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天晚上,宮裏熱鬧非凡,各家大臣帶著家眷趕赴皇宮參加夜宴。阮小緯覺得百無聊賴,想到他一個亡國之君處在敵國皇宮的歡聲笑語裏,他就高興不起來。


    宇文燾在月琦的服侍下穿好衣服,轉頭看那人不停蹂躪床帳,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真是哭笑不得,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下去,宇文燾走到床前,摸了摸阮阮柔軟的發心,“怎麽了?”


    阮小緯嘟著粉嫩的小嘴不吭聲。


    宇文燾笑了,低頭在阮阮頭頂親了一下,低沉的聲音裏滿是笑意,“知道你不樂意去,你就在宮裏待著吧,我吩咐人買了煙火,等我回來陪你一起放。”


    阮小緯抬起頭,臉上再沒有了不高興,他伸手抱住宇文燾的腰,腦袋在宇文燾胸口蹭了蹭,悶聲悶氣地說,“我等你。”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宇文燾存心逗阮阮,抬起他的下巴一臉認真地問。


    阮小緯的臉頃刻間就紅了個徹底,一把拍掉男人的手,“流氓!”


    宇文燾大樂,低下頭給了阮小緯一個結結實實地吻,隻是吻著吻著,兩人氣息就有些不穩了。


    “主子,夜宴快開始了。”不識時務的小喇叭來敲門,看到主子出來看他的樣子一臉殺氣,險些腿軟得沒能跟上。


    阮小緯想著宇文燾大概已經到宴會上了,今晚上皇宮裏很熱鬧,更方便他溜來溜去。阮小緯揚聲喚來月琦,咳了兩聲,“是不是買了煙火?”


    月琦笑得開心,“是啊,殿下吩咐買了好多,說今晚要好好樂一樂呢!”


    “去拿幾隻來我瞧瞧。”


    “誒!”月琦答應著去了,不一會兒抱了一大捧煙火進來。


    “你去給我拿本書來,都別來打擾我,我就在屋子裏看看書。”


    月琦給公子尋了兩冊話本,又端了葵花籽綠豆糕等好多點心放在桌上,這才將門關上出去了。


    確定沒人了,阮小緯才小聲地把宇虎喚出來,然後拿出小袋子,將點心裝進去,看著那些葵花籽兒,想著這葵花籽兒若是帶走了,待會兒月琦那丫頭問他皮兒哪兒去了,他還真答不出來,索性就不帶了,他像個去參加富人宴會的窮爸爸一樣,什麽好東西都想著給家裏的仔帶回去。


    裝完東西,阮小緯從自己的衣櫥裏扒拉出幾個紅布包來,分別往裏麵放了兩片金葉子,然後一個放到懷裏,兩個放到枕頭底下,剩下一個小手舉到宇虎麵前,晶晶亮的大眼睛看著宇虎滿是笑意,“宇虎,來,給你紅包,謝謝你這麽久的照顧,以後也要繼續在我身邊哦!”


    宇虎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舉著紅布包的小手,他長這麽大,可從來沒有人給過他紅包,一時之間有點不知所措,“沒有這些東西宇虎也早已發誓願為公子肝腦塗地!”


    “給你你就拿著!你怎麽那麽笨,看不出來我是在收買你啊?”阮小緯確實很開心,竟然都會拿宇虎開玩笑尋開心了。


    阮小緯把煙火棒裝了些,發現宇虎還對著手上的紅布包發愣,“難道嫌少了?”


    乖乖!他的主子可真會開玩笑!那是兩片金葉子誒,怎麽可能少?


    宇虎寶貝地把紅布包貼身放在胸口,然後單膝跪地,“屬下謝謝公子賞賜。”


    “起來吧起來吧!快點,我們得趁那家夥沒有回來之前趕緊過去!”


    “混蛋”已經變成了親昵的“那家夥”。宇虎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沮喪,一方麵他奢望主子和公子水火不容,這樣公子也許就能多依賴他一些;一方麵他又希望主子和公子永遠像現在這樣和樂融融,這樣主子開心公子也快樂。


    又是過年了。


    冷宮這麽遠,都能聽到前麵宮裏的歡聲笑語,可見今兒夜裏是有多麽熱鬧。小糯米團子卻把自己縮成一團縮在角落裏,臉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啞巴太監站在一邊,心疼地看著小主子,他知道今天是小主子最難過的一天,可是他什麽都做不了,他祈禱那個人能來,能快點來,這樣小主子就會開心了。可是他知道,今天這種節日,宮裏到處都會很忙,不管那人是什麽身份,恐怕都不能輕易地脫開身。想到他的小主子又要像往常一樣睜著眼睛迎接新一年,啞巴太監的淚水就濕了眼眶。


    外麵的熱鬧越發襯著冷宮的淒涼,他們主仆倆今天一天都沒吃過東西了,那送飯的太監想必也光顧著伺候前麵,早忘了這裏還有兩個人。


    啞巴太監正尋思著怎麽給小主子弄點吃的,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黑影,啞巴太監欣喜異常地跪倒在小主子麵前,抬手指著外麵,咿咿呀呀地叫著。


    那始終埋在腿間的小腦袋猛地抬頭,正在此時,一朵碩大的煙花在那人身後的天空綻開,他看見了這世上最美的人,而這個人的影像從今以後徹底埋入了他的血脈,與他生死相隨。


    比起往常興高采烈的小糯米團子,今天的小糯米團子有點奇怪,他跟不認識眼前的人似的,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眼前的人不言不語。


    阮小緯搓了搓手挨近來,一把將那呆愣愣的小糯米團子給揉進懷裏,嘴裏喋喋不休地道著歉,“對不起啊,有點事耽擱了,我就來晚了,欣兒生我氣了?”


    回答他的是一隻小手順著他的臉頰蜿蜒而上。


    阮小緯低頭看著懷裏的小糯米團子,那一刻,他有瞬間的愣神,覺得今天的小糯米團子似乎有點不對勁,那雙總是盈滿了純真的眸子異常透亮,就那麽直愣愣地看著他。


    “欣兒?”阮小緯皺了皺眉,轉頭問小啞巴,“欣兒怎麽了?”


    小啞巴擦了把眼淚,指著他的小主子,又指指自己的胸口,好一陣表達。


    奈何阮小緯理解能力有限,隻弄明白了懷裏的小糯米團子非常難過,至於為什麽難過,他想了想,大概是因為眼下合家歡樂的氛圍吧。


    “欣兒乖,以後每年的這天我都會跟你在一起,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我保證。”阮小緯說完,低頭在那軟糯的頭頂上親了一口,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紅布包,“來,欣兒,過年了,給你發個大紅包,來年長高高!”阮小緯坐到凳子上,讓小糯米團子坐在自己膝蓋上,然後又從懷裏掏出個穿了紅繩的小玉蛇給掛在小糯米團子脖子上,摸了摸,發現玉還是溫熱的,這才給小糯米團子放到衣服裏。阮小緯沒有看到小糯米團子看到小蛇時微微眯起的雙眼。


    “這個啊是生肖,是長輩給小輩的平安符,我不知道欣兒肖什麽,重要的是心意,我相信,欣兒一定能健健康康地長大。”


    小糯米團子假裝低著頭隔著衣服把玩那枚小玉,腦子裏思緒萬千。


    這世上知道他肖蛇的人,恐怕隻有他那在除夕這樣合家團圓的美好夜晚被那個男人活活打死的娘親。這一切是巧合?他不相信。他的存在莫非已經有人知道了?除了那個會被他千刀萬剮的男人還會有誰?


    腦子裏飛快地閃過兩個人的名字,他從來沒見過那兄弟倆,但卻在那個該死的男人嘴裏聽到過幾次。他早就懷疑現在抱著他的這個人不是那麽巧合地出現在他的生命裏的,定時誰左右了這一切,隻是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麽?麵前的這個人接近他又是為了什麽?他不相信任何人,然而麵前的這個人打破了他從小建立的壁壘,那麽輕而易舉地攻進了他的心房。


    他半歲記事,兩歲開始過目不忘——他如此早慧,卻除了自己誰都不知道,包括這個在他三歲的時候被扔到他身邊的小啞巴太監,他對生活從來不抱什麽期待,他要做的,不過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殺了那個男人給他的爹娘陪葬!


    然而現在,他不得不開始好好思考,到底是誰拆穿了他的偽裝?接近他又是為了什麽?


    “欣兒?”阮小緯抬起欣兒的下巴,擔憂地看著他,“怎麽摸著發呆?不喜歡啊?”


    小糯米團子搖搖頭,那雙漂亮的眼睛深深地看著眼前的人。


    阮小緯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他剛剛在那小小的瞳孔裏看到了悲傷和害怕。


    不要背叛我!千萬不要背叛我!


    小糯米團子緊緊地攥住阮小緯的手看著他。


    “欣兒!”阮小緯心疼地把小糯米團子抱進懷裏,下巴抵著糯米團子的發旋,輕柔地蹭,聲音裏滿滿的都是柔情,“欣兒,你在害怕嗎?怕我不要你怕我離開你?不,不會的,欣兒,你是上天恩賜給我的,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帶你離開這裏。欣兒,我還有一個哥哥,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你們會彼此喜歡的,等我們離開這裏,我們一起生活,永遠不分開,我答應你。不要擔心了好不好?”


    他努力地克製住自己的眼淚,原來鼻子發酸眼眶發熱是這種感覺,他從來沒有感受過。


    宇虎遠遠地看著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他總覺得這個孩子是個禍害,他不知道主子為什麽要讓這個小孩出現在公子麵前,也不知道這個小孩到底是什麽身份——太多的未知讓他異常擔心公子。宇虎抬頭看著天際,心裏暗暗發誓,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隻要保護好公子就好。


    阮小緯依依不舍地站起來,他不想在除夕這樣的夜裏留小糯米團子一個人在這淒冷的宮裏,但是他又不能不走。


    小糯米團子依偎進阮小緯的懷裏,小手捧住阮小緯一隻手,一筆一劃地在阮小緯手心裏寫字。


    “謝謝你陪我,大大。”


    他不想叫他“大大”,那是他母親家鄉最小的兒子對父親的叫法,但是他知道他會喜歡,這個人一直想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雖然他已經開始發現他不想做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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