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具不知禍事要來,還在郎情妾意的說悄悄話。


    “生出來才叫麻煩,家裏那幾個婦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萬一叫她們看出來可就糟了,再說了,多影響我們往後尋樂,你要生,出去找別人生去。”


    “你倒舍得我跟別人生去,外頭的那些粗婦,哪裏比得你嬌嫩,我除了你,可不稀罕旁人。”


    楊氏咯咯笑,“就喜歡你這會說話的勁兒,比那老迂腐東西好了不知多少,那老東西啊,一點花樣不會玩,娶那麽多婦人都糟踐了,我都替她們可惜。”


    “你可惜甚,你怎知道人家就甘願寂寞,說不定外頭也有人呢?”


    “那倒也是。”楊氏拋了個媚眼,“天兒還早,再來一回,反正後門沒鎖,有那小瞎子給咱擔著,你日日來都使得。”


    房間裏頓時又是一陣激烈的動靜。


    定在原地的談政,從裏到外糊的徹底。


    “呀!老爺你怎麽……”


    小侍女進門來,瞧見談政,也給雷劈的外焦裏嫩,心說三夫人的丫頭來的真不是時候,怎麽就趕上老爺來了呢?


    談政要吃人的眼瞪她,嚇的她立刻不敢言語了,方才喊的一聲,估計裏頭也沒聽見,激烈的叫人臉紅耳赤。


    談老爺這輩子大概就沒受過這樣的刺激,他自己活在大儒世界裏,自欺欺人的對一切贓汙視而不見,忽然有一坨髒東西糊臉上,一時間愣怔的忘記要如何反應,直到小侍女叫他,他才想起來自己該憤怒。


    他一腳踹開房門,又老又腐的腿還振的發麻,此時此刻方才體會到,他好像真的上了年紀,怨不得年輕貌美的愛妾嫌棄。


    這一聲炸響,終於驚動了難舍難分的郎妾,床簾掀開的刹那,再次深深刺激了談老爺的老眼。


    這種刺激,聽跟看完全不是一個層麵,焦糊的身心又被兜頭來了一悶棍,徹底砸的灰飛煙滅。


    談老爺覺得,自己可能是死了一回。


    “老,老爺?”


    楊氏慌忙把身上的人推開,胡亂找衣裳蓋住身子,嗚嗚哭了起來,“老爺,這賊人汙我清白,我,我不要活了!”


    方才還柔情蜜意,需得夜夜相會才能解相思的情郎,此刻就成了入室的采花賊,四夫人的變臉絕技,大概已經出神入化。


    直到此時,談老爺才看清楚自己的愛妾是個什麽德行,痛心加羞憤,外加悔不當初,他深吸了口氣,“來人,將二人拿下。”


    “老爺,你連我都不相信了嗎?”四夫人梨花帶雨,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負心漢,“我,我這就不礙您的眼了。”


    她衣衫不整地從床上下來,對著牆就撞。


    然而情郎大難臨頭獨自飛,壓根兒沒管她,談老爺冷眼旁觀,絲毫沒有拉住她的意思。四夫人撞到半截,發現預想的好戲沒上演,羞憤地下不來台,居然真的撞了上去。


    “砰”一聲,頭破血流。


    談政心一哆嗦,到底有些不忍,“都愣著做甚,不知道拉住嗎!”


    侍女們這才七手八腳的扶起一臉血的楊氏。


    “你們都別拉著我,讓我死了算了。”楊氏揪住那一絲絲不忍,又開始唱苦情戲。


    談政心累的揮揮手,“把她看管起來,不許出人命。”


    從四房出來,談老爺直奔大房,他需要找個地方清靜清靜,考慮一下如何處置楊氏。


    談政這個人,幹什麽都差點意思,崇尚讀書,勵誌結交天下名士,然而活了小半輩子,肚子裏的學問稀鬆平常,結交的所謂名士也沒一個真正拿的出手。當官從政,卻少了點魄力手段,遇事心慈手軟又很想當然,空有一腔野心,辦不成什麽大事。


    家事上更是時常糊塗,他自己追求和睦平順,便希望人人都跟他一樣想,家裏的幾位夫人,趙氏的為人處事最得他心,又是嫡妻主母,每當他拿不定主意或者想找個地方清靜的時候,都會去大房坐坐。


    楊氏的事給了他如此強烈的打擊,若換做一般人,怕不是能當場掐死這對狗男女,而談老爺卻還在糾結如何處置,去趙氏屋裏,大概潛意識裏就沒想過要處死楊氏。


    談夫人對此心知肚明,聽聞楊氏的醜事後,表現出來的痛心失望大於憤怒,“怎會如此?”


    她一屁股蹲在蒲團上,一臉不敢置信,“老爺您,都聽清楚了?是不是真有什麽苦衷?”


    談政沒再多說,想起來就嘔心,他擺手道:“你看著處置吧。”


    趙氏很為難,她想了想道:“按規矩是該賞碗藥的,不過楊氏到底跟了你這麽多年,看在小四郎的份上,也不好處置的太過,另外她娘家人那邊也不好交代,便暫時打發到鄉下莊子裏也罷。至於那賊人,務必要懲處。”


    “就這麽辦吧。”


    “阿彌陀佛。”談夫人麵向佛祖,又唱起經來。


    “大夫人可不是什麽善茬。”孟氏聽到四房的動靜後,笑著說了一句。


    “夫人,我聽說是老爺當麵撞上的,四夫人要死要活的撞了牆,不過沒有鬧什麽大動靜,她也還在四房裏待著,那賊人給當場扣住,估計不能活著送出去。”


    四夫人的情郎自然是沒有活路的,在對待外人的問題上,老爺夫人倒是一致的果決,怕家醜外揚。


    “楊氏這人,缺腦子,不怪她落的快,你瞧著吧,不出幾天,就能下去會情郎了。”


    “這……”侍女疑惑,“不是從輕發落了嗎,再如何,也不能這時候下死手,不是明擺著落人口實嗎?”


    孟氏輕笑,“所以說人家才是大夫人呢,你以為弄死個人有多難,這時候不除,等時日久了,保不齊老爺又會心軟,再等小四郎大了,那又是另一層變故,徒留後患的事,大夫人是不會幹的。”


    想起當年的林氏,孟氏的心沉了一下,若不是那女人自己瘋了,她恐怕也活不到現在,而孟氏自己,那會兒也險些把自己搭進去。


    這個家裏看似一團和睦,實則處處如履薄冰,能安穩笑到最後的,都不是善茬。


    第二日一早,沈令菡就聽說了賊人被抓的消息。


    居然這就給抓住了?


    談二一早跑來跟她匯報,“我方才去後門看了,香粉被人給踩了,說明我之前的判斷都是對的,他就是從後門進來的,就是沒機會讓我最終證實,哎,這麽好的計謀,沒讓我露露臉,太可惜了。”


    沈令菡被她逗笑,“那是,我們二娘多聰明啊。”


    “哼,就是,哎,三哥,你今日可務必要跟周四那個沒眼力的東西說說,務必要誇大一下我的計謀。”談二仰著臉,一副天下無敵的模樣。


    談讓笑,“好。”


    沈令菡一邊擰了手巾遞給手殘的談讓,一邊聽談二繪聲繪色的描述,“你說四夫人嚇病了?”


    “可不,說是昨晚上四房的下人看護不力,讓賊人鑽了空子,入室盜竊的時候,驚了臥床的四夫人,聽說那賊人還傷了她,被發現的時候,還拿她當人質,一來二去的,就嚇的不認人了。”


    這就是嚇傻了啊,都不認人了,四夫人那樣的做戲高手,還能被嚇出這樣的效果?


    沈令菡自然是不大信,但也無從考據,不過有一點能肯定,四夫人肯定是要栽了,那賊人都到了要滅口的程度,明顯是遮掩醜事。


    “我看處置的太輕了。”談二表示不滿,“在走廊上堆放花枝的人就是他,那賊人以前在我們府上幹過花匠,估計是讓楊氏收買了,才幹出下作事,可千算萬算,沒想到那賊人又偷到她頭上,不知道是不是報應。”


    “就這樣黑心腸的婦人,幹兩天苦活都便宜她了,我最看不上的就是她,背地裏不知說過多少壞話,偏偏父親就吃她那一套,實在可惡。”


    “在這裏說說就好,出去就別提了。”談讓淡淡提點一句。


    “哦,我知道了三哥。”談二乖順的閉了嘴,不明白自己何時這樣聽話的。


    “阿讓,你幹嘛拆傷口啊?”沈令菡見他擦完了手,又去拆傷布,上前抓住他,“還沒好呢,你要是哪裏不方便,我來幫你就是。”


    “上職是不太方便,我就隻拆手指,沒事的。”


    “哦,那我幫你拆了重包,忍著點疼啊。”


    “嗯,沒關係。”


    三哥的口氣聽起來仿佛很享受,軟和和地,好像還有點甜膩膩?


    談二哆嗦了一下,心說她三哥,私下裏居然這副模樣,令娘幫她重新包紮的時候,那表情好像巴不得這傷別好了似的,哪裏有丁點兒疼的意思。


    沒眼看沒眼看實在沒眼看。


    “三,三哥啊,傷你們的賊人抓住了嗎,絕對不能放過他,太可惡了,要不要跟父親說,派人通緝他?”


    雖然周四的豬頭臉還挺好笑的。


    “捉賊捉贓,當時沒抓住,事後人家不會認的。”談讓動動嘴角,“不過惡有惡報,遲早會逮住他。”


    “三哥,你將來要是坐上公堂,肯定特別鎮場子。”


    談二聽他說話,總是不由自主的揪著心弦,明明是溫聲細語的,卻能叫人後背起涼,那賊人要哪天真抓住了,指定沒好下場。


    “是麽,大概我長得嚇人?”談讓笑笑,低下頭,專注又耐心的等著小媳婦笨拙的包紮。


    嚇人的不是長相,是神情氣場,最可怕的是,他對著令娘的神情完全又是另一個人,嘴裏說著叫人後脊梁冒汗的話,對著她的模樣又那樣溫和。


    談二都分不清三哥到底是怎樣人了,反正小偏院裏那個別扭討嫌的小瞎子形相,已經徹底記不起來了。


    又幾日後,楊氏死在了莊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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