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讓第一天上職就不大順,趕上工匠們集體鬧小情緒。


    他出門早,步行來到寺院的時候,幹活的人還沒到齊,老早過來的人並沒有做活,而是三五成群圍在一起,有的吃早飯,有的說話聊天,一派自由散漫沒規矩的風貌。


    談讓沒管他們,先去到自己辦公務的地方。早在年初的時候,這裏就已經開始興建,後院禪房先建了一排,便安排在這裏臨時辦公。


    裏麵布置的很簡單,他四下裏摸了摸,大概就隻有一套桌椅,一張矮幾跟一張蒲席。


    這便是他的第一份差事,第一處屬於自己的公廨,雖然條件不怎麽樣,卻難得是獨立的。


    談讓感到挺滿意。


    “哎!談讓兄,你來這麽早?”


    陸行也是個準時點卯的,跟他前後腳到,見這裏開了門,便進來瞧瞧。


    “陸兄來了,我也是前腳到,這不,還沒鬧明白這裏頭都有什麽。”談讓站在屋中間道。


    “哦,這個簡單,我來告訴你。”陸行熱心的領著他介紹,“這裏沒什麽障礙物,左手邊是桌椅,筆墨紙硯都在桌右邊,應該很容易拿,屋子右邊是矮幾蒲席,桌上有簡單的茶具。”


    談讓拱手,“多謝陸兄。”


    “客氣了客氣了,以後你我共事,有什麽困難喊我一聲,我就在隔壁,哎,其實要我說沒必要分兩個屋子,反正也沒什麽大事。”


    “誰說的誰說的!”周四的聲音由遠及近,三兩步跨進門來,“不是還有我嘛,這簡直就是給我準備的,以後我就在這裏監督你們。”


    他一屁股蹲在蒲席上,好像生怕晚了就讓人搶了似的,先蓋章占了。


    “……”


    談讓對這裏的滿意度瞬間降了一半,猶如白麵饅頭上落了隻蒼蠅,他想把那一半拿刀切了。


    “陸兄,不知道能否申請在中間立麵牆?”


    陸行:“呃……”


    “你不是吧,要絕交嗎?”周四哼道,“我拿你當兄弟,你就給我玩始亂終棄啊,我還不是為了你才來這裏遭罪,快,給你個機會跟我道歉。”


    談讓對陸行做了個請的手勢,“陸兄,咱倆出去轉轉吧。”


    “嘿!”周四站起來追上去,“不夠意思,太不夠意思了。”


    陸行尷尬的看著兩人,“四公子,其實您沒必要跟著我們在這裏受苦的,談兄也是怕你吃不消。”


    “本公子是那種吃不得苦的嬌花嗎?”周四撇嘴。


    “能吃苦不見得抗揍。”談讓誠懇的麵向他,“小三小四可能更扛不住。”


    周璞:“……”


    他挨揍的窩囊事,阿讓是如何知道的?


    他煩躁的抓抓頭,以前不覺得周覽是個多麽礙眼的玩意,最多是好脾氣的避讓著點,可現在他的不甘心越來越強烈,交個朋友還得看他高興不高興,實在憋屈。


    “為什麽要抗揍?”陸行不明所以,完全不懂這倆人在說甚。


    談讓笑笑,“陸兄,你來的時候沒看見工匠們的狀態嗎?”


    “哦,現在是不是該到開工的時辰了,是不太像話。”


    陸行是個一板一眼的人,說要幹什麽就必須要幹什麽,不會考慮太多,談讓的言外之意,他明顯沒領會。


    因為談讓眼睛不方便,陸行便主動替他跑跑腿,多分擔一些事,說話就跑到了前麵去督工。


    “阿讓,是不是你媳婦他舅舅整你啊?”周四摸著下巴,“我來的時候瞧見了,明顯都是故意的,要沒人指示,誰敢這樣。”


    談讓提步向前麵走去,“整我不要緊,我就怕他把自己整垮了。”


    周四聽他這話哆嗦了一下,感覺自己死皮賴臉的跟他交朋友,還是很明智的。


    “不是我們不開工,實在是沒力氣啊,午飯都沒吃呢,連口水都不給喝,眼瞧著太陽就起來了,受不住受不住。”


    談讓跟過去,就聽見一幹工匠扯皮條,上來不敢對著陸行扯,就跟傳話的小吏扯,還是豪不講道理的瞎扯。


    “才過早飯點,喊什麽餓啊,我們管午飯,可不管你們早飯,自己想辦法去,誤了工有你們好看的。”


    “呦,官家人威脅咱們小老百姓啊,這建的好歹是佛寺,能不能對眾生友好點,佛祖他老人家可庇護我們呢。”


    “嘿!你們這幫沒規矩的玩意,還有理了!”


    陸行看不下去,親自出麵,“不知諸位在鬧什麽,之前幹的不是好好的嗎,方才我來的時候還瞧見你們在吃早食,現在說餓了不太像話吧,而且這天早起還涼,哪裏就熱了?”


    陸行的規矩思維,對著一幫明顯不想講道理的工匠,屬於有理說不清,而且人家知道他是刺史大人的公子,有話不跟他當麵爭。


    “陸大人,您不知道我們幹粗活的辛苦,怎能同一般人論,幹活要體力還出汗,早飯不抗餓啊,想要中間加一頓,可是又沒錢,這月的工錢還早,大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得省著點麽。”


    這種層麵的不講理,陸行就明顯扛不住了,談讓毫不懷疑,這幫人再賣賣可憐,陸大人就能給提前結算了工錢。


    “這……談兄你看?”陸行麵露為難。


    周四哼道,“陸兄,你對著一幫大老粗,用文人的方式可不好使,別聽他們忽悠,能幹就幹,不想幹拉倒,又不是找不著工匠,誰還有錢不想掙啊。”


    “可是一時半會的,哪裏去找人啊?”


    “陸兄你先別急。”談讓走上前,問道:“有誰是沒吃午飯餓了的,站到左邊,怕熱渴了的站右邊。”


    談讓站在一土堆上,環視四周,即便是沒有焦距的眼神,仍舊能給人以壓迫。


    “我隻給五個彈指的時間,這種選擇不難,超過了我就當諸位放棄選擇。”


    工匠們麵麵相覷,不知道他是啥意思,一張張嘴瞎說八道的時候不覺得,一旦叫他們意向分明起來,就會本能的猶豫。


    選哪邊比較好呢?


    五個彈指很快,有的人毫不猶豫的站了,有的人一愣神就過去了,談讓開口的時候,大家站的三三兩兩,表情非常迷茫。


    還有那刺頭出口威脅,“哎,我告你啊,當著佛祖的麵,別裝神弄鬼的。”


    談讓嘴角挑了一下,“做了選擇不好再改,我會依著諸位的要求一一滿足,麻煩負責傳話的小吏來一下。”


    滿足要求嗎?大家夥都愣了,心說還有這等體貼心善的迷糊官,要什麽給什麽,這得是請了個傻子來吧?


    小吏過來問:“大人,您有何吩咐?”


    “清點一下要吃午飯的人數,報給廚房,做來給他們吃,半個時辰,吃完幹活。”


    小吏有點懵,還真給吃午飯啊,他看了下陸行,“陸大人……”


    他陸大人也很懵,並不能給他任何有用的反應。


    周四擺手,“談大人叫你做甚就去做。”


    小吏抓抓腦袋,心說談大人這脾氣是不是太好了點,慣的這些人見天兒的上天。


    談讓道:“有力氣能等午飯的就先幹活,沒力氣的就去旁邊歇著,現在耽誤的時間,下工後補回來就行。”


    聽到這裏,大家仿佛體會到了那麽一點不詳的意味,耽誤的時間還要補,就說明這談大人也不是個多好說話的傻子。


    有人就不樂意了,“憑什麽還要占用下工的時間啊,晚上幹活久了,明天起不來。”


    “不浪費也行,我回頭給各位擬定一個工時記錄,大家的工錢按照這個結算。”


    要吃飯的人不說話了,鬧事歸鬧事,錢還是想要的,反正都是一整天在這裏耗著,最後拿錢少多冤啊。


    有午飯吃的人拿起工具不情不願幹活去了,剩下的是屬於怕熱的。


    “方才沒選擇的,我就默認大家沒意見了,我奉勸諸位還是按時開工,至於怕熱的,白天怕太陽,可以選擇夜裏幹活,工時照原樣記,規定時間內完不成,照例扣錢,你們還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一定酌情滿足。”


    談讓說話不疾不徐的,毫無為難的意思,其實像他這種好說話的督官也找不著第二個,最下層的勞苦百姓,沒什麽說話權利,碰上個脾氣不好的,早就攆人了。


    他的處理辦法沒毛病,隻要還想在這裏掙錢,就肯定要幹活,除非指使他們鬧事的人財大氣粗,提早用錢收買了,那罷工都沒所謂。


    如果隻是扯皮條鬧事,胳膊永遠擰不過大腿。


    不過工匠們大概也瞧出來了,這兩根大腿不太粗,脾氣又好,活要幹,小事還可以繼續鬧。


    比如吃飯,喊一聲餓,談大人就吩咐人做,早晨吃了午飯,到中午又能吃一頓晚飯,再到下午還能吃一頓夜食,更有胃口大的,明早的早飯也能提前吃了。


    工匠們嚐到了甜頭,琢磨著一天白吃幾頓飯也不虧,吃不完帶家去,一家人的飯都解決了,挺好。


    到了晚上的時候,陸行扛不住了,“談兄,這麽個吃法,那不得吃虧空了,咱們的預算開支可是有數的啊。”


    談讓笑笑,“陸兄莫急,虧不了的,真虧了,我給補上。”


    周璞拉著陸行往外走,“哎呀那小子主意多呢,吃不了虧,走走走,今日頭天上職,我請你們吃飯。”


    想起家裏等著把周四吃虧空的倆姑娘,談讓彎彎嘴角。


    而此時的談家,廚房還沒開火做飯,正為著家裏進賊的事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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