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警官,那位陳護士……後來怎麽樣了?”


    距離那個“醫院驚險夜”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但那時的緊張、刺激依舊新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她還記得發現護士陳小雲的那個場景。


    那是黎明前、夜色最深的時候,她和吳浩霆在辦公室裏翻找了將近一晚上的時間,因為沒有搜查證,所有的東西還得一一歸還原位。陳小雲的慘叫就在這時候響起,就在王朗辦公室邊上的樓梯間裏,一聲又一聲,淒厲地叫喊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吳浩霆當即衝了出去,舒碧雲跟在他身後。陳小雲伏在地上,頭發散亂,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衫,身上一股厚重的血腥味。舒碧雲和吳浩霆一左一右扶住她,這才看到她肚子上血淋淋的大洞。


    ——真實且驚人的“開膛破肚”。不隻是血水,白花花的腸子也露了出來。舒碧雲嚇得驚叫起來,大呼救人。吳浩霆托著陳小雲,湊到她嘴邊才聽清楚了她的話:


    “拿出來......我肚子......有針,快幫幫我......拿出來......”


    陳小雲兩眼發直,顯然是已經失去神智了,眼神渙散,迷離地看著空氣,手卻無意識地扒拉著肚子,吳浩霆隻好緊緊抓住她的手,陳小雲卻因此劇烈掙紮了起來,直到醫生和護士趕來,她隻剩下微弱的一口氣了,但嘴裏還是不停地喃喃:“拿出來......幫幫我......”


    舒碧雲後來聽趙棗兒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唏噓之餘倒不覺得陳小雲可憐了,“因果報應”說的就是人不能做壞事。隻是此時站在爛尾樓上,舒碧雲敏感地發覺,這幢爛尾樓不僅與醫院和趙棗兒的住處形成一個三角,而且是一個地勢上傾的頂角,這周圍的建築老舊、設施不全麵、布局空蕩,旁邊已經建好的樓反而限製了視線,隻有這幢蓋了一半的爛尾樓,成了可以俯瞰四周的製高點。


    故而舒碧雲問起了陳小雲。


    “前天夜裏死了。”吳浩霆回答,聲音裹在冷冷的夜風裏,聽起來也是冷冷的。可能是刑警這個職業使然,提起死亡,吳浩霆顯得習慣且淡漠,他不說“過世”、不說“離開”,人在他眼裏除了性別之分,便是活人與死屍的區別。


    舒碧雲沒有接話,也不知說什麽好。


    她的沉默沒有引起吳浩霆的注意。


    陳小雲其實死得不比王朗正常多少,醫生的診斷結果是陳小雲自己用手撕開了自己的肚子。人怎麽會有這樣的力量呢?那雙護理病人、溫暖生命的手,生生破開了自己的肚子,這可能嗎?但事實就是如此,而順著王朗這條線索調查,還牽扯出了幾宗手術事故、以及王威作為院長以權謀私的受賄事件。


    這後麵的水是深的,但吳浩霆領著小組的人徹夜調查,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唯獨王朗辦公室裏的香案、他與姚甜的關係、姚甜家的香案還沒有一絲頭緒。


    在這個當口,莊祁還受了傷,這位向來無所不能的朋友傷得極重,讓吳浩霆心中的不安愈來愈重。


    “王朗的事怎麽樣了?”


    “就那樣。”吳浩霆在空曠的平台上沿著外圍走,隨口回答:“手術事故,害死了不少人。”


    “那王威呢?他們這個案子怎麽判?”舒碧雲跟著他走。吳浩霆看向哪,她也跟著張望。


    “怎麽判是法院和律師的事。”吳浩霆掏出煙,“我們隻管破案,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還得活呢。”


    吳浩霆停下腳步,背對著風點燃打火機,點燃了一根香煙。舒碧雲站在他斜後方,她不敢靠邊緣太近,這附近都是沒有圍欄的,順著風,她聞見香煙的味道。——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還得活呢。這話真酷啊,舒碧雲想。


    “你在看什麽?”站了一會兒,舒碧雲發現吳浩霆沒有動的意思,不由得出聲問道。


    在他們麵前的地方,橫亙著一條小巷,巷子很是漆黑,也極窄,隱藏在樓與樓之間的暗影裏,頭和尾兩端被其他的建築擋著,隻有中間的這一段,袒露在這幢平平無奇的爛尾樓前。


    吳浩霆觀察了一會兒,這確實是個好位置,即使黑夜裏什麽都看不清楚,但如果趙棗兒在暗巷裏遇到搶劫犯的那個晚上,有人在這裏,是否會目睹到什麽呢?亦或者是就站在這裏觀察過?


    吳浩霆蹲下身,挪動著位置,仔細在地上探尋蛛絲馬跡,但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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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趙棗兒最終還是跟著愛哭鬼出門了,好在路上沒什麽人,她與愛哭鬼說話不會顯得奇怪,“不對,是個什麽樣的鬼?”


    “一個很好的鬼,”愛哭鬼第一次在路上這樣正大光明地跟人說話,有種自己也是常人的感覺,這讓他雀躍又興奮,也不再摳字眼,“身前也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們都住在前麵,平時沒有家的,但是死後他們還會聚在一起,守護後來住進來的人。”


    趙棗兒沒聽明白,愛哭鬼說話總是這樣,但還不喜歡別人打斷它:“他們常說,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錢沒有吃的都沒有關係,隻要樂觀就好了。”


    ——emmm......一群很樂觀的鬼?趙棗兒先在心裏下個定義,但是愛哭鬼描述的“沒有家沒有親人什麽都沒有”,聽著倒像是流浪漢?所以是一群流浪漢死後一直停留在原先住的地方、然後等著下一個流浪漢被凍死或者餓死然後變成鬼再加入它們?


    這是什麽有趣的腦洞?趙棗兒哭笑不得地搖搖腦袋,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腦洞不是一個笑話了。


    愛哭鬼竟然領著她來到了匯合路,這段路的盡頭,可是赫赫有名的鬧鬼爛尾樓,都市十大禁地之一,在做恐怖特輯的時候,珂珂還提到過這個地方呢。說到這個爛尾樓,趙棗兒知道得還不少,當初找租住公寓的時候,沒少聽過這裏的傳聞:什麽夜半的笑聲哭聲啦,什麽總有人走來走去的身影啦,還有什麽血淋淋的血字牆啊......都市傳聞不外乎那幾種類型,但這個爛尾樓的故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還沒等靠近,趙棗兒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來。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老人家的俗話都是有一定道理的,趙棗兒拿出她出門前畫的那張符咒,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這個有用嗎?”愛哭鬼好奇地看了看趙棗兒手裏的符咒。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人?”趙棗兒看了愛哭鬼一眼,有些後悔了。


    眼前的爛尾樓是一個爛尾的小區,一開始由一個富豪出資,打算靠這套樓盤起步,轉型房地產大鱷,但是富豪的運氣不好、亦或者是這塊地的風水有問題,施工的時候先是挖出了一口血井——每一鏟下去,都咕嚕嚕地往外冒血,都說若是當時用上挖掘機,怕是會挖出一灣血泉來。


    凡是靈異故事,沒有不帶“血”的,但是傳聞中,這個工地不隻是挖出血水,還挖出了好幾口棺材。


    “嘖,所有的鬼故事裏都會有血啊、棺材啊的,傳聞不一定是真的好嗎。”趙棗兒狠狠抖了抖雞皮疙瘩,打斷了愛哭鬼的講述。


    “不啊,這就是真的。最先住在這裏的鬼,就是那個有錢人,所有的故事都是它告訴我的。”


    “那如果這是真的,這些樓怎麽還蓋起來了呢?”趙棗兒指了指周邊已經蓋起來的幾幢樓,沒有包裹外壁,灰黑的牆體裸露在外,一扇扇窗戶裏黑漆漆的,裏頭是比黑夜還要濃厚的暗。


    “他不信那些東西啊,”愛哭鬼抓了抓它不長的頭發,這是它的小習慣,“他是那個什麽......哦,留洋的,海歸!”


    “他說國外不興這些的,要不是死了,他都會以為老祖宗的東西都是臭狗屎。”愛哭鬼嗬嗬笑起來,笑聲回蕩在樓宇間,有幽幽的回音,遠處的樹影像是鬼影重重,跟著發出嗬嗬的笑聲。


    趙棗兒大致明白了。當年的這位富商後來因為工程進行啊不下去而破產,身無分文的富豪蝸居在這些爛尾樓裏,變成了風餐露宿的流浪漢,直到死去都躲在這裏,而死後也沒有離開,看著一位又一位流浪漢住進了這個鬼地方。


    “你的朋友就是這個富豪?這個流浪鬼聯盟的第一任鬼長?”


    “流浪鬼聯盟?”愛哭鬼一愣,睜圓了它總是通紅的眼睛,雙掌一拍,響亮地一巴掌:“這個名字好!他們肯定喜歡。”


    “你說的那個奇怪的鬼在哪呢?”


    “在前麵。”愛哭鬼領著趙棗兒往前走,方才一直大步向前地它此時變得畏縮了,緊緊拉著趙棗兒的手:“我的朋友們消失好幾天了,我最近都沒有看到他們,今天我發現多了個新的鬼,他才死不久,還不知道死是怎麽回事呢,但是他的魂體很薄、很暗......”


    趙棗兒看到了,與愛哭鬼描述的一模一樣。


    那是一團黑影,依稀可以看出人形的輪廓,立在牆邊,緩緩掙動著。


    ——這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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