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批人馬與陸知風三人在街口相遇了,為首騎在馬上穿著寬大官服的人應該就是裴將行。他後麵幾個差役手裏拿著大鐵鏈子,鎖著後麵十幾個百姓,無論男女老少各個瘦得脫了形,他們低著頭眼裏滿是絕望。


    “你是何人?”裴將行聲音高昂。


    陸知風笑了笑,問:“敢問大人這些鄉民犯了什麽罪?又是要送去何處?”


    裴將行喊道:“來人,將他們給我押了!”


    “大人您心虛了,”陸知風說,“這些人根本就是無罪。”


    裴將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陸知風,突然間哈哈大笑,道:“你就是那個陸知風吧,就是你百般追求敬王爺不得,還在及川遇上了敬王妃,這臉可是丟大發了!”


    一直和琦玉講著悄悄話的殷紹突然停頓了,眼神放在了裴將行的身上。如果眼神可以殺人,裴將行恐怕已經淩遲而死。他和琦玉相處時就是個天真幼稚的大孩子,現在忽然就綿羊變成了狼,嚇了琦玉一跳。琦玉拍著殷紹的後背,說:“不氣……不氣……”


    陸知風不動聲色,道:“還請大人放過這些百姓。您也是爹娘生爹娘養的人,不要缺德缺到祖墳上。”


    裴將行被她說得反而更樂嗬了,道:“你如果也願意學學人家楚凡,本官願意放了他們!不就是十幾條賤命嗎!”


    聽到楚凡的姓名,陸知風眉頭微皺,問:“楚凡怎麽了?”


    裴將行笑的下流至極,道:“她的身子換一具屍體剛剛好,你是陸家的大小姐身份不凡,就換十幾個活人,這買賣……”


    還不等他說完鮮血就從他脖子上噴湧而出,陸知風麵無表情的割了他的脖子,然後站直了身子,長劍直指另外幾個差役。差役翻身下馬拿著刀劍衝了過來。


    “唰!”刀光一晃,陸知風向後退了幾步躲了過去。這兩個差役不像普通人,陸知風幾番躲避竟有種被壓著打的感覺,向後退時絆到的石頭陸知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突然兩個差役齊齊不動了,然後筆直筆直的倒了下來,沒了氣息。


    殷紹一隻手扛著長刀,另外一隻手捂著琦玉的眼睛,朝陸知風笑了笑:“你沒了我,怎麽行?”


    陸知風站了起來朝嚇傻了的鄉民走過去,殷紹本以為她會像平時一樣懶得搭理,可耳邊卻響起了輕飄飄的一句“謝了”。這一句可把殷紹美得啊,朝著裴將行的屍體又刺了下去,一下不夠,就再來一下,兩下不夠就再來四下……


    “哐當”陸知風砍斷了鎖鏈,為首的老人哭了起來,跪在地上拚命的磕頭,其他人也跟著磕頭:“多謝您……陸家還是我們南疆的神明……還是神明……”


    陸知風說:“燁陽還有多少人,快將他們帶出來,我和我朋友——”陸知風說著回過頭看見殷紹插裴將行好像插上癮了,屍身已經成了馬蜂窩血水流了一地他還不罷休。


    “殷紹!”陸知風喊了句。殷紹才戀戀不舍的割下最後一刀收了手。陸知風接著說:“我們會帶你們離開燁陽到達及川,在那兒的官府才是大昭的官府。”


    鄉民泣不成聲:“我們的家人……已經全都不在了。我們躲在菜窖之中才躲過一劫,誰知還是被抓了起來。”


    陸知風倒吸一口冷氣,眼睛微微泛紅但還是壓下了翻湧的情緒,說:“那我們趕快在追兵趕來的時候離開燁陽。”


    她叔叔陸之竹誓死守衛的燁陽郡,守衛的不是一座城,而是城中的人民。陸之竹幾乎流進了身上的血才保住的人,就這麽被賊人奪去了性命!


    殷紹抱著琦玉離開的時候還是捂著琦玉的眼睛。被人們拋在身後的屍體,從嘴到褲襠一條整齊的刀口將人分成了兩半,血水還沒有幹,在緩緩地向四周蔓延。


    陸知風一行人出了城門口就被一群黑衣人團團圍住,披著黑色鬥篷的男人站在最前麵。殷紹將琦玉推到鄉民中間,托付照顧,便走到了陸知風身邊。


    羅洺褚摘下了鬥篷,看著殷紹微微勾起了嘴角,道:“好久不見,紅蓮主座,你怎的也管起我羅門的事了?”


    這個羅洺褚不像仇應龍或者樓之問,長得一臉壞樣,他這張臉看上去還是一臉正氣,隻是抬眼之間給人陰冷的感覺。


    殷紹轉了轉手中還在滴血的紅玉寶刀,笑道:“我一直對您暗自裏搗鼓事頗感興趣,所以啊,這件事我還就管定了。”


    羅洺褚“唰”的一聲展開手中的折扇,腳一蹬地便淩空而起朝殷紹飛了過來。殷紹看了陸知風一眼便提刀迎了上去。其他黑衣人朝鄉民們衝了過來,陸知風將鄉民們死死護在身後,與黑衣人周旋。


    一把鐵骨折扇與紅玉寶刀相擊發出“當”的一聲,兩股強大的力量相撞殷紹與羅洺褚腳下的沙地留下一個深深地圓坑。羅洺褚扛著殷紹的力量感到吃力,咬著牙道:“你覺得那個小姑娘護得住?”


    陸知風長劍一掃麵前的幾個黑衣人齊齊後退,鋒利的刀鋒帶起的氣流劃破了他們腹部的衣裳。幾把刀朝她砍了下來,她抬手拿劍擋住,整個人被壓彎下來。陸知風咬著牙將劍像側麵一推,幾把寒光閃閃的刀就砍了下來,陸知風在地上滾了幾圈躲了過去。


    殷紹冷哼一聲,握著刀的手力量更大了幾分,說:“你老了。”


    陸知風撿起黃沙之中的鎖鏈,甩了出去掃倒一片黑衣人。陸知風終於處理掉了這些人已經精疲力盡,跪在了地上,空桑劍插在地上她扶著劍累的喘氣。琦玉驚叫一聲陸知風猛地轉過頭去,一群穿著破舊衣裳的傀儡人從沙丘中爬了出來。


    “爹!”一個小女孩的叫聲驚破了這寂靜蒼涼的荒漠。


    不過一呼一吸之間,羅洺褚以與殷紹過了十幾招,二人不相上下可殷紹稍微占據上風,羅洺褚冷笑道:“老也有老的好處。”


    殷紹往身後瞥了一眼,隻見鄉民以亂作一團,陸知風堪堪擋住傀儡的靠近。就在他分神的時刻,羅洺褚一掌拍在殷紹的胸口,殷紹後退十幾米吐出了一口鮮血。


    羅洺褚道:“看清楚了,你的對手是我。”


    這些傀儡都是鄉民的親人,即便已經變作了任人操縱的工具,可披著血肉至親的皮囊,在傀儡向鄉民伸出手時,他們甚至連避都不避!


    殷紹大喊一聲:“陸知風,別犯傻!”便重新站了起來與羅洺褚纏鬥。陸知風像是被他這一聲給叫醒了,撿起了地上埋沒入黃沙的鎖鏈。


    斯人已逝,不可追憶。


    陸知風朝不斷接近的傀儡揮起鐵鏈,她已經用了十成的力氣本可以將他們統統打飛出去,可傀儡被打斷了胳膊敲碎了腦袋也還是站在原地,它們緊緊的抓住了鎖鏈,向高處甩。陸知風就像個木偶娃娃一樣被提了起來又再次摔在地上,她已經臉上沾滿了沙子,可還是緊緊的拉著鎖鏈,不讓傀儡接近無力回擊的百姓。


    傀儡人齊齊加了力氣,陸知風整個人被提了起來,摔在了傀儡人麵前。她已經沒有力氣,拿著空桑劍艱難抵擋傀儡人似鐵般堅硬的手。


    殷紹看見陸知風已經被團團圍住,看不見人,大喊道:“陸知風!”


    沒有人應。


    殷紹忽然間的失神給了羅洺褚可乘之機,扇骨深深地刺入了殷紹的肩膀。殷紹仿佛沒有知覺似的握住了扇子,又喊了一遍:“陸知風!”


    沒有人應,隻有琦玉的哭聲尤為響亮。殷紹握緊了手中的刀“唰”的揮出一擊,羅洺褚被打出幾米開外。而殷紹就像被激怒的野獸一般喘息著,雙目赤紅。


    羅洺褚見過這樣的殷紹,但是實在很久很久之前。


    忽然一道青色的光直衝雲霄,在無雲的天空上映出一個若隱若現的形狀。殷紹和羅洺褚齊齊抬頭去看。


    “啊!”一聲聲嘶力竭的喊聲像帶著強大的衝力,圍簇在一起的傀儡被衝的飛了出去又像將幾萬年的風化過程化成瞬間這些屍體變成了粉末。


    陸知風跪倒在地上捂著胸口拚命的咳嗽,好像要把靈魂咳出來一般,係在她手腕上的五彩繩散落了一地像一朵盛開的五彩花平鋪在地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像魔咒一般在她腦中響起——“你是我,我是你,而你本不該存在。”


    這一刻陸知風回想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蠻青熒。


    殷紹見她平安無事如釋重負一般的笑了出來。而地麵突然劇烈的顫動,出現條條裂縫,天空中若隱若現的圖案越來越清晰,是一條遊動於天空的青龍。


    “哈哈哈,”羅洺褚張開雙臂看著天空,近乎病態的瞪大了眼睛,“門開了,終於開了!我就知道這兒是四方之門的入口!”


    陸知風晃了晃腦袋眼前的景物才不再是霧蒙蒙的一片,而當她看清楚時站在她身後的鄉民腳下的土地一瞬間土崩瓦解。


    “姐姐!”琦玉大喊一聲,與其他鄉民驚恐的叫喊聲一同墜入了突然出現的天坑。


    殷紹心中暗叫不好,喊道:“陸知風,別做傻事!”


    而正如他所害怕的那樣,陸知風捂著幾乎快要炸裂開來滾燙的胸口站了起來,跑向了那個正在不斷擴張的天坑,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因為她是陸知風,她不是蠻青熒,她就會做這樣的選擇,而且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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