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良想著心事,不妨突然湧進一一隊人來,是換了防的府軍衛,邊走邊大聲說笑。


    “史勇的媳婦兒前兒生了個小子,明天要請咱們出去吃飯,你們都知道了嗎?”


    “咦,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史勇昨天拿來的酒你都吃了,居然說不知道?”


    “那酒是史勇拿來的?我昨兒趕著回家,吃了一盞就走了,沒聽你們說起。”


    “嘁,趕明兒別人給你送禮,你把禮收了,回頭再說句不知道誰送的,隻進不出啊。”


    “放屁!老子是那白吃白拿的人嗎!老子……”


    幾個人吵吵嚷嚷地進來,看到白良在裏麵坐著,這才收斂了音量。


    其中一個人似是認識白良,看見他獨自幹坐,便上前打了個招呼:“白大人今兒個當值?咦,我怎麽覺得前幾個剛遇到過你,怎麽又來輪值了?”


    白良剛進禮部不久,連六部的人都沒有認清,更不用說侍衛軍。說話的人他並不認識,隻從服色判斷是府軍衛校尉。因不認識,縱是滿腹牢騷,白良也不敢隨意吐露,隻好含含糊糊道:“是呀。”


    那個校尉見白良似是心情不好,想了想,從櫃中拿出瓶酒來:“這些天連日大雨,才進九月,夜裏就冷起來了。白大人獨坐無趣,不如小酌幾杯,驅驅寒氣。這酒是昨兒我們隊的史勇拿來的,自家釀的桂花釀,不醉人。這瓶我們都沒動,大人若不嫌棄,就留下吧。”


    白良推辭道:“這怎麽好,無功不受祿。”


    那校尉笑道:“大人莫要推辭,說句實話,這酒我們兄弟吃著就跟蜜水似的,實在不夠勁兒。倒是大人吃正合適,也不會誤了差事。”


    其他人也笑:“丁兄弟說的是,我們吃不慣這個,要不然昨天就吃完了,還能餘下一瓶來?”


    說著,那位姓丁的校尉強聲酒遞到了白良手裏,然後幾個人呼啦啦地各自散了。


    白良盯著手裏的酒瓶子,暗自好笑,心道這些大老粗倒是熱情,怪不得人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無情最是讀書人。笑了兩聲,轉念又想起自己的心事。


    自己在禮部還沒站穩腳跟,芳姐兒又鬧出那一出事來!現在母女兩個每天哭哭啼啼,說什麽京城呆不下去了,非要回老家。也不想想,當時還不是她們鬧著要留京,好找個好親家!


    想了一陣,隻覺得煩燥。一時惱怒芳姐兒不爭氣,連陷害人都不會,鬧了個偷雞不成蝕把米,一時又怨念妻子不會生兒子又善妒,到現在隻得芳姐兒一個,自己這份家業,以後少不得都歸了女婿。


    越想越鬱鬱,忍不住看向手邊的酒瓶。


    雖說當值不許飲酒,可如今天下大治,邊疆穩定,夜間已許久不聞封事,聖上也極少召喚臣工。所以天寒時,當值的人喝上幾杯,隻要不誤事,也沒人追究。


    況且剛才那些人不是說了,這酒甜的跟蜜似的,不醉人,不過是驅驅寒氣。白良自認酒量錯,平日在家頓頓都要飲酒,白酒吃上一斤也不會醉。這桂花釀,自己吃起來也不過潤潤喉罷了。


    白良想著,隨手找了個杯子,倒了一杯出來。


    桂花釀入口香甜,綿長幽香,帶股桂花的香氣。白良想道,剛才說的生兒子那人叫什麽來著?他家倒是會釀酒,味道不錯。反正不醉人,白良一杯接一杯地吃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值班房裏,一個人正焦急地推著白良:“白大人,白大人,快醒醒,皇上召見!”


    白良從桌上抬起頭,把眼睛睜了又睜,才勉強看清推自己的人是個小太監:“你,你是誰?做什麽推我?”


    小太監急的快要哭出來:“白大人,您當值怎麽還喝那麽多酒,皇上現召見您哪,要問您重陽宴請三老五更的事啊!”


    白良覺得腦袋混混沌沌的,小太臨的聲音似是很遠又似是很近,他說什麽來著,皇上召見?


    白良吃吃地笑了:“你唬我,皇上,皇上怎麽可能召見我呢,養老禮的事,一向都是尚書大人向皇上稟報的。”


    “是,皇上今天是聽了王尚書的稟報,可剛才又想起一事,聽說儀製清吏司的主事當值,便差奴才過來請大人,說要親自吩咐。大人,您快跟奴才去吧。”


    白良還沒轉過彎來,傳話的小太監卻不敢等了,又叫了一個人來,生拉硬扯地把白良拖向了乾清宮。


    涵碧山館的書房裏,郭源正指手劃腳興致勃勃地向薑衡講著:“那白良到了乾清宮,還滿嘴酒氣不知東南西北。聖上見了大怒,問都沒問就讓拖了出去,讓在午門口跪了一夜。還派小太監守著,不許跪的東倒西歪,若歪一歪,就撥碗水讓清醒清醒。一夜下來,白良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好不狼狽!早上上朝的時候,禮部王尚書見下屬跪著,才知道出了事,慌忙向聖上請罪呢。”


    說完,想到自己守在宮門外偷瞧到白良那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模樣,忍不住咯咯笑。


    薑衡有些頭痛地看著郭源:“做了就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結果,居然還跑去看!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郭源不大在意,說道:“報了仇不去瞧瞧,報仇的樂趣豈不是少了一半?以前爹爹每次把瓦喇打的屁滾尿流,不都帶咱倆去瞧。再說我混在當值的金吾衛裏,怎麽會被發現?”


    薑衡無語,半晌道:“這裏是京城,人人都是人精,不比大同民風純樸,你萬事都要小心。”


    郭源懶洋洋地應了聲是,看薑衡端起了茶杯,眼珠轉轉,突然問道:“哥你是什麽時候把我備的酒換成三花酒的?你不是讓我自己做的嗎?”


    薑衡一口茶噴了出來,咳了好幾聲,才道:“你說什麽?”


    郭源見惡作劇成功,嘻嘻笑道:“哥你說要萬事小心的嘛。我在宮門外看見了白良,覺得好生奇怪。我備的酒雖然勁兒大,也不至於吃上幾杯就醉的不省人事,況且白良本身酒量也不錯。所以回府之前我去找了幫忙換酒的弟兄,找出酒瓶子才發現,白良吃的居然是三花白。那酒就是你我,吃上半斤也要醉上一醉,何況白良!”


    薑衡順了順氣,答道:“姑夫不是教我們,對付落敗敵人一定要究追不舍,痛打落水狗,把他打的翻不了身,自己才安全。你備的酒不行,萬一白良沒醉,過了這一關,回頭追究起來,少不得又是一場風波。他背後畢竟站著位閣老。”


    郭源聳聳肩,道:“我瞧著高閣老且不待見他呢,平日壓根不願意見他。”


    薑衡當然知道高閣老不喜白良,不然也不會允許郭源這樣整治他。可總不能說自己惱了白靜芳欺負瑜楚,在這上頭替瑜楚出氣吧,隻能拿高閣老做個借口。好在郭源也沒有追究,隨口說說就算了。


    “貶謫閩中?”高府裏,高老夫人吃驚地問道。她剛打發走了哭天搶地的白靜芳母女倆,便把兒子叫過來仔細詢問:“這是剛下來的旨意?剛才白家母女倆可沒說這個。”


    “是,”高閣老走的急了,喝了口茶,回道:“剛擬的旨。這次聖上是真動了氣,說平日寬待太過,底下人竟敢在當值飲酒,要徹查呢,看平日到底有多少人在這麽幹。”


    “那給白良酒的人呢?我聽說是府軍衛的?”


    “白良說是府軍衛的,他找到了兒子,讓兒子幫他找出那幾個人來,被兒子駁回去了。”


    “怎麽說?”


    “上直親軍卸防後可以飲酒是一直以來都是默認的傳統。尤其是入秋後,京城夜裏經常有雨雪,又濕又冷,各衛軍又要徹夜巡查皇城各處,辛苦非常,各軍都領體恤下屬,便會買些酒讓他們吃,驅驅寒氣。況且他們也都是卸防後才飲酒,並不耽誤差使。因此雖然自太祖皇帝就定下了當值不許飲酒的規矩,近十幾年卻大為鬆動。便是輪值的文官,有時也會飲上幾杯,隻不過沒有白良喝那麽多。今日早朝,白良在午門外大喊,說府衛軍有人陷害他,故意給他酒,便已得罪了人;若是非揪住不放,徹底盤查,不管人家是好心還是歹意,就算真的找到了那幾個人,也把親衛軍上上下下得罪光了。便是他今後去了閩中不留京城,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高老夫人默然,想了想又道:“你說那幾個人是好心還是歹意,是不是也在懷疑有人蓄意陷害?”


    高閣老苦笑:“實在是太巧了。聖上許多年沒有召見過當值的臣工,怎麽就讓白良趕上了?還是在飲酒後。”


    “到底聖上為什麽要召見他?”


    “還是恢複養老禮的事情。昨日早朝後,聖上留下了禮部尚書王耒,商議重陽節宴請諸項事宜,當時兒子也在。本已議定,我們都道不會反複,也已經遵照旨意開始布置,哪成想昨日晚間,聖上突然改了主意。說是先太後最是儉樸,養老禮一事既是懷念先皇及太後所起,便應遵從先皇及太後意願,之前商議的宴請規格太過奢華,要改。聽說昨夜當值的是禮部儀製清吏司主事,便道正好,直接吩咐宮人去叫,要親自安排。”


    “那聖上怎麽又突然改了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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