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的生活過得太滋潤了,殷紹整天不知今夕何夕的看著陸知風,就覺得山河美景盡在眼底。看她笑,看她鬧,看她耍些小聰明,看她懊惱些芝麻大點的事情。


    她對我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思啊?這樣的問題殷紹從來不會想,也不去期待,隻是看著就足矣的人不會想著占有,更何況是用一條殘破的命去和她說出相守一生的承諾。怕就怕,一個人的一聲倏忽短暫,一個人的命歲月綿長。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態的作用,殷紹甚至覺得精氣神都好了不少。


    陸知風真的要在院落裏開辟出一塊小地方,種上大白菜。雖然山裏已經比外麵的城鎮涼快了很多,可一曬到太陽還是覺得熱辣,殷紹都不知道陸知風這平白無故的給自己找什麽罪受。


    殷紹站在屋簷的陰涼地下,扇著扇子,問:“我說,你學你風雅的大叔叔種些梅花玉竹不好嗎,為何非要種菜,還要種大白菜?”


    陸知風戴著個農夫的大草帽,穿著粗布藍衣,褲腿袖口都挽了起來,那這個鋤頭生疏的開墾土地,說:“你別在那裝風雅,賞不了就實在點。”


    大草帽遮住了臉可露出了一小節脖子挨著陽光的炙烤,本就白皙的肌膚給曬成了淺粉色,她一抬手纖細的手腕在太陽光下,就像一段會自己散發出光暈的白玉璧。殷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葷腥不碰太久了,幹農活的小美人看起來竟然比平時更討人喜歡。


    殷紹把扇子放在窗台上,挽起袖子就走出了陰涼,說:“我來吧,你一邊歇著去。”


    他一走過來陸知風就扔下鋤頭,推著殷紹把他推回了屋簷底下,說:“關你什麽事,這是我的菜!”說完瞪了殷紹一眼就回去幹活了。


    說實在的,現在的陸知風有時候會叫他覺得不習慣,好像關愛過分了,可又不像。所有的事情她恨不得一個人全都包攬,殷紹一插手就急眼炸毛,說:“我都沒事情做,閑死我了你賠嗎?”


    凶巴巴的樣子就差把人生吞活剝了,殷紹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生氣還是鬧著玩,也就不敢逗著她玩了。


    殷紹重新把扇子握在了手裏,表麵玩笑實則試探的問:“知風啊,你這樣伺候著本座,是看上了羅刹山上哪件兒寶貝不成?”


    陸知風說:“我從來都閑不住,停下來就渾身難受,你這是白撿了個大便宜。”


    試探不出來,這丫頭片子的確是長大了。


    夏天的晚上在院子裏吃飯是件美事,小石桌上擺上三兩個小菜,放上一盞燈,風吹歸來都是花草香,抬頭一望就是滿目星光。


    陸知風賊笑著拎出一壺酒來,殷紹無奈的看著她,說:“你這三天兩頭喝一喝,小心哪天真成了個大酒鬼。”陸知風走過來,把酒壺往桌上一放,說:“你也太小瞧酒鬼了,酒鬼都是天天喝的。”


    陸知風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說:“主座大人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看來我們不需要玄機姑娘了。”


    殷紹把那盤紅燒肉往陸知風跟前推了推,本來就不大的桌子陸知風也夠得著,可殷紹還是會下意識的這麽做。他說:“過了這段時間玄機還是會常來的,她太操心了。”


    “她有什麽好不放心的?”陸知風明知故問。殷紹說:“她怕我這個主座一不留神被你拐跑嘍。”


    陸知風傻嗬嗬的跟著笑幾聲,道:“她最近忙什麽呢?”


    殷紹抿了一口小酒,滿是桃花香,陸知風的口味一直都沒變,偏愛桃花的味道,說:“她師兄謝靈的祭日。”


    陸知風說:“你知道嗎,我當初和謝靈對上的時候,就覺得這人奸猾無比,絕對是個入世出世的老狐狸,假死的可能不小,哪能想到他竟然真被人殺了。”


    “有些人隻是不想活了而已,不是殺他的人高明。”殷紹淡淡的說。


    陸知風眼睛瞥到院子小角落開辟的小菜地,說:“今年種白菜,明年就是西瓜,再然後是黃瓜……”


    殷紹看著暢想未來的陸知風笑了,說:“你怎麽想的這麽遠?”


    “不能想遠嗎?”陸知風順著就問出了口。殷紹楞了一下,轉瞬即逝的慌張被陸知風盡收眼底,說:“本座是覺得你恐怕白菜都種不好,半路放棄。”


    如果不是陸知風什麽都清楚,殷紹這微妙的表情就被忽略了。


    “沒事兒,大不了明年後年大後年,我還真得把這白菜種出來,反正時間多得是。你說對吧?”陸知風問。


    殷紹笑著點點頭。不知為何,這個笑在陸知風眼裏卻顯得心照不宣。


    時間多的是,我說到做到。陸知風心裏想。


    酒足飯飽,陸知風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抬頭仰望浩瀚星空,問:“殷紹,你信不信鬼神?”


    殷紹又困了,揉揉疲憊的眼睛,說:“你怎的想起這個了?”


    陸知風說:“我總覺得天上有雙眼睛正看著我們……你要困了就去休息吧。”殷紹站了起來,說:“太晚了,別收拾了,留到明天吧。”他說完就搖搖晃晃的往臥房走去,不知是困意還是醉意,讓殷紹隻想一頭紮進被窩裏。


    他廂房的燈開了又滅,陸知風的眼睛一直都盯著那個光。


    其實現在一點都不晚,月亮還未到正空。陸知風緊張的搓了搓手,去了自己的房間,從床底下拉出一個小箱子,打開來是一把小刀和一盞古燈。


    這件事她已經做過許多次了,可每次都很緊張,就像不常撒謊的孩子一說假話就會非常害怕一般。


    陸知風抱著這個小箱子走出了房門,在殷紹廂房門口站了一會,聽著裏麵平穩的呼吸聲,才輕輕推開門。殷紹睡得正熟,沒有知覺。


    陸知風坐到地上,後背靠著床身,咽了咽吐沫拿出了箱子的小刀。


    她也是血肉之軀,也怕疼,但聽著身後人的呼吸聲她就能下得去手。陸知風挽起袖子,挽得很高,白皙的手臂上已經密布了長長的疤痕,在慘白月光下看起來有些滲人。


    陸知風不是青司,她無法知道青司是如何將她和陸之竹的命綁在一塊的,所以隻能用骨卿提供的粗暴幹脆的法子——以血燃燈。血一經燃燒就是青色的燈油,看不出來是血。


    說實在的,這交易一點都不虧,陸知風做一輩子也心甘情願。一刀割了下來,陸知風皺緊眉頭,看著血流進燈身,浸濕撚心。血幾乎滿溢,陸知風就把小刀收好,拿起這盞燈放到桌子上。她的血依舊順著手臂滑下來,沒心思去管。


    陸知風點燃一個火折子,燃起了這盞燈,青藍色的光瞬間點亮了這個隻有月關的房間。


    “你……”


    陸知風身體猛地僵直,裝作不動聲色的將挽起的袖子放下。


    殷紹坐了起來,問:“你來這做什麽?”


    “來看看你不行嗎?”陸知風挑著眉毛,隨口就說出一個粗糙的謊言。青藍色的火光燃燒著,殷紹看了看這盞燈,又看向了陸知風,滿臉的不相信。


    陸知風擺擺手道:“行了,我就是看這個燈的火很新奇,我一把它點著了就一直是這個顏色,想拿給你看看,誰知道你睡得這樣快。”


    殷紹笑了,說:“我看過了,也覺得新奇了,你可以去休息了吧?怎麽精力這麽旺盛,一整天沒閑著晚上還這麽鬧。”


    “切。”陸知風努努嘴,扭頭就走了,關門還關的聲音震耳欲聾。


    燈留下了。


    殷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看向這盞青燈的眼神也變了,摻雜著複雜的情感。他掀開薄被,走下床,忽然腳步一停頓,彎下腰來,手指輕觸地麵——血。


    陸知風膽戰心驚了整整一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在腦海中反複回想著自己撒的謊,找不出什麽問題,可還是很擔心被拆穿。這段時間她說的謊比她前半生的都多,她也很懊惱,為什麽明明是互相關心卻滿是謊言。


    第二天早上,陸知風一夜沒睡,卻不敢打開廂房的門,隻能躺在床上裝睡。平日裏都是陸知風早早的起床在院子裏晨練,而今天,是陸知風聽著院子裏熟悉的腳步聲,收拾碗筷碰撞的響聲,掃帚打掃的聲音。


    她對殷紹已經熟悉到,單單閉著眼睛聽腳步聲,就能分辨出來的那種地步,可即便這樣熟悉,還是在互相隱瞞。


    要不要互相坦白?可坦白了他不接受該怎麽辦?


    就在陸知風延續著一夜的思想鬥爭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陸知風神經瞬間就繃緊了,大腦飛快的運轉:怎麽辦裝睡吧?裝睡一時你還能裝睡一世不成,麵對啊慫什麽!怎麽麵對,坦白?不敢,那就先裝,對,接著裝。


    “知風?”殷紹隔著門叫了一聲,“該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啊……我剛醒,一不小心睡過頭了。”陸知風裝作輕鬆自然的語氣說。


    隔著門看見殷紹的人影晃來晃去,和平時一樣浪蕩又不著調,說:“是誰說每日晨練的?小姑娘是你嗎?”


    殷紹這樣真是叫她鬆了一口氣,回答道:“是我是我,我又沒不認。”


    “快點起吧,本座有件事要與你說。”


    陸知風本來放下的心又一次懸起來了,回:“好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出來。”


    像殷紹這麽個心機深沉的人,陸知風麵對他還真有點慌。


    走出房門,看見不遠處殷紹坐在小石桌旁邊笑眯眯的搖著扇子,跟隻大尾巴狼似的。陸知風坐到他對麵,拿起個饅頭咬了一口,問:“什麽事?”


    殷紹說:“你看本座待你這樣好,幫本座一點小忙,應該不成問題吧?”


    陸知風說:“你說說看,我考慮一下。”


    “不地道,竟然還要考慮,本座還能害你不成?”殷紹說,“本座就是看你整日與空桑劍你儂我儂,怪想我的絳月的,你去幫本座拿回來唄?”


    陸知風順嘴就說:“你要絳月有什麽用?”


    本來這句話沒什麽,可現在這種時候,陸知風心下一緊補了一句說:“……我的意思是說,之前也沒見你想它,怎麽就突然想了?”


    “哎呀,人本來就是複雜的。”殷紹似乎完全忽略了陸知風的一點不自然,“玄機這段時間忙著,我又不放心讓教裏的廢物動我的絳月刀,隻好勞煩女俠您了。”


    陸知風又咬了一口饅頭,點點頭。


    殷紹在這深山穀地裏開辟出一處世外桃源,一方麵是真的大公無私想讓陸知風有個調整的時間,另一方麵的私心,其實是更多的,他想看著她,用自己不多的時間看著她,一點都不想漏掉。


    自從把陸知風從蕭澤手裏救了出來,他就有點看不懂她了。陸知風明明有很多前塵舊事需要去處理,心情也沒有受太大的影響,為什麽還願意待在這個地方,一日一日的消磨時光。


    難道真的是像她所說,想逃避?


    殷紹將自己武功盡失的事情瞞下來,隻是希望能和陸知風毫無負擔的相處。恩債什麽的陸知風算的太清楚了,清楚到讓殷紹害怕,這個姑娘會因為“報恩”失去本來她愛的生活。


    本來是想著分秒必爭的盡收眼底,如今卻扯謊隱瞞讓她離開。


    他想到這裏,看著專心吃饅頭的陸知風,都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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