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風收回長劍,說:“那就當我還驚羽的情了,後會無期。”說完就冷漠的轉過身。骨卿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跟了上去,說:“我又沒說不幫你,走這麽急作甚!”


    陸知風狐疑的轉過頭看著骨卿。骨卿說:“驚羽那小子的人情可沒那麽大,能抵我百年的修行。”


    陸知風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骨卿說:“我可沒有胡言亂語。”


    陸知風:“……”改天殺了吧這個人留不得。


    兩個人一高一矮穿行在樹林裏,骨卿帶著陸知風走,他說他知道高塔在哪兒。陸知風心裏著急想用輕功帶著骨卿飛,骨卿說他隻認得地上的路不認得天上的,死活就要慢慢散步散到高塔。


    “陸姑娘,你現在心浮氣躁又勞累過度,這樣緊繃著弦會斷的。”骨卿語重心長的說。


    陸知風一劍砍掉擋路的樹杈子,說:“我隻趕了兩天的路,沒那麽較弱,不至於把我累垮。”


    “可你的心一直過勞了,”骨卿看著陸知風的眼神意味深長,“踏實下來,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你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離開,一個個的死去,現在所剩無幾,”陸知風壓抑著的火又被點著了,跟連珠炮一樣對著骨卿就放,“僅剩下的重要的人命又攥在你手裏,你難道不著急嗎?你別跟個聖人似的跟我在這兒講道理,不懂別人的心情就閉嘴!”


    陸知風的眼睛裏都要冒火了,骨卿看了她一會兒,平靜地說:“其實你,不該如此。”


    陸知風狐疑的看著他,骨卿接著說:“我們本是同類,我遠離世俗,你深入塵世。原本蠻青熒的三魂七魄對你有束縛,可現在她被抓到了陰曹地府,你現在隻是青珠子啊。”


    “你不是陸知風,你是青珠子,萬物的孩子。”


    陸知風喉嚨動了動,她的秘密就這麽被一個完全不熟悉的怪人說了出來,問:“那你是什麽?”


    骨卿也不想再隱瞞自己的秘密,對著同類他也覺得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說:“我隻是一段遺落到人間的指骨。”


    四方之門掛著指骨的士兵,操縱傀儡的鑰匙,一直都是那一段不起眼的骨頭。傳說,混沌神君曾以自己的指骨操縱千萬陰兵,後他封神便將陰陽之術封於四方之境。


    “剛剛那人捉你是為了……”


    骨卿接下了她的話,道:“是為了把我打回骨頭,為了陰陽之術。”


    百年修為不是胡說八道,他真的是個老妖怪。神奇的接骨之術,是因為它本身就是塊骨頭。


    陸知風曾以為她是青珠子化人天下獨一份,沒想到這跟指骨已經逍遙人間不知幾百年。


    骨卿又一次看穿了她的想法,說:“這世上奇珍異寶多了去了,”他伸手指了指陸知風手上的劍,說,“我看姑娘你手中的這把劍就不錯,本就仙靈,再加上又青珠子的龍息常年涵養,千百年之後說不是也是個活蹦亂跳的小郎君。”


    陸知風別過臉不去看他,接著往前走,問:“那你看穿人心之所想的法子,也是骨頭自帶的?”


    骨卿慢悠悠的說:“離得遠自然就看得清。青珠子,你若隻為青珠子,世事都如過眼雲煙,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疲憊。”


    “我不是蠻青熒,更不是青珠子,”陸知風眼神堅定的看向骨卿,“我隻是陸知風,一個對愛恨癡嗔無法躲避的凡人。所以請你別用得道高人的語氣跟我說話,我怕忍不住削掉你的腦袋。”


    骨卿識趣的捂住了嘴,心說:這是顆暴躁的珠子。


    他們穿過密林,終於尋到了這處空地,花草茂盛蟲蝶飛舞,和陸知風第一次到達這個地方時候看到的場景別無二致,隻是世事變遷,陸知風早已不能以當年的心情觀賞這一片美景了。


    “多年不見這裏花草更繁盛了啊,”骨卿感慨道,“依舊是逃命聖地啊。”


    陸知風沒有搭理他,徑自走進高塔的門,骨卿也跟了上來。這座塔樓梯婉轉,像是一圈一圈繞上去了。


    骨卿問:“陸姑娘,我來此地是為了保命,您呢?”


    陸知風說:“你既然一雙慧眼,不用我說,你也該猜出個一二。”


    骨卿慢悠悠的跟在陸知風身後,思考了一會兒,說:“你是為了閣樓高塔中的醫術秘術,來救人的命。可在下說句不好聽的,您就算承襲蠻青熒,可還是對醫術一竅不通,就算有了典籍你也怕是看不懂嘍。”


    陸知風看了骨卿一眼,這家夥把所有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洋洋得意。


    “你是想讓我求你,對不對?”


    骨卿說:“陸姑娘你也是個聰明人……”


    陸知風打斷他的話,幹脆的說:“任何條件我都會答應。”


    骨卿看著陸知風滿是急切和誠懇的眼睛,泄了氣,無奈的攤攤手說:“那你總得把你友人的情況告知於我。”


    陸知風就掐頭去尾簡單明了的說了殷紹的情況,骨卿聽完就沉默了。陸知風看他的神情,心裏泛起一陣酸楚,轉身進了小閣樓。


    裏麵栽種的盆栽還未枯萎,向著太陽的方向開花,可書桌書卷上已經落滿了灰塵,如果不是茶盞上一張晶亮的蛛網映入眼簾,旁人可能會以為主人隻是外出散散步,過不了一刻就會回來。


    陸知風手指蹭了一下書架,手指上便沾了一層厚重的灰。


    書卷盡千本,病檔盡萬卷,全都羅列在這裏,可見當初使用它們的人有多用心。可陸知風看見這些可不想稱讚蠻青熒華佗在世懸壺濟世,甚至想掐著蠻青熒的脖子罵:“這麽多東西要老子幾世幾年翻完!”


    就算犯得不得了,眉頭都擰成了疙瘩,陸知風還是拿下了一卷書。這時,沉默良久的骨卿突然開口道:“沒用的。”


    陸知風的心涼了半截,執拗的說:“有沒有用試了才知道。”


    “凡胎肉體的武功就相當於神仙的仙骨,剝除了跟要了他半條命沒什麽區別,反而武功越高強傷害越大,這個道理陸姑娘你不會不懂的吧?已經虧損,傷其根本。”


    陸知風轉過身朝著骨卿怒吼道:“那你要我怎麽辦!”


    骨卿接著說:“他的武功絕對回不來了。”


    “我隻要他活著,”陸知風兩隻眼睛紅的快要滴出血來,聲音顫抖,可沒有淚,“風雨搖動我都感受得到,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慢慢衰弱的氣息。武功沒了,我可以保護他,拚了命也會保護好他,可如果……”


    “那你別查了,去做你之前一直在做的事好了。”骨卿說,“那種方式簡單多了。”


    陸知風一愣,接著問:“什麽方式?”


    骨卿指了指桌上的一盞油燈,上麵的燈撚都滿是灰塵,燈油凝結。


    已經離開四天了,整整四天。殷紹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小桌旁,被風吹彎了腰的小樹枝恐怕都沒有他的頹然。


    他腦子裏現在就是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一個提著刀凶神惡煞說:“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把她嚇跑了!”另外一個小人可憐巴巴,被喊打喊殺的氣勢嚇得瑟瑟發抖,小聲說:“知風不是那樣的人,她答應我了,要住在這裏好久好久。”


    “那你說說四天去買個紅薯是怎麽回事!”提著刀的小人氣勢高漲,道,“魚玄機也派人去找了一點蹤跡都尋不到,如果不是故意躲起來了還能是怎的?就是你嚇到她了,她對你沒那個心思當然想逃,不想糾纏。”


    哭啼啼的小人說:“那她也會回來的……”


    “不會回來了!”


    “會的,一定會的!”


    “不會了!”


    殷紹煩躁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真想現在就下山去尋,紅蓮教的那群廢物找個人都找不到……可他現在,可能連個廢物都不如。


    大門被推開,靠在牆上的掃帚倒在了地上。殷紹閉著眼睛趴在桌上,聲音冷淡的說:“出去。”


    腳步聲漸漸靠近,殷紹煩悶的將臉埋在胳膊裏麵。


    “你怎麽了?”


    殷紹身體猛地一怔,抬起了頭,直直的裝進了陸知風的眼睛裏。陸知風晃了晃手裏熱乎乎的烤紅薯,說:“別不高興了,吃點好吃的,開心一下?”


    殷紹沒理她,接著閉上了眼睛。陸知風坐在了他身邊,好聲好氣的說:“紅蓮主座,您就大人不計小過原諒小人吧,嚐嚐這個烤紅薯如何?”


    殷紹不理她。


    陸知風說:“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也需要時間緩一緩……本想給你寄封書信,可我趕回來也比書信快了,就速速回來了。殷紹,你原諒我吧。”


    殷紹坐直了身子,瞥了一眼陸知風,說:“你可再拖上幾天,本座就撂挑子不幹回羅刹山了,誰樂意陪你在這耗著。”


    “是是是,紅蓮主座大忙人,能留下來陪著小的,小的三生有幸。”陸知風小嘴跟抹了蜂蜜似的說得殷紹一下子沒了怨氣。


    殷紹問:“所以說你想了整整四天,想出了什麽?你接下來想怎麽辦?”


    “我想逃,”陸知風帶著俏皮的笑,滿眼期待的看著殷紹,“你會陪著我的,對吧?”


    殷紹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像個小孩子一般的神態,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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