈令菡離成佛就不遠了。


    所以缺多大德遭多大報應,該還手的時候,她就不會手軟,舅舅舅母為了一個破宅子算計她,那就讓他們撈不著!


    “我的天,都尉夫人還偷人東西那?”談二配合著令娘唱戲,不把於氏埋汰到家不過癮,“我可真是開了眼,拿了人家鋪子,偷了人家手飾,嫁妝還不肯給,這都能排幾出戲了吧?”


    於氏百口莫辯,連氣帶心疼,蹲在地上直翻白眼。


    此時又有差役進來,說道:“新宅子裏搜出了許多不明財務,需要何都尉配合調查,故而暫時收押,不明財務以及新宅子具已沒收,等查明因由再論。”


    於氏倒吸了一口氣。


    談二又添油加醋,“哎哎,別把嫁妝給沒收了啊,不行,我得親自去瞧瞧,你們幾個快去家裏叫人來,今日我做主了,把令娘的嫁妝都先抬家去,哦,偷來的那些也帶走,別回頭當成不明物給沒收了,多可惜啊。”


    於氏兩眼一翻,直接暈地上了。


    然而亂糟糟的也沒人顧得上她,沈令菡扶著鄭氏進屋,忙著讓丫頭們收拾屋子。


    鄭氏歪在炕上,忽然抓住她的手,喃喃道,“令娘,委屈你了,委屈你娘了。”


    沈令菡怔了怔,到底外祖母還沒糊塗到家,通過今日之事,知道談家是得罪不起的,而再有倆月,她也將成為談家人,知道來討她的好了。


    “外祖母,”她極為平淡的開口,“我的委屈我自己會討回來,我娘的委屈,還是您以後當麵跟她說吧。”


    鄭氏看她的眼神瞬間變的複雜起來,陌生的感覺讓她一一顛覆之前對她的認知,天真?聰明精怪?或者也有與她娘一脈相承的大度隱忍?


    不,這些可能都是表象,她的外孫女,大概是能擔得起一個狠字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官夫人晉升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淮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淮西並收藏官夫人晉升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