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奈,24歲,今年7月25日因腦瘤入院,王朗是她的主治醫生,8月19日進行了開顱手術,手術成功。”


    “然後是8月21日,林山奈因術後感染去世。”


    趁沒人注意,吳浩霆和舒碧雲溜進了王朗的辦公室。吳浩霆撬開王朗上了鎖的辦公桌,在裏頭找到了林山奈的資料。


    舒碧雲找了張紙墊在地上,而後坐在紙上,舉著手電筒,和吳浩霆一起查閱資料。


    “這裏有三份檢查報告,受檢人都是林山奈。一份是b超,八月初時林山奈已經懷孕四個月;還有兩份診斷報告,一份確診林山奈患有腦瘤,一份卻是胃裏有腫瘤,但結論都是需要開刀。”


    “嗯?”


    吳浩霆又撬開一個櫃子,裏頭還有一份林山奈的病曆,但裏頭卻多了兩張ct,“左小腿骨折——撞擊致傷?”


    吳浩霆在一疊紙裏翻找,最終找到一個日期:“7月24日?”


    “住院前一天?”舒碧雲湊過去,“撞擊?車禍?林山奈得了腦瘤、胃瘤還懷著孩子,然後又出了車禍?這麽慘?假的吧。”


    舒碧雲垂下的頭發落在吳浩霆手背上,有些癢。吳浩霆不著痕跡地避開,整理思路道:“醫院裏有過不少王朗的傳聞:私生活混亂、憑著父親是院長才做了副主任、還有醫療事故的傳聞......


    這幾份報告可能都是假的,但按照時間線,最有可能的是:7月24日林山奈出了車禍,7月25日住院,卻入住了腦科,而後是這份胃瘤開刀切除手術......”


    “那孩子呢?”舒碧雲揚起手中的孕檢報告,“四個月大的孩子呢。”


    吳浩霆思考時大拇指習慣性摩挲食指,“撞人的,也許就是王朗。”


    “王朗?為什麽?”


    “孩子。”吳浩霆言簡意賅道。


    舒碧雲腦子轉得很快,“你是說——這是王朗的孩子?但是王朗不想要,所以開車撞了林山奈,這其實是一起情殺?”


    “隻是推測。”


    舒碧雲卻不管他,一個完整的故事已經浮現在她腦中:“王朗33了吧?這樣的人哄騙林山奈這樣的年輕姑娘很常見。王朗這種人喜新厭舊得快,林山奈可能想用孩子威脅王朗,也可能是發現得太晚了,但王朗一心想要流掉這個孩子,很是迂回地製造了車禍和手術這樣的連環套,結果鬧出了人命,王朗就是個慫貨,可他的院長爸爸替他把事情都壓下來了。”


    舒碧雲徹底發動了思維:“這可能嗎?隻是為了流掉一個孩子?”


    看著舒碧雲精神抖擻的樣子,吳浩霆有些無奈。舒碧雲掏出的那張符咒時兩人間的那點糾結誤會便煙消雲散了,但也因此,吳浩霆不敢放任舒碧雲一個人到處亂躥,故而舒碧雲跟著他潛入王朗辦公室時,他默許了。


    說實話,吳浩霆也需要有人同行,能壯壯膽。


    “這是林山奈的死亡證明,簽字人是‘陳小雲’。”


    “她是協助王朗進行手術的護士,”吳浩霆解釋,猶豫了一下,又道:“她在值夜班時發瘋,說是撞鬼了,醫院裏傳得沸沸揚揚,已經離職了。”


    “撞鬼?”舒碧雲臉色一變,“不會是林山奈吧?”


    “十之八九吧。”吳浩霆聳聳肩。這樣的話題實在是有違科學唯物主義,但是兩人都一本正經。


    “應該是了。”舒碧雲歎口氣,把口袋裏的假貨符咒拿出來,“棗兒說了那個醫生身上有東西。”


    “鬼?趙棗兒真的能看見?”


    “棗兒說她也是這兩天突然可以看見的,可是趙爺爺也不在,她隻能買了這些東西。”舒碧雲甩甩手中的符咒,“還有那瓶黑狗血。”


    “不過都是假貨。”說到這個,吳浩霆竟覺得有幾分好笑。


    舒碧雲無奈地扶額,接受吳浩霆的打趣,隨手把手中的資料放到一邊,一抬眼正好看到桌子上一堆雜亂的文件下壓著一個相框。


    舒碧雲把相框扒拉出來,照片上是一對穿情侶裝的男女。在警局的時候舒碧雲見過王朗一麵,不得不承認,王朗確實相貌不錯。


    “這是林山奈?好漂亮啊。”舒碧雲感慨,照片上的這個女人身材極好,一頭嫵媚的大卷發,對著鏡頭笑得燦爛,一雙杏眼大而有神。


    “嗯?”吳浩霆接過相框,看清照片上的女人是不由得吃了一斤。


    ——那竟是幾天前死去的姚甜!


    “怎麽了?”舒碧雲打量著吳浩霆的臉色,不解道。


    吳浩霆沒有立即回答,舒碧雲等了一會兒索性不再追問,在王朗的辦公桌上繼續翻找,無意中踢到辦公桌,桌子發出一聲空蕩的悶響。


    吳浩霆敏感地皺起眉,繞到舒碧雲身邊,伸手敲了敲桌板。悶響有些鈍,吳浩霆沒有猶豫,扒著桌子底部的木板用力一掀——辦公桌的側麵,竟然有個隱晦的小隔間。


    “這種桌子很容易做這樣的手腳。”吳浩霆從業多年,對這些把戲見怪不怪。


    但隔間裏頭的東西,還是讓人大吃一驚。


    ——隔間裏有一個小香爐,裏頭還燃著一盞香。


    吳浩霆沒多想,直接把香拔出來在地上摁滅了,而後又俯下身子,舉著手機往裏看,果不其然,裏頭貼著一張“黑財神”,與姚甜家的如出一轍。


    掏出手機,吳浩霆試著聯係莊祁,但依舊無人接聽。


    此時是深夜2:37,距離天亮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


    趙棗兒裹緊身上的外套,惶惑地打量四周。


    方才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轉了個身,陷入一團黑暗裏,而後,就與莊祁走散了。


    “莊先生——莊先生——”


    “莊祁——你在嗎?”


    四周很是空曠,趙棗兒的聲音傳到從遠處又傳回來,形成層層的回響。落單的恐懼遠比黑暗更可怕。


    幻境結束了?她還在醫院裏嗎?


    趙棗兒的心懸到了嗓子眼,警惕著四周,就怕林山奈突然衝出來掐住她的脖子,說她想要活。


    我也想活啊——趙棗兒苦著臉。


    “誰在那!”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趙棗兒遲疑地看過去,沒有意外,看見了王朗。


    ——活著的、真實的王朗。


    王朗兩眼通紅,神情驚恐,看到趙棗兒時還瑟縮了一下,竟比趙棗兒還膽小幾分。


    趙棗兒卻退後幾步,想要離王朗遠一點。此時她也明白了,林山奈的幻境陷阱裏,她並不是最主要的獵物,在幻境施展的時候,這個陷阱裏怕是還有王朗、王威父子倆以及那個護士。


    林山奈想要置他們於死地,她趙棗兒怎敢在這時候往前湊?


    王朗卻誤會了趙棗兒的退卻,驚恐地向趙棗兒跑近:“你為什麽躲?她是不是在我背上?你快用狗血潑我啊——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誰救救誰啊!趙棗兒果斷地轉身跑開,隻是王朗一直跟在她身後,像甩不掉的牛皮糖,趙棗兒回頭看了一眼,王朗大眼怒睜的驚恐模樣可怖極了,比林山奈還滲人幾分。


    趙棗兒忍著腳底的劇痛,不敢停歇地往前跑,東躲西藏,王朗卻已經癲狂了,認準了趙棗兒是他的救命稻草,也一刻不停地奮力追趕。


    趙棗兒腳上有傷,眼看著就要被追上,角落裏又奔出來一個王威。


    不用懷疑,那個護士怕是也要登場了。


    加上林山奈,趙棗兒如何以一敵四呢?再來十個她,怕也是不夠用的。


    跑也是跑不動了,腳底的傷口已經裂開,拖鞋上的短絨毛不停磨蹭著傷口,鑽心的疼,趙棗兒倚著牆喘息,有些絕望。


    王朗還在喊著“你救救我”的話,王威驚疑不定地打量兒子和趙棗兒,小心地朝兩人走近。


    “王朗!”趙棗兒急中生智,大喝一聲:“你為什麽要害死我?”


    “沒有!”王朗急急地反駁,也不去管眼前人究竟是誰,隻是一味地解釋:“我沒有!奈奈,你誤會了,你誤會了,我還是愛你的,我沒有要害死你......”


    ——我還是愛你的?這又是什麽神展開?


    趙棗兒心裏哀嚎一聲,電光火石間突然明白了林山奈肚子裏的孩子的生父是誰,也明白了為什麽王朗要開車撞林山奈,還有那場奪命手術的目的。


    趙棗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條線把所有線索都串在了一起:王朗和林山奈,曾是一對情侶?


    “我看到了!就是你開車撞我!”危急關頭,趙棗兒想到什麽說什麽,王朗被她唬住,愣在原地,慢慢地跪下來,身子軟了半邊:“沒有沒有,山奈你要信我,聽我解釋......”


    王朗已經癡狂,王威卻還留有幾分清醒,瞪著趙棗兒:“你到底是誰?想做什麽?剛剛都是你在裝神弄鬼?!”


    趙棗兒還沒想好怎麽應答,王威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把手術刀,“我不知道你跟林山奈是什麽關係,但是她既然死於‘術後感染’,早前也與我兒子分手了,你就不要再裝神弄鬼!你若是想要補償,盡管開口。”


    趙棗兒一窒,王威的話聽起來讓人不快,人命在他眼中,不過是能用錢擺平的小事。


    周遭的黑暗突然變成有形的濃霧,像是漩渦一般旋轉,林山奈在黑暗中走出,雪白的臉上有兩道血淚。


    趙棗兒與她對視,猛地退一大步,撞到了牆,不知何時她已經退到了角落,退無可退了。


    林山奈卻笑了,帶著些許善意的笑。她抬手打了個響指——“啪”一聲脆響,王威和王朗皆身軀一震,眼神放空,緊接著似乎又陷入了幻境中,狂亂得揮舞著手臂,不停尖叫著拍打自己,尤其是王朗,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把目所能及的東西都撈起來往背上砸,嘴裏還大聲哭喊著:“不要,你快下來!求你放過我!”


    趙棗兒看著眼前這一幕,驚惶地等著林山奈發難。


    “咱倆無冤無仇,我也知道你想活,但我也想活,我打不過你了,你給我個痛快吧。”趙棗兒麵無血色,“無痛的最好。”


    林山奈笑了,幾分俏皮、幾分清純,“你想要怎樣的?掏心?割喉?”


    趙棗兒麵如菜色。


    林山奈哈哈一笑,搖了搖頭,“我不會奪舍的,你放心。”


    “啊?”


    “人終有一死,我有怨、有執念,有人給我指了條路,讓我活,或奪舍,或成煞,但我林山奈,不是什麽都不懂。”


    趙棗兒越聽越糊塗,林山奈也不在意,“大鳳山的林家,曾以風水為業,我不懂那些東西,但是我既為怨鬼,怨氣不消,不能往生;奪人魂舍,也不過是苟活;成煞害人,也是罪孽,我麵前的路隻有一條——不論怎樣,我都不能往生了。”


    趙棗兒怔怔地看著林山奈。這一刻的林山奈才是她生前最真實的模樣,溫柔的、堅強的、明辨是非善惡的。林山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向著趙棗兒歉意一笑:“抱歉了,剛剛。”


    “沒、沒關係。”趙棗兒懵了:這是死裏逃生了?大boss放過她了?


    “剛剛與我在一起的那個莊先生,他很厲害,也許他能幫你......”


    林山奈搖搖頭,看向王朗,神情變冷,周身的黑氣開始層層翻湧,方才溫和可人的模樣漸漸被黑霧吞噬:“不用了,這是我和他的恩怨。”


    “我要化怨為煞,且看他的下場!”


    林山奈留下這一句,從口中爆出一聲尖銳的嘶吼,猶如悲泣的鳥,鳴聲淒淒戚戚。聲音高亢,紮得趙棗兒耳朵生疼。


    黑霧扭曲著,覆在林山奈的皮膚上,所染之處,皮膚爆裂,不多會兒,林山奈變成了一個血人,她瞪著王朗,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曾經那麽愛你。”


    ——一直介於怨、煞之間的林山奈,徹底變成了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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