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滿架的薔薇花開了又謝,天氣逐漸熱了起來。這天瑜楚正癱在窗邊的涼榻上懷念空調,忽然聽到莫氏遣人來喚她,說是何掌櫃來回話了。瑜楚一躍而起,匆匆梳洗一番,來到叢桂軒的前廳。


    何掌櫃不是一個人來的,還跟著一個穀娘子,帶著一個小包袱。


    瑜楚和兩人見了禮,莫氏便吩咐她在一旁坐下,聽何掌櫃說話。


    “回夫人和姑娘,咱們家從沒做過脂粉生意,雖說生意場上也和幾個脂粉鋪的人打過交道,可畢竟隔行如隔山,我沒經手過,也不敢獨斷專行。所以這幾日我除了在京城物色人選,還往南邊寫了信,請常年幫咱們綴錦閣選貨的夏掌櫃幫忙。他見識多,人脈廣,許多行當都經曆過,大舅老爺也十分依仗他。”


    莫氏笑道:“我聽大哥提過夏掌櫃,是個再妥貼不過的人。你今天來,必定是夏掌櫃回話了?”


    何掌櫃連連點頭:“夏掌櫃確實薦了一個人,這人雖說隻管過一個鋪子,也隻管了三四年,卻把鋪子做成了揚州最大的脂粉鋪。夫人聽說過揚州的柳遇春嗎?”


    莫氏點頭:“聽說過,他家的脂粉在南邊十分出名,有些揚州一帶的官員來京城辦事,也會帶些來送給上峰的家眷。”


    聽莫氏這麽一說,瑜楚想起來瑜昭就有一盒柳遇春的蜜粉,是華敘賞的。瑜昭十分寶貝,連羅家的表姐妹來府裏玩想借用,她都不給。要不是羅家姐妹向羅氏告狀時她剛好聽到,她也不知道這柳遇春的東西這麽難得。難道夏掌櫃薦的人竟是柳遇春的原掌櫃嗎?


    莫氏問出了和瑜楚同樣的疑問:“難道夏掌櫃薦的人竟是柳遇春的掌櫃?人家打理過那麽大的生意,肯來咱們的小鋪子?”


    “倒不是柳遇春的掌櫃,”何掌櫃忙說:“這事說來話長。”


    “這柳家在揚州也算是大戶人家,掙錢的生意也有幾處。柳遇春是柳家一個叫柳成的旁枝子孫,借了本家的名頭開起來的。早幾年生意雖說不太好,倒也過得去。前年柳成突然大病一場,經過一番救治,命雖然保住了,可人也廢了,每天隻好躺在床上吃藥罷了。為了一家子生計,他的娘子餘氏隻好出麵親自打理柳遇春。沒承想,這餘氏倒是很有生意頭腦,把柳遇春打理的紅紅火火,竟成了譽滿江南的大鋪子。”


    “今年春上,柳成沒有熬過去,三月份就去了。柳家本家的人本就眼紅柳成的這份家業,看他去了,便找到餘氏,說柳成當年開柳遇春,是從本家借的本錢,又借了本家的勢,這才把生意做大。現在柳成不在了,他又沒有兒子,鋪子理應由本家收回,以後按月給餘氏母女月例銀子就是。餘氏孤兒寡母的,又沒有娘家倚仗,雖然氣不過卻無計可施,隻好將鋪子給了本家,也不要本家的銀子,情願變賣了房產,帶著女兒到別處過活。夏掌櫃原來和餘氏打過交道,覺得她為人爽利又誠信守約,雖是女子,生意上並不比男兒差。聽說咱們要招掌櫃,便向我薦了她。”


    “這位餘氏是哪裏人?”莫氏皺著眉頭問。


    “就是揚州本地人,隻不過娘家已經沒人了。”何掌櫃答道。


    “沒有來過京城?”


    “沒有,夫人是擔心她不熟悉京城的人和事?這事我也想過,不過考慮到揚州的脂粉行業向來比京城還要繁盛,餘氏打理柳遇春的經曆是極難得的。至於京城各路關係的打點,若是真請了她,剛上手的時候我和穀娘子都可以幫上忙。”


    一旁的穀娘子聽了,也點點頭:“咱們綴錦閣平日往來的也多是高門大戶的女眷,若說做脂粉生意,這些關係也都是現成用得上的。”


    莫氏沉吟片刻,突然向瑜楚道:“楚楚,若真請了餘氏,以後和她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你了。你怎麽看?”


    “女兒覺得,脂粉不像布料,大多數女眷都喜歡到鋪子裏親自看親自選,若掌櫃是女子,倒比男人還方便些。”


    瑜楚這番回答倒是真心實意。前世她買化妝品買衣服,做頭發做指甲,都喜歡找女店員,覺得溝通起來比較有效率。現在她想把彩蝶軒做成一個高端彩妝品牌,掌櫃少不得要親自接待vip客戶,自然是女掌櫃更方便。


    莫氏點點頭,沒說讚同也沒說不同意,反而問向一旁的穀娘子:“穀娘子倒是不常來,今天也是為了給彩蝶軒選掌櫃的事?”


    穀娘子見點了她,忙起身答道:“回夫人,我今天確實是為了彩蝶軒的事,不過不是為了選掌櫃,是想給夫人和姑娘薦個匠人。”


    “哦,是誰?”莫氏有些意外。


    “是我舊識的孩子,叫石江,這一年來一直在彩蝶軒當學徒。現在彩蝶軒的東家要走了,他師傅也打算告老還鄉,他就沒了去處。我想著姑娘既然要把鋪子做起來,少不得要尋些熟練的匠人,石江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為人勤謹又肯吃苦,況且他爹原來在世時也是做脂粉匠的,又在彩蝶軒學了一年,原比別人強些。”


    “匠人不比夥計,不是肯吃苦就行的。有些人沒有天份,學了一輩子,離了師傅還是什麽都做不成。”莫氏緩緩地說。


    “我知道,”穀娘子急急應道:“夫人放心,彩蝶軒是姑娘要接手的,若石江真的不是那塊料,我決計不敢薦他。這孩子聰明好學,十來歲就能給他爹打下手。隻是有些左性,在彩蝶軒這一年,時有和他師傅意見相左的時候,他要是覺得自己對,就不肯低頭。所以不得師傅喜歡,也顯不出他來。”


    說著,穀娘子拿起自己帶來的小包袱,在桌子上攤開:“手藝這件事,口說無憑,做出來看看才知道好不好了。進府之前,我專門去尋了石江,找他要了幾樣他自己滿意的成品,請夫人和姑娘過目。”


    穀娘子說著話,瑜楚的目光卻被包袱裏一個小小的管狀物吸引了。這難道是……難道是她想的那個東西?這個時代的技術也可以實現嗎?


    瑜楚心中思索著,已經聽不到莫氏和穀娘子在說什麽了,隻是徑直走到小桌邊,拿起那個東西,拔開蓋子一看,竟然真的如她所想,是一支唇膏!


    隻是這支唇膏的包裝很簡陋,外殼是竹子做的,打磨的還算光滑,裏側似是是墊了一層油紙,用以隔開唇膏和外殼。膏體倒是和現代的口紅很相似,是帶點紫色調的正紅色。


    應該很適合冷白皮。瑜楚心裏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莫氏看瑜楚拿著一支管子發呆,有些奇怪地問:“楚楚,你在想什麽?”


    瑜楚這才回過神來,掩飾地說:“娘,您看這是什麽呀,我看著倒像是口脂,可是沒見過做成這個樣子的。”說著,把手裏的唇膏遞到了莫氏麵前。


    “姑娘好眼力,這就是口脂,石江說是他在古書上找到的做法。據他說這種口脂唐朝倒還很常見,可是因為做起來太麻煩了,後世很少有人做,漸漸的也就沒人用了。”


    聽了穀娘子的話,連莫氏也有些感興趣了,接過唇膏開始仔細看。


    “做成這樣是為了方便上妝?不過妝效未必比的上用手或者小刷子吧。”


    “娘,我覺得口脂做成這樣很適合補妝啊。特別是女眷們出門赴宴的時候,因為要吃飯喝水,口脂是最容易脫妝的。宴席上又不好隨時用小刷子補妝,用手更不方便,有了這種管狀口脂,往嘴唇上輕輕一抹就成了。而且口脂做成這個樣子,輕輕巧巧的不占地方,出門也好帶在身上。”


    穀娘子也笑著說:“姑娘真是心思細密。石江也和我說,他做出這種口脂,就是為了方便在外補妝。”


    莫氏又細細看了看手裏的唇膏,點點頭:“你們這麽一說,我才瞧出它的好來。你的包袱裏還有什麽新奇的東西?都拿來給我瞧瞧。”


    穀娘子把包袱捧到莫氏麵前,倚雲一樣一樣地拿給莫氏看。除了瑜楚拿出來的那一支,包袱裏還有一支同樣的口脂,打開一看,就是蜂蠟的原色,可以用來潤唇。另外還有兩樣,一個胭脂一個蜜粉。蜜粉除了粉質細膩,倒沒有什麽稀奇,胭脂一打開,卻是一陣異香撲鼻,不是廉價脂粉那種嗆人的香氣,而是幽韻綿長,若有若無。


    莫氏奇道:“這胭脂真是特別,我從來沒聞到過這種味道,比專門的香粉還好聞些。”


    “是,石江說他在裏麵加了些許香料,我問他是什麽香料,他還不肯說。”穀娘子笑道。


    瑜楚本來正翻來覆去地研究手裏的唇膏,聽了莫氏兩個的話,忙忙地又拿起胭脂仔細聞了聞,果然是很特別的味道,溫暖中帶一點點辛辣。憑借前世半個專業人士的記憶,瑜楚猜測裏麵應該加了豆蔻。


    更加適合秋冬的味道,現在初夏,用起來就有些不夠清爽。瑜楚心裏評價了一句。


    想到這裏,瑜楚突然反應過來,這個石江又會做唇膏又會調香料,她豈不是撿到寶了!不過,這麽一個聰明人,怎麽會不討師傅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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