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祁的眉頭緊鎖,唇抿得緊緊地,讓往常溫潤的臉龐多了幾分淩厲。側臉的線條分明,修長的脖頸,白色的襯衫一塵不染,褪去了溫和的善意,莊祁周身籠在淡漠疏離中,看著林山奈的眼神,帶著幾分審視和殺氣。


    ——仿若神兵天降,仿若蓋世英雄。


    看著莊祁,趙棗兒怔怔地。


    “穿上。”莊祁瞥了趙棗兒一眼,心情似乎不太好。


    “又是你。”林山奈又說了一遍。


    莊祁卻一挑眉:“你認得我?”


    林山奈卻沒有再回答,反手一抓,角落裏的鋼材便到了她手裏。沉重的鋼材像輕飄飄的紙片,隨著林山奈指的方向飛去,劃破風,發出嗡鳴,帶著可怖的殺氣。


    莊祁拉著趙棗兒退後,用力關上樓梯間的門,瞬息間,鋼材撞上門,紮穿了門板。


    趙棗兒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莊祁突然“嗯?”了一聲,複要打開眼前的門,趙棗兒本想阻止他,“哐”的一聲,門被推開,但門後不再是天台了,而是醫院的走廊。


    “是幻境。”


    趙棗兒知道莊祁是在解釋給他聽,但她並不能理解。


    “什麽幻境?現在要怎麽辦?”


    “走。”語畢,莊祁率先走了出去。


    趙棗兒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沒走兩步,莊祁突然停下來,趙棗兒險些撞上莊祁的後背。


    “你站在這。”莊祁道,而後接連打開好幾個房間的門,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你在找什麽嗎?”趙棗兒有些不安,想去幫忙,又怕對方嫌棄自己拖後腿。


    莊祁沒有回答,不一會兒拿著一雙拖鞋回來。可能是哪個值班護士的拖鞋,粉色的,還帶著毛茸茸的毛球。


    把拖鞋放在趙棗兒身前,莊祁示意她:“穿上。”


    原來是去給她找拖鞋。趙棗兒臉一紅,看著自己已經凍得發紫的腳,有些尷尬。一路上光著腳走,腳底髒兮兮的不說,還劃了兩道口子,隱隱作痛。


    粉色的毛絨拖鞋幹淨漂亮,趙棗兒蜷起腳趾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似乎能洞悉她心裏的每一個想法,莊祁轉身去拿來了濕毛巾和酒精、棉簽,在趙棗兒麵前蹲下。


    “腳。”莊祁伸出手,示意趙棗兒把腳放到他的手上。


    “我自己來。”


    趙棗兒怎好意思遞出自己髒兮兮的腳,她看到不遠處的座椅,一蹦一蹦地過去坐下。


    右腳掌被石子劃出一道血痕,已經結痂了。左腳掌較為嚴重,一塊小石礫陷進了肉裏,還在往外流血。


    趙棗兒自己拿著鑷子想把石塊夾出,奈何手克製不住地顫抖。方才在天台上渾身都凍僵了,絲毫沒覺得疼,現下身子漸漸暖和,才覺得腳底鑽心地疼。


    眼睛裏蒙上一層水霧,但趙棗兒咬著牙,一聲不吭。


    莊祁蹲下來,接過趙棗兒手裏的鑷子,牢牢抓住趙棗兒的腳腕不讓她躲,動作利落地把石子取出。


    趙棗兒本就不胖,這幾日的折騰讓她又清瘦了不少,細細的腳腕在莊祁手裏好像要被折斷了一樣,感到趙棗兒一個瑟縮,莊祁放緩了力道:“痛就喊出來。”


    但趙棗兒沒有喊痛,她向來擅長忍耐。


    “不痛,謝謝。”


    莊祁聞言沒有強求,低著頭,認真為趙棗兒包紮傷口。


    莊祁的鼻梁挺拔,眉目俊朗,從這個角度趙棗兒正好可以看到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小扇子”、“小刷子”這一類的形容詞浮現腦海,趙棗兒輕輕屏住呼吸,生怕驚醒了這對眉眼。


    趙棗兒見過莊祁三次,對莊祁最大的印象是“溫文儒雅”四個字。這樣的人出現在命案現場就足夠稀奇了,而今她幾番奇妙境遇竟也能“巧遇”莊祁,這是緣分嗎?


    “你......”視線落到那雙毛茸茸的粉色拖鞋上,趙棗兒問他:“你也是驅邪師?”


    莊祁拿起剪刀,“哢嚓”一聲脆響,繃帶留下整齊的斷口。


    “不,”他抬起頭,注視著趙棗兒:“我是天師。”


    ——————*****——————


    舒碧雲一路小跑,徑直衝進了f市人民醫院。


    夜半的醫院依舊人來人往,空氣中的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急診送來了一起追尾事故的患者,醫生和護士忙得腳不沾地,有人呻吟、哭嚎,沒有人在意舒碧雲。


    站在候診大廳,舒碧雲下意識地看向問診台,但也清楚導診護士不會知道趙棗兒的行蹤——更何況趙棗兒是被鬼抓走的。


    情況不是一般的棘手,直接問“你們醫院鬧鬼嗎”可行嗎?四周有來去匆匆的人,也有神情疲憊的家屬,舒碧雲試著去發揮自己的直覺,但感受不到任何鬼魂的氣息。


    她的直覺就像個用久了的收音機,時好時壞。


    舒碧雲咬唇糾結,正準備向問診台進擊,餘光突然捕捉到一人,正是下午在警局遇到的男警官,對方十分帥氣,故而她記住了,對方姓吳。


    “吳警官——!”


    吳浩霆沒有回頭,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一晚上的時間他都在查看方興路路口的監控資料,刨去夜裏九點至十點的片段,把其他的時間段都仔細看了一遍,終於發現了新的線索。


    案發當天下午,王朗曾進出那條小巷兩次。兩次間隔不到半個小時,每一次都腳步匆匆。在案發三個小時後,也就是莊祁抱著趙棗兒離開小巷三個小時後,午夜一點左右,王朗又一次進入了小巷。


    吳浩霆沒有猶豫,頂著冬日的寒風回到案發現場,在小巷裏找了近一個半小時,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一個小紙片。


    那是一個小紙人,由黃色的符紙剪製,不過一指長,正麵寫著一個“鎮”字。


    吳浩霆隨手把紙人放進兜裏,給莊祁發了個信息,便直奔醫院。


    他知道王朗是腦科副主任,也打聽了王朗今晚有夜班,看了眼樓層分布,吳浩霆按了四樓的電梯按鈕。


    電梯門打開,裏頭竟然空無一人,吳浩霆覺得稀奇。小小空間裏的寂靜與身後大廳裏的嘈雜人聲形成鮮明的對比,站在電梯裏,像站在另一個世界。


    就在電梯門關上前一刻,一個頭發淩亂的女子擠了進來。


    “吳警官!等一下!”


    吳浩霆隻一眼,便認出了舒碧雲。


    舒碧雲很有氣質,長發、小臉,用吳浩霆的話來說:他心目中的理想型。當然,吳浩霆會記住舒碧雲,還是因為她是趙棗兒的朋友。


    舒碧雲頭發散亂,羽絨服裏穿著睡衣,手上還抱著一件羽絨服。那顯然是趙棗兒的衣服,無需多說,吳浩霆便猜出這是出事了。


    “你——出什麽事了?”吳浩霆開門見山道:“你是趙小姐的朋友?”


    “是的,我姓舒,‘舍予’舒。”


    舒碧雲下意識地抱緊懷裏的羽絨服。雖然她趕在電梯閉合前追上了吳浩霆,但她並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方才發生的一係列事情。


    世間有鬼邪,這樣顛覆三觀的事情她也才接受不久,若是說出來,這位警官怕是要把她當作瘋子吧?


    “舒小姐。”吳浩霆敏銳地捕捉到舒碧雲的糾結,直覺告訴他舒碧雲應該是被趙棗兒身邊離奇的事情嚇到了。


    與莊祁往來多年,吳浩霆早已形成了與常人不同的世界觀,但遇鬼這樣的事,顯然不是人人都能得見的。若是直接問“趙棗兒是又撞鬼了嗎”,這位舒小姐怕是要把他當作精神失常吧?


    2層,3層,數字不停往上跳,舒碧雲瞥了眼吳浩霆剛毅的側臉,猶豫之下還是決定獨自尋找趙棗兒。


    “吳警……”


    “叮——”


    話未出口,電梯已經到了四樓。門一打開,一股寒氣卷了進來。


    那是北方的寒風加之南方的陰冷也不能形容的涼,從骨子透到心裏,皮膚上的寒毛瞬間根根立起,讓人一個哆嗦。


    但電梯外什麽也沒有,燈光明亮,牆麵雪白,倚著牆的綠植溫順地垂著葉子,這一抹綠,藏著盎然生機。


    “出什麽事了?”


    吳浩霆開門見山地問,舒碧雲還是猶疑,這會兒功夫吳浩霆已經走出了電梯,舒碧雲隻好跟上,想了想道:“棗兒她不見了。”


    ——怎麽不見的?是失蹤還是她自己離開的?吳浩霆斟酌著適當的問法,但他發現,不論怎樣,最終都不能繞開那個特殊的話題。


    吳浩霆把手伸進兜裏掏手機,無意中摸到口袋裏的小紙人,沉吟一下,吳浩霆道,“趙小姐有沒有可能是自己出去了呢?現在是午夜,你不妨回去等她,如果天亮了她還沒有回來,你就給我打電話。”


    “可是——”舒碧雲還欲解釋,迎麵走來的護士打斷了她的話。


    護士是衝著吳浩霆來的,兩人顯然是認識,說話間透著熟稔,“等你半天啦,王醫生今天本來有夜班,但就在剛剛,他請假了。”


    “不礙事。”吳浩霆擺擺手,“他辦公室在這層吧?”


    “嗯呐,直走,右轉,最裏頭的第二間就是。”護士指明了方向,打了個嗬欠,“那我下班啦。”


    “辛苦辛苦,下班吧,多謝了。”


    “客氣哈。為帥哥服務是我的榮幸。”


    護士爽朗地揮揮手離開,吳浩霆抬步就王朗的辦公室去,舒碧雲猛地想起趙棗兒的話,也顧不得別的,攔住吳浩霆,“拿著這個!”


    那是一個小小的紙團,吳浩霆詫異地一挑眉,把紙團展開,原來是一張符紙。


    符紙上寫著“惡靈退散”,看著還挺像模像樣的,背麵卻印著一個二維碼,還有一行字,吳浩霆瞥了一眼,哭笑不得地讀出來:“溫語驅邪小店,請給個五星好評哦,免費送驅鬼水一瓶~謝謝親~”


    “......”那符咒是舒碧雲出門前匆匆抓了一把塞進口袋的,她萬萬沒想到,背麵居然是廣告!


    ——趙棗兒!你這個辣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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