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他回去。”宇文燾脫口而出時隨即一愣,他看著那張睡夢中的容顏,他在想,這家夥恐怕不願意回到那個牢籠一樣的地方吧?那裏對於他來說,似乎沒有什麽好的回憶。一個亡國奴,還是敵人的胯下之臣,他還為少主懷了孩子,怎麽看他都不會想回到那個地方去。那他呢?他想讓他回去嗎?


    宇文燾眯了眯眼,這似乎跟自己沒有多大關係。腦子有點疼,宇文燾甩了甩頭。


    “我很早就想問了,你是不是哪裏有問題啊?”藍衝衝皺眉嚴肅地看著宇文燾,這家夥隻有在恢複一個大夫的身份時才會如此正經。


    “什麽意思?”宇文燾轉頭問藍衝衝。


    “就是覺得你身上有種違和感,對了,你的人皮麵具呢?為什麽不戴了?”如果不是這家夥身上獨有的氣澤,他最開始都沒能認出他來。


    “你說什麽?什麽人皮麵具?”宇文燾不自覺地去看鏡子,一瞬間,宇文燾覺得頭痛欲裂,他似乎看到了少主!


    “喂喂!你怎麽了?”藍衝衝嚇了一跳,趕緊蹦了過來,伸手搭住了宇文燾的脈搏,眉頭越皺越深,“怎麽可能呢?”


    “怎麽回事兒?”宇文燾忍住心口的劇痛問。


    “你等等,我查一查!”藍衝衝席地而坐,從包袱裏掏出一本厚厚的破爛書卷,飛快地翻了起來。


    宇文燾直覺這事跟床上的家夥有關,他忍著痛走到床邊,就那麽看著床上的人。那一大一小身上幾乎一模一樣的容顏像樁子一樣狠狠擊打著他的心,他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爹爹!爹爹!”


    宇文燾猛然睜開眼睛,整個人翻身坐起!


    他竟然睡著了!還做了夢!


    他夢見了在床上躺著的那個小孩子,但是年紀不對,夢裏的小孩有六七歲的樣子,眉眼彎彎地窩在他膝蓋上叫他爹爹。爹爹?他怎麽不記得自己有過孩子?他是少主的死士,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碰過,哪裏來的孩子?他的記憶出了問題嗎?那夢裏的孩子是誰?為什麽龍兒會變成一個小孩子?還擁有那家夥的臉?


    “我找到啦!“突然,藍衝衝興奮地大吼,抱著那卷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的書卷跳了過來,“你快告訴我你是不是看到這家夥就覺得痛不欲生肝腸寸斷?”藍衝衝指著床上依然沉睡不醒的家夥問宇文燾。


    “沒有。”宇文燾否認。


    “不可能!”藍衝衝撇嘴,“我探了你的脈象,跟這古書上說的中了相思引的症狀一模一樣,而且如果我沒猜錯,你相思引的藥引就是這家夥。隻是,是誰給你下的呢?是這家夥嗎?但是這家夥看起來天真又善良,不像是會做這種缺德事兒的人啊?還是說,你其實是個烏龜王八蛋,把人家給強了,所以人家對你恨之入骨不惜以自己入藥?那也不對啊,前提是他得知道你愛他才行,既然你都愛他了,他怎麽還舍得給你下這麽惡毒的相思引?”


    “你給我閉嘴!”宇文燾被藍衝衝蒼蠅一樣嗡嗡嗡的聲音給煩死了,他現在隻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衝到鏡子麵前仔細端詳,見鬼了,鏡子裏麵的根本就是少主,那他自己呢?還是說,他其實不是宇虎,是宇文燾?


    宇文燾猛然想起,那日他和阮韶去追那家夥時阮韶說的話,難不成那個時候阮韶就知道他是宇文燾了?那這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怎麽會覺得自己應該是宇虎呢?宇文燾轉頭瞪藍衝衝,“你過來,給我仔細檢查,看看還有什麽問題?”


    藍衝衝嘟嘟囔囔的表示對自己被當成小廝很不滿,但是其實又很興奮遇到這種奇怪的症狀。


    “我知道你相思引的症狀為什麽被抑製了,有人給你下了藥。這下藥的還是個鬼才,的確,古人都沒有想到,隻要斷了藥引,相思引就不會發作了,那也就不會到最後腸穿肚爛,這人真高明。”見男人一副要發作的狀態,藍衝衝趕緊補充道,“也就是說,不知道誰很恨你,拿這家夥的藥做引給你下了相思引,目的是讓你每當想起這個家夥的時候就必須忍受肝腸寸斷的痛苦。然後呢,有人為了救你,就給你下了忘塵散,讓你忘記了這個家夥。至於你剛剛說的你有另外一個人的記憶,那麽據我推斷,應該是你被下藥的時候正好就是你當初易容成的那個人,所以你的意識裏殘存了你就是那個人的意念,你才被此誤導產生了混亂。”


    “可以治?”


    “可以是可以,忘塵散雖然金貴,但是遇到我藍衝衝都不是問題,隻是,你確定要解?你可知道相思引的苦?人的疼痛由輕到重,分為十二種,最痛的是女人分娩之苦。你要知道,相思引的痛,據說超過女人的分娩之苦,即使如此,你還是想恢複?”藍衝衝怪異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就不信,這家夥又不是不想活了,明知道是死路一條還要走。“還有啊,中了相思引的人最後會腸穿肚爛而死,藥石罔效。即使你再厲害再堅強,也熬不過兩年。但是隻要你永遠不想起藥引,那也許就會永遠平安無事,你好好考慮考慮。”


    “少廢話,動手!”宇文燾閉上眼睛,他無法忍受現在這種不知道那家夥在他心裏是什麽分量的境況,他就是他,是君臨天下的宇文燾,區區相思引何足掛齒!“阮韶,朕倒是想知道,你要如何把這家夥再一次從我手上搶走!”


    宇文燾睜開眼,他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眼前伸過來一張欠抽的臉,他還記得那張臉原本應該滿是鞭痕的,現在怎麽油光水滑地礙眼?


    “你醒啦?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藍衝衝睜大眼睛問。


    “你的臉?”


    藍衝衝摸了摸自己的臉,“哦,這還得感謝你的姘——你的親親老婆,他的唾液很管用!哎呦,救命!我剛剛救了你誒,你這個——我錯了!”藍衝衝趕緊跪地求饒,這家夥就是個恩將仇報的暴力狂。


    宇文燾懶得搭理他,而是漫步走到床邊,明明阮阮就躺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但他卻覺得那麽遙不可及,仿佛他們之間隔了千溝萬壑。伸手輕輕摸著那張臉,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快速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第一次,宇文燾有了後怕的感覺,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失去了阮阮還有阮阮為他孕育的孩子。宇文燾幾乎是懷著神聖的心情親吻著阮阮的肚子,那微微臌脹的小腹告訴他,他們的孩子還在。哦,老天,阮阮竟然為他懷了孩子!


    “你還好吧?”藍衝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男人朝聖一樣的表情,怎麽覺得眼眶那麽酸呢?他一定是腦子出毛病了!


    “你看見了什麽?”宇文燾戀戀不舍地撫摸著阮阮,也伸手撥了撥小包子的耳朵,雖然變成了人,但是耳朵尖尖的依然出賣了這小東西的真實身份。他是真命天子,龍兒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護脈神龍了。龍兒定是知道他心中對那隻小包子的愧疚和想念,所以才會在幻化成人時不知不覺地化成了小包子的模樣。


    藍衝衝不知道這家夥問的什麽意思,傻乎乎地回答,“我什麽都看見了呀!你是宇文燾,你——啊!”一把匕首飛過,他耳邊的頭發被削掉一截,藍衝衝氣得跳腳,“宇文燾,你不要以為你是皇帝你就——”


    “你看到了什麽?”宇文燾的聲音清冷,表情冰寒。


    藍衝衝摸著自己的臉頰,他又不是個笨蛋,“我知道了,不會告訴他的。但是為什麽?你為什麽害怕他知道你恢複記憶的事。”


    “你不配知道。出去吧,別想著逃跑,否則,我會讓你變成一具屍體。”宇文燾揮手將人震了出去,隨手關上了門。


    我知道,下相思引是你哥的主意,你這個傻瓜恐怕還什麽都不知道。若是讓你曉得,我因為你痛不欲生,你個善良的傻瓜又該難過了吧。可是,你知道嗎,我多麽感激這種燒灼而要命的疼痛啊,因為它時刻提醒著我,你還在,就在我身邊,懷著我的孩子,安穩地睡著。阮阮,你不要怪我,我不會把你還給阮韶的,他要為惹怒我付出代價!我帶你去藍衝衝的故鄉,我們先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來,好不好?


    宇文燾躺上床,伸手將阮阮抱在懷裏。


    真好,我的阮阮,你又一次回到我懷裏了。這一次,我絕不會放你離開。


    睡夢中,阮小緯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澤。他閉著眼睛,努力地朝著那股熟悉的氣息走去,然而他越走越快,那氣息也消失得越快,他急得哭了,淚水湧出眼眶,他陡然睜開了眼睛,印入眼簾的是一張鬼斧神工般俊美的容顏,屬於令他魂牽夢縈的那個男人。阮小緯哽咽著靠近這張臉的主人,他輕柔地吻住了男人的唇,歎息,“宇文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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