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姓記者,全名許默然。


    確實是新聞報記者。


    許默然見舒瑤轉身要離開,徹底急了,他三步並作兩步,攔住了舒瑤的離去。


    “舒瑤小姐,你是在懷疑我的身份?”許默然站在舒瑤深情,雙眸直視著她。


    舒瑤沒有回答,她抿著嘴唇,眼睛瞥向一旁,雖然沒有說話,但已經算是告訴了許默然答案。


    沒錯,我是在懷疑你!


    有舞女探頭而來,注意到舒瑤跟許默然站在長廊裏,臉上露出訝異,許默然趕緊端起相機,擺出一副正在采訪舒瑤的樣子。


    那舞女見狀,很知趣地就離開了。


    許默然眼梢緊盯著長廊盡頭,確定安全後,方繼續說話:“許小姐,你受李四虎之拖幫他保存著膠卷,我受他之拖前來找你取膠卷,難不成,你以為剛剛李四虎從床底消失是被同進會的人抓走了!是我,是我剛剛費力將他轉移,還幫你打掃了床底的衛生!”


    許默然著急了,他聲音壓得很低,語速卻很快,邊說話,邊慢慢逼近舒瑤。


    舒瑤有些動搖了,的確,除了李四虎被同伴救走,她也想不到他憑空消失的其他的理由。


    但如何證明是許默然救走他的。


    “舒小姐,時間就是生命,你也不想看同進會那般流氓繼續逍遙下去吧!”許默然看出舒瑤的擔心,“好吧,好吧,我知道你還在懷疑我,這麽說吧,那你太低估了一個共產黨人的骨氣,若李四虎是被同進會的人抓走的,同進會的人休想從他嘴裏得到一個字!”


    共產黨人?


    舒瑤心微微顫抖幾下,自打工人糾察隊興起,這四個字便會時不時出現在她耳邊,那是在滬上百姓嘴裏成迷的一個群體,她竟沒想到會在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裏聽到。


    李四虎是共產黨,那這個許記者也是了!


    舒瑤幾經徘徊,最後她掏出膠卷,遞給了許默然。


    “多謝!”許默然快速接過膠卷。


    他舉起相機“哢嚓”一聲,燈光閃過。


    他給舒瑤拍了一張照片。


    “你要做什麽!”對他給自己拍照這事,舒瑤甚為不解。


    “作為一名記者,跟彼岸花的女經理談了半天話,若一張照片沒怕,傳出去總歸惹人懷疑!”許默然為自己的行為解釋,而後,便快速地走出了長廊。


    不知是把膠卷交出去心裏釋然許多,還是被剛剛的閃光燈刺傷了眼睛,舒瑤隻覺得腦袋有些空白。


    她滿腦子都是一個聲音:她竟然就這樣跟共產黨扯上了關係。


    若按照上世的詭計,她應該在兩年前就舉槍自盡。


    未來得及參與的生活,她無法判斷局勢的最終發展。


    但作為一個生意人,她很清楚,若自己卷入黨派之爭將意味著什麽。


    但明明之中,她卻無比確定,自己剛剛的舉動是真確的。


    舒瑤思考了許久,她才緩緩地轉過身,看向許默然離去的方向,卻早已經沒了人影。


    小賈急匆匆跑來,“經理,賓客們都到了,咱們慶典開始吧!”


    舒瑤“嗯”了一聲,快速地收神,與小賈一起趕往了大廳。


    在經過一番開幕詞後,慶典如期舉行,舒瑤拿著酒杯向來參加慶典的賓客挨個敬酒表示感謝,這一圈下來,腦袋已經有些飄忽,她坐在吧台的椅子上休息。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突然意識到,原本答應要來的沈涵飛跟劉漢卿都沒有出現。


    沈涵飛為什麽遲到,她是知道的,連孫國權都親自出馬了,這次工人糾察隊跟同進會的事鬧得肯定不小,他是負責南城的副局長,自然得負起相應的責任。


    而至於劉漢卿,她倒是不明白為什麽會遲到。


    那天劉漢卿明明表示今天是有時間的。


    在舒瑤思考劉漢卿為什麽沒出現時,沈涵飛結束執勤任務匆匆趕到了彼岸花,他在舞池裏掃視過,很快在吧台前發現了舒瑤的身影。


    他讓服務員倒了一杯牛奶,輕輕放在舒瑤麵前。


    舒瑤抬起頭來,見是沈涵飛微笑著表示感謝。


    “我聽說剛剛孫老板來過?”沈涵飛直接開口問。


    舒瑤點頭,“不但人來了,還把我這翻了個底朝天,那個……涵飛,你……”


    她原本想問問沈涵飛知不知道“共產黨人”,但話說出半句,想到沈涵飛終究是警察,警察局長嚴世凱與跟同進會的關係親密,話在嘴裏徘徊良久,最後還是咽了下去。


    沈涵飛以為舒瑤不舒服,忙問:“你怎麽了?”


    舒瑤搖搖頭,“沒!”


    她拿起沈涵飛遞來的牛奶,一口氣喝下了大半杯。


    沈涵飛見她這麽豪放的喝牛奶,暗道指定是遇到事了,可既然舒瑤不說,他也不會像五年前那樣,非要刨根問底兒,追問出個一二三。


    他靠在吧台上,朝著舞池方向看去,此時,舞女們已經引著賓客們在舞池裏翩翩起舞,炫目的燈光撒滿整個舞池,浪漫、溫馨,與外麵的兵荒馬亂完全不一樣。


    多希望整個世界永遠這麽和平啊。


    沈涵飛在整個舞廳裏掃視一圈,突然察覺到什麽,他側過臉來問舒瑤,“劉先生走了嗎?”


    他嘴裏的“劉先生”很明顯就是劉漢卿。


    走了?


    他應該是根本沒來吧!


    舒瑤頗為疑惑地看著沈涵飛,“你說他走了?”


    “是啊,我剛剛巡邏時,的確有在門口看到他啊,我看他好似在等什麽人,就沒上去打擾他,難不成,他沒進來?”


    劉漢卿是許常德的得意門生,舒瑤又是許常德的幹女兒,這彼岸花又有著許攸寧的心血,劉漢卿沒理由不出席啊!


    “我沒有看見他!”舒瑤如實說道。


    “興許是我看錯了!”沈涵飛也跟著皺了皺眉,他很快換了一個話題,“秋盛譽加入了同進會,現如今是孫老板的得意門生,最近同進會跟工人糾察隊鬧得厲害,你要多加小心,別被他鑽了空子!”


    舒瑤倒不害怕秋盛譽,他不過是小人得誌,一個眼裏隻有“利益”的家夥,成不了什麽大氣。


    她“嗯”了一聲,並對沈涵飛的提醒表示感謝,“我會小心的!”


    沈涵飛又道:“這秋盛譽不過是小嘍囉,孫國權才是幕後黑手,我聽說他這些年有心涉及舞廳,卻因碼頭、工廠接二連三出事,他無暇顧及,若平了工人糾察隊,怕是彼岸花……”


    說著,他長歎一口氣,“舒瑤啊,現如今不是太平世,你要及早給自己做打算才是!若是撐不下去,也該及早放手,別硬碰硬,至少還能保留個完全,不會像麗都那樣付之東流……”


    沈涵飛不是在嚇唬舒瑤,他最近得到的消息就確實如此,孫國權、吳炳義本就對娛樂業有所涉及,自從彼岸花成立後,他們的電影院、戲院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孫國權今天親自來彼岸花抓人,這是釋放出一個非常糟糕的訊號啊。


    舒瑤自然明白沈涵飛是什麽意思。


    可許攸寧還未回來,她怎能離開呢。


    她要等著他,等著他回來。


    等著與他跳今生的第一支舞!


    於是,她低低應了一聲,“我會小心的!”


    沈涵飛從口袋裏掏出一信封,看上去厚厚一遝,他放在吧台上,輕輕推向舒瑤麵前:“這些年總帶著弟兄們來你這白吃白喝,寥寥心意,不要嫌少!”


    “你這是什麽意思!”舒瑤故作生氣,她將信封推回到沈涵飛麵前,“那天我聽你妹妹說,張小姐過幾日也要來滬上?你們倆也該定下來了,到時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很多!”


    “這個臭丫頭,淨到處亂說!”對於妹妹的多嘴,沈涵飛有些臉紅。


    他來滬上的第二年,便把母親跟妹妹接來了,香城不比滬上,隨著許攸寧的撤軍,土匪再次興起,各方勢力更是如那雨後春筍一般湧起來,想著自己離家甚遠多有照顧不大的,索性說服母親變賣了家中所有財產,一起來到滬上,並重新置辦了產業。


    張琪也不堪被香城各方勢力左右,於剛入秋時把診所也搬來了滬上,張靜姝這些日子也會跟她父母一起搬來。


    自打麗都發生火災後,張靜姝對舒瑤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而沈涵飛對她的態度,也從先前的討厭,慢慢有了好感,直到去年還訂了婚。


    “一碼事是一碼事,該攢得錢我是會攢的,這是我的一點意思,你若不收,就是沒把我沈涵飛放在眼裏!”沈涵飛再次把信封推到了舒瑤麵前,態度相當堅決。


    舒瑤見他那副若是自己不收下禮金,絕不罷休的模樣,也隻好收下了這信封,“那我等著你跟張小姐的好事哦!”


    沈涵飛羞澀地撓撓頭,他掏出懷表看一下時間,頗為慚愧地向舒瑤告辭,“今天工人糾察隊那邊出事了,我還得過去看看,先行告辭了,晚些時候我帶靜姝來!”


    沈涵飛就這樣暫時離開了彼岸花。


    舒瑤看著他穿過人流,走向彼岸花的門口,腦中浮現著他剛剛說在門口見過劉漢卿的事,她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便趕緊把小賈喊來了,“小賈,你去問問大家,今天有沒有看到劉漢卿劉先生……”


    舒瑤這才剛吩咐完小賈,卻聽劉漢卿洪亮的聲音響在身後:“劉某人何德何能,竟讓舒瑤小姐這般惦記!”


    伴隨著說話聲,劉漢卿雙手背於身後走到舒瑤麵前,“劉某慚愧,竟然來遲了!”


    他朝舒瑤一拱手,眼睛瞟過舒瑤一眼,迅速轉移到旁處,壓根不敢跟舒瑤對視。


    劉漢卿的躲閃讓舒瑤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她不急於開口說話,而是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過他。


    忽然,皮鞋上的痕跡引起了舒瑤的注意。


    劉漢卿是個很注意儀表的人,但此刻,他的皮鞋上卻分明留著水漬幹涸後的印記。


    難道剛剛他也參加了李四虎的轉移?


    “劉先生……”


    “舒瑤小姐……”


    舒瑤剛要開口詢問他為什麽會遲到,劉漢卿卻與她幾乎同時開口說話。


    舒瑤停下來,衝劉漢卿點點頭,“劉先生有重要的事要說?”


    “是有事情要說!”劉漢卿聲音嘶啞。


    這讓舒瑤更加好奇,他到底要說什麽。


    她泛著水汪汪的大眼,含笑看著劉漢卿。


    但她做夢也想到,劉漢卿接下來說的話,會讓她頃刻間休克。


    劉漢卿說:“許攸寧在轉移中遭受了伏擊,徹底失去了消息!”


    什麽?許攸寧他……


    這一刻,舒瑤宛如被人扼住了喉嚨,她所有的期望似乎在這一瞬間付之東流。


    整個身體僵硬無比,舞池的霓虹射入她的眼眸,刺得她睜不開眼,接下來,天花板的那些如繁星般的小燈投進她的眼睛。


    她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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