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健站在兩米開外,天台的邊緣,望著她,聲音既無奈,又無力:“求求你,別說了,讓我靜一下好嗎?”


    喬沐雨點頭,閉上嘴巴,他是醫生,見過生死無數,她卻忘了,他也是他親哥哥,有這層血緣在,他不能完全把她當成一個病人很正常,雖然她時間不多,要做的事還很多,但必須給他點時間消化一下。


    董健抽出一支煙點燃,這個天台是敞開式,吐出的煙霧很快就能散開,被風吹走,對喬沐雨不會造成傷害。


    喬沐雨坐在那裏,凝神遙望著那一抹斜陽,周邊呈火燒雲狀,染紅了半邊天,很炫目,極美的景象!隻是一輪圓圓的太陽漸漸殘缺,心中暗自神傷,感歎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盛一倫記掛著家裏的事,把幾個文件瀏覽了一遍,簽上字,幾個需要整理的文件,交由童畫去做,交代了幾句,便拿上外套,走出辦公室。


    童畫手裏捏著幾個文件夾,用怨毒的小眼神注視著盛一倫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中連連叫苦,今晚在下班的美夢又泡湯了!誰讓自己攤上這麽一位慘無人道的上司,把原本屬於他的工作,轉嫁到她身上,壓榨的連逛街的時間都沒有了,哪個姑娘不愛美,眼看著夏天到了,她老在就想著給自己添置幾件漂亮的裙子,就這樣加班下去,她的裙子遙遙無期啊!


    這種狀態讓她很抓狂,為了泄憤,狠狠地瞪著屬於盛一倫的位置,伸出一隻胳膊,手指做手槍狀,對著盛皓的座椅,一隻眼瞄準,嘴裏還繪聲繪色的發出“砰砰砰……”


    她正玩得爽時,門突然打開,盛一倫出現在門口,這一幕正好映入他的眼簾,唇角微微上揚,並不想打攪某人的謀殺行為,很有耐心的看著她泄憤完畢,心滿意足的哈哈大笑,舒服的伸展一下四肢,目光無意間掃過門口,瞳孔猛然放大,盯著門口的人:“你……盛……盛總……”


    盛一倫這才從門口走進來,一直走到她麵前站定,好看的眉挑了一下:“好玩嗎?”


    “好……不……不好玩。”童畫緊張到口吃,看著盛一倫帶著笑意的臉,心裏沒底,小心翼翼的問:“您什麽時候來的?”


    “就在你拿槍指著我。”盛一倫邊說,邊用手指很形象的比劃著:“我被你謀殺的整個過程,都目睹了,很泄憤對嗎?”


    說話的時候,盛一倫臉上始終帶著笑容,隻是在童畫看來那笑容一點都不和藹,甚至有些陰森,隻覺得瘮得慌,她沒那個心理素質跟他玩心理戰術,本來就是她不對,乖乖認錯才是硬道理,陪著討好的笑:“盛總,您別這麽笑好嗎?你這樣笑的我心裏發毛,我知道是我不對,我向你認錯,道歉,認打認罰,怎麽都行,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更好。”


    望著童畫討饒的表情,盛一倫直想笑,他覺得這丫頭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應她要求,隻得憋住笑,繃起臉:“知道錯了?”


    童畫乖巧的點頭:“知道了,我保證下不為例。”說完又問了一個很沒水準的問題“您怎麽突然回來了?”


    意思是,你不回來,不就發現不了嗎!


    盛一倫也回答的狗血:“我不回來,怎麽知道你有這種惡略行徑。”然後諄諄教導“記住,這是個透明的世界,到處都有攝像頭那樣的裝置,你怎麽知道這個房間沒有,所以,這些對自己毫無幫助的事少做,怨氣這麽大,何不當麵罵我一頓。”


    童畫舉起雙手擺著:“不敢,不敢了。”完全被傳染了,抬頭環視一周,嘴裏還有點缺心眼的問出聲“真有攝像頭嗎?”


    盛一倫不答,在自己辦公桌上拿了手機,轉身往門口走,出了門口,強憋的笑容在臉上綻放。


    喬映雪看在眼裏,心裏生悶氣,不知道兩人在裏邊說了什麽,瞧把他高興成這樣,嘴都咧的合不上了。


    自從童畫搬進總裁辦公室,她走進那裏的機會越來越少了,幾乎所有事都由童畫傳達下來,也不是見不到他,他的身影隻是從她麵前匆匆而過,都吝嗇於給她一個眼神,幾天都說不上一句話,被童畫搶去了所有接近他的機會,心裏這個恨。


    待盛一倫走進電梯,喬映雪終於按耐不住心裏中怨氣,起身離座,氣衝衝脫開總裁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童畫正準備埋頭工作,突然的聲音驚了她一跳,以為又是盛一倫半路殺回呢,抬頭一看,見喬映雪氣勢洶洶的衝她走過來,身體後靠,凝視著她站在桌子對麵。


    喬映雪皺著眉頭:“我們談談。”


    童畫回的也簡單:“我沒時間,而且,我不認為我和你有什麽共同語言。”


    喬映雪馬上翻臉了,橫眉立目:“童畫,別給你臉不要臉,你有什麽好拽的?別以為搬進總裁辦公室,你就一步登天,沒人敢惹了,盛總心裏隻有我姐姐,才不會看上你,就算你再狐媚也沒用。”


    童畫無奈的看著她發飆,心裏隻覺得好笑,她從始至終從來都沒想過跟她爭搶,也沒想著攀上盛家這個高枝,她每天隻是工作,還天天被工作壓得跟孫子似的,買衣服都沒時間,哪有時間想這些破事,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喬映雪總是拿她當情敵看,那眼神恨不得要殺了她:“喬映雪,別鬧了好嗎?我有很多很多很多工作要做。”童畫點指著桌子上的一摞文件“陳天累的跟三孫子似的,進家就倒頭就睡,根本沒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從來沒有過那個心思,所以,請你放寬心,盛一倫那男人不是我的菜,你想吃,拿去呀,跟我沒完沒了幹嘛!而且,搬進這間辦公室,並不是我的意願,你知道我搬進來之後,成天在領導眼皮底下工作,每天壓力多大嗎?你還找我茬,要不是你一杯咖啡砸到他,我能這麽倒黴嗎?行了啊,你該下班了,我還得熬夜,沒空跟你廢話,要不得半夜下班了。”


    喬映雪站在那裏消化了一下,覺得童畫說的有幾分道理,隻是還覺得哪裏怪怪的,先不說童畫有沒有那個意思,憑女人的知覺,盛一倫對童畫很不一樣,雖然總是吆三喝四,可無論走哪裏,都會把她帶在身邊,出雙入對的身影看在眼裏,讓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就這樣被她幾句話打發出去,豈不是很沒麵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就算你沒那個想法,那他呢?”


    童畫翻了個白眼:“他,那是他的問題,你該去問他,跟我有毛關係。”


    這些話徹底把喬映雪噎住,半天沒想到詞,站在那裏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尷尬的要命。


    童畫則低頭翻閱文件內容,把喬映雪晾在那裏,半天沒聽見動靜,於是再度抬起頭,看著她木雕泥塑般站在那裏,隻覺得好笑“喂!你準備在這站多久?我可要工作到很晚的,你如果很閑,那好,隨意,累了的話……”抬手一指“沙發,盛總的椅子,都可以坐下休息。”


    喬映雪狠狠瞪她,一甩手,轉身往外走;“想得美,誰跟你作伴加班,我又沒加班費。”


    童畫托腮望著她的背影,搖頭惋惜:“長得也不賴,就是有點缺心眼,硬要一棵樹上吊死,就怕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傻死的!”


    盛一倫還沒走進門,一股飯菜的香味自敞開的門內飄出吸入鼻孔,整個小院落都飯菜飄香,進門後,並沒看見喬沐雨,隻有秦嫂在


    廚房忙碌,那大廚的架勢,一定有貴客臨門,斷定是董健在。


    在一樓沒看見人,就想到了天台,那裏確實安靜,最適合聊些私密的事。


    順著樓梯一路往上爬,來至天台,果然看見兩個人的身影,一個坐在花架下,一個則倚在欄杆上抽煙。


    盛一倫第一反應就是,怎麽可以在孕婦麵前抽煙,他在家可是不抽的,是在忍不住了,就躲開喬沐雨,去院裏的吸一顆,董健倒好,當著孕婦的麵,真難為他還是名醫生:“大專家,這裏有孕婦,你怎麽還知錯犯錯呢?”


    董健倚在護欄上,盛一倫一進門,他就看見了,這家夥倒是個搜規矩的,一上來就指責他,暗滅煙蒂,隨手指示一下風向:“隨風飄走了,不會給她造成影響。”


    盛一倫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而且如果董健說通喬沐雨,這個孩子就不能留,也就談不上會不會傷害了。了然的笑笑,不知道他們聊得怎樣,看向喬沐雨,表情淡淡的,有那麽一點點落寞,其他還好。


    “二位下去吃飯吧。”


    喬沐雨起身,看向董健:“走吧,我還真有點餓了。你嚐一下秦嫂的手藝,不是我誇的,真心不錯,保你吃一頓,想第二頓。”


    董健這時候哪會有食欲,隻覺得胸口堵了塊大石頭,悶悶的難受,隻是喬沐雨精心為自己準備了,又不好掃了她的興致,洋裝著興致:“就衝你這些話,我也得嚐嚐,就怕我吃饞了怎麽辦?”


    喬沐雨隨後說:“好說,我走了,秦嫂留給你用,誰讓你是我親哥呢,好的得給你留著呀。”


    “走?去哪?”盛一倫還完全不在狀況,傻傻的問。


    另外兩個人陷入沉默,董健不想碰觸這個問題,喬沐雨則意識到自己口無遮攔了,半晌後解釋道:“能走哪?我能去哪啊!一個路癡,走遠了,或許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從二人的沉默中,盛一倫也意識到了什麽,但是不願往那方麵想,接著喬沐雨的話茬說:“嗯,就你一個人出遠門,我還真不放心,一定會丟,東南西北分不清也就算了,還路癡,從來不記道,出遠門別忘帶上我,我給你當指南針。”


    三個人再次陷入沉默,隻有鞋底與樓梯發出的敲擊聲,嗒嗒嗒……綿延不絕。


    在飯桌前落座,飯菜已經端上桌,色香味俱全,香氣四溢,董健吸了一下鼻子,已經很久沒聞到這麽有誘惑力的味道了。


    作為女主人的喬沐雨忙著給董健布菜,盛皓則把她愛吃的菜和其它菜調換了一下位置,放在她探手就能夾到的地方,很貼心,董健看在眼裏,在心裏感歎,這傻丫頭愛錯了人,情願在愛的人那裏哭,也不肯在愛她的人那裏笑。


    三個錯位的人生,一再的遇到,又錯過!注定都不能完整!


    一頓飯吃的似乎很和諧,說說笑笑,不時有笑聲自餐廳傳出,實則三個人各懷心事,尤其是董健心事重重,比起以往豁達爽朗的笑容,今天的笑容多少有幾分苦澀,幾分惆悵。


    盛一倫都看在眼裏,從董健心事重重的模樣讀出,他的勸說,也以失敗告終,心裏不免惆悵,再想起樓梯上喬沐雨那些話,一個個字就如同敲擊在自己心上,生疼,生疼!


    喬沐雨也看得出兩個男人都在因為自己的事惆悵,難過,兩張笑臉下麵隱藏著萬般愁容,她很內疚,原本該無聲無息的離開,她最不希望給關心自己的人帶去麻煩,到如今,卻事與願違,自己因為病痛受折磨,他們卻因自己而備受煎熬。


    吃過飯,董健不想久留,他有些不忍看喬沐雨溫暖的笑容,她越笑的從容,他越難過,所以,起身後就稱自己還有事,改天再來看她。


    喬沐雨欣然答應,想要把董健送出門外,卻被兩個男人同時攔住,說天黑了,她身體不便,就別出去走動了。喬沐雨知道他們都為她好,自己出去反而要他們處處看護,就沒再堅持。


    盛一倫是一定要送的,雖然心裏已有答案,卻還是想聽董健說,希望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二人一前一後走出院落門口,在台階下站定,董健當然知道盛皓跟來的用意,轉身看著他,眼神複雜:“對不起,我盡力了,但是,她很固執,她所有的想法都已經深思熟慮,信念堅定地可怕,沒有人可以轉變她。”


    對於這樣的結果,盛皓早有心理準備,隻是在董健給出很肯定的答案時,還是難掩失落:“真的就這樣了嗎?”


    董健歎息一聲:“太突然了,到現在我心裏都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感覺像在做夢一樣,咱們都再想一下吧,還沒到最後關頭,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盛一倫苦澀一笑,看著董健坐進車內,搖下車窗,對著他揮手,他也揚起手對他揮動一下,望著車子駛離。


    第二天一早簡小蝶才回了盛家,走進門換鞋的時候,正趕上梁宇花出門,兩個人在門廳撞到,梁宇花邊換鞋邊問:“小蝶,你回家了嗎?一夜未歸,以後不回來,說一聲,免得讓我們擔心。”


    簡小蝶隨口應著:“好,我知道了。”便馬上岔開話題“您又出去練舞嗎?看您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明顯比以前好了,也瘦了些,看起來至少年輕了十歲。”


    梁宇花對簡小蝶誇獎很受用,換好鞋子,站在鏡子前端詳一番:“我看看,有你說著這麽誇張嗎?”


    簡小蝶站在她身側,挨近她一些,兩個人影都映入鏡麵:“當然,您看哪像母女,簡直就是一對姐妹花。”


    梁宇花由不得笑的花枝亂顫,嗔怪一聲:“你這孩子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就會哄我開心。不給你說了,時間不早了,舞蹈隊的人還等著我。你剛回來,好好去休息吧,自己的身體一定要當心注意,別動不動就往外跑。”


    簡小蝶乖巧的應著,把梁宇花送出門,輕輕把門合上,便往客房走。


    在經過盛嵩房間時,房門在她麵前應聲打開,盛博彥站在門口用探究的目光看著她,淡淡的說:“回來了。”


    他的眼神和銳利,簡小蝶感覺在這樣的目光下,她心底的隱藏的那些東西無所遁形,也做不到像麵對梁宇花那樣從容,有些心虛,甚至不敢迎視他的眼睛,腦筋高速運轉,想要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我昨晚在我父親那裏住了一晚,手機和錢包都沒帶著,所以……”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這些解釋蒼白氣無力,誰都知道她和父親之間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十幾年的隔閡,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的


    那種,而且繼母對她從沒有好臉色,住在他家,連她自己都不敢去想,卻這麽突兀的說出口,實在編不下去了,便抬手指了指客房方向


    “我去拿手機可以嗎?”


    盛博彥點頭,雖然她的這些說辭漏洞百出,他卻沒心情去探究,更不關心她到底去了哪裏,和什麽人在一起,對她這個人,已經失望到極點,更不會有半點,屬於她的一切和他無關,他隻想從她身上找到與他息息相關的那些東西。


    簡小蝶回到客房,便看見自己的包放在凳子上,而手機躺在床上,拿過手機打開,有十幾個未接電話,都來自盛博彥,都是在她離開喬沐雨家那個時間段打出的,心中暗暗歡喜,那個時候找不到她,他心裏一定很急,說明他很在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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