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活到一百三十歲,生了一個兒子,形象樣式和自己相似,就給他起名叫塞特。


    (創世紀第五章第三節)


    1


    徹底武裝的士民從「處刑者之泉」旁邊經過。想必是哪位貴族的扈從士民。他們穿過外廷正門,臉上因為強烈的緊張而變得蒼白。


    +十七時太陽已經從水平線的另一端升起許久。


    這個時刻的星皇宮,原本應該是一片靜寂。然而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今早卻四處向起甲胄與刀劍相擊的聲音。今天相比所有停留於帝都的貴族都到齊了。要是觀察力再強一點,就


    會看見神色不安的貴族正在外廷四處,低聲交談著昨晚所發生那件建國以來最大的慘事。


    昨晚的慘事不消說也知道,就是教廷及與其串通的賣國賊,所主導的皇帝暗殺事件。


    昨天晚上逆賊炸了摩爾多瓦公爵的廟邸,連同進入其中的皇帝一起炸死。


    讓諸侯稍稍感到安慰的是,這次事件的主犯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納,以及身份不明的短生種女孩在事變之前,已經遭到禁軍兵團收押。不過他們的共犯亞絲塔洛雪.愛斯蘭以及另


    一名短生種則迅速逃逸,在當局拚命搜索之下,目前依舊尚未到案。


    不,狀況其實不隻如此。


    短生種區在發布戒嚴令之後,目前還在渾染未知的狀態中保持沉默,一旦真相被揭露,一定馬上引起騷動。所有聚集於星皇宮的貴族全都徘徊再三,若不是樞密院發布在兩個小時


    以後召開大會,說不定此時還在無所適從。


    「您的氣色不太好,公爵閣下。」


    藍發年輕人帶著溫柔卻又叫人莫名不安的微笑,低頭望著次席樞密司的臉。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不,沒事。隻是覺得奇怪。」


    聽著自己自己憂心的聲音,所羅門仰起原本望著外廷的臉。拉起窗簾,視線回到站在辦公桌前的年輕人身上。


    「打出生以來一直都在的東西突然間消失了,總覺得有點不安就隻是這樣。」


    所羅門笑著這麽說,目光不像野心馬上就要實現的男子。反而像是和母親走散的孩子閃著某種寂寞的光芒。


    「無所謂的感傷。你還年輕,這種感覺你不會懂。從我懂事以來將近三百年不,是更早以前,從帝國主義建國以來就不變的存在,今早卻消失了。總覺得有點不安。」


    「那是因為你還不習慣。」


    對於高大男子的感慨,年輕長生種拉杜的回答十分冷淡。朦朧的眸子朝次席樞密司一瞥,用平扁的聲音加以補充。


    「那一位的存在,對帝國來說恐怕隻有害處。不但回避與『外麵』的鬥爭,還想促進和諧,全是無可救藥的愚蠢行為。在我們長生種與短生種之間隻有征服與順從、不服者死


    像共存這種半吊子的關係絕對無法成立。所以閣下才要出手,不是嗎?」


    「是啊。」


    在淺黑色的臉龐上,所羅門闔起了眼皮。那一刹那,端正的麵容閃過的是決心與猶豫、安心與後悔?種種全然相反的情緒陰影。不過也隻有一瞬間。黑色眸子再現的時候,容熾熱


    的鋼鐵般的意誌之光已然蘇醒。


    「再怎麽說,我也已經無法後退。在陛下以及摩爾多瓦公爵亡故的此刻,我便是這國家唯一的領導者。為了所有長生種,我不能停下腳步拉杜!」


    「是!」


    次席樞密司用嚴峻的目光望著伸直背脊的年輕人。


    「那兩名孟斐斯伯爵及教廷的女孩,現在怎麽樣了?」


    「皇帝陛下將他們交給禁軍兵團,之後就收押在地牢。不過狀況僅止於此。尚未展開調查。」


    「嗯。」


    所羅門在下顎底部攏起了手指。


    原本的預定是在昨晚讓那兩人擔起暗殺皇帝的所有責任,然後再把他們解決掉。由拉杜在襲擊現場解決他們兩個,為往後揭發教廷涉入加以布局之所以不成功,是因為有拜巴


    爾及皇帝本人的阻撓。


    「那兩個人活著被關在本城實在不妙和基輔侯爵與另一名短生種逃走的事狀況不同。」


    基輔侯爵他們什麽也不能做因為所羅門的告發,樞密司將亞絲塔洛雪.愛斯蘭視為孟斐斯伯爵的公犯,在帝國所有區域加以通緝。她連都邸都回不去了,隻能潛伏在某處,被找


    到也隻是時間問題。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她潛入此處,在諸侯麵前反將一軍揭發所羅門,不過目前星皇宮呈戒嚴狀態,這點可以說是不可能。就某種意義而言,那兩人是死是活並沒


    什麽太大的差別。隻是


    「孟斐斯伯爵他們倆要是活著,問題可就大了。眾樞密司鐵定會對他們加以詢問,查明皇帝暗殺的真相。讓他們開口可就不妙。就算沒有證據,也會對貴族的看法產生影響。」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想遭到諸侯的懷疑您是這個意思?」


    拉杜低聲笑著,見到所羅門不滿的神色之後馬上改變表情。嚴謹地挺直背脊,擺出恭敬的口吻。


    「那麽,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我現在就去解決他們。這樣您就安心了吧?」


    「我想你也知道,在這種時期最好避免直接對那兩人下手。目前這座宮殿是和外部徹底隔絕。這時要是他們被殺,樞密司就會開始懷疑自己人。」


    「他們若是『被殺』,也許是會懷疑。」


    火焰魔人眼中閃著意有所指的光芒,俯看次席樞密司微微帶著疑惑的麵龐,拉杜露出了微笑。


    「不過,如果那兩人是互砍呢?他們要是自己互砍,那就不成問題。」


    「你好像有什麽主意,男爵?」


    「當然了好吧,就包在我身上。我會讓您瞧瞧,不必髒了我們的手,就能將那兩人處理掉。」


    隨著自信滿滿的台詞,火焰魔人優雅地轉身。


    「肮髒的事由我來做。這段期間,您就把寶座給搶到手吧,『陛下』。」


    「喝!」


    雖然使上渾身的氣力,閃著銀色光芒的柵欄還是動也不動。


    這種非結晶鋁合金的硬度,高達三千mpa。要想扭斷強度足足有鋼鐵三倍的超硬金屬,就算艾絲緹是長生種想必也沒辦法。


    「呼、唔、唔、唔、唔、唔啊,還是不行。」


    要是繼續使力,肩膀的傷口恐怕就要裂開。在連續挑戰八次之後,艾絲緹的手終於離開了了柵欄。癱坐在地深深歎了一口氣。


    室內被燈光照得微微發白,比她在修女院的寢室大了三倍以上。幹燥的空氣維持適當的濕度,牆上雖然沒有窗戶,不過室內幹淨得一塵不染。要不是門口裝了粗粗的柵欄,住在這


    兒似乎也不壞。


    「你還好嗎,閣下?」


    艾絲緹的視線從沒有窗戶、也沒有通風口的天花板上挪開,回頭望著始終一言不發的少年。對著抱緊膝蓋、拱起身子的背影戰戰兢兢地伸出手。


    「你不要那麽沮喪沒辦法。我們已經盡力了。還是無法阻止暗殺皇帝的計劃。」


    「不,全是我的錯」


    在那頭垂得低低、簡直是快要折斷的背影裏,昨晚的憎惡之氣已經徹底消失。少年的聲音無精打采,細到幾乎快聽不見。


    「我當時應該聽你的忠告抱歉,艾絲緹。全是我的錯。是我愚蠢的行為把你給卷了進來!」


    後悔與悔恨以恩用心碎般的聲音說著,眸子讓人聯想起遭到遺棄的小貓。


    另一方麵,艾絲緹把手搭在以恩背上,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搖頭。


    「從前在我很沮喪的時候,有人曾經對我這麽說過」


    修女的聲音雖然溫柔,卻帶有鋼鐵般沉甸甸的硬度。俯看忍不住抬頭的少年,眼裏有著不放棄的光芒。


    「『與其感歎自己的無力,不如去做現在能做到的事』口氣好像很了不起,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生氣。不過呢,這說法是對的,至少這麽勉強自己,就不至於變成喪家之犬


    好了,再後悔也沒有意義,還


    不如想想從這裏逃出去的方法。這樣還比較有建設性。」


    「你好堅強,艾絲緹。」


    少女再度搖晃著柵欄,以恩目眩似地望著她。臉上首次浮現類似活力的氣息。


    「可是我不懂我問你,艾絲緹,為什麽你要拚命保護我?我是長生種。你難道不恨殺害你家人的長生種?」


    「殺害主教和其他人的,並不是閣下。」


    白牆似乎本身就是照明設備,發出淡淡的光芒,搞不懂是以何種材質製成。艾絲緹一邊用手心來回敲擊,一邊微微聳肩。


    「而且就像短生種有各種人,長衡種同樣也是各式各樣短生種也好、長生種也好,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用短生種或長生種當標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不覺得很


    不應該嗎?哎呀,我不是很聰明,不知道該怎麽說。」


    「不,你是聰明的女孩,艾絲緹。」


    以恩唇角浮現了昨晚以來的第一次微笑。


    他用愛憐的眼神望著發絲沾滿血漬、灰塵與汗水,臉上微微帶著髒汙、脂粉未施的少女,猶豫不已地開口。


    「你果然是」


    「嗨,兩位還挺有精神嘛!」


    一個活潑但帶了點嘲諷的聲音,打斷以恩正經的發言。


    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出現年輕男子就站在柵欄對麵。藍發底下的青銅色眸子似乎漾著笑意,望著少年與少女。


    「是是你,拉杜!?」


    以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表情一臉凶惡。抓著欄杆齜牙咧嘴地破口大罵。


    「你拿什麽臉來見我,你這混帳!」


    「哎呀呀,別講得這麽難聽,以恩。」


    拉杜依舊帶著高深莫測的微笑,刻意仰天說道:


    「童年玩伴特地跑來這種地方看你,你怎麽可以叫我混帳?哎呀,打斷了你和那位小姐的快樂時光,這點是很抱歉」


    「拉杜,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少年被激情所困,對挪揄的句子所含的針似乎充耳不聞。抓著柵欄的手指關節已經泛白。


    「你你居然敢殺害皇帝陛下!」


    「有什麽辦法。這可是某人的命令就是底格裏斯公爵所羅門,我們強硬派貴族的盟主,身為屬下的我隻能照辦。」


    「底底格裏斯公爵!?」


    聽到次席樞密司僅次於祖母的帝國大貴族之名,以恩的臉為之一僵。


    「所所以,你的幕後黑手就是他!」


    「應該說是有強硬派之稱的所有吸血鬼噢,以恩,我的朋友。你被人給利用了。」


    拉杜半開玩笑地聳了聳肩凡事謹慎、拘謹到有點頑固的他正用近乎饒舌的態度說著真相。


    「」


    「因為我在迦太基搞砸了,底格裏斯公爵就利用你回國的機會,準備進行篡位計劃。殺死皇帝,將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你和教廷身上。會先幹掉首席樞密司,除了她聲望太高,存在


    是個麻煩之外,主要還是為了不讓你和皇帝接觸以恩,打從一開始,你就逃不出我們掌心。」


    「!」


    聽了殘酷的真相,以恩麵色發白、身體猛然一晃。要不是有艾絲緹扶他一把,或許已經倒在地上。少年勉強站穩腳步,用充血的眼睛瞪著昔日的朋友。


    「拉杜,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為什麽這麽墮落!你是那麽自衿身份,為什麽會做出這種行為!?」


    「拉杜?噢、對了。說到這個,我還沒向伯爵閣下報上名號我不是拉杜。被人當成那個好人緣的膽小鬼,感覺不太愉快。」


    「什麽?」


    以恩仍想繼續指責的臉困惑地皺了起來。延伸好像見到什麽奇怪生物似的,盯著說出難解句子的男爵。


    「你在說什麽,拉杜?你你究竟」


    「閣下,正如他所說的這人不是盧克索男爵。」


    然而,對孟斐斯伯爵的疑慮給出答案的卻不是老友。之前一言不發、慎重聽著的艾絲緹用戰戰兢兢,不過十分確信的口吻說道:


    「隻要是帝國貴族,絕對不會用『吸血鬼』來稱呼自己人你是什麽人?你絕對不是盧克索男爵。你是」


    「你還是一樣敏銳。」


    少女帶著不祥卻又正確的預感,「拉杜」低頭望著她的臉微笑。


    「你實在不錯,艾絲緹尤其是這種半吊子的聰明。」


    「!?」


    「半吊子的聰明」這句話對艾絲緹的記憶中樞產生刺激。


    曾經有人用同樣的句子,對自己給出同樣的評價。


    怎麽忘得掉?就在那寒冷的地下道


    「狄特裏希!?」


    「答得好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長生種帶著莫名的喜悅點頭,表情就和當時的年輕人一樣。


    「真是好久不見了,你都好嗎,『星』?」


    「!」


    進牢以來第一次,艾絲緹的臉上失去了冷靜。在恐怖與驚愕的驅使下不自覺地往後倒退。以恩還搞不清楚狀況,盯著那張仿佛惡魔般的臉孔。


    「怎怎麽回事,艾絲緹!?這是怎麽回事?拉杜究竟」


    「這位遲鈍的少爺剛剛她不是說了?我並不是拉杜。」


    或許是久別重逢的情景被人打斷讓他感到不悅,拉杜不,偽裝成拉杜的朝著以恩的臉送上一瞥,視線裏頭蓄滿了針尖。


    「我的名字是狄特裏希.馮.洛恩葛林。薔薇十字騎士團位階8=3、代號『操偶師』目前暫借朋友的身


    體一用。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殘骸吧?你的朋友拉杜.巴旺已經死了。我把他的身體整理之後拿來使用對了,就像傀儡戲一樣。」


    拉杜一口氣說完,誇張地聳了聳肩,惡作劇似地眨了眨眼睛。動作實在過於流暢,難以和死者產生聯想。不過那玩世不恭的態度和一板一眼的拉杜截然不同。


    「傀儡戲?」


    以恩茫然地重複著對方的話,記憶終於在腦海之中蘇醒。


    所以那個時候他在「愛兒之島」的奇怪舉動


    「你你這家夥!」


    一記高亢的金屬聲在凶猛的咆哮之中炸裂開來。


    以恩用爆炸般的氣勢撞向柵欄,從縫隙之間伸出雙手。


    「我饒不了你!死也饒不了你!」


    「哎呀伯爵閣下真是性急。艾絲緹,這人跟你好像。性急的地方一模一樣。」


    以恩一邊搖著柵欄一邊大叫,不過長長的鉤爪卻隻擦過對方的衣服。年輕人用打心底的露出的笑容俯看著這一幕。


    「還有這點,喜歡從事無所謂的努力讓人忍不住想陪他玩玩。」


    「可惡!我要殺了你!」


    或許是沒聽到年輕人的挪揄,以恩猛烈搖著柵欄吼叫。銳利的牙齒像在渴求鮮血似的發出尖銳的聲音。


    「我要讓你死個一兩百次居然對我朋做出這麽可惡的事!可惡!!」


    「可惡?」


    然而狄特裏希對少年的恫嚇嗤之以鼻,無所謂地攤開雙手。


    「哎呀呀,這種程度哪能算是可惡哪,閣下等會要做的事,才是真的叫可惡。」


    狄特裏希挪揄似地笑著,揚起手臂。艾絲緹從他袖子深處發現微微的光輝、馬上推倒以恩的時候,時間已經來不


    及。聽到空氣被壓縮的細微聲響的時候,袖口已經伸出銳利的光芒


    從超小型短針槍射出的短針彈準確沒入以恩的腹腔,在體內分裂成數千根細小的針尖。


    「!」


    少年的臉劇烈扭曲。


    身體彎成ㄑ字形仰天倒下的時候,四散的針尖正一吋一吋撕裂著血管。黑色的血液急速噴出,在地上畫出奇怪的圖案。


    「閣閣下!」


    艾絲緹高聲悲鳴著跑向他,抱起微微痙攣的以恩。不過他的臉已經白得像紙一樣,嘴巴無力地張開,發出既淺又急的呼吸。


    「閣閣下,你醒醒你醒醒啊!」


    「用不著那麽緊張,艾絲緹。他可是吸血鬼啊!這種程度的傷死不了的。」


    就像狄特裏希帶著苦笑所說的一樣,這傷對短生種而言足以指明,對長生種不,正確說來是長生種體內的溶血性杆菌群而言,還在十足的容許範圍之內。雖然彈著點是在內髒


    裏頭血管最為集中的肝髒,所以出血量很大,不過隻要兩、三個小時,傷痕整個就會消失。


    然而以恩卻牛著頭,盯著自己的傷口。看到自己的血不斷在流,以恩的眼睛就像見到恐怖至極的東西一般瞪得大大的。


    「血我流血了糟糕!」


    溶血性杆菌得知宿主負傷,於是開始活動。代替血小板堵住受傷位置,捕食來自於外麵的入侵細菌、防止感染正如狄特裏希所說,這樣並不會危機性命。隻要幾個小時就能恢


    複。


    不過目擊了噴灑在地麵的血,以恩的臉還是在恐怖與焦躁之中變得扭曲。失去大量血液。溶血性杆菌因為之前的憤怒與負傷變得活性化。這就意味著


    「艾艾絲緹,殺了我!」


    以恩仰起蒼白的臉、急迫地怒吼。


    「你還在幹什麽快殺了我!快!」


    「你你說什麽,閣下!?」


    難道是在負傷的震撼之中陷入了錯亂?


    少年突然說出不可思議的話,艾絲緹努力想穩住他。


    「你冷靜點。我馬上幫你處理」


    「沒時間了求求你殺了我!否則我就不再是我嗚!?」


    少年突然開始扭動了身軀,艾絲緹趕忙將他抱住。他的身軀微微痙攣,全身上下都在猛烈的冒汗。另一方麵,狄特裏希俯看無限苦悶的少年以及無計可施的少女,眼裏躍動的是愉


    快至極的光芒。


    「噢,你是第一次看到,艾絲緹那就是出名的『幹渴』。長生種特有的缺血性貧血症。」


    年輕人的聲音似乎十分愉悅。一邊像盯著別人簽契約的惡魔般竊笑,一邊為無知的少女加以解說。


    「他們體內的溶血性杆菌是以紅血球為食會為了得到其中的血紅素而失控你看看,他馬上就會變樣兒了。」


    「不行你快逃,艾絲緹」


    或許是聽到狄特裏希的聲音,以恩用光芒微弱的眸子仰望著艾絲緹。從唇緣透出的是銳利度更高的利牙光輝。


    「溶血性杆菌讓我讓我嗚嗚嗚!」


    「閣閣下!」


    以恩陡然往上一彈,艾絲緹試著想按住他的肩膀。恐怕是失血過多所造成的休克症狀。得先防止他到舌頭。艾絲緹將手上的手帕拿到少年嘴邊


    「!?」


    一股雷霆萬鈞的力道卻擭住了她的手。艾絲緹沒有在骨頭快要碎裂的痛處中發出悲鳴,這並不是自製的結果。


    「」


    以恩無言地仰起了臉。用整個充血的眸子直直盯著艾絲緹。


    「閣閣下?」


    「」


    以恩一臉平靜地沉默不語,仿佛之前的痛苦全是假的。對艾絲緹的叫聲沒有回應,在徐徐起身的時候表情也沒有變化。不過


    「閣閣下你放手」


    有哪裏不太對勁。


    腦海深處響起了本能的警戒訊號。艾絲緹想往後退,長生種的怪力卻不允許她這麽做。以恩無言地將試圖逃脫的少女身體拉近。一邊拉近、一邊微笑般地綻開雙唇從長牙上麵


    滴落的是大量唾液。


    「閣閣下難道?」


    「說什麽都沒用了,艾絲緹。他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以恩了。」


    以恩充血的眼睛像要啃咬似地盯著艾絲緹的脖子。年輕人在柵欄外頭觀察的表情就像科學家一般冷靜。


    「現在他是溶血性杆菌的奴隸。急性貧血所伴隨的吸血衝動支配了他。很遺憾,他已經聽不到你的聲音。」


    溶血性杆菌棲息在所有長生種血液之中的極微小寄生者,可以轉變各種形態、增強宿主的力量。除了潛入肌肉細胞讓它的動作變得活性化、還能控製種種細胞自殺作用幫助宿


    主進行形態變化、或是在受傷的時候代替血小板堵住傷口中止出血,用實在相當多樣的形式對宿主的生存做出貢獻。


    不過代價則是它們會吞食宿主的紅血球。溶血性杆菌本身無法進行氧氣呼吸,所以會溶化宿主的紅血球,將血紅素吸入自己的細胞,藉由和血紅素結合的方式攝取氧氣。


    不過宿主血中的紅學球數量畢竟有限。尤其是在戰鬥、負傷或是出血的時候,溶血性杆菌的活動會變得活性化,不隻攻擊宿主的紅血球,最壞的情況還會造成惡性貧血症在這


    種時候,溶血性杆菌會出現更加凶惡的活動。


    除了擾亂宿主的腦內物質、消減理性,對他人的攻擊衝動還會異常增加,引發有「幹渴」之稱的吸血行為。


    「狄狄特裏希!你你你早知會這樣!」


    「我不是說了?我要做件可惡的事。」


    麵對少女的譴責,狄特裏希咯咯笑著。那張笑臉飽含著惡意即使在從懷中取出某樣細長物事的時候,表情還是沒變。


    「對了,艾絲緹其實我給你準備了一樣禮物。」


    年輕人爽朗地笑著,將它取出丟進牢裏的是柄裝飾繁複的短劍。


    「艾絲緹,我喜歡你。傻氣、勇敢、喜歡唱高調,我非常喜歡你。所以我要給你一個存活的機會。」


    「機會?」


    艾絲緹在以恩的利牙進逼之下拚命後退,一邊眨動著眼睛。狄特裏希愛憐地俯看著她,字字分明地加以補充。


    「是的,機會那是柄銀製的劍。隻要有它,就能刺死那個吸血鬼。」


    「!?」


    以恩渴望鮮血的利牙此時仍在試圖擭住艾絲緹。不過浮現在她臉上的恐懼卻不是來自於眼前的吸血鬼。少


    女的眼神在狄特裏希惡魔般溫柔的笑臉、優美的短劍光輝以及自己的手之間快速來回梭巡,那份恐懼是來自於什麽人或是什麽東西?


    狄特裏希在那份恐懼與糾葛之中眯起眼睛,宣告少年與少女的命運。


    「對,我不會殺你們。我要讓你們自相殘殺對了,艾絲緹。下手的時候不要猶豫,直接朝胸口刺進去。那邊才是最有效的位置。」


    「艾艾絲緹」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惡魔的發言對著艾絲緹喉嚨靠近的以恩略微停下了動作。仿佛在和自己體內的誰相互抗衡似的發出苦澀的聲音。


    「用那個刺我吧,艾絲緹在我依然是我自己的時候就殺了我吧!」


    「不,不可以放棄,閣下。我們還有神父奈特羅德神父!」


    艾絲緹瞄著地上的短劍,像在說給自己聽似地大吼。是的,放棄是愚者的結論。隻要還有一點希望


    「對,他一定會來的。所以所以絕對不能放棄!」


    「很可惜,艾絲緹,你的神父並不會來這裏。」


    狄特裏希仿佛欣賞心愛寵物似地看著兩人,再度告知殘酷的事實。


    「其實這座宮殿的周圍目


    前完全封鎖戒備森嚴到連一隻螞蟻都跑不進來。就算你的神父再厲害,我想也很難來到這裏。」


    「你你別把他給瞧扁了」


    艾絲緹感受到以恩的手再度加重力道,不過聲音並沒有顫抖。而是拚命虛張聲勢地怒吼。


    「無論戒備再怎麽森嚴,奈特羅德神父他一定會來對,一定會!」


    「或許吧不,他一定回來。我可以預測他的路徑。他恐怕是經由地下宮殿從前的拜占庭水路進來。」


    狄特裏希說出了這個城市還在名為拜占庭帝國的國家統治之下的古老水路之名。實在是過於古老,就連長生種都不知道的場所。


    「所以,我在那裏已經做好歡迎的準備就等他自投羅網。」


    「!」


    望著美貌惡魔的笑意,不屈不撓的少女這回臉上也為之一僵。狄特裏希用眼角瞄著冰冷如霜的絕望與恐怖,並無誇耀之色,而是靜靜地轉身。


    「好了,雖然我想看到最後,不過還是得先走一步。很抱歉,我還有重要工作。得在底格裏斯公爵與其他帝國貴族察覺之前將它完成。沒有目送你們走到終點的時間。」


    在打開地下牢鐵門之際,依依不舍留下的句子是不是出於真心?


    年輕人就像喜歡惡作劇的貓一般咕噥,用背影說出道別的句子。


    「祝你好運,艾絲緹我愛你。」


    「你你這可惡的」


    少女最後似乎呐喊了什麽,不過夾雜在鐵門關上的聲音裏頭,並沒傳到「操偶師」的耳中。


    2


    「早在你們出現的時候,我就該深思熟慮才對。」


    綁在小船前端的光之杖發出化學性反應光,在有如墨色的水麵投下了青白色的光芒。亞絲塔洛雪.愛斯蘭一邊撐著船蒿,一邊恨恨地抱怨。


    重重石製拱門的天井加上間距十公尺的巨大圓柱在沿著水路往上的小船頭頂落下陰影。聳立於黑暗中的這些景物發出類似鬼火的幽幽青光,簡直驚悚到了極點。


    「你這家夥是我記憶當中最不祥的男人一時失查,造成我一輩子的遺憾。」


    「哈、哈、哈,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太懂。」


    一旁發出傻呼呼笑聲的是比亞絲個子還高的銀發年輕人。船蒿劃水的聲音在這地下空間顯得特別喧嘩。


    「算了,不要再自責了。責任感強烈不是壞事,不過要當心胃穿孔唷?」


    「我不是在自責!」


    亞絲不自覺地揪著神父的領口搖晃,然後開始吼叫。


    「我是在怪你!」


    「喔喔!是嗎?」


    亞伯一臉呆愣地望著齜牙咧嘴的亞絲,終於搞懂了似的擊掌。然後用秀逗到不行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既然這樣,那你早說不就得了我還以為你心情不好,一直很擔心耶?」


    「」


    有種腦漿快要燒起來的感覺。


    亞絲悻悻然地把手從神父胸口拿開。不過去在搖頭的時候不慎吸到周圍的臭氣,忍不住皺起臉來。不知道有什麽東西爛了,周遭從剛剛開始就臭得要命。


    「噢,可惡!貴為基輔侯爵、帝國直屬監察官的我,為什麽得躲在這種又暗又臭的地方?要躲也該找個更好的所在」


    「這個嘛,或許是有。不過四處都是戒備人員,根本沒辦法靠近。這種時候別太奢求。」


    「好吧,這麽說也對不過被你一講就是覺得火大。」


    亞絲拚命忍住想把一臉得意地加以解說的同行者擱倒的衝動,沿著水路移動船蒿。


    因為皇帝遭到暗殺,星皇宮此時正是戒嚴的狀態。在收容了緊急會合的貴族之後,「大圓頂室」已經徹底封鎖。周圍的警備是滴水不漏,誰也別想潛進去。


    雖然亞絲對潛入星皇宮采取半放棄的態度,不過這位神父卻提示了另外的路線他在「外麵」看過和帝都相關的古書,裏麵有遠古地下水道的記載。


    這座「地下宮殿」的存在就連亞絲也不知道。神父嘴裏說著「古代拜占庭帝國」、「君士坦丁一世」這些


    搞不懂的字眼,不過都無所謂。既然走到了窮途末路,亞絲決定用溺水者抓住竹竿的心情跟他賭了雖然竹竿終究隻是竹竿。


    「對了,神父這條水路真的是通往星皇宮?」


    亞絲不安地對同行的人發出質問。已經整整劃了一小時,不過再怎麽走都是黑暗的水麵,完全見不到類似出口的地方。


    「要是來到這裏還迷路,那可就難看了。」


    「嗯,應該沒問題雖然沒半點根據。」


    「你真是不可靠。」


    基輔侯爵寒著臉將手伸進懷裏,取出漾著紅色液體的小瓶子。若是亞伯的情報正確,星皇宮應該就要到了。溶血性杆菌在宿主的緊張之下開始活性化,喉嚨深處從剛才就感到一陣


    輕微的「幹渴」。亞絲正要打開瓶蓋手卻突然止住了動作。


    「?」


    就在琥珀色眸子望穿黑暗的時候,脖子上的毛發一一跟著豎立。有種被人盯著瞧的感覺。


    「你怎麽了,亞絲?突然不說話啊,該不會是想上廁所?」


    「閉嘴,笨蛋。」


    亞絲謹慎地左右張望,用小瓶子丟向多嘴的神父。就在亞伯臉上直接吃了一記,噴著鼻血往後倒的時候,亞絲空出來的手已經來到腰部。事業之中沒有敵人的影子。不過翻湧而來


    的殺氣確實預告了戰鬥的開始。


    「神父看來你指的路是對的。」


    「我不是說了。絕對沒問題等等,你怎麽知道是對的?」


    「因為」


    壯麗的柱子在水麵投下魔物般的陰影。基輔侯爵一邊瞪視著陰影,一邊緩緩拔出腰間的「槍」。


    「我們中了埋伏!」


    黑暗瞬間炸裂開來。


    亞絲把「槍」對準水麵,猛然按下按鈕。高大數千度的等離子噴灑而出,瞬間蒸發的水麵冒出大量白煙。不過讓亞伯瞪大眼睛的並不是美女瘋狂般的行為。在白霧中,等離子「槍」所刺穿的,是潛伏水底的巨大陰影。


    「這家夥是!?」


    披著軍用外套的巨大陰影讓亞伯的聲音為之一震。這時亞絲喉頭已經發出尖銳的叱吒聲。


    「小心,神父!我們被包圍了!」


    在如爆炸般擴散開來的霧氣中,不祥的陰影漸次浮現,包圍了小船。數目在二十左右包圍的圈子絲毫不亂。


    「糟糕數量太多了!」


    就在亞伯拔出舊式左輪手槍嘖了一聲的時候,戰鬥已經展開。小船像樹葉一般搖擺,敵人在牆壁與圓柱之間像猴子似地逼近過來。神父和美女在狹窄的船上抵著背脊,用子彈與「


    槍」加以迎擊


    「可惡,這些家夥動作好快!」


    敵影穿過等離子之鞭逐漸接近,亞絲跟著咋舌。因為原本是長生種的屍體,所以動作相當迅速。加上仿佛全體受到同一意誌指揮的動作,被迷惑之後就很難鎖定目標。


    在子彈與「槍」白白射入黑暗的時候,時間已經相當緊迫。


    「不行!神父,我們先撤退!」


    亞絲用「槍」柄勉強彈開發出聲響、一閃而過的戰斧,然後大叫:


    「這種數目打不贏的改天再來!」


    「那可不行!」


    不過亞絲的提議卻被堅決的聲音所拒絕神父望著水路的盡頭,毅然決然地搖頭。


    「我不能拋下他們兩個!亞絲,我要直接衝進去。你趁他們在追趕我的時候往外逃拖累了你,實在是很抱歉。」


    「笨蛋!」


    那是當真發火的聲音。


    亞絲將白發如鞭般一甩


    ,大步往前一跨。反手彈出的「槍」在虛空中一閃畫出圓弧,被防毒麵具罩住的頭部拉著血絲飛向了虛空。


    「受朋友托付是我的榮幸!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被人拖累好,這裏就由我來斷後。趁我引開他們的時候,你往星皇宮前進!」


    「可是,這有點」


    「不要再可是了!要是再拖下去,小鬼和艾絲緹一定會有危險加把勁快跑!」


    亞絲不再給他繼續爭辯的空間,繃起全身的神經。雖然並不認為足以打敗這麽多的對手,不過卻也不想隨便一個人死掉。至少得多帶一隻作伴、多爭取一秒鍾的時間!


    「基輔侯爵亞絲塔洛雪.愛斯蘭我來了!」


    腦神經細胞隨著低低的咆哮聲變得異常興奮,同時在船邊用力一踢。將「槍」的射程設到最大的那抹身影看起來就像化成一陣颶風


    「亞亞絲!」


    不過進入「加速」的刹那,亞絲耳邊卻傳來亞伯的悲鳴。同時勉強辨識出躍進視野一角的黑影。那是以「加速」狀態突擊而來的對手。不知何時揮出的戰斧刀刃正對著她的頸部畫


    出鮮明的弧度


    遭到切斷的頭部露出銳利的切口,像子彈般猛烈彈起、落向水麵,揚起高高的水柱。


    「亞亞絲!!」


    「!?」


    亞絲靠向淚眼神父所伸出的手臂,眨動著眼睛。為什麽自己還活著?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亞絲,你看!」


    回應了亞絲的懷疑的正是亞伯。不,正確說法應該是佇立於他所指方向的紅色影子。然後亞絲往那邊看,眼睛瞪到不能再大。


    「拜拜巴爾!?」


    在圓柱旁邊睥睨戰場的,是身穿深紅甲胄的壯漢喀土穆男爵拜巴爾。他手上七歧道尖正滴著深紅色的血滴。那麽剛才救了自己的人就是他?還是站在他身後的成排紅兵?


    「禁軍兵團!?為為什麽他們會在這裏!?」


    「在那裏的,看來就是直轄監察官亞絲塔洛雪.愛斯蘭。」


    就在這個時候,禁軍兵團團長用洪亮的嗓音發話。對著啞然的二人語氣平淡地這麽說道:


    「大會馬上就要開始。盡速前往『大圓頂室』。」


    「可可是為什麽?」


    亞絲會有疑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聲音的陡然轉變同樣難以控製。


    根據孟斐斯伯爵所說的,他不就是敵人嗎?


    「為什麽你要幫助我們,男爵?」


    「」


    不過亞絲的問句並沒有得到回答。拜巴爾無言地牽製著敵影。亞絲雖然還想再問,不過卻有人從後麵扯住她的袖子。


    「動作快,亞絲。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呃、你叫拜巴爾是吧?」


    亞伯一邊握著直轄監察官的手,一邊迅速對紅衣長生種提出質問。


    「我的夥伴在什麽地方?短生種女孩人在哪裏?」


    「地牢。」


    禁軍兵團團長用和剛剛亞絲詢問時截然不同的速度快速回答。


    「上去地麵之後,從『死者之門』往下走。馬上就到。」


    「多謝你的幫忙。」


    亞伯點頭,對細心到近乎詭異的應對沒什麽特殊反應。


    「就這樣好了,動作快,亞絲。沒時間了。」


    「嗯嗯。」


    跳下船的亞伯,以及半發呆被他拉著的亞絲身影朝著水路深處跑去。另一方麵,留在現場的假麵士兵齊聲轉向侵入者。殘存的敵人迎著視線,畏怯似地倒退了一步禁軍兵團團


    長用「隨脊劍」指向他們,簡短地下令。


    「殲滅。」


    3


    隻有今天,「大圓頂室」不允許士民出入。


    在星皇宮中的長生種入場之後,入口便被嚴密封鎖,完全斷絕與外界的聯係。


    貴族呈扇形圍著高階上的寶座入席,看來和前幾天的禦前會議沒什麽不同唯一的例外是扇形核心的綠柱石寶座此刻處於無主狀態,正空洞地俯看著與會人士。


    「在此聚集的各位。」


    會議開始,首先要求發言的是大馬士革侯爵翡瓏.琳恩。黃膚黑發的樞密司輕柔地起身,用細長的眸子環視著諸侯。


    「各位在百忙之中前來聚會,實在不勝感激。我要代表樞密院表達謝意。」


    「抱歉,無謂的客套話可以免了,侯爵。」


    聲音從九重圈的外圍傳了過來。帶點焦急似的快速呐喊。


    「我們是為了明白真相,才會聚集在這裏『愛兒之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請你率先加以說明。」


    「關於這點,目前正在調查。」


    坐在大馬士革侯爵隔壁的壯漢加蕯伯爵納金愁眉苦臉地這麽回答。知道昨天為止,樞密司從來不曾聽到如此無禮的發言是的,知道昨天為止。


    「接下來要成立查明真相的委員會。委員的選拔方式希望能交由樞密院來負責。委員決定之後會在其中決定調查方式,接下來來再」


    「太麻煩了。」


    低聲的發言雖然簡短,卻如雷霆般響徹了「大圓頂室」。


    琳恩和納金的視線猛然一僵,朝著坐在旁邊的另外一人集中。


    「所羅門,你剛才說了什麽?」


    「我說太麻煩了。」


    身為次席樞密司、底格裏斯公爵的這名男子默默抱著胳臂,冷冷地回答。輪廓深刻的臉龐上麵眼皮靜靜地闔起。


    昨晚在樞密司之間慎重討論、已然決定的方法遭到否決,想必感到狼狽。在六名樞密司當中,最為年輕的馬其頓公爵雷亞德奮力敲打著桌麵。


    「嫌我們的決定麻煩!?那你還有什麽方法?我們首先該做的難道不是調查昨晚究竟發生什麽事,然後對諸侯公開情報!?」


    「我們首先該做的是選出我們的新領導者,馬其頓公爵。」


    所羅門的聲音幾乎可以用沉穩來形容。


    不過聲音中的內容卻是近乎嚴苛的現實、嚴峻到無與倫比。


    「我們的領導者皇帝陛下已經不在了。昨晚被『外麵』的人所殺害。對,是被殺的。首先我們得承認這件事。」


    次席樞密司終於睜開眼睛,發言全然不合倫理,不過並沒有職責他的聲音。嚴峻的言語及視線讓整場像潑了水似的一片寂靜。


    「我們該做的是選出新的領導者,然後繼承先帝陛下的遺願難道不是嗎?」


    「先帝陛下」?


    初次聽到的這個字眼化作複數聲音在議場上流動。


    永遠不滅的帝國之王對於皇帝,所有人是如此相信。知道昨晚為止。


    不過在幻想輕易就被打碎的此刻,「先帝」這個聽不習慣的字眼伴隨著物理性的重量壓上了肩膀。


    是的,皇帝已死。


    原以為不滅的她並非不死的存在,已經前往記憶與追憶的世界。另一方麵,存活下來的我們卻得在這個世界繼續生活。基於這個理由,不就需要新的盟主?


    「沒錯我們必須選出新的皇帝!」


    大聲呼喝的是坐在比較後麵的年輕諸侯。


    聲音一開始很小聲。不過在渾沌與無秩序所支配的空間,無論集團人數再少,隻要保有一定秩序就能無比輕易地取得在場主導權。低語的聲音逐漸變得響亮,開始吞沒議場


    (時間差不多了。)


    所羅門慎重地計算時間,在心底這麽說道。


    在他的同黨之中,知道計劃全貌的人也隻有拉杜。


    其他成員並不知道所羅門和拉杜昨晚做了什麽。若是知道了,就算對皇帝的對「外」政策感到不滿,想必也會感到恐怖。皇帝的魔力正是這麽強烈不過此刻已然並不存在


    。


    「那麽現在該做什麽,我想應該很清楚了」


    所羅門帶著幾乎可以說是憂鬱的表情,決定補上最後一招。


    然而絕對不能做得太過。最後的勝利者總是符合眾人的意誌。摩爾多瓦公爵若是還活著變是強力對手,不過她已經不在人世。除了她之外的樞密司雖然各自都是強力的存在,不過


    在一對一的時候不成對手。換句話說,現在的自己可是所向無敵。所羅門緩緩起身,對著議場揚起壯碩的手臂。


    「我要請問各位。我們該推舉哪位來作為下任統治者」


    「慢著,底格裏斯公爵!」


    不過所羅門推動曆史的激辯卻被粗暴地打斷。一個充滿霸氣與銳氣的聲音從某處傳來,用力踢開議場的門扉。站在矩形光影對岸的是身材高挑的女性。


    「敬告在場的諸位!下官是直轄監察官亞絲塔洛雪.愛斯蘭!」


    白發美女用近乎凶猛的銳利眼神俯看著議場,宣戰似地說道:


    「今天我要舉發底格裏斯公爵的叛逆行為!」


    「啊嗚」


    紊亂的氣息帶著叫人窒息的血腥味。


    可愛的容顏隻要一吸氣就會劇烈扭曲,理性和欲望以恩.法透納的人格和其他某樣東西正在眸子深處不停地劇烈爭執。


    「殺了我吧,艾絲緹」


    發出的呻吟已經不像懇求,反而近似哀求。以恩用牙齒咬破自己朝著艾絲緹脖頸靠近的嘴唇,紅成一片的眼睛望著地麵的短劍。


    「我不想吸你的血求求你,艾絲緹在我殺你之前先殺了我!」


    「閣閣下」


    聽著「吸血鬼」此一種族的哀求,艾絲緹不知如何回答。


    對於拒絕奪取血液,決定自絕性命的少年,究竟該怎麽回答?根本沒有答案!


    「艾艾絲緹快點」


    就在艾絲緹猶豫的期間,支配以恩全身的痙攣已經越來越嚴重。可以發現他的理性正在一分一秒地流失。至於掉在地麵的冰冷銀光


    以恩口中吐出了熱氣。


    赤銅色眸子之中的理性光輝已經徹底熄滅,無底的幹渴正在卷起漩渦。


    受困於如此嚴重的「幹渴」,一旦給出血液,明顯不是失血就可以解決的。失去理性的以恩會不知節製地對這受到詛咒的幹渴加以滿足,鐵定會將艾絲緹的生命徹底吸幹。避免的


    方法隻有一個就是用身旁的短劍刺穿他的心髒。隻有這樣,艾絲緹的性命及以恩的靈魂才能有救。


    不過艾絲緹將手輕輕放著以恩的發絲上,臉上浮現的卻是慈母般的微笑。


    「沒關係,閣下。」


    艾絲緹以便輕撫著毛質細軟的貓毛一邊揚起下顎,臉上並沒有恐懼。白皙的侯嚨在緊張之下微微冒汗,毫無防備地暴露在為血而瘋狂的少年麵前。


    艾絲緹對地上的短劍瞧也不瞧,溫柔地在吸血鬼耳邊低語:


    「你就吸吧,閣下不過求求你別再哭了。你沒有錯。不是你的錯」


    「啊」


    在那瞬間,以恩眸裏閃現的微光,是神在對這可憐的兩個生靈展現同情?不,或許是惡魔的惡作劇。總而言之,長生種的「幹渴」一旦發作,要讓他找回理性就隻能指望奇跡。


    「艾絲緹我」


    以恩嘴裏喊著少女的名字,臉頰流下了血淚。


    存留理性竟是前所未有的殘酷。


    少年隻能滿眼絕望地看著自己的鉤爪刺入少女的肩膀。品嚐顫抖的嘴唇碰觸白皙侯嚨的甜美喜悅。長長的利牙難以克製刺穿柔軟肌膚的快感


    血柱隨著低啞的叫聲噴了出來。


    「閣閣下!?」


    艾絲緹發出類似悲鳴的聲音,愕然地瞪大眼睛。


    她的臉濺上了鮮紅的血。不過那並不是艾絲緹的血。在她眼前用銀製短劍刺向自己大腿的是


    「孟斐斯伯爵!你你在做什麽!」


    「謝謝你,艾絲緹」


    劇痛下覺醒的理性趕走了溶血性杆菌的欲望。刺穿自己大腿的以恩笑臉十分坦然。坦然地笑著,拔出銀製的凶器。在短短的時間當中用拉著血絲的短劍比向自己的心髒而這短


    短的時間卻注入了無限的想法。少年對少女轉達最後的想法。


    「可惜我沒有靈魂。否則就能常伴你左右最後,我要感謝能與你相遇。」


    少年手上蓄積了關節全都發白的力道。兩手重新握好劍柄,以恩用刀刃的尖端正確對準心髒。


    「再會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以恩臉上似乎有一抹微笑。不過在下個瞬間,凶器前端就隨著高亢的金屬聲沒入少年胸口。


    「咦?」「咦?」


    以恩臉上的微笑,艾絲緹嘴裏的悲鳴都消失了。仿佛見到什麽古怪東西似地麵麵相覷。


    以恩所握的短劍確實深深刺入到刀柄的位置。不過卻連一滴血也沒滲出來。原來是短劍刀刃被之前飛來的子彈連根折斷。


    然後一個不太可靠的聲音傳來,就在他們麵麵相覷了片刻之後。


    「呼,看來是趕上了。」


    不知道是從哪裏潛進來的,右手握著仍在冒出硝煙的舊式左輪手槍,左手捧著裝有紅色液體的玻璃瓶,高挑的身影就站在監牢外麵。銀發底下的臉孔就像找到迷路小孩的天使般溫


    柔地笑著。


    「嗨,你們倆都沒事吧?抱歉。路上遭到埋伏來遲了」


    「啊」


    艾絲緹仰望著沒人詢問,卻自己傻呼呼地開始結實的男子臉龐,她忍不住發出歡喜的叫聲怎麽能忍得住呢!


    「奈特羅德神父神父!」


    4


    「身為逆賊的一員你還有什麽臉來到這裏!」


    對著白發美女大聲斥喝的是納瓦裏諾侯爵瓦修瑪爾。在樞密司當中是僅次於已故摩爾多瓦公爵密爾卡以及所羅門的高齡,不過老歸老,烈性可是絲毫不減。矮小的身子配上不知從


    哪生出來的龐大嗓門,讓圍觀的諸侯們下意識地縮起了脖子。


    「基輔侯爵!你身為朝臣,卻和『外麵』的短生種串通殺害陛下罪該萬死,你可有覺悟?」


    「重要機會來遲,我甘願受罰。不過納瓦裏諾侯爵,關於叛逆之事我有話要說。」


    「對了,你有奇怪的發言。」


    隔壁的大馬士革侯爵製止了仍想繼續斥喝的納瓦裏諾侯爵,取得發言權。翡瓏.琳恩搖曳著讓人聯想起黑色絹絲的秀發,眼尾細長的眸子動了一動。


    「『舉發底格裏斯公爵的叛逆行為』這是什麽意思?」


    「正如字麵上的意思基於直轄監察官的職責,我要舉發本日在場的底格裏斯公爵所羅門。罪名是叛逆罪。」


    一縷仿佛冬季冷風的聲響吹過了全場。


    目睹這場爭辯的諸侯全都咽下了一口唾沫。滿腹懷疑、麵麵相覷的,是直到剛才還和所羅門沆瀣一氣的人們。眼前這幕是底格裏斯公爵所安排的演出一環?還是發生了意想不到的


    狀況?


    「那我問你,基輔侯爵。」


    所羅門一邊在心底痛罵警戒過於鬆懈,讓入侵者得以得逞,一邊徐徐揚起了視線。


    「你的舉發有什麽根據?如果不是誣告,應該可以出示證據吧?」


    「我有證人。」


    直轄監察官的回答十分沉著。


    「我要求傳喚兩名證人,就是收押中的孟斐斯伯爵以及同行的短生種。讓他們親口說出事情的始末以為佐據。如此便可證明我的舉發是正確的。」


    亞絲的聲音同樣沒有溫度。俯看次席樞密司的琥珀色眸子叫人聯想起絕對零度的冰刃不


    過將它彈回的所羅門視線卻更加冰冷。


    「很可惜,基輔侯爵。那是不可能的。」


    帝國最大貴族用頗為可歎實則萬分餘裕的態度搖頭。


    「為什麽呢?因為你所提到的兩人已經死了我剛剛才收到報告,說在牢裏發現他們的屍體。」


    「!?」


    亞絲的臉變得蒼白,不過嘴裏馬上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所羅門,你居然為了封口殺了他們!」


    「封口這兩個字不太妥當。」


    所羅門雖然沉著地苦笑,不過心裏滾燙的怒氣卻快要噴瀉而出。要是可能,真想用自己的雙手掐死她很可惜,自己現在還不是皇帝。在這種地方,為了這種小事招致諸侯懷疑


    並非良策。


    於是高大男子將冷淡的苦笑轉為慈父耐心十足的微笑,裝出安慰的口吻。


    「他們在牢裏互相砍殺。我不知道理由,隻是這麽聽說。還是你要進行驗屍?」


    「有意思既然你想驗屍,那就讓你來驗驗看。」


    打斷所羅門發言的並不是亞絲。一個有點微弱、卻帶著莫名自信的嗓音,讓包含兩名當事者在內的所有諸侯全都跟著回頭。數百雙視線飄向出現在門邊的兩抹身影。


    「正如你所見,我平安無事,所羅門!」


    人影其中之一矮個子的人影靠在紅發女孩肩上咆哮。


    「我已經明白你的一切陰謀!你謀殺我的祖母、殺害陛下,罪證確鑿!如果還算帝國貴族,那就趕快認罪束手就擒!」


    少年齜牙咧嘴、毫不容情地加以指責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納雖然臉上沾了血汙,卻用年輕獅子挑戰老虎般的氣勢麵向議場中央。所羅門直接承受他的視線、低聲咋舌。


    「孟斐斯伯爵!?為什麽他還活著拉杜那個無能的家夥!」


    這是完全超乎想像的狀態。所羅門顧不得嘴角咬破之後滴下的血滴,發出怒吼。


    「該認罪的是你,孟斐斯伯爵不,你這該死的賣國賊!各位還在猶豫什麽!快拿下這名逆賊!」


    在所羅門的吆喝聲中,幾名年輕諸侯跟著站了起來。各自手握劍柄,繃緊全身神經準備進入「加速」狀態。


    「你退下,孟斐斯伯爵!」


    另一方麵,亞絲迎擊似地叉開雙腿擋在前麵。雖然人數相差甚巨卻麵無畏色,拔「槍」護住了少年少女。


    除此之外,為了阻止即將陷入血戰的狀態,貴族們同樣拿著武器站起身來。在彼此瞪視、情勢一觸即發的最強生物之間,湧現了一股仿佛就要迸裂的鬥氣就在這個刹那。


    〈夠了,所羅門。〉


    為沸騰的鬥氣澆上一盆冷水的,是帶著莫名冷淡的重低音。


    〈如此不堪的行為可以休矣你這模樣朕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是在場所有人毫無例外,全都聽過的聲音。


    同時也是再自然不過、在這裏原本就會聽到的聲音。


    不過見到聲音的主人,所有人的表情與聲帶還是在驚愕之中變得僵硬。全場的人盡皆目瞪口呆,肅染無聲地仰望著階梯上方徐徐卷起的紗幕。


    在近乎凝結的沉默之中,終於有人大出劇烈顫抖的聲音。


    「皇帝陛下!」


    「怎怎麽可能陛下!?您怎麽會!?」


    「怎麽會平安無事?好像朕不該[平安無事吧,底格裏斯公爵?」


    紗幕後方的皇帝似乎苦笑了一會。機械聲音裏頭帶著一絲挪揄的波動。


    〈你在「愛兒之島」想殺害朕的時候,確實有點背脊發涼,不過總算是平安無事。〉


    「殺殺害」


    所羅門鐵青著臉搖頭,不過很快就用強韌的精神力克服了心裏的動搖。回答的聲音不疾不徐。


    「陛下,您也對這群狂徒的說法信以為真?居然相信我會試圖炸死陛下?」


    〈炸死?〉


    紗幕後方的女子微側著頭,聲音之中帶著一絲刻意。


    〈朕可沒說炸毀摩爾多瓦公爵廟邸的人是你。因為在場的人並不是朕進來吧。〉


    皇帝這麽說著,召見階梯上麵另一抹人影的時候,議場所有人一陣嘩然。


    出現在那裏的是另一位皇帝穿著綠色的皇帝服、披著紗幕,身高、體型都像雙胞胎一般相似。


    〈這位是朕的影子。朕不在星皇宮的時候,她就是朕的代理人取下紗幕,讓他們瞧瞧你的臉。〉


    聽了皇帝的話,另一名皇帝無聲點頭,俐落地取下帽子、紗幕以及黑色假發。在她原有的柔順的長長金發底下,露出了嬌媚的少女麵龐不過諸侯之所以一陣嘩然,並不是為了


    讚賞這份美麗。


    「怎怎麽可能!那是摩爾多瓦公爵!?」


    這些人異口同聲地發出驚愕與詫異的呻吟,眼睛像是目擊了死者複活般的瞪得老大。


    其中驚愕到仿佛擲地有聲的則是另一方的主角以恩。以恩冒昧地用手指著少女,嘶啞的嗓音幾乎難以成句。


    「奶奶奶!?怎麽會?怎麽會是您?」


    另一方麵,少女從階梯上麵俯看著少年,和他十分相似的麵龐浮現惡作劇的笑意。


    「好久不見了,以恩噢,你是不是瘦了點?」


    那位外表看起來隻有是幾歲的少女首席樞密司摩爾多瓦公爵、帝國最大貴族密爾卡.法透納對整整四個月沒見的孫子微笑了一會,戲劇性地作出屈膝的動作。


    「見到睽違已久的祖母,怎麽會是那種表情?難道是對我還活著的事感到不滿?」


    「啊!?啊,不、不,孫兒絕無此意」


    直到這時以恩的臉才終於回複正常的血色。在促狹的質問之下頻頻搖頭,拖著不方便的腳往後倒退。


    「我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麽奶奶您平安無事?記得在都邸的時候您已經」


    〈我早就知道,不法之徒會在孟斐斯伯爵歸國時展開行動。〉


    皇帝對著首席樞密司把手一揮,再度開口。戴著紗幕,轉向凝然而立的次席樞密司的那抹身影有著近乎半神,不可侵犯的意味。


    〈所以朕讓摩爾多瓦公爵在內廷擔任替身,都邸之中隻留下自動人偶後來的事,孟斐斯伯爵也都知情。伯爵雖然辛苦,不過這是為了引出潛伏於帝都的不法之徒。還請見諒


    那麽,底格裏斯公爵。〉


    皇帝的語氣為之一變。聲音仍是經過機械器加以變調,幾乎不可能窺見她的感受。然而此時卻像電流通過似地,確實存在著嚴厲的情緒。


    〈朕很遺憾。沒想到你就是不法之徒的首腦在眾多孩子之中,朕原本對你還特別期待。〉


    「我有話想說,陛下」


    麵對皇帝的斥責,所羅門沉穩地回答。看他臉色,似乎已經從死者複活的衝擊之中恢複。隻有語尾帶著微微的沙啞。


    「關於剛才的問題,我還在等候回答孟斐斯伯爵誣告我炸死陛下,為什麽您單方麵采信他的說法?就算孟斐斯伯爵確實與暗殺摩爾多瓦公爵一事無關,那麽和我謀反又有什麽


    相關?」


    〈朕從來沒說過你要炸死朕。〉


    纖細的手指掀起紗幕。皇帝徐徐將它掀起,聲音在諷刺之中帶著某種深深的的哀憐。


    「不過在『愛兒之島』你確實曾經想殺朕,所羅門你還記得這張臉嗎?」


    紗幕整個卷起的時候,皇帝芙勒蒂卡有此稱號的人物素顏讓議場內的所有長生種及短生種全都發出了無聲的呐喊。


    亂蓬蓬的黑發底下是閃亮的翡翠色眸子、有點尖尖的下巴,一張稚氣未脫的少女臉孔。那張白皙的臉孔要稱之為「所有長生種之母」實在過於年幼,然而卻又帶著不可思


    議的威嚴


    初次見到自己母親的容顏,列席的貴族全都鴉雀無聲。另一方麵,有人卻對他們的困惑置之不理,發出不同的聲音。


    「塞塞特!?」


    「怎麽可能,為什麽會是她!?」


    瞪大眼睛、說著這些話的是之前因為不懂語言,隻能靜觀其變的艾絲緹以及被她扶著的以恩。是啊,怎麽看都是他們熟悉的人物。在短生種區相遇,又在「愛兒之島」會麵的那位


    不可思議的少女但是,為什麽會這樣!?


    然後,和這兩人同時感到驚愕的還有另外一人。


    「怎怎麽可能!你是當時那個」


    底格裏斯公爵所羅門的聲音劇烈顫抖,讓人難以想像是出自於這位高大男子。


    「被『所羅門指環』瞄準的時候,連朕都感到背脊發涼啊,所羅門。」


    另一方麵,芙勒蒂卡=塞特的表情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冷靜。在點了個頭之後,那張臉甚至浮現燦爛的微笑。


    「現在你的陰謀可以說是完全曝光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朕正在聽。」


    「有的。」


    雖然臉上仍舊缺乏血色,不過所羅門的聲音正在迅速回複張力。高大男子低下了頭,用壓抑情緒的聲音這麽問道:


    「剛才陛下是這麽說的『原本對你還特別期待』。」


    「是啊。事情發展至此,朕隻能說非常遺憾。」


    「遺憾?」


    所羅門並沒有聽進去。反而好像終於聽到真話似的、嘴角歡喜地上揚,發出激烈的聲音。


    「遺憾什麽?哈!別眼睜睜說瞎話吧,我們偉大的母親。您對任何人都沒有期待在所有貴族之中,沒有人得到您的信任!」


    否則誰會揚起叛逆的旗幟?誰會對所愛的母親揮劍相向?


    是的,一切都是


    「不行!」


    在咆哮的所羅門舉起右手的時候,列席者有大半迅速作出了反應。有人伸手取劍、有人為了製止他跳上桌麵、還有人進入「加速」狀態


    不過在叛逆者中指閃爍的「所羅門指環」擊出壓縮空氣的刹那,對他攻擊成功的,隻有持「槍」的亞絲。


    「所羅門!」


    怒號的美女所揮下的紅色閃光、從高大男子手邊得到釋放的不可視閃光、等離子沸騰的風聲和冰凍壓縮空氣的呼喊聲來回交錯


    噗哇!


    就在交錯的刹那,所羅門嘴角湧出大量血沫。


    修長的身軀同時彎成弓形,用仰看寶座的角度往後撲倒。心髒在等離子槍的攻擊之下遭到蒸發,身軀出現微微的痙攣。這樣的傷勢,就算是長生種也回天乏術不過叛徒臉上卻


    沒有痛苦之色。看似凝望虛空的那上眸子,反而浮現帶著莫名滿足的微笑。


    另一方麵,「所羅門指環」射出的壓縮空氣在頂層寶座刻下深深的爪痕。凍結、粉碎的綠柱石椅子碎到幾乎認不出原形


    「陛陛下!?」


    「不要怕朕沒事。」


    皇帝回應臣下的關心,臉上豪發無傷。


    就在眾人全都倒吸一口氣的時候,塞特滑也似地跑下階梯。難以置信地來到地麵,在匍匐於血泊之中的叛逆者身旁屈膝跪下。


    「為什麽你沒有殺朕,底格裏斯公爵?」


    皇帝的口氣竟是十分溫柔。用母親抱著嬰兒般的柔軟姿勢將垂死之際,勉強呼吸的叛逆者抱在懷裏,溫柔地側著脖子。


    「你是故意沒有瞄準的為什麽?」


    「我們偉大的母親啊,哪有孩子不愛母親的?」


    瀕死的長生種似乎露出微微的苦笑。


    他的生命正化作血滴,隨著每個音節從身上滴落。然而所羅門卻像怕遺漏了什麽似地拚命說話。


    「我恨您。跟著您三百年,您的存在仍是叫人難以理解您究竟是從哪裏來?要往哪兒去?要將我們帶往何處您從來不說」


    話聲中斷,所羅門才說到這裏身體就往後一仰。聲音已經接近刺耳的風聲,不像生者,更像死者的聲音。


    「陛下最後讓我問您一件事」


    「盡管問吧。」


    聽著搖籃曲般悅耳的聲音,男子似乎露出一抹微笑。


    「您是什麽人?不,我們是」


    不過張得開開、動作停滯的嘴唇並沒有再發出聲音。緩緩闔上眼瞼的那張臉,就這樣凍結在永遠的靜寂之中。


    另一方麵,皇帝一邊輕撫著他被血沾染的發絲,一邊說出莫名悲傷的答案。


    「要是能夠得到答案,那朕就輕鬆了」


    皇帝將失去生命的肉體緩緩放回地麵,仿佛哀悼愛兒之死似地低垂著頭


    「好了,各位辛苦了。」


    對衣服沾到的血擦也不擦、直接站起身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淘氣的笑臉。翡翠色雙眸漾著溫暖的光輝環視列席群眾,最後落在一個陡然僵硬的身影上麵。


    「尤其是孟斐斯伯爵,朕對你們的表現給予高度民主評價。你們的表現好到超乎我的想像。這份忠誠與功績帝國將有重賞好好等著吧。」


    「」


    雖然皇帝的發言值得欣喜,以恩仍是表情僵硬地望著她的微笑。反而是艾絲緹戰戰兢兢地開口:


    「塞塞特,這個啊、不,陛下,這個」


    「你叫我『塞特』就可以了,艾絲緹。」


    少女愉快地聳了聳形狀優美到缺乏真實感的鼻翼,以羅馬公用語這麽回答。


    「奧古斯都.芙勒蒂卡是我身為皇帝的名字,你不是我的臣子,而是朋友。我的朋友都叫我『塞特』。」


    這麽笑著的淘氣麵孔與聲音,確實屬於當時的那名少女艾絲緹隻能拚命安撫混亂的腦袋。


    「那那麽,塞特您真的真的是帝國皇帝?奧古斯都.芙勒蒂卡?」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吧。畢竟這也算是我眾多頭銜的其中之一啊,不過賣茶的事你要幫我保密。要是被人發現我自己違反自己製定的法律,不就變成負麵示範了?」


    芙勒蒂卡不,塞特對著難以搭話的艾絲緹活潑地眨了眨眼。然後好像想到什麽重要事情似地變了個表情。


    「對了,艾絲緹。換我問你一個問題好嗎?呃應該還有另一名使者跟你一起來吧?人呢?你知不知道他從牢裏救你們之後去了哪裏?」


    「你是說奈特羅德神父?」


    說到這個,完全把他給忘了。


    艾絲緹還是不懂塞特為什麽會知道他,隻是輕輕地拍掌。


    「那人一聽到我們提起盧克索男爵就臉色大變,不曉得跑到哪去了後來隻有我們兩個過來。」


    「盧克索男爵是拉杜!?」


    「呃那個盧克索男爵並不是盧克索男爵。」


    真是愚蠢的說明這種說明能不能讓人了解實在是個問題,不過艾絲緹還是極盡所能地作出有條有理的解說。


    「說來話長,教廷追緝的組織裏頭有個名叫洛恩葛林的人,這個人控製了男爵的身體反正看起來是男爵,其實卻不是男爵。」


    「洛恩葛林是『騎士團』的人!?」


    「呃呃、是的。這個您知道他嗎,陛下?」


    艾絲緹的提問沒有得到回答。笑容首度從塞特臉上消失,她正翻動衣角準備前往某處。首席樞密司一見之下連忙說道:


    「陛下!您要起哪裏」


    「我要去一個地方!密爾卡,你留在這裏負責善後!」


    少女回望臣子,話聲帶著強烈的緊張,叫人懷疑是不是用一個人。


    「基輔侯爵,『槍』還能用嗎?如果可以就跟朕過來。還有艾絲緹,你也過來吧其他人就待在這裏不要動。」


    「陛陛下,還


    有我!」


    發出沙啞聲音的不是被點到名的亞絲,塞特俯看著帶血的腳往前一步的以恩,搖了搖頭。


    「你不行,孟斐斯伯爵你的腳有辦法動嗎??還是乖乖待在這裏吧。」


    「陛下,您要去什麽地方?」


    一邊揪著麵有怒色的少年領口,一邊側著頭的是得到隨行指名的亞絲。安撫貴族的混亂乃是優先的事項皇帝非得自行出馬的原因何在?


    「我去追拉杜不,是控製拉杜身體的家夥。」


    塞特的回答雖然簡短,卻是無與倫比的清晰。


    「先追上台,必要的話予以擊破。『騎士團』的人,那家夥的手下既然潛進這裏目標就隻有一個地方!」


    地上的禁軍隊士屍體有三具另一方麵,獵兵的殘骸則是八具。還好,就戰果而言這數字還不算太差。


    「『境室』是吧原來如此,直接取名。」


    廣闊的皇帝居室一片靜寂,之前的死鬥仿佛不曾存在。放養在廣大人造空間裏的鳥兒似乎畏於劍戟的聲響,此時完全聽不到叫聲。


    藍發的年輕人用掌心撫著矗立在眼前的巨大門扉,淺淺地笑著。


    「嗯,品味不錯的古董不過裏麵不知道怎樣?」


    拉杜=狄特裏希盯著手上的手環以及液晶螢幕的數字自言自語。一邊留意時時變換的數字,一邊用手掌在沒有門把的門扉表麵輕輕滑動。


    不用多少時間,唇角就露出了邪惡的笑意。


    聽到某處傳來類似昆蟲叫聲的時候,之前動也不動的門扉已經靜寂無聲地往內開敞。門的另側是無邊的黑暗。完全沒有光源,外麵的光也完全無法照射近來,百分之百的黑暗。


    不過年輕人並沒有猶豫。麵無懼色地朝車黑暗踏進一步,皺起了眉頭。


    「好暗。」


    在伸手幾乎可以觸及的濃密黑暗以及似乎聽得到鼓動的靜寂之中,狄特裏希聳了聳肩。終於像要呼吸黑暗似地大力吸了口氣。


    「有光。」


    耀眼的光芒隨著低語聲亮了起來,眼前是和「境室」相比毫不遜色的廣泛空間。


    壁麵全都布滿了驚喜的計數器和儀表板,就連高聳的天花板也不例外,由極細的發光纖維編織而成的壁麵閃著閃著微微的光暈。數量足足有千個的螢幕分別顯示了複雜的圖形與數


    字,前麵的鍵盤全都像是未曾有人摸過似地發出嶄新的光輝。


    「終於來到這裏啦實在是費盡心思。」


    狄特裏希在成群擠數器的中央一把特別巨大的椅子麵前站定,手指輕輕叩了一聲。


    不過這裏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場所?


    這段其間計數器所顯示的複雜數字仍是一分一秒地持續在變動著,螢幕上的按鍵有一大半完全搞不懂它的用途和功能,不過美貌的年輕人卻一派輕鬆地坐上仿佛寶座的那張椅子。


    就像為鋼琴眺音一般,在排列複雜的按鍵上麵流暢操作。秀麗的麵龐在這之間浮現的,是孩子得到憧憬已久的玩具時那份毫無邪氣的好奇心。


    纖細的手指就像彈奏夜曲一般,在鍵盤上麵優美地敲響著節奏,過沒多久時間變戛然而止。


    「自我修複機能就是這個。」


    看到計數器上顯示的數字,紅色的嘴唇跟著上揚。


    「那東西果真還活著雖然是假死狀態,不過還沒真正死亡。」


    年輕人低語了一會,從懷裏取出透明的立方體插入儀表板上的插槽。隨著螢幕上的指示開始進行檔案複製的手續。手續雖然有點複雜,不過將龐大的複製檔案傳送到立方體卻隻花


    了短短幾秒鍾。年輕人將退出的立方體拔除,首次發出滿足的歎息這樣就完成了「騎士團」所交付的任務。


    為了這樣短短的手續,從迦太基以來花了好幾個月時間對強硬派提供協助,還以所羅門走狗的身份做些雜事。雖然米蘭公爵暗殺計劃以及強硬派武裝政變這些附帶產物還挺有趣,


    不過最原始的目的卻是這個。


    懷著終於擺脫麻煩事的那份喜悅,年輕人在鍵盤前麵站起身子。不,是正想站起身子,不過動作卻猛然停住。仿佛想到什麽似地,眯起的眼睛深處開始閃動惡作劇的光輝。


    「難得來到這裏,就稍微玩一下吧!」


    年輕人將戴手套的雙手互搓一下,重新坐回椅子。


    反正議場那邊所羅門正為了寶座而和對手展開醜陋的爭鬥。在皇帝及摩爾多瓦亡故的此刻,帝國很快便會陷入沒有秩序的分裂狀態。到時教廷那些號稱人類守護者的醜角一定


    會來挑釁。然後接下來就是


    狄特裏希忍住笑意,想著令人雀躍的威力藍圖,再度把手放上了鍵盤。視線鎖定在複雜閃爍的畫麵上頭,這或是用比剛才還快的速度移動手指。複雜檔案已經到手。原始檔案就不


    需要了。雖然所羅門和樞密司應該不會使用這個,不過不確定要素最好還是事先排除


    手指突然止住動作,是在正準備放出破壞程式(病毒)的瞬間。年輕人像曲子中斷的鋼琴家一般伸直背脊,盯著鍵盤沉默了一會


    「果然出現了」


    當美麗的容貌轉往身後,周早的獵兵已經站了起來。那是手上提著戰斧的活死人不過狄特裏廝所指的並不是這些忠實的部下。


    在他們對麵有個身穿士民服、靜靜佇立的身影。


    在讓人聯想到王冠的美麗銀發底下,藍色眸子正閃動著冰冷的光輝,手上的槍口像肉食獸的利牙一般朝著年輕人瞄準看來是突破了地下宮殿的陷阱。


    「能夠平安抵達真是太好了,神父看來艾絲緹應該沒事吧?」


    被槍口瞄準的狄特裏希臉上並沒有畏懼之色。


    反而用遇到老友似的安穩口氣叫出他的名字。


    「好久不見了,亞伯.奈特羅德神父不,吸血鬼獵人02。」


    6


    「狄特裏希,請你從那裏離開」


    亞伯的聲音雖然沉穩,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氣勢。


    「那不是你們應該碰的東西。請你從那邊離開。」


    「『你們』?」


    不過狄特裏希反問的表情卻毫無懼色。反而像把對方當傻瓜似地發出冷笑。


    「你的說法好象自己很特別啊,神父?還是這東西真有那麽重要?」


    「夠了,快點離開!」


    神父口中發出嚴厲的斥喝,平日傻呼呼的臉孔也像變了個人一般繃得死緊。


    「那東西碰不得隻會引發災難。」


    「隻會引發災難?可是你們不是曾經用過?」


    挪揄的口氣還是沒變。不,狄特裏希還刻意將手指放上鍵盤,一臉可惜地搖頭。


    「我可是知道的唷。你不,正確說法是你們,曾經用它來做過什麽事噢,我並不是字責備你。還有猛然一看,這東西的封印似乎還沒解除。要是你肯放了我,今天我就先失


    陪囉?」


    「那可不行。」


    神父手中響起開保險的聲音。瞄準年輕人的準星動也不動,用冷硬的口氣下令。


    「你口袋裏的重新啟動檔案先把它留下再走。」


    「沒想到你眼睛還挺利的。」


    就像小孩子惡作劇被人逮到似的,狄特裏希吐了吐舌頭。從來不曾帶有任何罪惡感的證據便是聳了聳肩,說出忝不知恥的發言。


    「不過呢,神父。越是叫我『不要碰』,我就越是想碰。噢,再補充一點我最痛恨被人命令。」


    「!」


    就在亞伯眯起眼睛的時候,獵兵已經朝著地麵一踢,用完全一致的呼吸散開成半圓形。在「加速」狀態中劈出的四把戰斧從四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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