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想通了就好辦了,阮韶雖然沒有表現得大徹大悟,但是起碼已經會按時進餐,也不再拿自己肚子裏的寶寶性命開玩笑,心情一放鬆,他越發感覺到寶寶的存在了,他真是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為一個男人孕育孩子!


    阮韶臉色一白,將早先吃的東西嘔了個幹淨,衛琴趕緊命人收拾,見公子憔悴的模樣有些心疼,上前建議道,“公子要不要出去走走?多走走對孩子好。”


    如果說以前的阮韶隻有阮小緯一個軟肋,那麽現在的他則又多了一個,那就是肚子裏的孩子,隻要是對孩子好的,他一概都會去做。再說,他也真的好想出去,回宮已經快半個月了,他每天被困在這東宮裏,都快瘋掉了。


    衛琴趕緊安排人,護著阮韶出了東宮。


    阮韶這是第一次仔細地打量這座竣工不久的宮殿,以前的他都記掛著跟宇文寒勾心鬥角去了,這才發現宇文燾是真的很愛小緯。他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將大溟改為大塘,他不知道宇文燾是怎麽說服那些肱骨之臣的,但是曉得一定廢了不少精力,宇文寒也定是花費了不少心思,撇開那些國仇家恨不談,能讓一國的皇帝和王爺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改朝,那是多麽難的事,他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跟他阮韶沒有關係。他聽見自己心門外豎起的高牆正在慢慢坍塌,他不覺抓住自己胸口,怎麽辦?他就快要淪陷了!


    “公子你怎麽了?”時刻注意著公子動靜的衛琴緊張地上前詢問。


    “沒事,我們往前再走走吧。”阮韶收斂起臉上的表情,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沒走多遠,幾縷壓抑的哭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衛琴和身後幾個朵顏三衛也是臉色一白,那些尋常宮人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見著公子停下來了,也規規矩矩地垂首立在一旁。


    阮韶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宮殿,書了“思正殿”三個大字的牌匾霸氣地懸掛在上麵,皺了皺眉,“這地方如此偏僻,住的是誰?”


    衛琴臉色有些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正在這時,一個童稚的帶著怒吼的聲音響起,“你們都給本宮滾!翔翔還沒死,哭什麽哭!你們給本宮滾!快滾!”很快,幾個宮人連滾帶爬地撲了出來,看到外麵站著的人時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半天之後才曉得要跪下來行禮,但卻不知道應該喚麵前一身華服的公子什麽稱謂才好。


    衛琴眼看事情都這樣了,也心知瞞不過去,這些日子她貼身伺候公子,對公子多少有些了解了,公子雖然冷然如雪,但卻有一顆柔軟的心,心想,這說不定是裏麵兩位殿下的出路也不一定,當下拿定注意,對著跪著的幾個瑟瑟發抖的奴才嬌喝道,“混賬奴才!王爺讓你們好好服侍世子殿下和小王爺,你們就是這樣服侍的?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阮韶聽到“世子殿下和小王爺”幾個字就曉得裏麵住的是誰了,他還記得宇文寒因為那幾個蠢女人來找他這“狐媚子”的麻煩,一怒之下將東宮所有嬪妃都打入了冷宮。以他以前的個性定是轉身就走理也不理的,但是自從自己也有了孩子,似乎他就無法對別的孩子置之不理了,歎了一口氣,阮韶開口問,“發生了什麽事?”


    思正殿離正殿甚遠,這些宮人隨著他們被遺忘的主子一樣早已經不被幾人記得了,所以壓根兒不知道眼前這美麗得跟天仙一樣的男子會是他們東宮的主人。


    “公子問你們話呢?啞巴了?”衛琴又是一聲嬌喝。


    正在這時一聲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翔翔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翔翔!”


    阮韶心裏一著急,也顧不得麵前跪著的一籮筐宮人了,腳尖一轉已經越過了宮人往殿裏疾行而去,後麵呼啦啦跟著好一長串人。


    越過巨大的屏風,阮韶看到柔軟的床邊坐著一個小人,看起來有七八歲的模樣,正俯在床上,半邊小臉乍青乍白,阮韶立刻就看到床上還躺著一個小孩子,四五歲的樣子,小胸膛不停起伏,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他比俯在他身上的孩子先看到阮韶,一時之間呆了,不曉得哪裏跑來這麽美麗的姐姐。


    阮韶卻最先發現那躺著孩子的不對勁,隻見那張小臉通紅,一雙大眼睛紅腫不堪,一看就知道不曉得哭了多久,最重要的是小孩喉部腫起,使得他每一次呼吸都比前一次費力,似乎下一次就不能呼吸了一樣,阮韶心裏一緊,什麽都顧不得了,長腿一跨,走到床頭坐了下來,同時伸手將那小孩子的頭抬了起來。


    那俯在小孩身上的人似乎這才驚醒,看到阮韶樣子可怕得要吃人,雙手下意思地緊緊抱住小人的腰,惡狠狠地問,“你是誰?”


    阮韶來不及跟他解釋,“你告訴我,他怎麽了?”


    惡狠狠的孩子一愣,卻馬上反應過來,將小孩子的腰抱得更緊了,“不要你們這些壞人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們滾!誰都不要碰翔翔!否則本宮要了他的命!來人!來人啊!把這個人給本宮拖出去斬了!”


    麵前這個孩子情況並不比床上躺著的孩子好多少,一張小臉瘦削而憔悴,卻還渾身炸毛地想要保護自己的珍寶。那一刻,阮韶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不覺伸手摸著孩子的頭發柔聲道,“別怕,告訴我,他怎麽了?我一定會救他的!”


    惡狠狠的孩子再次一愣,突然大喊道,“你真的能救翔翔嗎?我求求你,快救救他!他這樣已經好多天了!我派人去請了禦醫,可是禦醫不肯來!我求求你了!隻要你能救他,你要什麽本宮都答應你!我求求你!”小孩子激動得胡言亂語,自從他和翔翔的母妃被打入冷宮後,他在這深宮裏嚐盡了冷暖和白眼,其實早就不相信人了,可是眼前的人卻讓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是值得信任的,眼睜睜看著翔翔一天比一天虛弱,他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你先告訴我他怎麽了。”阮韶依然摸著孩子的頭頂。


    溫柔的觸碰讓孩子冷靜了下來,他哭泣著說,“都是我的錯,三天前翔翔說好想吃魚,我知道禦膳房是不會給我們吃這些奢侈的東西的,於是帶著兩個宮人在後院池塘裏捉了兩條巴掌大的鯽魚讓宮人做了給翔翔吃,哪知翔翔太久沒有吃肉了,吃得急就被魚刺卡住了,一直卡到現在也沒有辦法弄出來。前兩天還好,翔翔隻是說喉嚨有點痛,昨天早上喉嚨這裏就腫起來了,翔翔哭喊著好疼好疼。我急得要命,派人去請禦醫,該死的禦醫狗牙看人低根本不肯來!到今天更嚴重了,昨天還隻是吞咽東西痛,今天已經連呼吸都痛了,翔翔已經三天沒有吃什麽東西了,我真的好怕……”小孩子整張臉都被淚水打濕了,那雙眼睛絕望地看著麵前的人,希望這人能給予翔翔一線生機。


    阮韶隻覺得心底哽得厲害,這個才七八歲的孩子讓他想起了小緯小的時候,“別擔心,我這裏有最好的大夫。”說罷轉身喚早已侍立在一旁的衛琴,“給小王爺好好看看,輕一點。”


    衛琴仔細檢查了一番,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公子,小王爺情況不是很好,被魚刺劃破的傷口已經化膿了,若是魚刺再不拿出來,小王爺恐有生命危險。”


    “那快下去準備!”


    “回公子,卡住小王爺喉嚨的魚刺呈‘丫’形,穿透了小王爺喉嚨的肉,拿不出來隻能化掉,我立刻去禦膳房找鴨子,醫書上說鴨涎水有化骨之效。”


    “快去!”


    阮韶一邊說著,一邊將哭得抽抽噎噎的孩子抱進懷裏,同時左手摸了摸床上一直眼淚汪汪看著他的小家夥,“我們的寶寶最堅強了,放心,寶寶一定會馬上好起來的,到時候寶寶想吃什麽我就讓禦膳房給寶寶做什麽好不好?”可憐巴巴的小家夥不住點頭。


    阮韶這話說得自然,一點違和之感都沒有。幾個朵顏三衛互相看了看,眼睛裏閃著了悟。他們的公子終於承認了自己和他們主子的關係。


    不多時衛琴回來,臉色有些著急,“公子,廚房已經沒有活的鴨子了,我已經命人快馬加鞭去尋了,隻是要等一會兒。”


    那可憐巴巴的小家夥不知是不是聽懂了,曉得要讓他再等,豆大的淚珠兒就落了下來,整個小身板都顫抖起來,跟著那大點的孩子也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


    阮韶眼看這樣下去,這小家夥說不定沒等到鴨涎水就撐不下去了,他喚住急得團團轉的衛琴,“你派人去找冰水來!”


    冰水?


    衛琴雖然不知道公子為什麽要找這種東西,但是她曉得麵前這個人可是以機智謀慮而聞名天下的北塘王,當下不敢耽擱,趕緊施展輕功親自去冰庫取了一大塊寒冰來。


    阮韶用內力將寒冰化出一碗冰水來,然後抱著小家夥,將冰水湊到小家夥小嘴邊,“乖,慢慢喝下去,會有一點涼,但是不要怕。”


    小家夥聽話地張開小嘴,將冰水慢慢喝了下去,眾人隻看到小家夥腫起的喉嚨微微動了幾下。


    衛琴以為公子是拿冰水給小王爺消腫,想到雖然沒有多大用,但說不定會讓小王爺好受點。


    “不著急,慢慢的,現在感覺一下喉嚨裏那根討厭的刺兒在哪裏?”


    小家夥小手顫顫地指著自己喉嚨的右邊給漂亮姐姐看。


    “那我們再喝一口,寶寶能把冰水含在這裏嗎?”阮韶指了指冰水又指了指魚刺的地方,見小家夥點點小腦袋,心裏對這聰明的小家夥又多了一層憐愛。


    一碗冰水喝了一半,小家夥突然咳嗽起來,眾人不禁都驚慌失措起來,尤其是一直目不轉睛看著他的世子殿下。


    “別動他!”阮韶聲音不大,但卻自有一股威嚴,世子殿下和衛琴同時縮回了手緊張地看著小家夥。


    隻見小家夥咳得滿臉通紅後,突然兩個小指頭伸進了嘴裏,不一會兒捏了個東西出來,眾人看清那是一根“丫”形的魚刺後,都終於鬆了一口氣,尤其是世子殿下,再也忍不住撲進阮韶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阮韶抱著兩個哭得不能自已的小身體輕聲拍撫著。


    衛琴看到公子的模樣,感動得無以複加。


    正在這時,有人大喊著“活的鴨子來了!活的鴨子來了!”屁滾尿流跌進來的正是太醫院的醫正,身後跟著禦膳房的禦廚,手上還提溜著一隻垂死掙紮的鴨子,醫正乃太醫院醫首也!


    原本輕柔地安慰著兩個小家夥的阮韶臉色一沉。


    衛琴這是第一次看到公子這個表情,不由地有些被震懾,曉得禦膳房和太醫院這回要遭殃了。


    “是誰給了你們膽子虐待世子殿下和小王爺?”聲音森冷無情,配上那張舉世無雙的容顏端得讓人膽寒。


    醫正是曉得麵前這人的,雖然現在沒名沒分,但他一點都不懷疑這人就是日後東攝政王的王妃,當下頭磕得砰砰響,“公子饒命,是屬下失職,請公子責罰!”


    相比醫正,禦廚就是個空有頭顱的棒槌,他一直對這雌伏於他們高貴無雙的王爺身下的男人不以為然,概因他從來不相信一個男人能當王妃,待他們王爺玩膩了自然也就打入冷宮了,他怕什麽?當下仰起頭,不屑地看著麵前美得不像話的男人,“不管是誰給了屬下這個膽子,似乎都輪不到公子您在這裏強出頭!奴才也想問公子一句,公子憑什麽在我大溟的後宮裏指手畫腳?”


    衛琴瞪大了眼睛,她怎麽不知道禦廚裏還有脖子這麽硬的人敢公然觸碰他們家主子的逆鱗!一時之間,她對這其貌不揚的禦廚竟然佩服起來,可惜不管這顆脖子有多硬,下一刻也要被一刀兩斷了。


    阮韶尚未開口,一個森冷無比的聲音從殿門口傳來,“就憑他是本王的王妃!”修長的身影漸漸逼近,禦廚瞪大眼睛,他聽見自己的脖子哢哢轉動的聲音,王爺說什麽?王妃!就憑一個男人也配?


    “看來,本王最近是太忙了,才讓你們這群奴才欺到了主子頭上!來人,拖下去杖斃!”


    禦廚眼見劇情急轉直下,卻仍然梗著脖子吼道,“王爺,此男禍國殃民,早晚會將大溟毀於一旦,王爺三思啊!”


    宇文寒冷冷地看著垂死掙紮的禦廚,“世上隻有一個大塘,早已沒有了大溟,拖下去!”


    “大溟的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啊,大溟亡矣!奴才恨啊!”禦廚揮舞著鴨子被朵顏三衛拖了正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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