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折子下,阮小緯看了半天,終於看清楚了,不覺抽叫了一聲,那是個人!隻是已經看不出人的模樣了。


    那人被一個木壇子裝著,木壇子隻有人齊腰高,那人兩隻手被從木壇子上方打的洞口拉出來,上麵掛著長長的鎖鏈,鎖鏈包裹了厚厚的棉布,所以即使在地上拖動,也聽不出聲響來。他們聽見的聲音,是那人弄倒了木壇子,又帶著木壇子滾動發出來的。這人是在有意識的求救。


    阮小緯仔細觀察,隻見那人披頭散發,渾身散發著惡臭,連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更遑論分清楚他是男是女了。阮韶往後退了兩步,在他看來,不過是個囚犯,他沒有拯救的興趣。拉著小緯要走,小緯卻跟生了根一樣不動了。阮韶使了使力,小緯不但沒有跟他走,反而放開兄長的手,在木壇子前麵蹲了下來。他伸手敲了敲木壇子,那一直很安靜的人突然渾身抽搐了一番,猛然抬起頭來,兩隻血窟窿的眼睛直直對著阮小緯,把阮韶都嚇了一跳。見小緯背對著他一動不動,阮韶心裏一跳,一把把小緯拉到身前,卻發現小緯並不害怕,反而用手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哥,我不礙事的。是個女子。木壇是用鐵樺樹做的,這種樹又硬又結實,功夫絕頂的人也不能一掌震碎。不知道那人跟她有什麽深仇大恨,挖了她的眼,將她一個人鎖在這站也站不直的木壇子裏。”


    阮韶不感興趣地看了看,“或許不是站不直呢!”


    阮小緯一驚,又湊上前去,輕聲問,“你還好嗎?能聽見我們說話嗎?”等了半天,那人才費勁地抬起頭來,髒兮兮的長發被血跡粘在臉上,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顯然,她雙手沒有辦法夠著自己的臉。由於沒有了眼睛,小緯也看不出她的表情。隻見她張開了嘴,發出的卻是咿咿呀呀的聲音,那聲音小的不如剛出生的小貓叫。阮小緯鼻子一酸,他看見女子被剪掉了的舌頭。


    “哥,關押她的人真的是太殘忍了!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這麽折磨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皇宮裏這種變態的人多了去了,快走吧,我們——你幹什麽?”阮韶一把拉住小緯要伸向那女人的手,“別多管閑事!”


    “哥,我就看看她。”阮小緯也不知道為什麽,打從剛剛看到這個女子時,他的心就抽了抽,他不想就這麽放著她不管。小緯小心翼翼地把那粘在女子臉上的頭發弄開。粘的時間太長了,撕扯起來很是費勁,他看見女子皺著眉頭嗚嗚咽咽,雙手胡亂揮舞,似乎是想阻止他。他輕聲地哄著,“別害怕,我幫你弄幹淨。”說著四處張望,卻聽見哥哥的聲音,“這裏沒有水,你死心吧。你不是還要去看那個小鬼的嗎?再這樣耽擱下去,時間可就來不及了。”


    “欣兒他人好端端的,不急在這一時。眼下,倒是這個婦人更需要幫助。”


    阮韶真有些哭笑不得,他幾乎已經可以想見他們日後的逃亡之路有多精彩了,若是他的小緯見到什麽人都要拔刀相助一番,那還沒走到他們要定居的地方,他就能組成一支軍隊了,他真有些後悔,剛剛就不該帶他進來。“走吧,看樣子,她被關在這裏並非一朝一夕的事了,你明日再來看她,保管她還在。”


    “哥,你能不能把這個木壇子打碎?”不管是被截去了雙腿還是被迫驅跪在裏麵,她都不會好受。


    “如果我們打碎了木壇子,又沒有把人帶走,這不是打草驚蛇嗎?若是被關押她的人發現了,再把她轉移到別的地方,你還怎麽救她?”


    “哥,你答應要救她啦?”阮小緯欣喜若狂地抱住自己的兄長,他就知道自己的哥哥最好心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但是,你記住,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還有,你也別指望著我能把她帶走。我們是要逃命,不是去遊山玩水!”


    “哦。”阮小緯失望地低下頭,他剛剛冒起的那麽一點想法立刻不敢說了。他也知道自己這種性子不好,但是他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對這個女子有點別樣的感覺,讓他不忍心放下他。


    “你放心吧,她這樣子被關了那麽久,雙腿的感覺早已麻木,多一天少一天,於她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你別衝動,小心壞事兒。我們先離開這裏。”


    小緯趴到木壇子邊上,他似乎聞不到女子身上難聞的氣味,他輕聲告訴女子,“我明天再來看你,你等著我。”


    整整一個上午,小緯都心神不寧的,他一直胡思亂想,一會兒怕那女子突然死掉了,一會兒又怕有人知道了他們擅闖地宮把人轉移了,弄得他坐立不安,在房子裏走來走去。眼看已經到未時了,宇文燾今日一早出去,到午飯時都沒有回來,他剛剛草草吃了點東西,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此時此刻,他再也坐不住了,他不能等到晚上,若是宇文燾回來了,他更走不開,他用口哨聲把宇虎召了進來。


    宇虎真是有些頭疼,他這個公子什麽命啊,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兒都能找上他。這不,剛走了個欣兒少爺,又來了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看公子急得六神無主,他也根本不想拒絕公子。“馬上就到了換崗的時候了,公子稍安勿躁,宇虎帶你去就是。是在後山?”


    “對,宇虎,有你在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知道,哥不想讓我管,可是我真放不下。”


    事到如今,雖然對於公子對他的好,他已經不會受寵若驚了,但是看著公子那麽自然地肯定他的存在,宇虎很高興,他覺得什麽付出都是值得的。


    阮小緯憑著記憶找到昨晚那棵樹,然後回頭望宇虎,用唇形問他,“怎麽樣?下麵有別的人嗎?”


    宇虎搖搖頭。阮小緯這才學著哥哥的樣子打開了地宮入口。借著還沒關閉的入口處那點光亮,小緯拉著宇虎飛快地跑下台階。宇虎打亮火折子,饒是處變不驚如他,也被麵前的情景嚇了一跳,這哪裏還是個人。然而他的公子就跟看不見那人身上的一片狼藉似的,顛顛兒地跑上前,“我來看你了,還給你帶吃的了。你是不是很久沒吃東西了?”知道婦人無法回答。小緯把軟囊子拿出來,又從身上摸出個勺子來,把囊子裏肉粥倒在勺子裏,喂到婦人嘴邊。


    今天婦人的精神好一點,她歪過頭,不肯吃。


    小緯又湊近了些,“你怕我下毒嗎?不會的,我吃給你看。”他張嘴吃下肉粥,複又想起什麽似的,傷感地說,“我忘了你看不見,這可怎麽辦?”


    卻沒想到,那婦人突然轉過頭來,張開了嘴。


    被人信任的感覺異常美好,阮小緯開心地將肉粥一勺一勺喂到婦人嘴裏,跟哄小孩子似的喋喋不休,“慢點吃,不著急。你很久沒吃東西了,不能吃太多也不能吃太急,否則肚子該不舒服了。來,再喝點湯。”這是他讓廚房特意熬製的補湯,他明白虛不受補的道理,所以隻是小補。


    那人身上的味道太難聞了,恐怕吃喝拉撒都在那個木壇子裏。宇虎在想,他的公子難不成鼻子失靈了嗎,一點都聞不到。宇虎見公子拿了布帛,又從水囊裏倒了溫水給婦人擦臉,那婦人有好些頭發被眼窟窿裏流出的血緊緊地黏在臉上,宇虎奇怪地問公子,“公子為什麽不幫她把頭發理開?”


    “我也想,但是我不能。如果在我沒有把她救走之前,改變了她的現狀,容易被關她的人發現,若是被轉移了,我就更不容易找著她了。”


    “公子要救她?為什麽?”在宇虎看來,公子又不認識這個女子。


    “我不知道,隻是昨晚我第一次看見她,心裏一股奇怪的念頭告訴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意隨心動,我一定盡我所能救她。”


    想到欣兒少爺,宇虎也就不奇怪了。隻是他的公子啊,恐怕見著誰落難都會救,這次是感覺,不知道下次又是個什麽理由了。反正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公子,讓公子高興,公子愛做什麽,他都不介意。想想公子這樣的性子,還真的不適合當一國之君,太善良了。但就是因為這份善良,才救贖得了他們這些行走在黑暗裏的人。


    將婦人喂飽了,阮小緯雙手叉腰圍著木壇子轉了一圈,他要怎樣在不驚動那人的情況改變這婦人目前的處境呢?還是說,他該想想,怎麽盡快把人救走?但是,他把人救走放到哪裏去呢?這大溟皇宮之大,可沒有一個是他的地盤。


    “公子,你要實在苦惱,倒不如跟少主商量一下。”


    兩人沒發現,每當宇虎說話的時候,那婦人都有意無意地把耳朵往宇虎的方向偏。


    “他現在那麽忙,哪有這閑工夫管這些事兒。再說了,你們少主你又不是不知道,與他無關的人,他會管別人死活嗎?”


    宇虎知道那晚少主的話,公子一直銘記於心,也就識趣地不敢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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